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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1 / 2)



年关将至的西历2028年12月20日。



自由结社·东京解放组织为了迎接必将来临的革命而行动着,连带一斗也不得不过起了繁忙的生活。



留在办事处里的日子也越来越多了。不过这天,一斗还是回到北条邸,照看花恋学习。



不管怎么说,为了报答受照顾的恩情,一斗也尽力不想对之前在北条家做的工作生疏起来,所以就来做这些了。



突然,伴随着敲门声,岭上出现在花恋的房间里。他说道:



「有位客人来找西园寺君。」



「……找我?是宇堂先生吗?」



他不应该不告而来的啊……不如说,在皇子已经决定参与计划之后,宇堂他们已经没有来北条邸的必要了才对。



「不,并不是。」



「一斗桑的客人是来买什么东西的吗?」



「这里是商店吗!!」



感到花恋和一斗的对话原地踏步的岭上,不得已据实以告:



「是位女性……叫做八田小姐。」



「八田!?」



终于不满足于从门外向里窥探,开始厚颜无耻地从正门来了吗。一斗受到了冲击。



「女性!?」



与此同时,花恋从和一斗不同的地方受到了冲击。



还没等一斗问花恋她那发疯似的尖叫声是什么意思,花恋就以飞快的速度跑出了房间。



「哎,花恋酱!?」



一斗在后面追着,但熟知家里构造的花恋选择最适路径,以突破一个马赫的速度冲向玄关。



然后,她发现了在玄关入口处等待着的雪绘。



雪绘正拿出化妆包,涂着唇膏、检查着刘海。



「是八田桑吗!?」



「诶,啊,是!」



雪绘被花恋毫无仪表地一屁股坐在楼梯的扶手上滑下来给吓到了,回道,



「啊……北条老师的孙女……那个,我是八田雪绘。之前虽则见过仅仅一面、打过招呼,但您……大概不记得我吧?」



「不记得呢!」



花恋精神满满地答道。



「……不过你是之前那次的可疑人物呢!!」



「哎!?我!?」



可疑人物被叫做可疑人物了。



再怎么说,花恋天性会去把多余的东西记得一清二楚。



「可疑人物找一斗桑有什么事吗?」



「诶,啊,呃……只是想来看看他……我可不是可疑人物哦。」



前言不搭后语的雪绘,让花恋的警戒心越发旺盛。



「可疑人物都是这么说的。」



「不是这样的!」雪绘悲叹道。



看着两人驴唇不对马嘴的对话,一边想着“好像在哪里见过这样一对活宝啊……”,一斗一边走下楼梯、来到通风的玄关大厅里。



「一斗桑,危险!上次没能击灭掉的可疑人物会攻击过来的!」



「我不是可疑人物啊!小一,解释一下啦!?」



「你就是可疑人物哦?」



「意料之外的背叛!?」



一斗如此断言之后,雪绘惊慌失措了。



「区区可疑人物,居然管一斗桑叫做“小一”!太可疑了!!」



「哎哎……可是,我和小一是好友啊。解释一下啦,小一……」



「住手,我要叫警察了。」



「意料之外的背叛!?」



看到一斗摆出一副不惜报警的样子,雪绘受到了暴击伤害。



「好过分哦,小一……为什么要摆出那么过分的态度呢……?难得人家为了小一带来了点心的……」



「欢迎来到北条家!」



「花恋酱!?」



花恋发动了意料之外的背叛。



不管怎么说,花恋可是看见甜食就走不动路的。



「花恋学习累了,休息时想要吃点甜食。岭上桑,去泡些茶吧。」花恋威风凛凛地指示道。



「如您所愿,花恋大小姐。」岭上恭敬地答道。



花恋的房间。



花恋、雪绘、一斗三个人,正襟危坐,一时无话。



花恋幸福地吃着点心。连续三行以花恋开头,简直是小型花恋大会。——雪绘对花恋关心地笑道:



「好吃吗?花恋?」



「很好吃呢。你可以走了。」



「小一,说点什么啊!」



「你可以走了哦?」



「意料之外的背叛!?」



一斗似乎非常想要去背叛。直截了当地说,意外性什么的也逐渐消失了。



「……呐,这个是雪绘亲手做的吗?」



「是啊。」



「哎……你意外做得一手好点心啊……真没想到你还能有这么有女人味的一面啊……」



「好过分哦,小一。为什么要说这么不体贴的话呢?」



一斗冷酷的话让雪绘不满地娇嗔一声。



「是亲手做的吗。看来可能是下过毒了呢。」花恋将点心吃了个七零八落后,提出怀疑。



「才没有过啦!」



雪绘拼命否定。



「多加小心,一斗桑。若是不小心吃了,说不定会发生很严重的问题呢。」



「花恋酱明明胡吃海塞了一气啊……」



「不好,中了孔明的毒计了呢!」



孔明的毒计也太简单了吧。



「一斗桑,你看看我,发生了很严重的问题吗?」



「要说发生没发生,我觉得从很久以前开始(脑子方面)就发生了很严重的问题了……」



「只能让一斗桑负起责任来了呢!」



「「你说什么!?」」



雪绘和一斗发出漂亮的和声。



「不、不行,小一……那、那个……」



不知为何,比起一斗那边,反倒是雪绘先推阻起来。



「为什么呢?为什么不行呢?」花恋天真无邪地问道。



「因、因为小一……小一不负责任!」



「八田!!」



一斗气得重重地弹了一下她的额头。



「Ouch!!好、好过分哦,小一!为什么要做这么过分的事呢!?」



受伤的雪绘捂着火辣辣的额头,声讨道。



「啊~,花恋有时候也隐隐约约地有种这样的感觉呢……」花恋附和。



「是这样吗!?」



花恋的话很多都只限于当时当地,因此认真对待就输了。不过因为一斗是个极容易随波逐流的人,所以经常去认真对待。



「比、比起那个,小一也来吃点心啊。这是为了小一才倾注心血做出来的……。吃吧?吃吧?」



「真是个沉重的女人呢,一斗桑。」



「才、才不沉!」



「一看就知道很沉呢。」



花恋死死盯着雪绘胸前两团非同寻常的巨乳,说道。



「小一,说点什么啊!」



「你很沉啊,八田……」



「讨厌,小一好色……」



跟随着死死盯着雪绘胸口的花恋的视线,一斗也把目光投向了那两朵软软的、已经从巨乳将要迈入爆乳的境界的胸部。雪绘不好意思地扭动着身体,想用双臂将胸口掩藏起来,却因为根本藏也藏不住,胸口从双臂间挤了出来,反倒更加强调起胸部的巨大。



「一斗桑你个胸部星人!」



虽然一斗的话原本是用作对花恋的掩护射击的,花恋却毫不领情,对一斗发动了直接射击。具体来说就是发动了封印住色色视线的「杀色鬼刺双目之攻击」。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



结果她们的对话迈着欢快的步调削减了一斗的精神。



话说回来,一斗现在被物理性地削了一刀,痛得满地打滚儿。



「没事吧!?小一!?」



雪绘为捂着眼睛呻吟着的一斗做了膝枕,来回抚摸着他的头。



「你看到了吗,一斗桑!这个女人,利用花恋来和一斗桑亲热呢!?」



「我看不见啦……花恋酱……」



因为一斗的眼睛被花恋刺击了。



「真不愧是狐狸精……有一套呢。真是优秀的敌人呢。」



「敌人……」



我只是想要和你做朋友而已啊……雪绘有些沮丧。



此时,总算从眼部损伤中恢复过来的一斗猛然起身,脑门儿重重地撞在雪绘的下乳上。



「呀啊!?小、小小小、小一好色!!」



「诶?这啥?刚刚那个软软的,是什么?」



视力还没有完全恢复的一斗慌慌张张,不知所措。



「……」



这幅绝不普通的光景,让花恋露出了○△○的表情,沉默了。



然后,她拍了拍自己连成长的苗头都尚未出现的胸部。



「……一斗桑不喜欢没有胸部的人吗?」



花恋罕见地露出了此世诸象皆为虚幻的表情。终于完全恢复视力的一斗,想着“对话是怎么变成这样的……”,露出了苦笑。



「胸部……」



一斗率先回想起胸部不怎么大的来珠,认为这和喜不喜欢她毫无关联。



这段思考若是被来珠得知,一斗就没命了。



「是大是小我都不介意的。」



「你失去了自己唯一的武器呢!」



花恋兴高采烈,摆出帅气的姿势一指雪绘的胸部。



「诶诶!?我还有很多很多其他优点啊!」



「没有。以及,我觉得花恋酱长大之后,胸部也会变大的。」



虽然没有确实证据,但花恋既然和恋歌如此相像,身为隐藏巨乳呼声很高的恋歌的祖母,感觉肯定也会变大的。



「喔,一斗桑着眼于未来呢!」



「话说回来,刚刚小一轻描淡写地全盘否定了对我的优点的发掘吧!?」



而且还是这种怎样都好的感觉……雪绘受到了冲击。



「雪绘啊,说到底,身怀优点的人,根本就不会自己说自己身怀优点吧?」



「真是厚颜无耻呢!」



「好过分哦,小一和花恋酱!为什么要配合着说这么过分的话呢?」



似乎是发现了连招的时机,花恋抓起一斗的胳膊,发动了追击。



「花恋和一斗桑一直都很相配呢。连胖次都是相配的款式呢。」



「完全不是!?」



「一直都是相配的超低腰式呢!」



所谓超低腰式,指的是自上到下距离极短的胖次,各种地方都有着露出来的危险,是非常dangerous的内裤。



「喔,一斗桑,对花恋的超低腰式胖次深感兴趣呢。花恋永远穿着决胜胖次哦。」



虽然是要决出什么的胜负是个谜,不过凡是和花恋决胜负,自己根本没可能取胜。一斗想。



另一方面,雪绘直盯着一斗的裤子,仿佛要透视过去一般。



「小一……穿着超低腰式……」



「才没有穿!」



「Ouch!!」



雪绘吃了一记弹脑门儿。



「诶,一斗桑,你没穿吗!?」



「不,怎么可能什么都没穿啊……」



「话说回来,这不该是男孩子和女孩子讨论的话题吧,快别说了啦!」



虽然最年长却也是最纯情的雪绘,害羞地扭动着身子,仿佛要止住什么发展似的。



此时,门被敲响了。花恋应了一声,门开了。



「花恋,初中部的制服,我告诉岭上去准……啊,有客人来啊……」



皇子露出脸来,但迅速告了声“失礼”,正欲退回。



「嗯,正在和客人们讨论No-pants的话题呢!」



「……」



皇子用仿佛看着变态一般的眼神看向雪绘和一斗,静静地关上了门。



「等……花恋酱!我一会儿绝对会被北条老师叫去训一顿的!」



「我觉得自己会被禁止出入这里了!」



「这倒不错。」



「真好呢。」



「好过分哦,小一,花恋酱!为什么要说这么过分的话呢!?」



雪绘含泪谴责着因她被禁止进入而纷纷微笑的一斗和花恋。



「而且,我说不定会被当成是没穿内裤的人啊!我可是有好好穿着内裤的!」



「别让我看!」



雪绘试图掀起裙子,一瞬间露出了裙下的风光,却好歹被一斗的弹脑门儿给死守住了。



不过一斗的动态视力仿佛一瞬间捕捉到了粉红色的胖次,因而拼命地想要把这个印象逐出脑海。



「话说回来,姐姐不许再说“小一”。跟一斗桑太自来熟了!」



「花恋酱,脸蛋上沾上奶油了哦。」



一斗从一脸认真的花恋脸上揩下奶油来。



「哎嘿嘿,花恋酱就是太喜欢小一了呢。大概是不希望哥哥被夺走吧?」



雪绘露出了年长者的余裕,心中感叹着花恋的可爱,微笑着说。



「不是的不是的。才不是这样的!一斗桑,请说点什么。」



「绝对会有一个比我好得太多太多的人,出现在花恋酱生命中的。」



「被自然地甩了呢。」



花恋受到了剧烈的打击。雪绘冲她微笑一下,簌簌地挪到一斗身边,说:



「是啊,肯定会出现的。嗯嗯。」



「嘛,八田生命中没人会出现就是了。」



「好过分哦,小一!为什么要说这么过分的话呢!?」



一个接一个地在女孩子们的心头捅刀的一斗,某种意义而言,也是相当罕见。一般是他本人身心受到伤害的情形要压倒性地多。



「被甩了呢,姐姐。」花恋强打精神,摆出帅气的姿势一指雪绘。



「花、花恋酱不也……」



雪绘垂头丧气、泫然欲泣地反驳道。



「……呐、呐,小一。小一莫非是……有了其他喜欢的女孩子了吗?」



这种情况下,沉默和YES是同样的意思。不过,不成材的一斗,当然还是只能沉默。



*



三天后,12月23日。



一斗在东京解放组织的办事处里,处理着实施革命计划相关的手续。



估计着他差不多处理完工作,雪绘拿着从办事处内的自动贩卖机里买来的罐装咖啡过来了。



「小一,辛苦了~。这是姐姐送给这么努力的小一的喔。给,咖啡。」



「……不需要。」



「哎,你讨厌咖啡吗?更想要红茶吗?」



「你忘了上次那个掺了唾沫的咖啡了吗……?说到底,八田请的东西,不倒找给我钱,我可不想喝。」



自前几天雪绘访问北条邸后,迟钝的一斗终于领悟到她对自己有着一定的好感,因而想着要强行冷漠待她,和她保持距离。因为,自己归根结底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和自己的关系深入下去,并不是什么好事。



「好过分哦,小一!!为什么要说这么过分的话呢?呜呜呜……」



冲击性的发言让雪绘哭丧起脸来。



「别假哭了,八田。」



「诶?小一是怎么知道我是假哭的?啊呜!!」



最后的悲鸣是因为一斗对雪绘狠狠地来了一记弹脑门儿。伴随着一记“啪嚓”的清脆响声,雪绘被向后打飞了。



「好过分哦……小一……为什么要做这么过分的事呢?呜呜呜……」



「别假哭了,八田。」



「诶?小一是怎么知道我是假哭的?啊呜!!」



最后的悲鸣是因为一斗对雪绘狠狠地来了一记弹脑门儿。伴随着一记“啪嚓”的清脆响声,雪绘被向后打飞了。



「好过分哦……小一……为什么要做这么过分的事呢?呜呜呜……啊,不会了不会了,再也不会了,我再也不假哭了,请不要弹我的脑门儿了!!真的很疼的!」



这话理当不假,因为才被弹了两下的雪绘的额头已经红肿起来,可见一斗是认真的。



「……」



一斗瞪了她一会儿,皱起眉头,放下了已作势欲弹她脑门儿的手。



「……呐,小一。」



「怎么?」



「要多少钱,才能让你收下咖啡呢……」



「我觉得八田这种想要用金钱解决一切的态度决不能原谅。」



「可、可是,是小一说如果不给你钱你就不喝的……」



「……我觉得,八田这种想要把责任都推给同志的态度决不能原谅。」



「唔……呜……我只是想和小一打好关系而已……」



致命般地打坏了。



雪绘颓唐地垂下双肩,她的眼睛里真的蓄起泪水来。斜斜瞥到这一切的一斗,嫌麻烦似的长叹一声,拉开罐装咖啡的拉环,一口喝干了它。



「……」



「怎么?」



「……没事。小一,好温柔呢。」



一斗强行压下想要弹“哎嘿嘿”地笑着的八田脑门儿的冲动。



其他东京解放组织成员们,纷纷带着些许微笑,扭头守望着他们两人。



他们或多或少都知道,尽管自初次相逢至今只受过这等待遇,雪绘却不可思议地不屈不挠地缠在一斗身边。



在周围的人们看来,因害羞而对谁都礼仪端正的一斗,独独对雪绘态度不同,在某种意义上也是不可思议。



如果被问起这个问题,雪绘总是会回答:



「男孩子都会去作弄喜欢的女孩子啦。」



不过不用说,听到这句话的一斗又会去弹雪绘的脑门儿了。



「好过分哦,小一!为什么要做这么过分的事呢!?」



「因为我想要作弄你。」



「因、因为喜欢我……?」



雪绘的脑门儿又吃了一记。



「Ouch!好过分哦,小一!为什么要做这么过分的事呢!?」



「因为我想要作弄你。」



雪绘逐渐意识到并不是因为喜欢才来作弄自己了。



看着这值得微笑的光景,一边想着“过不了几天雪绘的额头就该被弹破了”,宇堂单手拿着一份文件,向一斗开声道:



「呐,一斗。」



宇堂已经不把一斗叫做『西园寺君』了。



这说不定象征着他已认同一斗为自己的同伴。



「这是我们已控制的设施的名录。你看看有没有问题。」



一斗拿过这份纸质资料,快速浏览一遍。



「……没什么问题。不过……」



「?」



「我觉得还是不要留下资料为好。只留下足够传递信息给需要的同志的份数,而当各位同志将其内容记入脑中后,就要好好烧掉。」



「你说得对……就这么办吧。」



『胆怯者得长生,吗……』宇堂对此点点头,转身离去。一斗忽然想到了什么,叫住了他。



「宇堂桑」



「还有什么事吗?」



「为什么要把这份文件让我过目呢?」



宇堂一时未能明白一斗的意思。他稍想了一会儿,忽然『啊,是这么回事儿啊』笑了出来。



「你早已是我们的核心成员之一了。我们希望,这里没有你不知道的事情。」



「……」



从未被他人所依赖的一斗,既对宇堂的信赖感到单纯的喜悦,又有几分惶恐不安。另一方面,对预定要抽身离开的自己而言,这又是过于沉重的信托。



差不多也该出现了的北条皇斗,迄今连个影子都没有。



『拜托了,皇斗陛下……』



压轴总是最后才出现乃是惯例。不过,一斗的精神也差不多到极限了。



*



……



武装政变以失败告终。一斗无法回到未来,作为重犯被关进了监狱里。



不过一斗趁狱吏不备,成功越狱。



拼命逃,拼命逃。总算到了东京解放组织的办事处,映入他眼帘的是——



皇子、花恋、宇堂、雪绘等人的头颅,齐齐整整地摆在桌子上。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斗双手抱头,发出惨叫。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已又一次被关进了监狱。



……此时,一斗终于发现,自己是做了个噩梦。



离政变发动,还有些许日子……



一斗过于劳累,在办事处的椅子上打了个瞌睡。



虽说也有几分明白那不过是个梦而已,但一斗从这个梦中嗅到了讨厌的感觉,自己心灵深处的某种恐惧,正一点又一点地侵蚀着自己。



在梦里。



一斗在牢里被关了整整82年。



他老了,白头发与白胡子肆意横生。



他只是呆呆地蹲在监狱里。不久,铁窗锈烂、崩碎了。



接着,连墙壁也倒塌了。束缚着他的东西,都没了。



一斗努力奋起衰老的双腿,踱到街上。



「……没有……人在」



这里已经完全变成废墟了。



没有人的喧闹,也没有生命的气息。完全是灰色的世界。



一斗无处可去,在废墟里彷徨着。



他最终到达的地方,是怀念的……而又如同所有人的墓碑一般依旧耸立着的,东京帝国第一皇宫——东京城。



他穿过了朽坏的大门。



城内人去楼空,已完全只是个空壳子。果然,和废墟没什么两样。



「……恋歌酱。」



仿佛呼应一斗的这声低语一般,就在他身旁的那个门里,猛地发出了一声响动,刺激着他的鼓膜。



半是恐惧,半是期待地,他拧开了那扇门的把手。



……



吱吱呀呀的合页摩擦声慢悠悠地响起,门开了。



门内,他所亲近的人们,正被挤成一团的怪虫们,狼吞虎咽地吃着。



恋歌,来珠,友佳梨子。



夕鹤,美文,四菜,爱梨珠,雫,父母,同学。



以及,被其中格外大的一只怪虫,扭曲成人类决计摆不出的角度咀嚼着的,那个少年。



年轻的一斗。



而吃着他的,是怪虫的女王。



女王那可憎的眼睛亮了。她对呆立在房间门口的一斗说了一句话。



一斗最害怕听到的那句话。



一斗最不想听到的那句话。



一斗最不想承认的那句话。



「你已经无法回到未来了。」



一斗醒了。



身体,止不住地颤抖着。



泪水,止不住地流下来。



牙齿,止不住地哆嗦着。



心脏,止不住地打着鼓。



呼吸的时候,一阵又一阵无与伦比的痛苦,压迫着他的肺部。



不管吐了多少次,哪怕胃里早已没有什么可吐了,那份呕吐感,依旧折磨着他。



时间感和现实感都离他远去了。



他拼命维系着的,那支撑着他心灵的希望,被打了个粉碎。



他心中所余的,只有绝望、悲伤与恐惧构成的漩涡。



“这不过是一个荒谬的梦罢了”——这种嘲笑般的感情,在一斗心中完全不存在。他的心灵,就是破碎到了这等程度。



自己镀上的伪装,终于被剥落了。



这或许就是自己欺骗了众人的天罚吧,他想。



一斗逃走了。



逃离了,自己已经没有资格待下去的地方。



窗外已经完全黑了下去。办事处里也只余下长明灯那微弱的荧光。



他没有注意到不知是谁盖在自己身上的毛毯,就这样冲出了办事处。



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奔跑。



不知道自己要跑到哪里。



只是,奔跑着。



一边大喊着什么。



身体的颤抖从未止息。



刚刚离开办事处时还没有下起的疏雨,把他的身体湿了个通透。但他已完全注意不到这雨是何时下起来的了。



怪虫的女王的那句话,依旧在他耳中回荡着。



不知不觉中,他停下了脚步,原地蹲下。



淅淅沥沥降下的冬雨,不断夺走他的体温。但比起这份寒冷来,一斗自己心底那冰冻的寒气不断滋长,却要更加可怕。



想要逃走。想要逃走。但他能逃去的地方,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了。



……不知过去了多久。



一个提着购物环保袋的女人,看到了他的模样。那个女人觉得,他所穿着的衣服,似乎有些眼熟。



「……小一?」



一斗耳中,依旧只回荡着嗡嗡的耳鸣声,与怪虫的女王的那句话。



不过,他感觉到有人接近,抬起了已经湿透的面容。



雪绘将伞倾向一斗那边。即便现在是月出前最黑暗的时刻,她依旧看到一斗瞳中光芒消失了,领会到事态的严重性。



「果然是小一!?为什么要在这种地方把自己淋得浑身湿透呀!?不好,嘴唇已经完全发青了!?」



「啊……啊……」



哪怕已经知道眼前的人是雪绘,一斗依旧无法明白眼前的人是谁。



不管问些什么,一斗都连话也说不出了。



「没事吧,小一!?坚持住!?」



雪绘不管自己也会被淋湿,将一斗紧紧搂在怀里,在他的耳边急切地说道。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仿佛要把心中的黑暗一口气吐出一般,一斗大吼起来。



不知何时已经停歇的眼泪,又一次夺眶而出。



这眼泪,



是温暖的。



「小、小一!?发发发发发、发生什么了!?不对,小一你的身体好冰!?」



雪绘原本在安慰着一斗,但却赫然发现一斗如今的身体像是死一般的冰冷,不禁汗毛倒竖。



「总之我家就在附近,跟我来,小一。」



*



幸运的是,这里距离雪绘寓居之处只有咫尺之隔。



若是继续留在这冻雨中,一斗的身体说不定真的会被冻起来。



将一斗轻轻放进原本是自己预备要去洗澡的热水里,一边准备着温暖的饮品,雪绘忽然从一斗那绝不寻常的样子上发现,自己一直胸怀的某个不安,并非杞人忧天。



她们强加于他身上的重量,远远超过了一个十六岁的少年所能负荷的。



这个猜想命中了一半,而另一半则并非她所能猜到的。



不管怎么说,当一斗从浴室出来的时候,他看上去已经不是那么全无生气了。



「我、我的衬衫果然还是有些小吧。虽然内裤可以用烘干机很快吹干,不过衣服还是有点难办呐,啊哈哈……哈……」



尽量装出一副开朗阳光的样子,雪绘不住向一斗释放着善意。但她勉强张开的笑容,嘴角已经开始颤抖了。



「对、对了对了,这个!热牛奶哦!咕嘟嘟地喝掉吧!咕嘟嘟地!啊!洗澡有把身子暖过来吗?」



「……」



一斗毫无回应,再度当场蹲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