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话 鏖(2 / 2)
圣良也傻眼地看着车子,但他什么话都没说,指了指挡在车子去路上的栅栏与更遥远的前方。这片有着许多高耸树木的林子完全看不到尽头。
「只要从这里顺着路走,就会到一座废村,那里有着封印了鏖的祠堂。那是过去曾有着旅站的土地,也就是被鏖消灭的小镇。」
四人走在羊肠小径上。即使仰望天空,也有一半被树木遮住而无法完全看清。地面生长了茂盛的草,难走到了极点。
「老师,如果要走在这种山路上,至少请你先说一声。我几乎什么都没准备。」
沙耶还穿着从事务所去医院探病时的服装,也就是学校制服加上大衣,脚上也还穿着学生皮鞋,实在说不上是适合登山的服装。
勇气穿的是球鞋,所以还算好一些,但他也只带了一个五百毫升的保特瓶瓶装水来补充水分,装备十分简陋。
勇气抱怨着应该先做足准备再来,这样未免太走一步算一步了。而凑则回答说:
「你们应该学学这位大师,他的模样可跟乞丐没两样啊。」
他指着身穿破烂僧袍拨开杂草的圣良,对两人这么开导:
「以前的山伏(注:山伏为在山中徒步修行的行者。通常头部会配戴多角形的小帽子,手持锡杖,身穿袈裟等麻织类法衣。)也都只穿这样就去爬枪岳或立山三山这种险峻的高山,不要撒娇了。」凑嘴上这么说,自己却穿着中筒登山鞋,身上的外套也是防寒与活动功能兼具,还背着一个中型登山背包,身上的装备怎么看都像个轻装的登山家。
凑从后车箱拿出只给自己的那一套用具时,沙耶与勇气都看得十分纳闷,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做了这样的准备,甚至连换洗衣物都不缺。
「这样有办法顺利走到吗?」
看到勇气显得十分不安,圣良满脸笑容对他说:
「不用担心。只要往前再走个两公里,就可以到达目的地了。」
「如果不是被异怪杀死,而是发生山难,那可就好笑了。」
「不好笑!」
「这不好笑!」
两人同时吐槽凑开的玩笑。凑当作没听见,轻快地沿着山路往上爬,仿佛在炫耀自己那一身齐全的装备。
「喂~再不走我就要丢下你们啦。年轻人怎么可以这么不中用?」
凑从几十公尺远的前方说了这句充满优越感的话,但沙耶不理他,向圣良问起:
「罗上大师驱逐异怪已经很多年了吗?」
她话说出口后,才后悔这个问题问得似乎有点愚蠢。
「五十年了。」
但圣良并未表现出受到冒犯的样子,简洁地回答她。
「五十年……」
这个数字足足是沙耶人生的三倍有余,让她深深感动。
「是喔?」
至于勇气,更是高达年龄的五倍。
「所以他是想搞个盛大的五十周年讨伐异怪庆祝活动,却死在异怪手里了?」
凑说着还一边大笑,圣良以尖锐的眼神瞪着他,但也不知道凑是没注意到还是根本不在意,笑声始终不停。
「老师,你这种说法太过分了。除了罗上大师,还有很多人也犠牲了性命,这样太失礼了。」
即使难得看到沙耶放粗了嗓子斥骂,凑仍然没有半点反省的迹象。
「反正有和尚在,总肯帮我们念一句阿弥陀佛吧,这样不就扯平了?」
当每个人都不再说话,只一心一意向前走时,四周的情形也开始慢慢改观。但那并不是森林变得稀疏或茂密,路也始终一样难走。
表情最先改变的是勇气,其次是沙耶与圣良,凑则始终面不改色地走在前方。
「浮妖好多啊。」
勇气皱起眉头,看向四周。少年看得见树木间无数形体不定的异怪,形态看起来像是用显微镜看到的浮游生物。
「我也看得见。这也就表示我们越来越接近污秽的地方了吧?早知道就该带梓弓来。」
沙耶也大起戒心环顾四周。浮妖只是成不了异怪的低等灵,几乎完全无害,但数量这么多,还是令人不舒服。
「真不巧,我什么都看不见啊。」
只有凑笑得十分悠哉。
「你还真的是个零能者,一无所有啊。」
圣良以甚至有些怜悯的语气这么说完,就挥动锡杖往地面一敲。高亢的音色回荡在四周,浮妖立时烟消云散。以清澈的声响进行净化的除灵手法并不稀奇,祈祷时的拍手动作就是个例子(注:日本神道教在向神明参拜祈祷时,以「二拜二拍手一拜」的形式最为普遍。其中拍手道项礼拜供式,主要用于惊动神灵与祖先的灵魂,使神明注意到自己),此外也有以钟或铃做为法具的例子。
「喔喔,好厉害,浮妖一口气就都消失了。」
这一击非常完美,甚至让勇气难得称赞起同是总本山的人来。
但过不了多久,浮妖又开始出现、聚集。
三人绷紧了表情,但走在前面的男子却悠哉地哼着走音的歌,一毁整个严肃的气氛。
之后他们在山路上走了约一个小时。这条路无人行走,一路上都长满了野草。
再加上路途始终是起伏明显又消耗体力的陡坡,不知不觉间,一行人分成了两组。
一组是圣良与沙耶,他们两人脚步稳健,姑且不论圣良,沙耶也展现了出人意料的脚力。另一组则是慢了前一组三十公尺左右、拖着脚步爬上山的凑和勇气。在他们脸上只看得到劳累与疲惫,脚步像是浸在沥青里一样沉重,身体也摇摇晃晃,仿佛随时都会倒下去。
他们到途中都还勉力支撑,不想输给沙耶,结果却适得其反,无谓地消耗了更多体力。他们以蜗牛般缓慢的步伐,从下方怨慰地看着沙耶与圣良。
「老师、勇气,请加油。」
她加油打气的喊声似乎让凑更火大,每到他都不禁咂嘴。
「沙耶大姐姐都不累吗?」
满身是汗的勇气这么问道。
「因为御荫神道的修练场就在山上,我一直都在山上跑步。」
「我都不知道你原来是山上的猴子。」
凑的咒骂也少了往常的精采。
「老师,要不要我帮你背背包?」
凑背的背包一看就很沉重。
「你是想把我男人的自尊踩得稀烂吗?这里面装的东西比我的性命还要重要,我绝对不会交出去。」
「请问里面装了什么?」
「装了水、干粮、登山头灯、地图、指南针、防水火柴、雨具,还有换洗衣物……」
「还不都只有你自己的份?大叔,你这个人真的差劲透了。」
勇气呼吸粗重地回嘴。凑慢慢抬起头来想反击,但或许双方都知道彼此的体力负荷不了,所以并未发展成争论。
众人又走了一会儿,沙耶便说还是让她来背,凑则对她说:
「走在前面得意洋洋的那位山猴姑娘,我告诉你一个情报,你内裤都露出来了。」
「咦,不会吧!」
沙耶赶紧按住裙子。
「我对小鬼的内裤没兴趣所以无所谓,可是这边这个纯情少年就不一样了吧?要在早上偷偷洗自己的内裤,你要怎么补偿他?到时候你肯定是让他留下苦涩青春回忆的共犯。」
「我听不懂。」
「不用担心。虽然十六岁的丫头听不懂,不过我们十岁的臭小鬼可清楚得很。真不愧是天才少年呢。」
勇气喃喃骂了声:「你白痴啊?」但也不再多说什么。
沙耶为了避免在山路上发生更多危险,同时也为了另一个目的,特意放慢脚步,走在原本落在最后的凑身后。
「我想两位无眼大人丧命的现场,离这里应该不会太远,我们要去调查吗?」
沙耶在凑耳边这么问,凑则轻轻耸肩回答:
「御荫神道所受的损害不是最高机密吗?应该不能就这样让你们的对手总本山知道吧?」
沙耶看着圣良走在前面的背影,简短地回了声:「说得也是。」
7
领头的圣良在一个稍高的地方停下脚步,低头看着眼底的光景,仿佛特意不让表情显现在侧脸上
「我们到了。」
沙哑的说话声终于顺着风送到众人耳里,同时勇气小跑步跑了过去,沙耶跟着也立刻就要跑去,却突然赶紧按住裙子,回头望向身后的凑。
「是要我说我对你的内裤没兴趣,或说以这坡道的斜度根本看不到,还是出柜说我其实是同性恋,哪一种最能让你放心?挑一种你喜欢的吧。」
沙耶不理他,往前走掉。
「一直这样跑会累的好不好?」
凑照自己的步调行走,看了看其余三人站在前方发呆的背影。无论沙耶或勇气,都被眼前的景象震慑得表情僵硬。
「看到什么好玩的东西了吗?」
凑说着站到三人身旁,望向眼底的光景。
约一百公尺远的平缓坡道下方,可以看到曾是旅站小镇的残迹。纵贯小镇中心的一条大道,过去多半曾有无数旅人来往,道路两旁则有好几间旅舍,还有快要朽坏的茶馆与商店。
但现在这些建筑物全都不再有人使用。视野中的建筑物有一半都已经损坏,镇上随处可以看到不自然的凹陷,这些凹陷都呈现着磨药钵或炒菜锅似的形状。镇外有个圆形的大池塘,池塘正中心有着一座毁损的祠堂,渡过桥就可以到达。
整幅光景就像有人拿着巨大的某种物体在镇上到处乱砸一通一样。从这样的角度来想的话,就觉得能够解释建筑物为什么会有这般不自然的毁坏情形。
「这都是鏖做的……?」
勇气茫然地自言自语,圣良站在他身旁说:
「你看看那边。」
圣良所指的地方,也有着和镇上同样的凹陷,直径约一公尺左右。靠近一看,发现凹洞的曲线平滑得惊人。
「没有想像中那么凹凸不平啊。」
勇气用手指摸了摸凹洞内侧,还捡起散落在附近的石头。这些石头的表面都反射出朦胧的光泽,纯黑的颜色更让人觉得有种不祥的气息。
「深山幽谷之中,连串凹洞有如足迹。小则二尺,大则十尺,草木人屋尽数崩灭为烂泥……」
沙耶念出《有记》当中的一节。
「没错,这就是以前鏖肆虐过的痕迹。」
圣良十分难受地略作停顿。
「同时也是我的师父和三位师兄被杀害的地方。有某种巨大的物体压扁了他们,无论什么样
的法力都不是它的对手。」
「巨大的物体是吗?」
众人都露出沉痛的表情,唯有凑兴高采烈地摸着自己的下巴。
8
接下来继续前往小镇的路上,也看到了许多凹洞。有些凹洞甚至有三公尺大,让沙耶与勇气的表情越来越僵硬。
圣良始终以沉痛的表情看着这个地方。在他脑海中来来去去的,或许是他和师父与师兄们一起度过的日子,也或许是惨剧当天的光景。无论是哪一种,都让人觉得无法随便和他攀谈。
「没办法啦……」
勇气以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这么说。
「你说什么没办法?」
「就是没办法。对手是可以毁坏一整个小镇的异怪,像我们这样什么准备都没做就跑来,根本就错得离谱。我们得做更多准备才行。」
「怎么,原来是在说丧气话啊?亏我本来还很期待你看穿异怪本质的能力呢。」
勇气一瞬间说不出话来,但似乎不打算撤回前言。
「我也赞成勇气的说法。至少我怎么想都不觉得只凭我们这几个人,就有办法对付这么可怕的异怪。我认为需要请御荫神道加派人手协助,可以的话,最好总本山也能一起合作。」
沙耶不安地环顾四周,似乎想到能毁掉一整个小镇的异怪随时可能出现,就觉得心神不宁。但沙耶的主张也同样被凑嗤之以鼻。
圣良静静向前踏上一步。
「各位不必逞强。这异怪并不寻常,我自己来想办法。这里太危险了,你们还是离开吧。」
「我可不要。」
凑立刻回答,不给沙耶和勇气机会答话。
「看了这里的情形,你总该知道有多危险了吧?」
「危险?哪里危险了?跟理彩子的怒气比起来,根本就是小儿科。」
——看样子他对刮花车子的事倒是有自觉。
「你给我差不多一点!看到这些情形你还不懂吗!」
圣良激动了起来。他看起来随时保持平常心,其实是因为一直压抑心中澎湃的情绪。圣良指向一处明显全新的凹洞,这个凹洞染成红褐色,颜色越往正中央就变得越浓。
「你看看那里!罗上师父就是死在那里。他被压扁,整个人四分五裂,成了惨不忍睹的尸体!我的几位师兄则是在那边,尸体全都混杂在一起,根本分不出谁是谁了。」
圣良所指的另外一个地方,也有着全新的凹洞与染成红褐色的岩石。
「这下你总该懂了吧?就连我们现在这样对话的时候,鏖也随时可能跑出来杀了我们。」
「等我看见你所谓巨大的东西时,自然会拔腿就跑。」
凑说得悠哉,无视于圣良说他师父师兄遭到异怪杀害的坑洞,一路朝位于镇外巨大池塘中心的祠堂走去。三人目送他的背影慢慢走远,看到凑始终没有要回头的迹象,只好跟了过去。
9
渡过池塘上的桥,就来到一座小小的祠堂。对开的门扉被破坏得残破不堪,状似从内部受到强大的力量挤压而破损。数条被扯断的绳子与撕破的符咒散了一地。
「鏖就封印在这里。」圣良说得郑重,凑却直接从他身边走过。
「这建筑物挺破的。」
说着还嫌坏掉的门碍事,一脚踹开,鞋子也不脱就踏进祠堂。
「老、老师,你等一下。」
沙耶赶紧想制止,但凑已经走了进去。沙耶只好从后跟去,勇气则耸耸肩膀随之走入,一脸僵硬表情、站着发呆的圣良也终于死了心,走进祠堂。
「以封印这种可怕异怪的场所来说,这地方还真是小家子气。不只格局低廉,还又旧又破,又臭又小。」
凑一走进去,就接连说出许多难听的话。
他随手拿起装饰品端详,随即又失去兴趣似地丢开。沙耶在千钧一发之际接住,没让东西摔在地上。
「你在做什么!就是因为你老是这种态度,才会被人说是零能者、说是诈欺师,不是吗!」
「无聊。」
「你说无聊?」
「没错,太无聊了。不管是这个吓唬人的地方、煞有其事的装饰品、看似大有玄机的祠堂,全都无聊透顶。做这么无聊的事情还死掉,真的是死得一文不值。好啦,说是封印了鏖的玩意儿,到底放在这个祠堂的哪里?」
圣良的手粗暴地抓住凑的肩膀。他的手指深深掐进肩膀,以蕴含杀气的眼神瞪着凑。
沙耶与勇气都不敢说话,只能屏气凝神地旁观。要是贸然说话,说不定反而会引爆剑拔弩张的情势。
「放开我,会痛耶。」
凑明明不可能不了解状况,声音却十分悠哉,仿佛随时都会打起呵欠来。
圣良咬紧嘴唇,似乎强行按捺住情绪,慢慢放开手,顺势指向祠堂更里面的方向。
「被封印的鏖就沉睡在这里。听说它的外表就像是憎恨的结晶,只是很不巧的,等我们来到这里,封印已经解开,鏖也不见了。」
「哎呀?不是乱它大得可以踩扁人吗?居然可以封印在这么小的祠堂、而且还在这么小一个容器里?」
圣良也不掩饰自己的轻蔑,对凑放话说:
「你还真的是个大外行。只要封得住异怪,容器是大是小根本无所谓。把巨大异怪封在小小的岩石或器物里的例子,根本要多少有多少。」
「是吗?」
沙耶与勇气对他们两人的谈话内容感到不对劲。凑不可能连这种基本知识都不知道,但他为什么要特地问圣良这种理所当然的事?
「如果你想看鏖还受到封印时的照片,我倒是已经拿到了。虽然大小只有十几公分,我还是可以看出鏖有多可怕。」
三人一起探头去看圣良拿出的照片。
那是个深绿色的石块。外围微微透明,大概是因为呈玻璃状。石头表层有着大波浪似的扭曲痕迹,整个石块歪七扭八。
从照片只看得出外观,但看在沙耶眼里已经觉得十分可怕,勇气也同样看得直吞口水。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只有凑高声大笑。
「这可真妙。是太笨、搞不清楚状况,还是耍小聪明?不管是哪一种,都只是闹笑话啊。」
凑似乎已经对照片失去了兴趣,转而在祠堂里到处张望。圣良忿忿地看着这样的凑,小声问了一句:
「我实在想不透,你们为什么要在那种人手下做事。」
沙耶勉强尝试打圆场:
「老、老师的为人其实不像圣良先生想得那么差劲。虽然他的言行的确很……那个,可是他真的会想出我这种人作梦也想不到的方法,来解决异怪事件,而且手法高明得不得了。对吧?」
沙耶看向勇气征求同意,但却只在他脸上看到厌烦的表情。
「沙耶大姐姐太看得起他了啦。」
连勇气都反驳自己,让沙耶变得毫无立场。
「勇气不是也蒙老师搭救过吗?」
「才没有。」
「咦,奇怪?没有吗?」
「嫉那次让大叔救了性命的是大姐姐,我是受伤住院。呪那次被对方丢蛊毒又靠他挡住的,也是大姐姐。我只是被拿来当诱饵,还差点被怨灵附身。」
先前到处查看祠堂的凑这时回头说:
「喂,勇气,这应该就是据说封印了鏖的小石块留下的残骸吧?你看得出什么吗?」
凑说着随手抛来一块小石子。勇气慌忙接住,盯着这块石子看。这块只有指甲大小的石子,是一块绿色的半透明石头碎片。
「难道这就是刚才那张照片里的……碎片?」
如果异怪曾被封在这块石头里,碎片上也许会剩下一些气息的残渣。勇气用力握住石子,试图从中感觉出某些迹象。
「勇气在做什么呀?」
圣良感到不可思议地对沙耶这么问。
「勇气很厉害喔。他非常擅长看穿异怪的弱点,连没见过的异怪都可以用直觉看出来。即使看不出来,我想他也一定会为我们找到鏖的线索。」
沙耶以期待的眼神看着勇气,但勇气盯着小石子,表情却越来越黯淡。
「我什么都想不到。」
「我想也是啦。」
凑的回答让勇气表情僵硬。这等于在说从一开始凑就不指望他。
这会是凑一贯的坏心眼揶揄吗?还是说尽管不想承认,但这个解决了无数难题的凑说得没错,自己现在就是无法从这块小石子上感觉出任何迹象?勇气找不出答案,只觉得懊恼。但凑还是维持老样子。
「好了,接下来就让我们前去看看,睽违了几百年后再遭到鏖毒手的罗上大师一行人遇难的地点吧。」
圣良咬紧了牙关,一脸压抑怒气的表情。凑则哼着歌从他身边走过。
10
「唔,是这里吗?」
凑眯起眼睛,仔细观察还留有血痕的全新凹洞,并与从怀里拿出的照片做比对。
「请问老师在看什么?」
「小孩子要看这个还太早了,这是限制级的。」
「相信老师总不会在这种地方还看色情图片吧?如果是资料,就请让我们也看个清楚。」
凑心不甘情不愿地把照片交给沙耶。
「老师对我们应该更……」
沙耶抱怨到一半就说不下去。照片拍到的光景血腥而残忍,四肢断裂,血肉横飞。
「这照片拍的是罗上他们遗体的状况,所以我不是说小孩子要看还太早了吗?」
凑从按住嘴的沙耶手上拿走照片,从四面八方观察罗上死亡的地方。过了一会儿,他似乎满意了,接着跑去观察徒弟们死亡的地方。
不过这项过程也只花了五分钟左右就结束,接着凑走向无关的凹洞,随手捡起周围的石块又丢掉。
然后他开始反复进行这样的举动。
「喂,你们几个还杵在那边发什么呆?都没有人会主动说要帮忙或代替我做事吗?」
「请问老师在做什么?」
「我在找有意思的石头。」
「咦?」
沙耶完全不明白为什么突然要找有意思的石头。
「看到觉得奇怪或有意思的石头就拿来给我看,我帮你们鉴定。」
「请问,这是为了调查鏖对吧?」
「那还用说,不然你以为在干嘛?来山上捡贝壳吗?」
沙耶死了心不再问,开始帮忙找石头。
「喂,那边那个小和尚,你也来帮忙。伤患,你也一样,还活着的话就动动你的手脚。」
凑连对圣良都用命令的口气。
「你们平常都被他叫去做这种事?」
「呃,是啊,差不多……」
沙耶答得含糊,勇气则连连抱怨说这种事让人做不下去。
在无数碎裂的石子里,也有不少和被挖开的地面岩石一样,散发着朦胧的黑色光泽。
「老师,我找到了。」
沙耶说着递来一块石子,凑看了之后露出讶异的表情。这颗石子怎么看都寻常得很。
「这石子怎么了?」
「老师你看,从这个角度看去,不是很像老师的侧脸吗?」
「哈哈哈哈。」
凑发出干笑,用力将石子抛得远远的。
「谁叫你找这种东西了?」
「可是明明就很有意思啊。」
「你脑袋里装的是石头吗?用点脑筋想。」
沙耶被凑用指骨敲了好几下脑袋,双目含泪地回去找石头。
「那大叔你自己又在做什么?」
勇气白眼看着坐在地上仰望天空的凑。
「你们说愿意帮我找,所以我在休息。」
勇气默默将双手拿着的石头举到头顶,在凑的头上放开。
「唔喔!」
看到凑在千钧一发之际闪开,勇气啐了一声。
「我觉得懒惰鬼最好都被马踢死算了。」
「你这明明就不是马的脚吧?真是的。」
勇气放下的石头,大小说是岩石也不过分。凑捡起这块石头,仔细地一看再看。
岩石上有个小洞。洞口一端只有指头大小,另一端则约有拇指与食指圈出的大小,是个圆锥
形的洞,洞里有着高热熔解过的痕迹。
「喔,真亏你找得到这种东西,做得好。」
「是吧?那我的进度都做完了,可以休息了吧?你背包里的点心给我吃。」
「不对,找石头的工作要收工了。」
「是喔?那你接下来又打算命令我们找什么?」
「我们要打倒杀死罗上和他徒弟的家伙。」
「意思是要打倒鏖?」
勇气吃了一惊,但凑只对他露出坏心眼的笑容。
11
「要打倒鏖?你疯了吗?」
圣良听到凑与勇气的谈话后吓了一跳,走了过来。
「可是要怎么打倒?什么时候动手?」
沙耶还显得很不安。
「你们有点误解了我的语意,不过没关系。我现在,就在这里动手。」
凑的这回答实在让人吃惊。
阳光已逐渐西斜,夕阳将山顶染成一片鲜红,景色非常漂亮。但要是不提早撤离,这一带的气温将会降低,在此露营很可能会有危险。
凑看了圣良一眼。
「你说有巨大的物体压扁了罗上他们,是吧?」
「对。只是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物体。」
看到圣良难过地摇摇头,凑轻蔑地嗤之以鼻。
「真的有那么大吗?」
「我认为你会怀疑鏖存在与否,实在不能怪你。可是它真的存在,你看这里就知道了吧?这许多的大凹洞就是鏖存在的铁证。是某种巨大的物体,杀了我最敬爱的师父和师兄。」
「哼~?」
凑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望向圣良所指的大凹洞。
「看了这个你还不相信?你看看这凹洞有多大。」
圣良说话的声调流露出微微的不耐烦,瞪了凑一眼。
「大叔,你也太不干脆啦。圣良先生说的话很合理。」
凑低着头抽动肩膀。看得出他在笑的,就只有沙耶与勇气。而且那是嘲笑,是看不起人的笑。
「真是够了。以当和尚的来说,这谎言也太粗糙了。你说谎的本事这么差劲,小心以后连想从丧家骗一笔法号的命名费,都会骗得很辛苦啊。」
「我到底说了什么谎话!就算我修养再好,也受不了你这傲慢的态度了。你在污辱我的师父和师兄!」
圣良指着凑痛斥。之前他的表情始终温和稳重,现在却瞠目而视,满脸怒容。
「你还问我哪里是假的?从头到尾都是假的,要找出真的还比较难啊。」
圣良的表情已经扭曲到暴怒的地步。
「被你这种人说成这样,我实在忍不下这口气。」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凑的态度怎么看都只像是拿圣良的反应找乐子,而他拿出来的,就是勇气刚才找到的那块穿出一个小洞、模样十分奇特的扁平岩石,上面的洞形成浅浅的圆锥形。凑将手指放进小洞中开玩笑的模样,更是深深激怒着圣良。
「你给我差不多一点。这石头又怎么了!」
「你仔细看洞的内侧。就像经过高热熔解一样平滑,有着朦胧的黑色光泽。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就是和鏖弄出的痕迹一样吧?」
立刻答出这句话的是勇气。
「答对了。小和尚脑筋动得快,真是帮了我大忙。没错,也就是说,这个洞是鏖的攻击弄出来的,鏖本来就只有这么点大。」
「老师,你在说什么呀?鏖明明留下了这么大的痕迹。」
沙耶说着站到凹洞前摊开双手,这个熔解的凹洞大得足以容纳人的上半身。
「就是啊,鏖应该不只这么点大。」
勇气与沙耶各以傻眼和失望的表情提出异议,而盛怒的圣良更笑了出来。
「哈哈,你的厚颜无耻令我叹服。我还以为你想说什么,你竟然说这是鏖通过的痕迹?这个洞明明只勉强插得进一根手指,鏖不可能是这么小的异怪。我实在搞不懂要怎么解释,才能把这种东西当成证据。」
「你突然变得很多话啊。你就真的松了那么大一口气?」
「松了一口气?喂,不要没话找话讲了。你什么都不懂。不然难道你想说这么大的痕迹,是钻得过这么小一个洞的东西弄出来的?」
「没错。」
凑回答得毫不犹豫,反而让圣良乱了阵脚。凑看起来不像是在说谎。那么他是疯子?或是一点常识都没有的傻子?圣良不知道该怎么应对才好,露出不知所措的表情。
凑捡起了脚下一片约有小指大小的石子。
「我算算,秒速大概十公里,不,大概二十公里吧。」
「你在说什么?」
「就是打出这些凹洞的东西的真面目。如果这种小石子以秒速十公里,也就是相当于全球最快战斗机十倍的速度,打在地面或岩石上,你觉得会怎样?」
凑用左手的小石子,作势砸向右手上穿了洞的岩块。
「小石子应该会粉碎吧?」
「答错了。如果小石子以秒速好几公里的速度撞上岩石,其庞大的位能——在这种情形下想成速度会比较简单,总之当小石子高速飞行的动能打在岩石上,就会转换成热能。也就是说,小石子会像熔岩一样熔成泥浆状,但即使形状改变,这一小团熔岩仍然有着大量的动能,会继续在岩石中挺进……」
凑将左手的小石子往右手岩石上的洞一扔,小石子从另一头滚了出来。
「随即会因为热膨胀而爆炸。这块开了洞的岩石,就是爆炸炸出来的碎片。小镇里到处都有的凹洞,都是爆炸炸出来的。」
凑将右手上的岩石随手朝圣良一扔。圣良反射性地接住,下意识地往小洞看了看。
「看到了吗?这就是鏖的真面目。它真正的大小就只有这样,并不是用大得离谱的身体压扁人。古时候的人看到这种状况,只能做出这样的判断,但现代已经能用更科学的方式来解释。我已经请有权威的大学教授做分析了。」
说着凑从怀里拿出一叠文件。
「我怎么可能对这种异怪没有兴趣?我早就查证过了,才会马上看出这小子在说谎。」
凑朝圣良走上一步。
「巨大的异怪压扁人?哈!就是因为参考御荫神道那些错了十万八千里的文献,你才说得出这种搞不清楚状况的话。鏖的真身是一种能射出超音速的细小物体来进行破坏的异怪,那种异怪根本无法用肉眼看到。鏖并不是用巨大的身体压扁人,那么你的目击证言又是怎么回事?」
圣良表情僵硬,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沙耶与勇气屏气凝神地看着圣良,凑则只是一脸嫌无聊的表情望着他。
「哈,我有什么理由说这种谎?难道你要说我是在袒护杀了师父和师兄的异怪?」
圣良总算开口,瞪了凑一眼。
「理由简单极了,因为杀他们的人就是你。」
凑先前那种看不起人似的声调,忽然变得平静却带有压迫感,让圣良不由得狼狼起来。
「哈、哈哈,你在说什么啊?那你要怎么解释我们遭到鏖攻击的痕迹?难道你要说是我一个人在岩石上凿出那么大的洞?你以为这种大工程一个晚上就做得完?」
「一个人应该做不完,但是有四、五个人多半就做得完了吧?你的师父、几个师兄,再加上你,你看,正好五个人。」
凑始终保持冷静,还捉弄他似地掐着手指慢慢数。无论圣良怎么反驳,他都以绝对的自信,回以事先准备好的答案。
「你讲的话根本说不通。难道你要说他们帮忙凶手进行为了杀他们而做的伪装?天底下哪有这么离谱的事情?」
凑用手指把玩一叠厚厚的信封继续解释:
「我稍微调查了一下菱田罗上。这个人是知名的高僧,事实上却是个大骗子。他屡屡制造异怪出现的假象,又或是把弱小的异怪问题闹大,装成是强大的异怪,然后再加以驱逐来提高自己的名声。为了达到目的,更不惜犠牲无辜的民众。也就是说,罗上等人削凿岩石,就是为了伪装成和鏖打斗并获胜的痕迹。而你就利用了他们安排的伪装,杀死师父与师兄,加上了他们被压扁的伪装。你用炸药炸得他们血肉横飞,还细心用石头磨碎,可真是不辞劳苦啊。」
沙耶想像圣良犯案的情形,不由得按住了嘴。要是凑说得没错,这种杀人方式实在是让人无法理解。
「你在医院里刚知道我就是人称零能者的人物时,当场就怕了。看到被说是诈欺师、骗子的零能者来探病,你想到的是:既然我和你同样是诈欺师,也许我会看穿你做的伪装。」
圣良已经不再反驳了。
「是不是伪装,只要请专家来鉴定这里的痕迹就可以见分晓。可是你多半也考虑到了总本山那种凡事都爱隐瞒的封闭体质,你知道在这里伪装,总本山就不会委托外界人士来搜证。可是只要把该查的地方都查过,遗体的伪装工作马上就会拆穿喔。让遗体血肉横飞的是不是炸药?只要检查一下,相信很快就会查出一些硝烟反应吧。」
现在明明是冬天,圣良额头上却有着大颗汗珠流过的痕迹。他拿着锡杖的手在发抖,不停发出小小的金属撞击声。
「我何必杀人?我没有动机杀死他们……」
他好不容易以沙哑的嗓音说完这句话。、
「你说过你的家人受到异怪攻击而丧命对吧?我查过了。你没说谎,事情距离现在已经超过二十年了。」
圣良脸上老神在在的表情已经完全消失。
「罗上替你的双亲报仇,所以你拜他为师。可是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罗上其实是个骗子的?你怀着纯粹的感谢与尊敬拜罗上为师,后来却得知他是个诈骗者一更知道了你的双亲根本就是罗上沽名钓誉行为的犠牲品。亲人被他害死的憎恨,多半也是你动机的一部分。而连我都只要查一下就知道的事,罗上却根本不记得。你知道他根本不把你双亲的死放在心上,当然会恨他了。我看你根本就不把伪装成鏖的工程放在心上,兄是恨他入骨,才选了最残忍的杀人方法。」
圣良不再反驳。锡杖脱了手,在岩石上撞出坚硬的声响。
12
「好了,这下鏖事件就解决了。怎么样?很有意思吧?」
凑得意地笑了。但沙耶与勇气都根本不觉得有趣,露出疲惫的表情。
「真没想到竟然会是这种结果……」
「我不是说过这世上最可怕的是人吗?我之所以优先处理雪菜的委托,也是理所当然的。」
凑幼稚地洋洋得意,两人也说不出什么话来反驳,只能保持沉默。太多事情深深打击了他们。
「那,鏖还继续被封在这里吗?」
勇气总算开口问出了问题。
「你不是什么都没感觉到吗?所以鏖早就不在这里了。圣良拿出来的照片上那块说是封印了鏖的石头,就和玻璃陨石或黑曜石一样,是一种在高温下形成的天然玻璃。由于外观让人看了不舒服,很容易让人误会。我想古时候也有像罗上或圣良这样的诈欺师吧。他们看准鏖不再出现,就吹嘘说是自己封印了鏖。大概就是这么回事吧。」
沙耶听完凑得意洋洋的解释后,并不觉得佩服,只觉得震惊。
原来以残忍手法杀死罗上等人的不是异怪,而是人类。
人类远比异怪可怕多了。常有人这么告诉她,而她自己也曾这么想过。自己所属的御荫神道这个组织,也绝对不是完全廉洁耿介,这点沙耶自认理智上知道,但仍然会感到震惊。
果然是自己太天真,太不食人间烟火了?
——想接这件案子的是你们两个,不忘了这点啊。
事到如今,沙耶才知道凑不想接这件委托,是因为打从一开始他就看穿了整起事件到底是怎么回事。
「说到诈欺师,大叔也是个不得了的诈欺师啊。」
说着勇气朝凑背上的背包拍去。随着一阵空气被挤出的声响,背包直接被拍扁。
沙耶回过神来,摸了摸凑扁掉的背包。
「咦?为什么这么轻?来的时候看起来明明很重。」
「不是啦,之前是装了这个。」
勇气拿给纳闷的沙耶看的,是一块开了洞的岩石。
「咦,可是,这不是勇气你刚刚找到的吗?」
「我本来也以为是这样,可是你不觉得太巧了吗?都被爆炸炸成碎片,却只有洞的部分保留得这么完整,然后还很巧地在这里放了两百年以上,碰巧被我找到。这再怎么说都太扯了吧?刚刚拍了他的背包,我就确定来的时候里面装了这块岩石。果然大叔才是个不得了的诈欺师啊。」「哪里哪里。我只是想说这样可以帮助圣良老弟自白呀。」
凑道貌岸然地这么说,勇气回以白眼,沙耶则更加为自己的天真沮丧。
「你骗了我们对吧?」
「你至少该说是诱供。我只是节省时间,案子是他做的,这点不会有任何改变。」
凑说着用下巴指了指还抬不起头来的圣良。
「山猴姑娘,回去路上给你背。」
凑说着就把背包塞给沙耶。沙耶不由得先接过,才沮丧地想着也许凑说得没错,自己真的太死脑筋了。
「可、可是,那,御荫神道的人呢?他们是怎么被杀的?」
沙耶对很多事情都无法认同,问出了另一个疑问。
「御荫神道神官遇害的现场离这里只有几公里,多半是看到罗上他们在进行伪装工作,才会被杀了灭口吧。喂,我没说错吧?」
最后这句话是对仍然站在原地发呆的圣良问的。
「咦?」
圣良以鬼魅般缺乏生气的表情回望凑等人。
「你在说什么?」
「我在问你御荫神道的神官。他们死的地方离这里没多远,是你们杀的吧?」
圣良呆滞地看了凑好一会儿,才慢慢摇头说:
「不是。我不知道有这回事。」
凑傻眼地呼出一口气。
「都什么时候了还装傻?算了,盘问他的工作就交给警察吧,我只想赶快离开这死气沉沉的地方去喝杯啤酒。啊,报酬可得分文不少地要到啊。就先去找总本山谈吧。他们怕闹出丑闻,委托费应该会加码吧。」
「老师!」
就在这时,沙耶突然叫住凑。
「圣良先生他——!」
圣良难受地抓住自己的喉咙,眼睛瞪得眼球几乎都要掉出来,全身也像水肿似地胀起。
「怎么啦?难不成你要说老毛病发作了吗?」
圣良的嘴又张又合的,却未发出声音,就只是在痛苦挣扎。
「如果你要模仿金鱼…」
凑这句话只说到一半就停住了。圣良身上出现了更多异状,模样显然不寻常。他的身体肿胀得更厉害了,仿佛随时都会从内侧胀破皮肤。
「老师,他真的很难受丨」
「绝对有问题!」
两人正要跑向圣良,凑却用力抓住他们的手。
「不行,不可以靠近!」
两人几乎从未听过凑用这么紧张的声调说话,不由得停下脚步。
圣良求救似地朝他们伸出手,这一瞬间,剧烈的强光笼罩住四周,沙耶与勇气被凑强行按倒在地。
沉闷的轰然巨响与地面的震动传到全身。
等声响与震动平息下来,沙耶与勇气才战战兢兢地睁开眼睛往前看。
圣良已经不见踪影。不,是只剩他的双脚还留在原地,再上去的部位都不见了。背后的岩壁被挖出一个大洞,高热烤得岩石表面发红变形。
圣良剩下的两条腿分别往前后慢慢倒下。
「……不、不会吧。」
突如其来的凄惨光景,让勇气瞪大了眼睛动弹不得,沙耶更差点晕了过去,得靠凑伸手抱住。勇气以如坏掉的玩偶一般生硬的动作,转头望向凑。
「这,该不会是……」
「……鏖。」
凑僵硬的话声,被岩石在高热中熔解、变形、崩塌的声响盖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