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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话 回忆中的小偷(2 / 2)




四周的目光带来的压力已近乎暴力,幽灵却仍浑然不觉地为新的邂逅欣喜。



「快说啊。你有朋友吗?」恶魔问道。



珂古兰没有多余的心力回答,她绞尽脑汁想要突破眼前的窘境,然而恶魔与幽灵女孩却你一言、我一语,完全不顾她的处境。



「你好像很乖巧,但眼神看起来很聪明。而且,你的头发好漂亮……彷佛要融入夜色一般……好美……」



接著,幽灵说出决定性的台词:



「不介意的话,要不要和我当朋友?」



恶魔发出「哦哦!」一声吐出一口气,那句话在教室里引起更大的骚动。幽灵双颊泛红,一脸紧张地等待珂古兰的回答。



珂古兰开口想要说些什么。这时候……



「哎呀。」



一名宫姬分开群众,出现在两人面前。



「真是不入流的问法。如果是绅士,早就赏你一巴掌了吧?」



那是一名宛如黄金化身的少女,身穿以黄绢织成的制服,全身散发出以这副模样出席圣诞祭也不会颜面扫地的光芒,佩戴的首饰大概超过十几二十个吧,一头微卷的头发金黄得耀眼。



希尔蒂南‧李兹──自罗姆利亚浩浩荡荡送入后宫,人称东海第一美女的李兹子爵千金。



「希、希尔蒂南小姐!」



连希尔蒂南的跟班也凑了上来。



「这点小事还不需要您出面……」



「不!主人有难,淑女必须挺身而出。」



啪!刺绣在扇子上的琉璃鸟消失在她的嘴角。



「……什么意思?」



幽灵鼓起所剩无几的勇气,不过眨眼间就烟消云散。希尔蒂南只是瞥了她一眼,她就胆怯地蜷缩身体。



希尔蒂南微微一笑:



「什么意思?你在开玩笑吗?真是有趣的女孩。」



「你……你不要用那种方式说话……我真的不明白!」



「……真讨厌,和你说话,连我也变得不入流。真拿你没办法,我直截了当地告诉你吧。」



虚情假意的笑容消失,扇子宛如一把利剑直指幽灵。



「事到如今,你还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蠢事吗?」



「……跟、跟你无关吧?」



「怎么会与我无关?一旦发生紧急状况,我将成为她的盾牌,为她赴汤蹈火……你真的不知道这位是什么人吗?」



「咦?与、与她无关吧?你不要来纠缠我们!」



「……你误会了……听好,刚才你以无礼态度对待的,是珂古兰‧迪亚斯‧艾尔凯欧斯殿下,我等主君的千金,蓝达那利亚帝国的嫡公主。」



「……咦?」



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珂古兰在心中暗想。



「怎、怎么可能……」



刚才还用亲近目光看著她的眼眸染上恐惧的色彩,彷佛羊看到老虎的眼神。



「『我的朋友』对您失礼了,童话公主。」



希尔蒂南无视幽灵仅存的骨气,恭敬地向珂古兰行礼。幽灵的嘴巴一张一阖,不知道是闭不起来还是缺氧。



「能不能请您原谅她?毕竟她进入后宫的时日尚浅。」



「……嗯,我本来就没有放在心上。」



无所谓原不原谅,是周围的人擅自视为问题,但她又不能不这么回答来结束这场闹剧,这让珂古兰感觉自己好像共犯。



「谢谢您,我由衷感谢您的宽宏大量。我还没向您问候,这大概是我第一次像这样和您说话吧?我是希尔蒂南‧李兹。」



「──久仰大名──」



「哇!」希尔蒂南的跟班们爆出一阵欢呼。主人得到拥有国家最高权威与权力的嫡公主认可,她们的眼神彷佛看到传说般闪闪发亮。



最可怜的人是幽灵。她面如死灰,彷佛真的死了一样。



「我、我!」



要是她屏住呼吸、默默不再说话就好了。



「对、对不起!我不知道您是这么尊贵的人!」



「你说你不知道?」



「你不知道童话公主?简直太无礼了!」



粗暴的观众对演员破口大骂。幽灵的脸蛋没有半点血色,喉咙哽住,目光游移,身体颤抖得彷佛随时可能痉挛。



「唔!总之!真的很对不起!」



她一把抓起自己的东西站起来。没有后盾,在众目睽睽之下丑态毕露的幽灵,唯一能做的事就是落荒而逃。



「站住!你这个小偷!」



「就是说呀!你打算把童话公主的笔怎么样?」



然而,残酷的观众不打算就此放过可怜的羔羊。幽灵听到她们的叫嚷才回过神来停下脚步,她手里还握著珂古兰弄掉的笔。



「不、不是的!我……」



「卑鄙的小偷!」



「你偷了希尔蒂尔小姐的红宝石还不满足,连童话公主的东西也不放过!」



「这是……」



「……大家不要再说了,我应该说过,那件事到此为止。」



「但是!希尔蒂南小姐!」



「……在童话公主面前有失礼节喔。」



意外的是,安抚跟班的人是希尔蒂南。不过,珂古兰没有漏听希尔蒂南跟班们说的话。



「请等一下,『红宝石』指的是什么事?」



珂古兰心想自己不该多事,但为时已晚。希尔蒂南的跟班们吵嚷著回答:



「那个人偷了希尔蒂南小姐的胸针!」



「真是太卑鄙了!」



「不是我做的!」



希尔蒂南的跟班们高傲地数落幽灵。她们的话有很多明显的错误,唯一笃定的是,希尔蒂南的胸针不见了。



「……既然如此,为什么你们认为胸针是她偷的?」



「我们可不知道卑鄙之人的想法!」



「那是我们作梦也想不到的事!」



你们是白痴吗──珂古兰将差点脱口而出的话语咽回去,真是好险。因为恶魔的关系,她变得很爱骂人。



「……希尔蒂南小姐,你有什么看法?虽然我不知道前因后果,不过我认为胸针遗失的可能性很高……」



「是、是的!您说的没错!」



看来是她的跟班们擅自诬陷幽灵偷了她的胸针,希尔蒂南本人明白珂古兰的意思。



「坦白说,我也不知道胸针是弄丢了还是被偷。因为我也有不对的地方……所以无意把事情闹大。」



「不过……你要怎么向国家交代?」



「请不用担心,那是我私人的物品。」



「希尔蒂南小姐!但是,那不是您的守护石吗?」



守护石是在长剑半岛流传已久的习俗,为父母在孩子出生时赠予的护身符。虽然市值很低,但对当事人来说是独一无二的至宝。



「……我为你感到难过。」



珂古兰遵循教典的教诲安慰希尔蒂南,同时也明白,那起事件在这一刻解决了。虽然她还没有解决谜团和发生的原因,不过她已经找到解决的关键。



那个胸针是私人拥有的东西,即使遗失也不会引发外交问题。而且,希尔蒂南说了她无意把事情闹大,所以事件算是告一段落。她已经找到解答与犯人,可是一旦揭晓,只会徒然在后宫掀起轩然大波。对方似乎也察觉到这一点,所以才会处处配合她。不愧是统领一派的领导人,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



「不能轻易饶过她!」



「绝对是她偷的!」



可是,希尔蒂南的跟班们并不明白台面下的盘算,只是像小孩子虐待小动物般欺负幽灵,将怒气发泄在她身上。



「对了,铃兰大人的项炼也是最近不见的!」



「你该不会还偷了其他东西吧?」



真正不妙的事态是从这里开始。到了这个地步,伦理已经失去意义,跟班们开始用妄想罗织罪名。



然而,即使只是妄想……



「什么事?大家在吵什么?」



「那就叫做『偷窃』。她是故意找碴吗?」



「不,她是惯窃。」



「讨厌,好可怕唷。」



谣言彷佛潮水打湿沙滩,沉静地扩散开来。



「我不是!」



幽灵拚命否认。但是,扩散开来的谣言不是凭她一己之力便能遏阻。



「我没有偷东西!」



已经没有人可以阻止谣言扩散。伦理和真相失去意义,宛如剧毒的空气缓缓勒紧幽灵。



「我没有!」



木已成舟,春天的后宫里开始弥漫怀疑与谎言。







那天,珂古兰不禁回想起过往的事。



「呜呜……呜呜……」



早上,珂古兰来到图书室时,果不其然,她也来了。



珂古兰缓缓走在哭泣声回荡的室内,刻意像往常一样寻找书籍,然后走到窗畔,边听著她的哭声边打开书本。



「呜呜……呜呜……我受不了了……好想一死了之……呜呜……」



过了约莫半刻钟,这段时间里珂古兰没有说一句话,也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喂。」



幽灵用带著鼻音的声音说道。



「……妖怪,你在吗?」



珂古兰稍微思考了一下自己该不该回应她。



「不在。」



「这样啊……你明明就在!」



眼泪和悲伤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幽灵气势汹汹地吐嘈。不过,气势维持不久,幽灵很快又变得落落寡欢。



珂古兰没有和她说话,继续看著自己的书《凤凰山庄》。但是,直到看完这本书,她始终无法集中精神,索性把书放下,取出书签。



「……喂,你知道这个国家的公主吗?」



「当然认识。」



而且再清楚不过。



「……所有人都知道她吗?」



「这我就不清楚了。」



「……但是,连你都知道,代表所有人都知道吧?」



「为什么我知道她,就代表所有人都知道?」



「因为感觉你对世间的流行很迟钝。」



珂古兰无法认同这句话,但还是保持沉默。



「而且很阴沉又冷淡。你今年几岁?二十?三十?是不是常有人说你的个性很恶劣?」



沉默,她要努力保持沉默。



两人维持一如往常的距离。这是幽灵与妖怪的茶会,时间是跷掉祈祷的上午时分。



幽灵滔滔不绝地说起前几天发生的事。她大概作梦也没想到,当时珂古兰也在场吧?她所说的内容不外乎是,当时她站得直挺挺地面对公主,都没有发抖,还回嘴了一句话等等,其中夹杂一些谎言。不过,珂古兰只是随口答腔,没有更正错误的地方。



「尤其是那个公主!」



这次珂古兰没有答腔。



「公主又怎么样?我怎么知道她是公主?既然是公主,就散发出自己是公主的光环啊!」



「……或许吧。」



「你有没有认真听我说话?如果你又像之前一样心不在焉,我可不原谅你!」



「我有在听……」



珂古兰费了很大力气才挤出回答。幽灵不知道她正是公主本人,推心置腹地对她坦承心事,这让珂古兰感到心痛,也觉得自己很卑鄙。



「……妖怪。」



这般心情因幽灵接下来的问题变得更强烈。



「你应该不是出身尊贵的家族吧?」



「……」



彷佛幼童看到烧得火红的炭,觉得「很漂亮」而想要触碰的心情。幽灵虽被狠狠背叛,但还是忍不住伸出冻僵的手。



如果这时候推开她,她大概今后再也不敢伸出手了吧?或许会与所有温暖的东西保持距离。不,这也是藉口。到头来真正寻求温暖的,或许是珂古兰自己?



「我不是。」



珂古兰撒了谎。



「……是吗?太好了。」



幽灵吐出一口气。这是她今天第一次发出欣喜的声音。



「出身尊贵的人都不是好东西!幸好我只是出身自子爵家。」



「欺负你的人也不是王族吧?」



「什么嘛!那她们还那么高傲?」



「这就是后宫。」



珂古兰斩钉截铁地说:



「这里的权力与外界略有不同,学会察言观色、配合大家是最重要的事……她们其实没有那么残酷,甚至可以说很普通。总有一天,你也会习惯这个地方,或许会变得跟她们一样。」



「我才不会变成那种讨厌的人。」



「是吗?我反而觉得变成那种人比较好,因为可以活得比较轻松。」



「哦?可是这么一来,就不会有人来找你了,你不在乎吗?」



珂古兰想回答「当然不在乎」,但令她惊讶的是,声音却堵在喉咙发不出来。



「……哼!你要是觉得寂寞,就坦白说出来呀。」



不是,她才不寂寞──但这句话却怎么样也说不出口。



「真是的。至少让我看看你的长相吧?妖怪,你到底躲在什么地方?」



珂古兰感觉到胸口萌生阵阵刺痛,像被小小的荆棘刺痛。



真是讨厌的家伙。她没有权利让自己感觉到这种疼痛。因为,如果她感觉到疼痛,表示幽灵说的话是正确的。



「……或许你真的是妖怪吧?为了过于寂寞的我所诞生的妖怪……」



再也承受不了疼痛的珂古兰打开窗户,缓缓让自己的身体暴露在大气之中。



她将手肘靠在栏杆上,看向后院。后院里的幽灵窥探著一楼窗户,似乎在寻找什么。



只要幽灵一抬头,珂古兰的行踪就会曝光。她把自己置身于那样的地方,但绝不会主动叫唤幽灵。自我满足的紧张感稍微缓和了自我厌恶和罪恶感。是对方找不到自己,她已经刻意来到会被人发现的地方了──珂古兰很高兴自己能以此为藉口。



不过,她太大意了。



「啊!好痛!这是什么?」



这个声音让珂古兰张开双眼。不知道是因为筛落的阳光,还是心中的盘算,让她有一瞬间松懈了。



原本拿在她手上的书签掉了下去。



「从上面掉下来的……?」



那一瞬间,她们差一点就要四目相接。



「我知道了!是二楼!你在二楼!」



幽灵大声惊呼。珂古兰感觉到心脏扑通跳动。



「那里是图书室!你果然不是妖怪!」



珂古兰已经无法呼吸,也说不出谎言。



「把书签还给我。」



「呵呵呵,我该怎么办才好呢?」



「拜托你……」



「哈哈哈,真拿你没办法。我马上拿去给你──」



「不行!」



珂古兰发出了自己这十年来最大的声音。她比幽灵还惊讶于这件事。



「什、什么嘛!」



这是对她的惩罚吗?



「求求你,不要过来……不要看我的脸。要是你看到,我们就不能再像这样子交谈。」



彷佛她真的是妖怪一样,不能见人,会让见者感到恐惧。她就是那样的妖怪──名为「王族」的妖怪。



珂古兰可以听到幽灵倒抽一口气的声音。



「……那么,这枚书签该怎么办才好?」



「……你放在那里,我等一下去捡。」



「不行,万一被风吹走怎么办?我不能做出这么不负责任的事。」



「你在胡说什么……」



这时候,珂古兰看到幽灵脸上挂著得逞的笑容。



「我帮你保管吧。」



「你说什么……」



「呵呵呵,第一次听到你发出这么慌乱的声音,真让人愉快。」



「快还给我!」



「我当然会还给你,只是帮你保管而已。」



珂古兰很伤脑筋,因为那枚书签是父王送给她、对她非常重要的东西。但是……



「……不行吗?」



听到幽灵的声音,她无法强硬地要幽灵还给她。那是受伤、疲惫,即使快要倒地不起也坚持向温暖伸出手的野兽声音。



「如果不行就算了,我会放弃……」



「……我只是暂时让你保管喔。」



珂古兰无法拒绝。



「以后你一定要还我。」



「我……我会的!一定会还你!」



珂古兰觉得头很痛。那枚书签是少数能让她感到自由的东西。



「那么,我就告诉你我的名字以示公平。」



「不用了。」



「别说了,你就听我说吧。那是我真正的名字,只有家人和亲密的朋友才会这么叫我……在这里没有人会呼唤的名字……」



这是契约。



「蒂娜,我的名字是蒂娜。」



她们互相让对方保管名字与书签,订下心灵相系的契约。



「所以,你不要再叫我幽灵了。」



「……我知道了,蒂娜,在这里我就如此称呼你。」



「呵呵呵,我还是一样继续叫你妖怪。」



「……如果可以的话,真希望你不要这么做。」



「那你就告诉我你的名字呀。」



「我……」



在那之后,蒂娜还是经常找珂古兰聊天,或是天南地北地闲聊,或是发发牢骚。蒂娜逐渐走出身处后宫的阴影,聊天内容开始加入在别处认识的朋友话题。



幽灵的脚步与珂古兰的孤独成正比似的,离茶馆越来越远。



这样也好──十二岁的珂古兰一直这么想。







有人指责幽灵是「小偷」之后,转眼间谣言遭加油添醋地扩散开来。



「胸针好像被偷了。」



「偷的人似乎是新来的宫姬。」



「那个宫姬好像还对公主做出很失礼的事。」



「有人的戒指好像也被偷了。」



「该不会也是她偷的吧?」



「不会吧?」



空穴来风的谣言在后宫满天飞,没有人查证内容的真实性,谣言彷佛妖怪变得越来越大,到处散播腐臭味。



就像生锈的铁、枯萎的花,谣言以不可逆的形式让后宫蒙上一层阴影。



幽灵和珂古兰说话的时间越来越长,茶馆后方吸收了滑落的泪水变得湿淋淋的,隔著墙壁传来的声音只剩下无尽的诉苦。



后宫的气氛越来越沉重,已经到了珂古兰无法置之不理的地步。



「呜呜……呜呜……我要回去了……」



那是日落之后的夜晚。幽灵发了无数的牢骚,落下数不清的泪水后,终于要回去了。但是,她的步伐很沉重,花了很长的时间才从茶馆后方离去。



「……好想死。」



离别时,她只说了这句话。



在没有灯光的室内,珂古兰眼睛眨也不眨地凝视著幽灵的背影。像这样在黑暗的深处窃听幽灵的声音,珂古兰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变成妖怪。



「……嗯?真受不了,那个爱哭鬼终于回家啦?嗯~~」



恶魔醒过来,伸了个懒腰。最近他听厌了幽灵的牢骚,只要幽灵一来,他不是离开图书室就是打瞌睡。



「每天都讲一样的话,真亏她说不腻,欺负她的人也一样。」



恶魔似乎对谜团和犯人有兴趣,但是对人类的心理兴致缺缺。尤其是像小孩一样的宫姬们幼稚的霸凌,神通广大的他根本没有任何兴趣。



「你有没有听到谣言?好像有人的项炼被偷,还有人的戒指也被偷,现在那个女孩简直是大怪盗。甚至有人提起半年前弄丢的东西,真是愚蠢至极。这个年龄的女孩们脑袋都空无一物吗?」



「怎么可能?」



「失礼了,你当然例外。」



「我不是那个意思。散播谣言的人,其实不认为幽灵真的是小偷。」



「哦?」



恶魔「咚」的一声降落到地面。



「向我解释一下这是怎么一回事?」



「也没什么好解释的,谎言就是这样的东西吧?不负责任地散播,自己也取一点谣言当成和同伴聊天的题材,仅仅如此。」



「所以那些人的东西实际上没有不见吗?」



「不,我没有这么说,其中也有真的被偷走或是遗失的东西……还有些东西是送给学院里的男孩子。」



「喂,那样是嫁祸吧?」



「我不是说了吗?任何事都有前提。宝石受到严格管理是真的,但是,负责的人是否真能管理好所有宝石,那又另当别论。有人遗失宝石,也有人害怕丑闻而隐藏真相。对她们来说,幽灵就像很方便的垃圾筒。」



恶魔惊讶地张大双眼。



「……真是太令人惊讶了。不,在你眼中看来,我也是脑袋空无一物吧?我万万没想到她们心中有这么复杂的心思。」



「……其实没有你想像的那么复杂,因为她们几乎是下意识地做这些事。」



「怎么可能?」



「我是说真的。她们只是配合周围的气氛和常识发言……所以,若是幽灵上吊自杀,她们也会感到难过。」



恶魔的心跳漏了一拍。



「你说幽灵会死?」



「对。」



「哦,你开玩笑的吧?幽灵会死?呵呵,真是有趣的比喻。」



「这不是比喻,也不是开玩笑,那个女孩差不多快死了吧。」



珂古兰说得斩钉截铁。



「怎么可能?」



「你不是常听到吗?她每天都说:『我好想死,我好想死。』」



「不,通常会说那种话的人反而不会死。」



「或许吧,因为在我遇见的幽灵之中,结果真的死去的只有一个人而已。」



「……」



恶魔沉默不语。



「我不是说过吗?就某种意义而言,这只是惯例。」



珂古兰拿起红宝石映照著月光,仰著头从各个角度观察它。



「我从十岁左右就来这里,已经见过无数次这样的景象。欺负人的,被欺负的;拯救人的,被拯救的,还有逃离一切的人……我和你都只是局外人。散播谣言的人和欺负她的那些跟班们也一样,大家都认为『只不过是一点小事』。确实,对她们来说,只是『说一点闲话』、只是『稍微欺负她』。然而,如果被一百个、两百个人用这种天真的想法对待,你觉得结果会怎么样?」



那大概是恶魔无法理解的世界吧?



「只要被霸凌,人就会死。」



不过对珂古兰而言,那是不言而喻的道理。



「……这样啊,既然你这么说,或许就像你说的一样吧。」



「是呀。所以,我差不多该出手解决这件事了……」



宛如以墨描绘的细眉皱起。



「这个星期里,我一直在等待……这段期间内,如果对方有动作,事情就很好解决,真遗憾。到了这个地步,我再不出手,后果恐怕不堪设想……」



「没错。」



珂古兰再次进入自己的世界,没有察觉到恶魔言语中的不对劲。



「对啊,再这样下去,情况恐怕不妙……」



恶魔化为一阵烟飞到半空中,露出与天上月亮如出一辙的笑容。烟雾团团上升,涌出闪闪发亮的金银珠宝。珂古兰仍旧没有察觉。



「是啊,后果不堪设想。但是,该怎么做才好……」



「嗯,很困扰吧?你很烦恼吧?」



恶魔宛如传说中的人头蛇,一边缠绕著珂古兰一边变幻身形。金银珠宝从他的手中掉落,他的声音充满魔力。纯金的手铐绽放光芒,赋予恶魔力量。



「你还说得一副事不关己……不过,的确与你无关……」



「不不不,怎么会与我无关?人类的愿望就是我的愿望。」



「嗯?你在说什么──」



这时候,珂古兰终于转过身来……



看到了人类的梦想。



「呵呵呵!哈哈哈!」



图书室已经变成截然不同的面貌,地上铺满三界的宝玉,庸俗的金钱从充塞智慧的书架掉落;不知何时出现的俊男美女演奏著音乐,眼前摆满来自东大陆的珍馐佳肴。



「珂古兰,你有了心愿!」



恶魔笑道。他纵声大笑,挥舞著手。烟火绽放,梦想著全世界。



「你终于有了心愿!这就是你的愿望吗?哈哈哈哈哈!」



这就是人类的欲望。恶魔笑著编织幻觉。



「多么奇妙的愿望啊!呵呵呵!哈哈哈!我不得不称赞你!我活了千年,记忆中从来没有如此深刻的体验!」



当然,这些全都是幻影。不过,只要主人下令,恶魔就会将一切变为真实的东西吧?



「让我重新向你致敬,珂古兰公主。我乃红眼魔王,是实现人类心愿的神灯恶魔!」



鲸鱼在空中悠游。



「现在!你得到了成为我主人的资格!忽然出现充满谜团的胸针,被卷入其中的可怜幽灵!重重谜团纠葛,让人摸不清真相。以人类的智慧,无力解开这起事件……但是,你有我!」



世界从恶魔手中掉落。过去、现在、未来、因果、唯我,皆化为泡沫和浪花在空中飞舞。



「说吧,你想要什么?你要许什么愿望?告诉我吧,我的主人。你想要的是证据?证人?还是犯人?你可以向我许任何愿望,我会立刻为你实现。」



向十五岁的少女跪下,低喃著甜言蜜语的他,正是一名货真价实的恶魔。



宛如被抚触到逆鳞而暴怒的龙,饥肠辘辘而不择手段的野兽,没有人可以违逆他的言语。



「说吧,我的主人!红眼魔王将会为你实现愿望!此刻!此地!」



「不,没有必要。」



然而,珂古兰拒绝了。



「哦?你要拒绝吗?呵呵呵,不要那么冷淡嘛,你已经表现得可圈可点,在此时放弃不是可耻的事。不,像这样不乾脆才可耻吧?」



「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恶魔,你听好,我不是拒绝你,而是说『没有必要』。」



「啊?你在说什么……」



眼前的情况很像某天晚上的场景重演。直到这一刻,恶魔才觉得事情不对劲。



因为珂古兰先说了这句开场白──



「我早就知道犯人是谁了。」



「……什么?」



恶魔宛如一名被看破手法的魔术师,动作戛然而止。



「咦?等一下?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我早就知道犯人是谁了。犯人的名字是……」



「哇!哇!哇!等一下!」



恶魔连忙阻止珂古兰揭晓谜题,彷佛即将被告知看得正精彩的小说之结局。



「……你知道犯人是谁?」



恶魔小心翼翼得彷佛手上拿著火药。珂古兰点头表示肯定。



「……什么时候知道的?」



「从事件一发生我就知道了……大概是一个星期以前吧?」



「也太早了!」



幻影溃散,只剩下气得跺脚的恶魔。



「这么一来,我不就像个笨蛋一样吗?」



「咦?你不知道吗?」



「我刚才说的是反问句!当然是以『我不是笨蛋』为前提说的!」



「是吗?对了,你连『反问句』的意思都搞错了,笨蛋。」



「气死我了!」



恶魔气得冒火──是真的冒出火焰。



「……好,我知道了。退一百步来说,我可以忘记刚才的事。但是,既然如此,你还烦恼什么?快点去揪出犯人不就好了吗?」



「正是因为不能揪出犯人,我才会这么伤脑筋。」



「什么?」



「应该说,这起事件没有可以称之为『犯人』的人存在。这起事件只是……」



接著,珂古兰展开行动。



「──潜入这间图书室的希尔蒂南,放下这个胸针后离开而已。」



侍女们刚睡醒的早晨时分,蒂娜悄悄钻出房间。



赤脚踩著拖鞋的她快步走过回廊,穿过金楢宫,宛如一道影子穿梭在回廊与回廊之间。星辰闪烁,夜色逐渐褪去。她打了一个寒颤。春寒料峭,早上冷得刺骨。



到达茶馆时,天色已经变得明亮。蒂娜在南边墙壁的第三扇窗户下方坐下。



调匀略微紊乱的呼吸后,蒂娜清了清喉咙,扬声说:「喂,妖怪,你在吗?」



透过这个排雨槽说话,声音可以传达得比较清楚。以多年的经验得知这个方法的蒂娜,从最适合的角度说话。



她等待片刻,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咦?不在吗?」



她似乎来得太早。不过,她一点也不担心,因为她相信妖怪迟早会来。



「什么嘛,害我白白紧张了。」



蒂娜沮丧地垂下肩膀,吐出一口气。



和妖怪聊天总是令她很愉快,然而,只有今天,她的心情格外沉重。



所以,她决定趁现在把难以启齿的话说出口。



「……妖怪。」



蒂娜抱著膝盖,将脸埋进外套里说道:



「我真的很高兴有你陪伴我……」



这些话别说是当面说,她甚至连隔著墙壁都不敢说。



「这些话不是在开玩笑,也不是客套话,因为有你,我才能活下来。虽然你可能会说『只是听我说话』,但是,对我来说却极为宝贵。我真的很高兴。在那之后发生了许多事,但我最好的朋友只有你,至今我仍然这么认为……」



蒂娜心想,自己好像在跟妖怪道别一样,事实上也是如此。



「……结果,我还是无法跟你面对面说话……」



说她不恨妖怪是骗人的。妖怪不肯告诉她名字,也不愿意在别的地方见她,她对这些事一直耿耿于怀。即使知道这是恩将仇报,她还是无法不怨恨不愿回应自己心意的妖怪。



当然,现在的她可以谅解妖怪有自己的苦衷。但是,对妖怪来说,自己只是许多来此见她的其中一人,不是朋友。



即使如此,先陷对方于不义的是自己。以前是,现在也是。



「……你快点来吧。」



蒂娜感到很寂寞,将脸埋进膝盖消磨时间。她把头抵在排雨槽上,等待那个毫不在乎地说著坏心眼话语的声音。



「你来得好早,蒂娜。」



听到那个声音的时候,她感到欣喜若狂。蒂娜的心情瞬间转好,脸上浮起笑容,心里盘算著该怎么调侃对方。



──本来应该如此。



实际上,蒂娜脸上浮现僵硬的表情。因为妖怪的声音不是透过排雨槽,而是从正面传来。



「……咦?」



蒂娜缓缓抬起头,心想不可能,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不成文的规定被打破,她有一种被背叛的感觉。



接著,她看到妖怪的真面目。



「……失礼了,我应该称呼你为希尔蒂南‧李兹小姐吧?」



凛然站在她眼前的,是珂古兰‧迪亚斯‧艾尔凯欧斯‧雷吉娜。







「请坐在那里。」



珂古兰对希尔蒂南说完,在老位子坐下,并在很少使用的第二个茶杯里倒入茶水。早上的图书室冷得刺骨,书本、书架和坐著的椅子都是冰冷的,腰部感到一阵寒意。



「怎么了?不要站在那里,过来坐下吧。」



「是、是。」



呆立在门前、手足无措的希尔蒂南,在珂古兰的催促下才挪动脚步,在桌子对面的椅子坐下。座位被抢走的恶魔在珂古兰的头发里生闷气。



在茶叶泡开之前,两人都不发一语。



「请用茶,不过我不保证味道。」



「不!请别这么说!劳烦您了……」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不知道是怕烫,还是有别的理由,希尔蒂南几乎没有喝茶。她的紧张藉由空气传达给珂古兰。



喝了半杯红茶,珂古兰才开口说道:



「……这是我们第一次像这样面对面说话吧?前几天失礼了。我也想告诉你,但是在那场骚动中……」



「请、请您别这么说!我才是,还没向您行礼……」



「没关系。」



珂古兰一边喝茶一边思考。这一个星期里,她一直在等待,但是,实际面对希尔蒂南时,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所以,珂古兰开门见山地指责她。



「不过,这次的事件让我吓了一跳。」



「咦?」



此时的希尔蒂南极为混乱,彷佛做出不当的举止、说错话,被浊流吞没的人。



珂古兰则像是拉住溺水者的脚,毫不留情地继续说下去。



「因为这简直和三年前──和你当年的遭遇一模一样。」



希尔蒂南察觉了某些事,慌乱地站起来。



「……请坐下,希尔蒂南小姐,你没有必要赔罪。」



「不!请让我向您道歉!我有努力过,但还是无法压制身旁人的意见……」



「请你坐下,希尔蒂南,你无须辩解。我今天找你来,只是想要解决在后宫引起骚动的『女窃贼』事件。」



珂古兰放下茶杯,手肘撑在桌上,目不转睛地直视希尔蒂南的脸。



「我记得一开始的谣言是她偷了你的东西?」



「是、是的。」



「我认为她是无辜的,事实上的确如此,因为你的胸针一直在这间图书室里。」



珂古兰不著痕迹地从口袋里拿出胸针。



「很抱歉,隔了这么久才交给你,请你收下。」



「啊……」



那一刻,珂古兰感觉到她确实传达出自己的意图。



「原、原来如此,给您添麻烦了。」



希尔蒂南连忙行了一个简单的礼,手伸向珂古兰手中的胸针。



这个胸针只是被希尔蒂南遗落了。



这成为事件。



「……非常……感谢您。」



然而,希尔蒂南的指尖在触碰到胸针之前停了下来。



她知道这是不会引起风波的解决方式,却迟迟不肯收下,彷佛这么做是要她以命交换。她当然很犹豫,不然当初她不会将胸针遗落在此。



「还有,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能协助那个女窃贼。」



珂古兰继续对希尔蒂南施压。



「最近她每天都来这里哭诉……还是说,你不愿意这么做?」



「……」



「……你果然变成我说的那种人了。你变得和曾经欺负你的人一模一样……我对此感到十分遗憾。」



「我、我没有!」



希尔蒂南吶喊著。



「没有!我没有欺负她!而是想救她!虽然最先找碴的是我身边的人,但我也无能为力!纵然我是派阀之首,但只是整合她们的角色,无法一直忽略她们的意见!您应该明白吧?」



「是的,我明白。」



匡当!一个声音轻轻响起,胸针滚落在桌子上。希尔蒂南迟迟不取回她的胸针,等得不耐烦的呵古兰便直接放手。



「……啊!」



希尔蒂南看著落寞地掉落在桌上的胸针,一动也不动,和三年前甫进入后宫时的她一样。



「既然如此,你应该彻底忘记我。肉食性的狼想和羊交朋友未免太滑稽,遑论交心。」



珂古兰直直瞪著希尔蒂南,那不是面对朋友,而是充满敌意的眼神。



「此外,我还有一个请求。」



希尔蒂南露出宛如祭品的羔羊般眼神。



「请把我的书签还给我。」



珂古兰翻开空无一物的右手,雪白的掌心伸到希尔蒂南面前。



「还给我。」



「啊……」



「那时候交给你保管的书签,在你身上吧?」



希尔蒂南闻言,反射性地伸手按住胸口的内侧口袋。



「……您要我把书签还给您……?」



颤抖的指尖探入衣领,取出一枚书签。



那是将黄金与白银压薄做成的金属书签,书签上绑著以七色绢线织成的绳结,表面浮雕著兰花与喜鹊。



「您的意思是,不愿意收下我的胸针,还要我将书签还给您……哈哈……」



她的乾笑声落在桌上。那是彷佛遭人狠狠背叛的空虚笑容。



「……您不知道这枚书签至今给了我多大的慰藉吧?委屈的时候、痛苦的时候,还是可以相信『有个绝对不会背叛自己的朋友』是多么令人安心的事……」



然而……



「……您却要求我还给您……」



珂古兰不发一语地听著,因为她认为自己有倾听的义务。



两人之间横亘著漫长的沉默。



「……其实那一天,我来这里是为了把书签还给您。」



珂古兰点头,她心中也是这么猜想。



「但是到最后关头……我却……我却无法松手……失去了这枚书签,彷佛失去和您之间唯一的连系,所以……」



所以希尔蒂南留下自己最宝贵的诞生石。



为什么事到如今才做这种事?珂古兰用眼神催促希尔蒂南解释。希尔蒂南泪眼婆娑地回答:



「我……今年春天就要离开后宫……」



透明的液体从翠绿的眼瞳滑落。



「我要回到祖国,出嫁他方……」



「……恭喜你。」



「恭喜……说的也是,这是一件喜事……家族的人也都这么说。对象是慈螺国的国王。以子爵女儿的地位来说,这是破天荒的殊荣……」



她的眼泪扑簌簌流落。过于深邃的绝望化为笑容的形状。



「但是,对方比我大四十岁,慈螺国离我的国家又远……我恐怕再也无法回来这个地方吧。那样的婚姻,您真的认为是可贺的喜事吗?」



珂古兰没有回答。



「……我认为自己至今都很努力。区区子爵家的女儿在后宫扬名,现在可以和出身名门的人往来……还能和您平起平坐地交谈……但是,呵呵,说起来真的很讽刺。对方听了我的评价,彷佛要折断花朵般命人前来提亲。很好笑吧?『金兰大人』又怎样?后宫第一美人又怎样?那些称谓跟家畜夸耀自己的味道没有两样……」



后宫被称为花园,也被称为乐园。



说到底,终究只是一座狭窄的庭园。结出丰硕的果实、绽放艳丽的花朵,最后剩下的是任人折摘的命运。花朵与花朵的竞艳毫无意义,因为没有一朵花可以逃出园艺师的掌心。国王之后是父母,接著是国家、世间,都争相把花朵与土壤分离带回家。没有人问过花朵的意志,甚至认为那么做是一片好意。



在希尔蒂南心中,过往残酷的日子又要重新上演。她好不容易才习惯这片土壤,现在又有人要将她剪下,种植到新的地方,要求她美丽地绽放──那残酷又无止尽的日子。



「所以,请您……」



后宫第一的美貌哭皱了脸,哭成泪人儿。眼前的人不是努力让自己跻身泱泱大国皇后之列的女人,而是经过三年又来到同样地方的小女孩。



「我想请求您……」



希尔蒂南紧紧抱住没有任何力量的小小书签,彷佛那是自己的生命,同时递出胸针。



「……请把您的寄托赠予我。」



眼泪扑簌簌地滑落,被悲伤沾湿的金色书签与火焰般的胸针闪闪发亮。



「……我也把我的寄托交付于您……」



她唯一能做的是就是恳求。无法逼迫,也不能掠夺,只能低著头恳求。



然而──



珂古兰没有丝毫犹豫。



「啊!」



她缓缓抬起手,恰于某种猛禽般不祥的手越过红宝石伸向前去。



「不……」



她向前探出身体,冷酷得近乎野蛮地攫取希尔蒂南胸前的书签,让再小的抵抗都失去意义。希尔蒂南无法违逆,也无法抗拒。



「我拒绝。」



啪!珂古兰甩了甩书签,弹飞上面的泪水说道:



「我的寄托只属于我,而你的寄托只属于你。」



睽违三年物归原主的书签,立刻被夹进书本,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么一来,一切都结束了。



结束了。



「我无意交给任何人,也无意让任何人保管。」



「……是吗?」



此时的希尔蒂南宛如无人操控的傀儡,或是被拋弃的孩童,脸上浮现莫名涣散的表情。



「……对您而言,我果然只是这点程度的往来对象……」



珂古兰没有答腔。



「这次给您添麻烦了。」



语毕,向珂古兰行礼的女孩,彷佛被「希尔蒂南‧李兹」附身,身体径自动作。



「我会负责协助她,请您安心。」



「是吗?谢谢你。」



「……告辞。」



将胸针抱在胸口的希尔蒂南踏著摇摇晃晃的脚步离开。



她的眼泪已经止住了。



「蒂娜。」



最后,珂古兰用唯一无法还给她的名字呼唤她。



「保重。」



「……我会的。」



这时候的希尔蒂南究竟露出什么样的表情,珂古兰无从知晓。







从那天之后,希尔蒂南‧李兹便对「女窃贼」照顾有加。胸针被偷的事是误会,她为此先向众人道歉,同时向内外宣告自己将庇护「女窃贼」。



因此,再也没有人在背后对「女窃贼」说三道四。当然,为此也引发了一些争执与事端,不过那又是别的故事,而且和以前相较之下,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结果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恶魔在一如往常的茶馆的图书室里问道。



「咦?你不明白吗?」



珂古兰坐在老位子上,边啜饮平日引用的茶边反问。



「是啊,我一头雾水。」



毫不掩饰恶劣心情的恶魔说道。然而,珂古兰无意继续解释。



「那么你只能思考了。我和你不一样,实现别人的愿望并非我的兴趣。」



「哼!我也不希望你剥夺我的乐趣。」



「你加油吧。」



恶魔绞尽脑汁,左思右想著事件的始末。



「……对了,最后还是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



恶魔俯瞰著后院喃喃说道,却不见幽灵的身影。



随著时间流逝,她来茶馆后方的次数越来越少,最近已经没有再来过了。相反的,他经常看到她在教室和餐厅里愉快谈笑的身影。



珂古兰一点也不感到寂寞和难过。人啊,只要不知道名字和长相,就无法和对方成为朋友。



幸好这次没有遗失书签──珂古兰在心中暗自庆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