第二章(2 / 2)
「那你为什么反对得那么坚决!」
佐治开始觉得是自己太笨才会相信他。
「我这个人就是不能忍受放着谜题不去解开。」
「还真是符合大叔的作风。」
「怎么,原来你们在啊?都没听到你们说话,我还以为你们逃跑了呢。有没有什么意见啊?」
「打从去看压舱水槽的时候,我的意见就没变。船鬼顶多也只有十几只,应该不会更多了。我觉得没有底的长柄杓对这里的船幽灵应该有效。我能说的只有这些。」
如果只有他们自己也还罢了,现在事关乘客与船员等八百人的性命,也难怪勇气此时只能慎重以答。
「换到小船上,船鬼出现时应该也比较容易找到吧?因为没有地方可以躲。我的梓弓第一天也成功地解决了船鬼。我想我可以搭在队形正中央的小艇,看到船鬼就射。」
「我们的巴御前(注8)要秀一手八艘飞?(注9)?还真是英勇啊。不过你的梓弓在这种情形下的确很有效。」
凑说完这句话就不再开口。船长看出这意味着他妥协了,于是做出决断:
「开始准备避难。我们不知道引擎何时会出什么状况,当务之急是尽量远离那艘船。」
13
三十分钟后,甲板上挤满了把所有能穿的衣物都穿上身的乘客。
他们透过船内广播与船员带领的方式,告知乘客避难的甲板楼层。最先被叫到的,是住在最高楼层豪华套房的乘客们。
「你看吧?就算搭的船一样,上船的顺序也不一样。」
凑看到之前船长晚宴上同桌的佐藤夫妇与三岛夫妇,反而说得十分得意,让勇气只能叹气。
「大叔,现在不是讲这种话的时候了吧。」
脚下的倾斜程度已经达到七度了。虽然不至于翻船,但已经足以让脚力和腰力衰弱的老人难以步行。
要是倾斜继续恶化,连避难都会变得困难。从客观角度来看,船长的判断是对的,但凑或许是对给不出明确回答的自己不满,毫不掩饰不高兴的感觉。
尚未被叫到的乘客似乎也不敢待在室内,来到甲板上靠着栏杆注视海面。
船员则在一旁准备放下装设于船身侧面的救生艇。
船员放下一艘作业用的小型救生艇后先对旅客说明,然后将装在容器中的救生艇抛向海上。
这种救生艇一落水就会立刻膨胀。无论是凑、沙耶还是勇气,在场的每个人都以视线追逐着抛出的救生艇。
救生艇落在海面上,溅起了染上晚霞色彩的水花。异变就是在此时发生。
海的颜色以落到水面的救生艇为中心不断改变,转眼间就越来越浑浊。还不只是浑浊,海面的时间静止了。无论是反复打向白凤号船身又退回的波浪,还是因为救生艇落下的冲击而理应掀起波纹的海面,都像时间停驻似地静止不动。
不知道在场有几个人看出是海面结冰了。
熟悉的那种有波浪起伏的海面就此消失,白色的寒气不断往上冒。
异状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海面冻结的情形从救生艇四周往外扩散,一路蔓延到邮轮侧面,包抄似地往旁延伸,绕了一整圈,一路冻结到漂在正面海上的诡异幽灵船——白浪号。
「不、不会吧……」
勇气茫然自言自语。结冰蔓延的现象并不仅限于海面,连白浪号的表面都陆续结起冰霜,不到几分钟,就让它长达三百公尺的巨大身躯都覆盖上一层冰。
甚至连白浪号更过去的远方海面都持续结冰。
当海面冻结的情形终于结束,白凤号与白浪号周围半径数百公尺的海面都已经结冰。
每个人都产生了恐惧,担心下一个结冰的会不会就是白凤号,会不会就是自己。
沉默持续了一分钟以上。打破沉默的是一声尖叫。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声尖叫又引发了恐慌。甲板上的人们开始大声尖叫。
「救命啊!谁来救救我啊!」
「快逃啊!」
每个人都在船上四处逃窜,但与先前不同的是,他们已经不知道该逃往哪儿才好了。
即使想搭救生艇逃走,海面也已经结冰。虽说也许有办法破冰让救生艇前进,但又有谁敢去做这样的挑战呢?说不定一下到海面的瞬间,就会像海水与运输船一样当场结冰。
『各位旅客请冷静下来。各位旅客请冷静下来。』
从喇叭发出的广播声也显得语音颤抖,只会一再重复同一句话。
凑就在人群再度陷入恐慌的甲板上,从栏杆探出上半身,目不转睛地瞪着运输船。
「老师……」
沙耶以快要哭出来的表情呼唤着凑,但他的神情依旧严峻。
「太奇怪了,这绝对有问题啦。」
连勇气都以掺杂恐惧的声调说出这句话,眼睛一直看着结冰的海面。
一阵怪声中,船身再度开始倾斜,角度已经达到十度了。
「就看是先结冰还是先翻船了?不管是哪一种我都敬谢不敏啊。」
凑一边拿起不知道哪儿滚过来的手杖转啊转的,一边在甲板上讽刺地歪了歪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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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发生了什么情形?」
船长心浮气躁地在会议室里来回踱步。勇气觉得他就好像是动物园里的熊一样,但他很识趣,没有说出口。
「不要像动物园里的熊一样走来走去。」
室内却另有一个人很不识趣。
「九桑先生,可是……」
「慌慌张张地踱来踱去,这连三岁小孩也会。是船长就该有船长的样子,乖乖坐在椅子上翘起二郎腿吧。遇到这种时候更应该这样。」
凑等船长心不甘情不愿地坐下后,在白板上写了几行字。
写完船身倾斜、海上的气泡、怪声、寒气、运输船沉没、运输船浮上海面、引擎失去推进力这七个项目,后面还加上一句结尾:「是船鬼干的好事?」
会议室里除了凑以外,还有沙耶与勇气、船长与佐治在场。
「起初我以为异怪是船鬼。可是我从没听说有船鬼能让海面结冰,或是让运输船浮出海面。」
「这艘船停住的情形呢?」
「传承中有提到这是船鬼会造成的现象之一,只是从来没有纪录显示船鬼曾经停下这种大得离谱的船。顺便告诉你们,也没听说过有船鬼试图弄沉这种大得离谱的船。」
「可是现在船就倾斜了。」
今天早上的斜度还轻微得几乎感觉不到,如今却已经倾斜到每个人都看得出来,角度约在十度左右。
「稳定装置之类可以让船恢复原本状态的功能,不是应该会发挥作用吗?」
「装在船底的水翼稳定器,形状就像翅膀一样,如果船不在前进状态,效果就很薄弱。飞机不也是要在前进的状态下,才能靠方向舵转向吗?原理是一样的。」
「也就是说,现在这种停滞不动的状态下最容易翻船了?」
「我们一直在调整压舱水槽,可是完全没有效果。」
听佐治这么说,凑丢开白板笔。
「好,我们就先来换个方向思考。这次的异怪真的是船鬼吗?有没有可能是能力更强的异怪?例如可以让海水结冰,还有控制幽灵船的异怪。」
凑陷入思索,勇气罕见的战战兢兢地举了手。少年的态度缺乏自信,一点都不像平常的他,让凑露出讶异的表情问说:
「你在客气什么?感觉真是思心。有话就直接说出来啊。」
「我不太有把握,可是我想答案还是一样。运输船出现以后,异怪的气息还是没变。那艘船是两个月前沉没的耶?那么大一艘幽灵船,异怪的气息却没变多,这不是很奇怪吗?」
「也是啦……」
凑似乎也在苦恼,并没对勇气反唇相讥,就这么不再说话。
连凑都陷入沉默,自然再也没有人开口。咿呀声再度回荡在鸦雀无声的会议室内。
每个人都还来不及细想,便反射性地抓住手边可以抓握的东西。书从桌上滑落,白板笔也滚了下来。
「变得更斜了啊。十三点五度是吧?」
凑看着桌上的仪器边自暴自弃地说着,呼出来的气都是白色的。
船长身上的船内用PHS响了。
「真的吗?」
「请问发生什么事了?」
船长以不解的表情回答佐治的问题:
「有船员报告说一艘救生艇不见了。」
「不是被海浪冲走?」
勇气说到这里,发现这句话说错了。因为他想起海面已经结冰了。
「救生艇已经发现了,可是……」
「在哪里?」
船长说得吞吞吐吐,凑直接了当地问了。
船长默默指向漂在海上的运输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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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双筒望远镜一看,救生艇的确就停在白浪号的船腹旁。
「为什么会跑到那种地方去?」
望远镜从凑传给勇气,最后再传到沙耶手上。她也和船长与佐治一样不明就里。
太阳西沉,天色已经变暗,但醒目的橘色救生艇不可能会看错。
救生艇位于运输船的侧面,正好就在放下的梯子正下方。
海面上的冰几乎都融化了,要让救生艇前进并非不可能。
「我想确认一下,请你们马上用广播呼叫里中佳乃过来。」
「那是谁?」
「那艘运输船上殉职船员的情人。她会开船。你们自己看白浪号的舰桥。」
船长用望远镜看向白浪号的舰桥,发现一个像是花束的物体卡在舰桥上。
「花束?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东西?」
「那多半是佳乃带来的花束。她应该是想把花束扔进海里,借此跟男朋友告别,这束花却漂到了她死掉的男朋友所搭的幽灵船上。」
「请你不要说扔掉,要说是献花。」
「做的事情明明就一样。不巧的是整个状况都齐备了,足以让她觉得只要去到那船上,也许就见得到死去的情人。」
已经用广播呼叫,但不管等多久,佳乃就是不现身。
「这下可以确定了。里中佳乃搭着救生艇到了运输船上,那我们也走吧。」
凑说得实在太干脆,让船长一时意会不过来。
「你说走,难道是要去……」
他的视线自然而然望向海上的白浪号。
「不然还能去哪里?有美丽又无助的女性等着我啊,我怎么想都只想得到该过去的理由。」
「这两个小朋友你也要带去?」
船长看了勇气与沙耶一眼,忧心忡忡地问。
「不带去就没意义了。毕竟我完全没有灵能力。」
「船长,我也陪他们去。」
佐治踏上一步,请求船长许可。
「我可不能保证你的性命安全啊。」
听到凑这么说,佐治不由得苦笑。在海上听到乘客对自己说这句话,立场整个颠倒了过来,但现在他也只能苦笑着接受。
十分钟后,另一艘救生艇放到海面上,船员在凑与佐治的指示下,把各种器材堆到救生艇上。
沙耶穿戴上跟船员借来的小型高压氧气罐与救生衣,做出试射梓弓的动作看看是否顺手,却听到凑说出一句令她意想不到的话。
「你留在这里。」
「为什么?我也一起去。」
「要感应异怪勇气比较适任,而且这边的船上也得留人才行。再说梓弓从远距离也能射击,在我们遇到紧急状况的时候也比较能支援。」
凑的眼神很认真,于是沙耶也不反驳,点点头说:
「我明白了。」
「这边就拜托你了。」
「勇气,你要小心!」
勇气背着一个小背包,从简易折叠梯下船。跟两名背着重装备的成年人相比,显得整整小了一圈。
勇气听到沙耶叫他,微笑着朝她竖起大拇指。
「有什么事就联络我。」
凑把无线电丢给沙耶,最后一个下了梯子,载着他们三人的救生艇就朝白浪号前进。
16
从小小的救生艇抬头仰望,更加切身体认到液化天然气运输船白浪号有多么巨大。
这艘液化天然气运输船的全长超过三百公尺,四个球形储气槽外露在甲板上,这种无机质的外观,散发出一种客船所没有的威迫感。
表层的漆几乎都已剥落,露出红褐色的钢铁材质,再笼罩上一层鬼魅似的白色雾气,让这艘虽是钢铁打造的船有着道地的幽灵船外观。
勇气以紧张的神情看着运输船,凑却在他身边哼着歌。佐治身着全套干式防寒衣掌舵,看到凑悠哉的模样也只能苦笑。
「你看着那艘船,都不会有感觉吗?老实说,我又怕又紧张,手都在发抖。」
「要是有什么事,这小子一定会第一个注意到,所以不用担心。」
「你不要太指望我。」
勇气还是一样说着丧气话。看来是先前在白凤号上感受到异怪气息,却没能找出船鬼,才会让他说出这种丧气的言论。
「这孩子是真正的灵能者吧?」
「对,如假包换的真货。听说就算找遍全日本,也找不到感应力和法力这么强的天才少年。」
「大叔,你这些话现在听起来只像是讽刺。」
「我相信。」
「是喔?为什么你到现在反而相信了?」
佐治的态度与先前完全相反,让勇气的回答带着讽刺。
「如果不是对自己的能力有自信,不可能敢赤手空拳去到那么可怕的地方。你是个有能力而且勇敢的少年。」
勇气不习惯被人真诚地称赞,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只好含糊地嘟囔几句,就这么低下头不说话了。
「你态度转变快得让人不舒服,是撞到头了吗?」
「刚刚那句话是对勇气说的,我对你的认知并没有全面改观。」
凑露骨地表现出松了一口气的模样。
「可是海为什么会结冰?」
佐治也对海面投以恐惧的眼神。虽说有一半以上的冰已经融化,但海面上仍然漂浮着许多大块的冰。
「与其说冰块,还不如说是冰沙啊。」
勇气放人海面的手指头,沿着橡皮艇的行进路线画出一条线。
即使远在几百公尺外,都觉得这艘运输船十分巨大,而一旦来到眼前,更像是一座铁做的山。
「这艘船感觉更冷耶。」
「这艘运输船运的货,是冷却到零下一百六十二度以下的液化天然气,也就是液态的甲烷。也许是储气槽漏了气。」
佐治的意见很合理。
「这样想大概是最妥当的了。早知道我也该像你这样,穿干式防寒衣来。」
佐治以不可思议的表情看向凑。
「喂喂,我话先说在前面,我可不爱那一味。」
佐治只叹了一口气,不陪他胡闹。
「你都不说些场面话吗?例如因为是幽灵船或因为有怪物在才会这么冷之类的?」
「我为什么非得说那种无聊的话不可?难道摄影机拍到奇怪的光或影子,就全都是闹鬼?」
「大叔你根本明知是光影,也要故意说是异怪来骗钱吧?」
「喂,不要在客户面前讲这种容易让人误会的话。那种人心里早有既定答案,就算你说那只是光射进来,他们也不会相信。还不如掰些煞有其事的说法,装装样子演给他们看,他们还高兴得多。」
「我会期待我们的案例不是装装样子。不,说来如果是装装样子的诈欺,可能还比较好。」
「就算是大叔,也没本事把这么大的船弄沉或弄停啦。」
「要让船停下来,倒是只要利用状况就办得到啦。」
「你是说内波(Internal Wave)吗?」
不只是凑的回答,佐治看来也知情,这些都让勇气吓了一跳。
「搞什么,原来你知道啊?」
凑看到佐治的反应则显得没趣。
「螺旋桨在海水层与河水层之间转动时,就会产生一种叫做内波的现象,造成推力遽减。这在船员之间是常识。」
「既然这样,船不能动的时候你们怎么还吓成那样?」
「这大海上哪里有河口?也不一定要河口,根本找不到哪个地方有淡水流出。然后接连发生那么多重大的变故,我当然也只能认定这是怪物造成的神秘现象了。」
「怪物啊?」
凑拄着脸,看着还有结冻冰块漂浮的海面。
「怎么?我肯定有怪物存在,你也有话说?」
「毕竟这个大叔完全没有灵能啊,每次都是找些歪理来解决。他就是爱作怪,别理他。」
凑不喜欢把难以理解的现象直接认定为异怪的所作所为。即使真是异怪所为,也要尽可能去理解、分解、剖析,这才是凑的作风。
他们搭乘的救生艇已经接近到运输船旁,运输船的侧面有个地方已经放下了梯子。
没过多久,他们抵达了梯子的侧面。疑似由佳乃开来的救生艇,用绳索绑在船边。
「连梯子都结冰啦。」
凑伸手去摸梯子,结在表面的白色冰屑就像雪花似地飘落。
「真亏她爬得上去啊。」
梯子上有着爬过的痕迹,不用想也知道是谁。
佐治在干式防寒衣外背上沉重的氧气钢瓶,凑与勇气则是在背包里装着小型的避难用空气呼吸器。
「要不是有你在,我就可以跟他穿一样的装备了。」
「那你照穿不就好了?」
「船上又没有儿童用的干式防寒衣,而且钢瓶的重量有十公斤以上。先不说在水里,你背着这种东西根本走不动。可是如果只让小孩子没穿什么装备就出发,我就会被当成大坏蛋,受到所有人反对。计划就这么告吹了。」
「你讲这什么话?烂透了。」
「如果这是你的真心话,那我真是错看你了。你为了查明真相,甚至不惜让这么小的孩子身历险境吗?」
凑耸耸肩膀,故意用佐治听得见的音量,在勇气耳边说:
「我说啊,其实你是不是可以用你拿手的法力弄出空气球?」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说这种话?法力才不是那种万能的工具。」
「你身体比较小,氧气消耗量应该只有成人的三分之一左右。如果用同样的避难用呼吸器,九条先生会比你先窒息。真遇到紧要关头,要我扛你一个人走不是问题。」
「我怎么办?」
「你就干脆溺死如何?」
「没时间了,我们动作要快。走吧。」
佐治也不再多说,默默沿着结冰的梯子爬上去。梯子表层结冻的碎冰纷纷掉落。
「这样应该多少好爬了点吧?好啦,你也赶快上去。要是掉下来,有我接住你。」
凑刻意摆出摊开双手的姿势。
「与其被大叔公主抱,我还不如摔下去受伤。」
勇气撂下这句话,就轻巧地爬着梯子上去了。
17
与石油运输船相比,液化天然气运输船的甲板上平坦的地方比较少。四个巨大的球体盘据在甲板上,可以行进的地方十分有限,因此要循着佳乃的脚步前进是轻而易举。
甲板表面都是湿的,只要走路时稍有松懈就会跌倒。
「里中佳乃小姐不在啊。」
「虽然没看到人,但是留下了走向那边的脚印。」
「看样子她是用跑的,途中摔了几跤。」
勇气眼尖地注意到脚印有些混乱的迹象。
「总之就先跟去吧。」
跟在佐治身后的凑与勇气也加快了脚步。
沿着甲板的通道跑去,就来到了后方的舰桥。墙上的「小心用火」、「安全第一」等标语写得十分醒目。
「看样子她就是从这扇门进去的。」
拉杆式的门把被人往上推起,其中一扇舱门已经打开。剩下的些许落日余晖并不足以照亮船舱内部。
「真亏她开得了这门啊。都没生锈吗?」
凑试着拉开舱门,但舱门动也不动。仔细一看,舱门内侧看得见的结构都有着一层铁锈。看来并不是佳乃打开,而是从一开始就开放着,并在这样的状态下生锈。
「我们进去吧。」
墙上与天花板不停传来水滴落与流动的声响。单以手电筒照得到的范围来看,船内每个地方都笼罩着一层湿润的光泽。
运输船内应该都是由人工物组成,却让人产生一种仿佛走在钟乳石洞当中的感觉。
他们跟着佳乃的足迹弯过几条走廊,从楼梯一层一层往下走。
「有什么感觉吗?」
勇气摇摇头回答凑的问题。明明没有异怪的气息,他却紧张得神经紧绷,是因为船内的气氛实在太异常,有种不同于异怪的恐怖。
寒冷的感觉逐渐变成刺骨的冰冷。每走出一步,都听得到踏响积水的声音中掺杂着某种物体碎裂声。
「这里也结冰了啊?」
用手电筒照亮的地板上,积了一层像是霜的物质。再往通道前方一照,就看到黑暗中浮现出几块冰块。
「从这里开始,我们就戴上氧气面罩吧。不知道里面会不会充满了什么气体。」
佐治用氧气钢瓶装备上的面罩遮住嘴,凑与勇气也将避难用的小型空气呼吸器戴到嘴上,还戴上了护目镜。为防万一,也把一起带来的化学照明灯挂到腰间。
「我们在朝哪里前进?」
「船上一定会有些具水密性的地方不容易进水,像潜舰的司令室就属于这种地方。虽然我也对这艘船不熟,但从经验法则来判断,她应该是想去水密舱室吧?也许她是想到说不定有些地方还没进水,她的情人还活着。」
「这艘船可是两个月前就沉了,要是她情人还活着,那就不是奇迹,根本是恐怖片了。」
「我倒是觉得从我们遇到的境遇来看,再多一、两个恐怖场景也没什么两样啊。」
「这种期望照惯例都会以最坏的情形落空。如果不是浪漫的爱情文艺片,而是恐怖片,那就更不用说了。」
三人越往下走就越不说话。墙上与地板结冰的比例增加,看得见的人工结构也跟着游少。
「空气的沉重感不一样了啊。」
「也许混进了有毒物质,不要摘下面罩。」
每下了一层楼,气温都更加降低,刺骨的寒气让他们不停搓着手掌下楼。
尖叫声就是在这个时候传来的。
三人一听到尖叫的同时就飞奔过去。
「就在附近!」
下了楼梯后,照亮通道前方的手电筒灯光,照出了人的脚。从鞋子的大小可以看出那是佳乃。
佳乃倒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她还有呼吸。」
凑抱起她,用手按在她嘴上,检查她的呼吸。接着深深吸一口气,拿下氧气面罩戴到佳乃嘴上。凑反复几次这样的动作,佳乃就剧烈咳嗽起来。
「我……这里是……」
佳乃以朦胧的表情,交互看了看凑与佐治好一会儿,接着意识似乎恢复清醒了,整个人弹了起来。
「我、我……」
「见到死去的情人了吗?」
佳乃凝视凑的表情,似乎听懂了他这句话的意思,当场全身僵硬。
「你为什么说话总是这么冒失?」
佳乃默默指向通道前方。
「他在那里吗?」
佳乃不说话,像坏掉的人偶一般,只点了一次头。
凑把背来的预备用避难呼吸器拿给佳乃戴上,叫佐治陪她一起待在这里,接着就带勇气前往佳乃所指的通道前方。
通道走到底有一扇舱门,门后有个小小的房间。
舱门四周的地板十分凌乱。即使考虑到佳乃曾在这里跌倒,也还是太凌乱了。
不难想象佳乃时看到房间内的事物而吓得坐倒,用爬的连连后退,脑子一片混乱,陷入极度亢奋的状态而造成过度换气,在氧气稀薄的地方失去意识。
问题在于她是看到什么而错乱。
两人用手电筒照亮房间。
这个房间似乎不是很大,凑与勇气却无法正确掌握房间内的情形。因为室内的墙壁、天花板与地板,几乎全都铺上了一层厚实结块的盐。
「这什么玩意?」
整间房间非常异样,但如果只是铺上一层盐,并不至于让孤身来到这里的佳乃怕 那样。
凑慎重地踏入屋内。地上堆积的盐层踩下去的感觉类似霜。室内最靠里面的墙边有着一大团岩石般的盐,看来那就是他们要找的关键所在。
有个异物从白色的盐块中伸出。是人的手。手上的皮肤变成褐色,满是皱纹,简直像是木乃伊。这是尸体被盐吸走水分所造成的。
用手电筒的灯光照亮盐块上半部,可以看到一团黑色的东西。他们花了好几秒,才注意到那是头发。
抓起头发往上一拉,就看到一张皱起的脸。这张脸眼球凹陷,如凹洞般的眼睛看着凑,仿佛在羡慕活人一般。
「隔了两个月后重逢,男朋友却变成盐腌木乃伊,要她别昏倒才是强人所难啊。」
一放开头发,半干的尸体再度垂下头。
凑用手电筒毫无遗漏地扫过整间房间。仔细一看,就发现室内有好几个里面装着看似是部分人体的盐块。
「喂,有什么东西吗?」
通道另一头传来佐治的喊声。
「有啊。」
凑正要回去,头顶上的盐一垮,某个东西重重地落下。一个倒吊的盐腌人体上半身就在眼前摇晃。
人体的脸已干枯,浓浊的液体从眼睛与嘴巴流出。
「哇啊啊啊!」
看到尸体突然冒出来,连勇气也吓得发出叫声。
「不要被这种老套鬼屋的招式给吓到。」
凑开玩笑的声调也很生硬。
「到底怎么了?」
佐治听到勇气的叫声后赶紧跑来,看到室内的情形,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这……到底……?」
「还不就是运输船上的牺牲者吗?他们跑进这里,结果就被盐腌了。」
「你要说这也是船鬼干的好事?」
「现在还不知道。我没听说船鬼喜欢吃盐腌的东西……」
佐治起初并未发现凑的话只说到一半。
落下的尸体右手袖子不自然地摇动。伸手一握,只有握到布料的感觉。
凑先检查倒吊的尸体,随即又开始检查其他尸体。
「只缺了一只手,而且还是右手。」
「这是怎么回事?」
凑默默把其他遗体的特定部分都强拉出来。
「这具也一样。」
从盐块里拉出的尸体,都同样缺了右手。
「果然如此。是灵魂。少了灵魂。死得这么惨,不可能这么简单就成佛的。」
勇气从后方看着凑,忽然低声说出这句话。
「你说『果然』是什么意思?」
「这些尸体死得这么凄惨,可是我从刚刚就什么都没感觉到。换做是平常,尸体掉下来之前我就会先感觉到。这些人无法成佛,本来应该都会感觉到憎恨的灵魂或怨念之类的东西。可是他们没有灵魂。明明没成佛,却没有灵魂。」
「没成佛却没有灵魂,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不知不觉间,佳乃已经来到一旁。勇气犹豫了一会儿,决定告诉她真相。
「被船鬼弄沉船而死的人,都没办法成佛,会变成船鬼。」
18
隹乃在一具遗体前茫然若失。
模样变得这么凄惨,还无法成佛,而且还变成船鬼,一再从漆黑的海底夺走人命。想到友和那么热爱大海,这样的下场对他来说实在太悲惨了。
「他就是你的情人?」
佳乃默默点头。
「我想弄清楚一件事,我可以碰他吗?」
佳乃又一次无力地点头。
凑检查的是右手,发现尸体的右手还在,让他吓了一跳,随即发现他缺了左手。
「其他人都是少了右手,他却少了左手。」
「友和是左撇子……为什么,为什么这么过分……」
「因为惯用手会化为船鬼。」
佳乃不想再听下去,双手捂住耳朵哭泣,连连摇头。
「至少、至少把遗体……」
「没办法。现在我们没有时间从这一大团盐块里挖出遗体。」
凑的话听来冷酷,却是真实情况。
「你最好离开这里。这就是现实。」
凑把精神恍惚的佳乃交给佐治,自己则决定和勇气再调查一会儿。
佐治不愿把他们两人留在这里,但凑表示应该尽快把佳乃带到安全的地方,佐治最后还是赞同了这个意见。
「等我送她回去,就马上回来。」
「嗯,知道了,快走吧。难得我把护花使者的角色让给你啊。」
佐治与佳乃离开后,他们继续在附近调查了一会儿,但并未有什么新发现。
「这些盐块是怎么回事?这些人为什么会被封在盐块里?」
「谁知道?」
「佳乃小姐好可怜。」
「要说可怜,这里的船员每一个都很可怜。」
「话是这么说没错啦……」
两人并未有什么新的收获,时间就这么过去了。考虑到回程的用量,钢瓶里剩余的氧气量也开始令人担心。
「真的只有船鬼吗?像这些盐也是,发生的每一件事都让人觉得不可能只有船鬼……咦?刚刚是不是摇了一下?」
在勇气问起之前,凑已经起身绷紧神经。他早已感觉到这次摇晃和先前不一样。
无线电就是在这时响起。
他听见沙耶迫切的喊声。
『老师,勇气,请你们快逃!运输船的情形很不对劲!它正在冒黑烟!』
沙耶这句话仿佛成了导火线,脚下随即一斜。
传来爆炸声的同时,脚下剧烈摇动,只觉一阵天翻地覆。
19
勇气会醒来,是因为觉得脸颊上有东西冰冰的。
「咦,奇怪?」
即使睁开眼睛,视野仍然一片漆黑。勇气一瞬间以为是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但随即注意到四周是完全的漆黑。脸颊右侧很冰冷。就是这阵刺骨的冰冷,将勇气的意识拉回现实。
他唯一搞懂的一件事,就是自己倒在某种冰冷而坚硬的东西上。
当状况慢慢明确,勇气注意到氧气面罩已经松脱,赶紧想重新戴好。但或许是被冲击震坏,戴上之后却没有空气送进来,腰间的化学照明灯也不见了。
听得见水声。不是雨水滴落的那种水声,而是像瀑布一样剧烈的水声。
他摸索四周的情形。冰冷的水在倾斜的地板上流动,寒冷的空气一口气从弄湿的身上夺走大量体温。
这样的状况下,往往只要稍有松懈就会陷入恐慌,勇气深呼吸一口气,试图找回平常心。现在第一件非做不可的事,就是确保照明。
「呃,咦?我放到哪儿去了?」
勇气伸手去摸事先放在腰包的预备用小型手电筒。但不知道为什么,手指摸到的都不是自己想要的东西。即使如此他仍然勉强找到一个形状细长的物体,以生疏的动作打开灯光。
天花板是什么时候变得那么高了?这个房间又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狭长了?
当房间的门映入眼帘,这些疑问都获得了解答。不,其实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了,只是期望事实并非如此的心情一直蒙蔽着自己。然而门的形状却不容他如此逃避,带着明确的异样感与解答映入勇气的眼帘。
门变成横的,位在很高的位置。门轴朝内侧开启,门板从墙壁垂下。
「……该不会……」
房间翻转了九十度。
运输船往旁翻转,几乎整个打横了过来。
20
沙耶手按住嘴,连尖叫声都发不出来,就只是瞪大双眼注视着眼前的光景。
运输船冒出黑烟,是在凑等人进入船内后十分钟左右。沙耶用无线电呼叫他们,好不容易联络上,就发生了大爆炸。
热风扑面而来,让她忍不住伸手护住脸。从手臂的缝隙间看到的,是渐渐倾斜的运输船。最后船身完全翻向一侧,才总算停住不动。
不,翻向侧面的运输船并非静止不动,而是在渐渐下沉。尽管不知道可以撑多久,但至少可以肯定时间不会太长。
「老师,老师,勇气,哪个人都好,请回答!」
沙耶着急地用无线电呼叫,但听到的却只有杂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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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勇气,你还好吗?」
凑发现手电筒的灯光,来到勇气身边。
「氧气钢瓶坏了。」
「我是弄丢手电筒,氧气瓶也早就空了。现在是运输船爆炸后往侧面翻覆吗?这状况可相当不妙啊。」
脚下的震动让人产生不祥的预感。
「看样子船就快沉了,不知道还能撑多久。不,问题是我们要怎么从这里逃脱啊。」
凑搔着后脑勺伤脑筋的模样,看起来似乎并不觉得事态严重,但勇气也看得出其实凑产生了相当强烈的危机感。
往侧面翻倒的通道有一半以上都崩塌了,连走不走得过去都没把握。另外也有些通道进了水而泡在水里。
「对了。」
勇气拿出的是在这时显得十分突兀的六枚旧钱币。钱币中央的方形孔很有特色。
「这是六文钱。」
「六文钱?」
「就是冥钱。你没听过吗?」
「过三途川的船费?」(注10)
「对。人生最后的钱。这是真正的古钱。」
「你是想说有了这个,死了以后就可以放心地去阴间?」
「你为什么会往这方面想?没有这六文钱就去不了阴间。也就是说这六文钱可以当成连接阴间和阳间的路标。」
勇气将六枚钱币当中的一枚放上右手,用手指把这一文钱往上弹起几次,最后使出浑身力气往前方抛出这一文钱。
一文钱在黑暗中拖出朦胧的轨迹,笔直飞向前方,却又突然变换轨道,最后消失在淹水的通道深处。
「掉进水里了耶。是往下倾斜的那一边。」
「是因为只有那里有路啦。」
「都没有氧气了,还要在逐渐沉没的船里徒手潜泳?我总觉得这三途川都已经架好桥要等我们过啦。」
「我是在丢掉船费,要去的是阳间。虽然这与其说是被六文钱引导,也许还不如说是没钱付船费而被轰出来比较贴切。」
「真的吗?」
「随便你啦,我一个人过去就是了。」
勇气正要往前走,脚踏进水里一步就立刻缩回。
「水相当冰啊,至少别搞得自己心脏麻痹。」
凑已经开始用冷水往自己的手脚泼。
「哼,我也知道。」
勇气也开始往手脚泼水,但船在一阵生锈的金属崩塌声响中又变得更加倾斜。两人对看一眼,也顾不得心脏麻痹的危险,就跳进冰冷的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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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哈!」
凑从水面探出头,拖着疲惫到了极点的身体,从水中爬到通道上。右手还抓着勇气的衣领拖他上来。
「好啦,赶快起来。别让我做出替臭小鬼人工呼吸这种思心的事情。」
勇气被他抛上通道,剧烈地咳了一会儿,从口中吐出了水。
「咳咳咳!……我还以为死定了呢。」
「要不是我有在,你就真的死啦。」
「大叔还不是一样,要不是有我在,你根本不会知道该走哪条路才能离开这里。我们谁也不欠谁。」
「那也要这种自杀未遂的走法真的是对的路才行。」
凑脸上窜过苦涩的神色,用手电筒照亮四周。这里确实是通道,但到处都有崩塌的情形,呈现出一片危险到了极点的迷宫样貌。
勇气拿出一文钱,再度用手指弹起,目光跟向钱币的轨迹。
凑看到钱币消失在错综复杂的通道前方,露出厌烦的表情。
「又要我们往下走?再这样下去,我们等于是一直往进水的下方走。这真的对吗?」
「大叔你要是不信,可以一个人回去啊。」
勇气对此似乎颇有自信,恢复了往常强势的态度。凑看了看他的脸。
「没办法,就往前走吧。」
他只说了这句话,再也不质疑了。
之后勇气又重复了三次同样的举动,最后来到的是船首的部分。现在船首部分几乎每个地方都已经没入海中,他们两人能在所待的区域找到并未泡水的空间,无疑是一种奇迹。
他们在六文钱的引导下来到这里,但从常识来想,在快要沉没的船里不断往下走,实在不可能是往能够逃脱的出口前进。不但如此,如今他们甚至称得上是来到了最难逃脱的地方。
「这是最后一文钱。」
勇气注视着手中的一文钱。也不知道是六文钱的引导错了,还是他们如凑所说,走上了通往阴间的路?又或者是路途虽然正确,移动的脚步却太慢了?
「别煞有其事地装严肃,像你平常那样摆出一脸白痴样就对了。」
「那是你好不好?」
勇气把一文钱往上弹,等钱币落下后接住,准备要做出最后一投。但就在他即将接住落下的钱币之际,却有一只手从旁伸来,抓住了钱币。
「大叔,你干嘛啦!」
「说不定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比你先发现啊。」
「你在说什么莫名其妙……」
勇气的话只说到一半。因为当他顺着凑的视线望去,就看到了一个物体。
「……船鬼。」
积了海水的地板上伸出一只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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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鬼四周飘散着更强烈的寒气。他们两人着实已成了落汤鸡,只觉得冰冷刺骨。尽管身影被白烟笼罩而有些朦胧,但它那从泡水较浅的地方只伸出了一只手并握住长柄杓的模样,毫无疑问就是船鬼。
勇气立刻双手结印,正要咏唱真言时,凑就粗暴地拉住他的衣领。
「你干嘛……」
勇气还没抱怨完,船鬼长柄杓一挥,将里面的液体泼啊凑与勇气。洒出的液体散出白烟,更加遮蔽了视野。
「不要吸进去。」
凑简短地说完这句话,就按住勇气的口鼻。
勇气本以为船鬼泼的是水,但看到长柄杓冒着白烟,觉得十分不解。
「那大概是液化天然气,也就是冷却到零下一百六十二度的液态甲烷。要是被泼到可就没戏唱了。」
本以为即使船鬼出现在眼前也只会泼水,现在却突然觉得这种异怪非常危险
勇气再度结印,正打算这次一定要用真言超渡,没想到这次船鬼却躲得不见踪影。
「跑掉了。它不想要我们的灵魂吗?」
异怪的气息消失得十分干脆,让勇气说话的口气显得有些期望落空。
「啊,已经可以说话了吗?」
凑慎重地观察四周一会儿,知道甲烷的浓度并未达到会让人缺氧的地步,就微微点了点头。
「可恶,难得有机会打倒船鬼。既然要跑,干脆从一开始就不要出现嘛。」
勇气懊恼得踱步,但注意到凑十分安静,不由得讶异起来。
「大叔,你怎么了?」
「……刚才的船鬼是左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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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真的是最后一次了。」
神秘的船鬼消失之后,对他们两人来说最重要的问题,就是如何确保退路。
勇气用手指弹起最后一枚钱币,刚觉得一文钱应该会笔直往前飞去,结果它却无力地落在地上,转了几圈之后停住。
「竟然在最后失败,实在够糊涂了。」
「部队,不是失败。就是这里。」
「这里不管哪一扇舱门,打开以后都会灌进海水,让我们当场归天吧?不,别说灌进海水,舱门现在都已经被水压压得打不开了。」
勇气默默看着脚下用手电筒照亮的一文钱。
「不过算啦。」
凑看着勇气的模样说:
「既然你说是这里,那大概就是这里吧。」
凑以死了心似的语气这么说道。但或许凑心里想的是另一回事,只见他也做好了觉悟似地站在原地,不再试图挣扎。
船身传来震动。强烈得让人觉得脚下随时都会崩塌的冲击,让凑与勇气都站不住。
「抓住我!」
凑想也不想就朝勇气伸出手。他抓住勇气的手,相对地也让最后一枝手电筒从凑的手中掉落,闪烁着消失在黑暗中。
视野再度剧烈摇动,平衡感消失无踪,甚至失去了视野。
爆炸声在完全的漆黑中回荡,但两人甚至无法伸手去捂住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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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耶看到了令她无法置信的光景。说得精确一点,是看到她不想相信的光景。但毫无疑问,眼前所发生的确实是事实。
起初是运输船发生爆炸后往侧面翻覆,船首朝向斜下方渐渐下沉,船身后半部则从海面挺向空中。
光是这样的光景就已经令人难以置信,随后往海面上挺出的船身又受到太大的负荷,超过强度极限后,就发出金属断裂的声响,一口气从中间断成两半。
折断的船身后半部落到海面后,就这么继续猛然下沉。反而是先前没入海中的船头部分往上翻起,屹立在海面上。
这幅光景极具震撼力。但这时支配沙耶心思的却不是震惊,而是一种绝望的感情。
「老师、勇气……」
她怎么想都不觉得船上的两人能够平安。
先前用无线电联络时,就已经知道先回来的救生艇上只载着佐治和佳乃。凑与勇气从爆炸到沉没的那一瞬间为止,都留在运输船内。
「要是我待在那艘船上,多半会一直往高处走。」
船长的话更加深了沙耶的绝望。船长所谓的高处,也就是现在已经折断而沉入海中的船身后半部。怎么想都不觉得待在那里面还能平安无事。
看到沙耶不但说不出话,连表情都僵住,船长才注意到自己的失言。
「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当时我不应该让他们两个去的。是我判断错误。」
船长以悔恨的眼神看着运输船的残骸,而船头部分的甲板就是在这个时候打开的。
从甲板上开出的洞口出现的,是凑的上半身,接着便看到勇气探出头来。
「老师!勇气!」
大滴的眼泪从沙耶的眼睛溃堤而出。
「他们怎么会在那种地方?」
他们两人会出现在船首,也就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他们在船沉没的过程中不断往下方前进。船长的震惊有大部分不是来自他们活着,而是难以理解他们的行动。
但沙耶不管这些,只顾着不断呼喊他们,用力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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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就说是对的吧?」
勇气在甲板上发着抖,口气却十分得意。
「是没错,你说对了。」
凑不情愿地承认后,朝眼底的海面看了一眼。看得到佐治驾驶的救生艇正慢慢接近。
「跳下去应该太危险了啊。」
凑往海面看了一会儿,他所抓的栏杆似乎因为长期浸泡海水而变得脆弱,便像枯树枝般就这么应声折断。
凑整个人被抛往空中,落在十几公尺下方的海面上,撞出一道水柱。
「大叔,你在干嘛?」
勇气灵活地顺着栏杆溜下来,口气变得更得意了。
「现在我倒是很羡慕你身轻如燕啊。」
「算你运气不好。」
「是运气好。如果撞到漂流物或这船运的货,可不会只弄得一身湿而已。」
「你们还好吗!」
佐治从救生艇上抛出救生圈,凑一边说着几乎只是死不认输的话,一边爬上救生艇。
「海水咸不咸啊?」
先跳上救生艇的勇气这么一揶揄——
「臭小鬼给我闭嘴。想也知道会咸……」
凑幼稚地反唇相讥,却只说到一半。他看向四周,表情显得十分讶异。
「大叔,你怎么啦?」
「原来如此,所以船上才会有盐啊。」
佐治拿来毛毯帮凑盖上,说幸好他得救了,叫他赶快换掉衣服。勇气则问他怎么了。但凑似乎完全听不见他们说的话,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