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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幕 亲子 血的羁绊(1 / 2)



❀ ❀ ❀



「小『萤』……!?」



『螳螂』错愕地喊出『萤』的名字。



家臣团『执行部』的副部长『萤』平时总是打扮得整整齐齐,这会儿却变得面目全非惨不忍睹。她顶著蓬乱的短发,脸颊上黏著鲜血与汗水。呼吸也断断续续,嘴唇抖个不停。制服被烧得破破烂烂,暴露出大片肌肤。



护目镜与助听器都碎了,几乎无法使用。不晓得是不是牺牲拳头使出了必杀技的关系,其中一只手变得血肉模糊凄惨无比,手甲也破损了。汗水湿透全身,流至大腿的鲜血宛如泪滴般洒落地面。



『萤』脚步踉跄地左右摇晃,恐怕是凭著一股意志力才能站著吧。



不过只有一双眼阵炯炯有神。



「怎么了?小『萤』。发生什么事了……!?」



『螳螂』也不禁动摇起来,连声呼唤著『萤』。



『萤』是『螳螂』在『大奥』里关系最亲密的朋友。不,是更重要的存在。由于排名接近,年龄也相仿,两人非常要好,同时在『大奥』里互相扶持著活下去。



『萤』会加入『执行部』也是因为担心『螳螂』。『螳螂』身为刑罚执行人的才能获得认可,于是被强制升等为『执行部』的部长,可是因为不具备实务能力,『萤』看不过去才决定帮忙。



每次回过神来,『萤』都在身边如影随形地保护著她。觉得寂寞的时候,『螳螂』也总是依赖著『萤』。尽管嘴巴上抱怨连连,『萤』却始终待在『螳螂』的身边,不曾舍弃任性妄为的她。



『萤』既像姊姊又像母亲,却是年纪比自己小的可爱学妹兼部下。



她是『螳螂』最好的朋友,任何东西都难以取代她。



在这个充满血泪的『大奥』之中,彷佛只有『萤』身旁照得到阳光。



虽然对于爱还不是很瞭解。



但『螳螂』喜欢『萤』。



而这样的『萤』如今性命垂危。『螳螂』见识过许多生死关头,所以她明白『萤』的生命正急剧消逝。『萤』身受重伤,如果是常人早就死了。



『螳螂』想起了『百手姬』。



她也是只靠著爱撑住逐渐流失生命力的身体,正面反抗著『螳螂』。



爱。



爱到底是……?



『螳螂』心中泛起了难以名状的涟漪。无数情感与想法扩散开来,搅乱了『螳螂』的内心。不过『螳螂』不善于思考。她只是忠于本能地站起身子,试图冲过去搀扶就快要倒下的『萤』——



这时,『螳螂』突然回过神来。



不知不觉间,她下意识地撞倒了双亲。因为他们妨碍到『螳螂』奔向『萤』的身边。她连忙想为自己不像话的举动道歉——



可是却说不出话来。



双亲就这么跌坐在地上。



他们的掌心里有个闪闪发光的东西。



那好像是刀械。不,那是奇怪的虫子,是跟手机差不多大的苍蝇。活生生的苍蝇蠕动著透明的翅膀——湿答答的复眼凝视著这里。苍蝇脸上的嘴伸得又细又长,变成带有刀械光泽的可怕长针。



双亲单手握著既像苍蝇又像凶器的东西。



『螳螂』无法理解,顿时露出了茫然若失的表情。



「那是,什么……?」



看著理应是父母亲——刚刚才确定是父母亲的男女,『螳螂』天真地发问。



『螳螂』不认为那是亲子上演感人的重逢后要送给女儿的礼物。那不是这么单纯的东西,况且品味也太低级了。



同时她察觉到——



就在不久之前,双亲把这个可怕的凶器对准了『螳螂』毫无防备的后脑勺及背部。要是『萤』没有冲进来提醒她小心的话,那东西恐怕就会轻易地刺进『螳螂』体内吧。毕竟『螳螂』一点戒心也没有。



双亲温柔地拥抱著抽泣的『螳螂』,同时掌握了她的性命。



虽然不明白这有什么意义——但『螳螂』的背脊窜起了一阵恶寒。



灵魂确定了某件事情,不过内心却不愿承认,『螳螂』忍不住发起抖来。



恐惧感油然而生——她求救似地看著『萤』。



不知道是不是连走过来的体力都没有了,尽管『萤』前进了几步,最后却还是往前倾倒跪在地上。不过『萤』带著凄惨的表情朝这边伸出了手。



『螳螂』好想抓住她的指尖,紧握著年少友人那带来安全感的掌心——



她朝著『萤』迈开步伐,可是一切就到此为止了。



有人揪住了『螳螂』的制服。仔细一看,只见双亲正露出温和的笑容紧抓著『螳螂』的制服下襬。向前扑倒的『螳螂』惊慌失措地回过头去。



彷佛被大型工业机具夹住一般,身体动弹不得。『螳螂』体重很轻,不善于与人互相拉扯,不过她还是拥有超乎常人的臂力。可是她却无法甩开双亲。



「喂,放手啦!『螳螂』要去小『萤』身边——」



『螳螂』总不可能出手殴打双亲,只好闹别扭似地大叫。



当『螳螂』手忙脚乱地挣扎起来的时候——



在稍有一段距离的地方,某人正坐在上座散发恶意。



『大奥』排名第一的『蝇王』默不作声地观望著情势发展。



「啧啧啧啧……」



『大奥』女王粗鲁地连声咂舌,恨恨地咬得菸管嘎吱作响。



不晓得是不是原本就有这种习惯,她以指尖搓著呈多节状的发梢。



「就只差一点了——你是童话故事里的正义使者吗?不要在最精采的时刻跑来妨碍我嘛。喏?小『萤』。」



『蝇王』依然动也不动地坐著,惟独眼神变得凶恶无比。



「因为老是抓不到你,我还以为你早就耗尽力气暴尸荒野了呢。看来事情是不会那么顺利了——区区无名小卒胆敢耽误我的好事。」



她拋开先前宽大为怀的态度,毫不掩饰粗野的口气。



「居然选在最坏的时机闯了进来。不过啊,这么做可不聪明呢。如果你像只狗似地东躲西藏四处逃窜,应该勉强还能苟延残喘喔。」



「闭嘴,你这毒妇……!」



『萤』以呕血般的声音怒吼著说。



「光是听到你的声音——我就觉得反胃!」



『萤』摇摇晃晃地起身,勇敢地握紧拳头。不过照理说她已经无力继续战斗下去了。如今『萤』只是为著满腔义愤与某种尊贵的情感才挺身而出。



然后,她以斥责的口吻对仍旧被双亲绊住而动弹不得的『螳螂』说:



「『螳螂』,那里很危险!快过来我身边!」



「可、可是小『萤』——」



『螳螂』感到左右为难,不愿离开方才接触到的双亲与温暖。不过『萤』悲痛地请求著说:



「相信我……!」



听了她的声音,『螳螂』的身体不可思议地变轻了,心中的困惑也瞬间消失。只有『萤』不会背叛、不会说谎、不会伤害自己。



比起血缘与权力结构,『萤』更值得信任。跟『萤』在『大奥』共同度过的时光凝聚成坚定不移的信心。



喉头一阵紧缩——『螳螂』摇了摇头,往『萤』的身边走去。



虽然双亲紧抓著『螳螂』不让她逃走,但『螳螂』说了句「对不起」后,便将两人撞倒。即使如此,双亲仍笑容满面地朝这里伸出了手(手里还握著骇人的苍蝇凶器!)。这样的两人反倒令『螳螂』心生畏惧。



她跑了起来。



经过短短几步的距离后——『螳螂』来到『萤』的身旁搀扶著她。



『萤』身上散发出血腥味。



可是却比双亲要来得——温暖多了。



「小『萤』、小『萤』……!你还好吧?」



听到『螳螂』担心的呼唤声,『萤』露出了温和的微笑。



「我,没事。」



虽然怎么想都知道她在逞强,但『萤』就是这样一位少女。『萤』反过来扶著『螳螂』站稳脚步,毅然决然地瞪视著前方。明明她连要保持意识清醒都很吃力了。



「真受不了,怎么可能『没事』嘛。」



一脸错愕地这么说完后,『蝇王』懒洋洋地站起身子。



她忍著呵欠,以指尖抚摸鼓得膨膨的衬裙。



「小『萤』啊,如今我产下的苍蝇与虫卵也都还盘据在你体内,大肆掠食著你的筋肉、骨头,以及所有细胞。任何人都无法忍受这种全身遭受剥夺的痛楚与失落感。但你为何还能保持清醒?为什么你没死呢?」



「跟佛法的修行相比,这根本不算什么——我才不放在眼里呢。」



「佛法啊。忍受著千辛万苦追寻开悟是吗?真是愚蠢至极。你们只是一群跟不上时代的被虐狂——现代国家不需要宗教,太碍眼了。」



「随便你怎么说。佛祖大人赐予我力量,让我得以忍受你的能力。既然那是佛祖大人的指引,我也以身为大僧正的女儿为荣。我乃僧兵,就跟武藏坊弁庆一样,不会因为区区疼痛就倒下的。」



『萤』利用吐纳术这门特殊的呼吸法让身体暂时恢复正常。



虽然恐怕还是处于濒死状态,但她的声音也变得响亮有力。



「我识破你的能力了。把苍蝇埋入体内操纵他人的能力确实很可怕,不过苍蝇终究是生物——每种生物都有适合生存的气温。虽然我是为了逃离你才偶然掉入护城河,但苍蝇却因为无法承受水中的低温而降低了活动力。」



『萤』将鲜血及有如脓汁的奇怪液体连同口水吐了出来,斩钉截铁地说:



「你的苍蝇在低温下无法活动。所以我一直忍辱负重地潜伏在护城河的水里,避免细胞遭到侵蚀。」



「呃,你可真行啊——我服了你了。现在又不是在瀑布底下冲水修行的季节。」



『蝇王』轻蔑地扭曲起嘴角。



「可惜这是个愚蠢的决定。你总是这样呢,喏?小『萤』。」



尽管站起了身子,『蝇王』却只是叼著菸管,没有要走过来的迹象。



「你的推测是对的。我可爱的苍蝇在某种程度上能够自主行动,是一种比『丝妃』的丝线还要便利的洗脑装置,不过却有著低温下无法活动等等的限制。」



『蝇王』往菸管内点火,从容不迫地吐出袅袅烟雾。



「可是小『萤』啊,你跟苍蝇同样都是生物吧——护城河的水温可是媲美漂流著浮冰的极寒地带,一直潜伏在这种冰水中不可能安然无恙。想必你已经虚弱到无法动弹了吧?如今你的脸色也是难看得像个死人呢。」



『大奥』女王吐出毒素,同时睥睨著两人。



「你大概很努力地想把从我身上获得的情报——传达给即将归来的秀影少爷及『百手姬』等人知道吧,不过你的苦心全都泡汤了。既然都像这样暴露行踪了,你总不可能指望我放你一马吧?」



「小『萤』……」



尽管两人自顾自地交谈,『螳螂』还是察觉到了。



『萤』曾一度与『蝇王』交手,却在战斗中落败而四处逃窜。她暗中等待著起死回生的机会,同时拚命忍耐著全身遭到掠食的残酷攻击。



可是最后『萤』却跳出来帮助『螳螂』——她的决心都白费了。温柔的『萤』恐怕无法对『螳螂』见死不救吧。



「对不起,小『萤』。都是『螳螂』害的——」



「这绝不是『螳螂』的错。」



『萤』恶狠狠地瞪著『蝇王』,就这样轻抚著『螳螂』的头。



如同她平时常做的那样。



「反正我迟早都会被发现。别哭了,『螳螂』。你年纪比我大吧——『螳螂』不是应该要比我更像姊姊吗?」



『萤』轻轻拭去了『螳螂』不知不觉间再度流出的泪水。



「你真的——让人放心不下呢。」



沾满鲜血的指尖摩蹭著『螳螂』的头,彷佛在说「好乖好乖」。



做了这种稀松平常的习惯动作后,『萤』好像松了口气似地露出微笑。



「『螳螂』,你要小心。『蝇王』会在他人的身体里产下苍蝇卵,待卵孵化后掠食、侵蚀、支配体内的细胞——藉此把人变成自己的人偶。」



『萤』的语气肃穆得像是在交代遗言一样。



「那对男女手里那些状似苍蝇的凶器——恐怕就是用以产卵的工具。他们想把那玩意儿扎进你身体注入苍蝇卵,以便将你置于他们的支配之下。」



「怎么会——」



『螳螂』动摇起来。不过从情况看来,『萤』所说的大概是事实吧。



可是她却不愿相信这个事实,而且肌肤上还残留著双亲的体温——『螳螂』求救似地交互看著『蝇王』及疑似双亲的人。



「所以,你说他们是父亲大人跟母亲大人,也都是骗人的吗?」



「不是喔。」



宛如抖动身躯的尸虫般,『蝇王』摇晃著肩膀笑了。



「我可没说谎喔。这对男女无疑就是你的双亲——『螳螂』啊,我认为就因为是本尊才具有意义及效果喔。」



不过她就此收起笑容,瞬间露出有如尸体般的空洞表情。



「因为小『萤』的关系,这场闹剧也被搞砸了。你要怎么赔我呢?啊啊?」



❀ ❀ ❀



一切都翻转了。



与双亲的感人重逢,其实只是血腥阴谋的一部分。互相倾诉的话语被泡进了粪池里。曾抱紧自己的温暖像是寒冰似地灼烫著肌肤。感动变成了绝望。幸福彷佛丑恶的讽刺画般朝远方离去——



不过『螳螂』却抗拒著这个事实。她不愿承认,也无法理解,于是开口发问:



「『蝇王』,为什么……?」



深陷彷佛世界在脚下崩毁的感觉中,『螳螂』宛如挨父母亲打的幼童般悲痛地大叫。



「你犯不著产下什么苍蝇卵,也不必用特殊能力支配人家,『螳螂』自己就会乖乖听话了!就算不控制人家,『螳螂』也会照著『蝇王』的命令去做!明明人家都已经当个好孩子了……!」



「我只能说——苍蝇就是这种生物。」



可是『蝇王』却不为所动,彷佛连些许微风都感受不到一样。



「苍蝇会掠食腐烂的部分。找出最脆弱而柔软的部分钻进去填饱肚子,接著再产下虫卵进行繁殖,我的恶意就是像这样蔓延开来——你的弱点,就是那远不如战斗力的软弱性格,所以我才会瞄准这点攻击,并加以鲸吞蚕食。事情就只是这样子而已。」



「这算什么回答!人家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啦!」



面对大声嚷嚷的『螳螂』,『蝇王』温柔地告诫著说:



「我用了最有效率的方法来控制你。为此甚至还费心地找出你的双亲喔。」



「不对,人家不是在说什么效率!为什么你想支配『螳螂』?就好像把人关进虫笼里饲养一样!就算不这么做,『螳螂』也会听『蝇王』、听大人物的话啊!」



「不要啰哩八嗦的——臭小鬼。」



『蝇王』的态度突然变得冷淡。



散发红光的双眸盯上了『螳螂』。



「我也觉得自己选了个温吞的做法。看来我还太年轻了——谁叫秀影少爷挟亲情作为武器嘛,这大概也算是报复吧。听到他喊出母亲大人,我也心慌意乱了。哎呀,真是失策啊。」



大概是想起了『螳螂』不知道的事情吧,『蝇王』叹了口气。



「不过这种事情不会再发生第二次了。苍蝇会适应环境不断进化。为了不再为亲情所动摇,我才会预先进行练习——『螳螂』,事情就是这么单纯喔。」



『螳螂』听不懂『蝇王』在说些什么。



不过从她的话里可以感受得到距离感——那不是自己可以理解的境界。



「就连亲情也被我拿来当作武器。只要学会如何活用就不足畏惧了。我不再因此动摇,所以不会输也不会失败。毒药变成了良药。我甚至可以利用核能。藉由武装自己,我克服了扰乱心神的所有事物。」



苍蝇是贪婪的生物。



包含尸体与排泄物在内的所有东西,这种杂食性昆虫都能拿来当作养分。



『蝇王』把人情当作武器,甚至以爱为粮壮大自己。然后在全日本产下了恶意,并加以支配。



跟『丝妃』不同类型,却一样可怕的——『大奥』女王。



「现在可没时间继续闲聊下去啰?」



情绪也切换得很快,几乎已经不像人类了。



『蝇王』轻松地换回笑脸,重重击响了手掌。



「你们大概是忘了吧——这下子你们已经走投无路啰。」



剎那间,『萤』与『螳螂』周围的榻榻米鼓胀起来。某种东西冲破扭曲得凹凸不平的榻榻米扑了过来。那是缠绕著层层皮带的大量手臂。



『萤』见状,瞬间采取了行动。



「危险,『螳螂』!」



『萤』那不顾自己为他人著想的温柔拯救了『螳螂』。被猛力撞开的『螳螂』在榻榻米上不断翻滚,勉强摆脱了追捕自己的无数手臂。



可是『萤』却被逮住了。大量手臂紧抓著她的脚踝与大腿,力道之大足以令骨头嘎吱作响。



彷佛恐怖小说里从坟墓中复活的尸体一般,从榻榻米背面及地板底下爬出了许多阴阳怪气的少女。这些古怪的少女虽然身穿『大奥』的制服——可是脸及手臂等等应该露出肌肤的部分却都紧紧地捆著皮带。



不只是地板底下,相同打扮的少女们也从打开的纸拉门与『萤』击穿的大洞后方蜂拥而入。人数有十几名,或者更多——大厅一下子就挤满了乱哄哄的人群。



「这、这些家伙是怎么一回事……?」



『螳螂』瞪大双眼注视著这批惊悚骇人的群众。



无法掌握情况的她感到惴惴不安,希望有谁能够命令自己。



可是『螳螂』的顶头上司——『蝇王』却狠狠背叛了她。『蝇王』不仅不相信『螳螂』的一片忠心,彻底践踏了她的心情,还试图以特殊能力操控她。



『螳螂』顿失依靠、进退维谷,情绪变得极不稳定。



「这些人可是你们的学姊喔?」



『蝇王』以彷佛虫子振翅般的声音「呜呼呼」地笑了。



「在我的特殊能力之下,『大奥』的学生们全都变成了忠心耿耿的人偶。我将她们称做『虫兵』。你们就只有战斗力够强,只要全身被啃食殆尽,连脑袋里都充满了苍蝇卵的话,一定也能成为优秀的『虫兵』喔。」



开心地这么说完后,『蝇王』突然低头自言自语了起来。



「除非像这样子培育成顺从的棋子加以控制,否则我根本不敢使唤他人。人类总是三两下就背叛别人。这四百年来我看到都觉得烦了。」



『蝇王』连著烟雾吁了口充满倦怠感的长气。



「爱就好比花朵——总有一天必定会枯萎。如果想留住人的话,爱恐怕是必要的吧,不过要持续把人留在身边却需要实质的利益。只有像水一样持续浇灌利益,爱才会常保鲜嫩。否则迟早都会枯萎,最后丑陋地凋零。」



不然就只能加工做成压花了——『蝇王』冷漠地说。



「虽然最好能活生生地做成人偶(压花),但就算是尸体(乾燥花)也无所谓喔。尽管有损原来的美丽,只要花的机能维持住就够了。我总是把实际利益摆在前面,三两下就枯竭的人情我才不信呢。」



『蝇王』弹响指头的同时,被唤作『虫兵』的人偶们轻易地压制了『萤』。她们将『萤』按倒在地上,限制了她所有的行动。



一连串的动作相当俐落。毕竟她们原本是『大奥』的学生,曾接受过战斗的训练。即便是现在身为『大奥』中排名第三的『萤』也无法反抗她们。



可是『萤』却心满意足地看著『螳螂』。自己怎么样都无所谓,只要『螳螂』逃过一劫就够了——她那崇高的表情彷佛这么诉说著。



『螳螂』心中涌现一股热流。



那明显有别于疑似双亲的冒牌货所灌输的东西,不仅让人能放心地交出自己,还畅快地烧灼著全身,是一团既温柔又美丽的情感之火。火焰卷起了风暴,在『螳螂』娇小的身躯里呼啸肆虐著。



『螳螂』回想起和『萤』一路走过的平凡岁月。



无关痛痒的抱怨,为自己梳理头发的指尖,互相拥抱入眠的体温,这些她都记得一清二楚。『螳螂』尚未受到苍蝇侵略的每一颗细胞,保留了许多与『萤』共度的回忆。



这一切都化为『螳螂』的力量。



如果这就是爱的话。



其实『螳螂』并没有自己想像的那么孤单。



「小『萤』——」



『螳螂』伸出手来,寻求著已然被大批『虫兵』埋没而不见人影的『萤』。从她心中涌出的风暴化为气浪。『螳螂』的特殊能力卷起了汹涌澎湃的激流,令一头淡绿色的长发飞扬舞动。



她那稚嫩的感受性正急遽萌芽当中。



『蝇王』比喻为花的尊贵情感,在『螳螂』体内窜出头来。



「不要碰小『萤』……!」



那还只是如婴儿般单纯的占有欲。



现在『螳螂』只是蹙起眉头,对于别人抢走了属于自己的温暖感到不快。不过这次的萌芽却是无限情感的根基——早晚会开满遍地的花朵吧。



『螳螂』的特殊能力卷起漩涡、化为风压,撼摇著『虫兵』。



还要再更强、更多。因为『萤』给予的许多东西——正在『螳螂』的体内激荡著,而自己却都还没有回报她什么。



所以『螳螂』大声咆哮。



「小『萤』是『螳螂』的……!」



可是话还没说完。



一股寒气乍然而现,令『螳螂』心中涌出的热流为之冻结。



❀ ❀ ❀



彷佛透过复眼看见后方的昆虫般,『螳螂』出于本能地回过头去。



就在感受到一种有如冰水注入血管里的恐惧感时——



「…………!?」



剎那间,身体自然而然地进入了熟悉的备战状态。



『螳螂』像是举著大镰刀之类的长柄武器似地,摆出了张开双臂的姿势。



由于『螳螂』是以呼吸及声音作为媒介发动操控空气的能力,严格来说挪移手臂并没有太大的意义。不过——大财主们通常都会隔著玻璃墙观赏『大奥』内发生的战斗。



为了取悦观众们,浅显易懂的表演是必要的。



在『大奥』里出生长大的少女——『螳螂』不自觉习惯性地做出可谓画蛇添足的行动。她就这样展开双臂翻转身体。



随著彷佛高举著大镰刀重重挥下般的动作,『螳螂』气势汹汹地射出了真空刀刃。



目不可视的杀意飞了出去。



「啊……」



不过使出必杀的一击后,『螳螂』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了。



虽然她反射性地发动了特殊能力,但自己释放的真空刀刃究竟往哪里飞去呢——一察觉到这点,『螳螂』顿时目瞪口呆。直到刚才为止都还拥抱著自己的人,疑似双亲的人正毫无防备地站在那里。



『螳螂』面色铁青。



她用音速之刃砍碎了自己的父母。



「咦——?」



不过预期中的残酷结局并未造访。



镰鼬现象产生的刀刃甚至能像切豆腐似地劈裂盔甲,而『螳螂』也感觉到这些真空刀刃确实命中了双亲。可是双亲却仍旧笑容可掬——从容不迫地站在原地。



一阵风吹过,双亲的头发与衣服轻柔地摆荡起来。



就只有这样而已。



『螳螂』无法理解这幕景象。



莫非自己下意识地手下留情了?一瞬间控制空气减低了风之刃的威力?就因为不想把双亲砍碎?



还是说——



「哎呀哎呀,你这野丫头。」



疑似母亲的人露出为难的表情,把手贴在脸颊上优雅地叹了口气。



她的周围有著光辉灿烂的东西。如同金粉般闪耀的粒子虚幻地飘浮在父母亲身边。



那是什么……?



虽然『螳螂』定睛凝视,却还是看不出那个发光物的真面目。



『萤』打破墙壁的时候,照亮大厅的纸灯笼倒了好几座,安全装置也自动把烛火熄灭了,整个室内变得相当昏暗。



视野极不清晰,所有东西都显得模糊一片。



这种异常的——宛如恶梦般的状况一直持续著。



「别大意了,『螳螂』!」



尽管被『虫兵』们挤得七荤八素,『萤』还是死命地大喊。



「虽然我不太瞭解你的父亲,但你的母亲曾经是『大奥』内数一数二的强大超能力者吧!?她一定是用了某种特殊能力挡下了你的攻击!」



『螳螂』也学过这些事情。



她的母亲在『大奥』里名列前茅,是名强大的超能力者。特殊能力会透过血缘遗传。正因为是这位母亲的女儿,『螳螂』的能力才会备受瞩目,在『大奥』里被扶养长大——实际上她也发挥出超乎期望的性能,被『大奥』高层视为珍宝。



既然是母女,两人的特殊能力应该属于同一系统才对。



『螳螂』能操控空气。



所以母亲应该也拥有同性质的特殊能力——不过那究竟是什么呢?



「等一下喔。」



母亲依旧一副温和的态度,就这样手脚俐落地脱起衣服。



她松开衣带让高级和服垂落地上,暴露出一丝不挂的裸体。在充满杀机的情况下,她那不可思议的行动显得格格不入——



不过看了母亲的肌肤后,『螳螂』感到错愕不已。



母亲全身刻划著惨痛的伤痕。



凄惨的旧伤与母亲温柔的风采一点也不相称。



有像是经过拷问的割伤与撞伤,以及枪伤与肿瘤。背部皮肤遭到重度烫伤而变色坏死。还有接合不正的骨折痕迹。连乳房也是左右大小不同,其中一边不晓得是不是曾切开过,上头带有像是有刺铁丝的锯齿状手术痕。



母亲曾是『大奥』的学生。



『螳螂』原本以为十四年前——是比现在还要和平的时代,不过她错了。说不定那是不断上演著斗争,厮杀得比现在还要厉害的地狱。在那样的时代里,在『大奥』中名列前茅的母亲恐怕历经了无数激战才活下来吧。



写实的伤痕诉说著母亲残酷的大半辈子,令『螳螂』害怕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皮带有如蛇一般沿著母亲的肌肤爬行。那跟『虫兵』们用以紧缚身体的皮带一样,而那位『百手姬』也配戴著相同的东西。



表面布满细针的皮带缠上了母亲的身体,仅敷衍地遮掩著重点部位,最后在脸上交错成『×』的形状。



母亲光裸的身体外缠绕著皮带,呈现一副异样的姿态。



「这家伙是——」



『萤』见状后,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就是这家伙吗!?死命地追赶著我——名叫『雹』的家伙!她就是『螳螂』的母亲吗?你这人到底有多低级啊!?『蝇王』!」



「少啰唆。叫我『大人』,自以为了不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