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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1 / 2)



雨中,有位少年倒在路上。



已是夜半时分。淅淅沥沥的雨中,有个人影倒在沥青铺成的马路的正中央。



半数以上业已消殒的路灯,勉强映照出他那犹自残留着稚气的面庞。



这是条双向六车道的大路,但完全没有车辆来往,如同死了一般。此时,终于有辆黑色的轿车经过这里。



「!!」



衣冠楚楚,身着黑色西服的司机,突然看到倒在车道上的少年,急忙踩下了刹车。刺耳的摩擦声,与轮胎轧过水洼四溅的水声,在四周回荡。



车总算在碾过倒地的少年前停了下来。一边宽着心,那名老绅士打扮的司机一边向后座回过头去:



「万分抱歉,大小姐!您有没有受伤!?」



「没事,岭上桑。发生什么事了吗?」



「唔……前面似乎有个倒毙的流浪汉。」



「流浪汉……」



被称作大小姐的少女,向前探出身去,秀丽的黑色水手服胸口的领巾微微摇晃。她越过汽车的挡风玻璃,看到了那个少年。



看到他的样子,少女心中一动,举起伞走到车外。



少女无视了司机的警告,在少年的身旁蹲下。



『流浪汉……?但是,他毫无面黄肌瘦的模样。而且……衣服好奇怪。』



少女在内心中低语着,碰了碰少年所穿着的驾驶服一样的东西。名叫岭上的司机,此时担心地对少女开口:



「大小姐……」



「岭上桑,可以把这个人带到医院去吗?」



「……」



「拜托了,岭上桑。」



少女恳求着明摆着一副不管为妙表情的岭上。到最后,“大小姐还真是人好啊”,叹息一声,点了点头。



「……明白了。」



*



少年的苏醒,是在3天后,不认识的床上。他的脑袋还有些眩晕,一面打量着四周,一面说道:



「这里……是,哪里……?怪虫……去哪儿了?」



这个少年,就是西园寺一斗。



他刚准备从古老而优质的洋室的床上下来时,门随着敲门声一起打开了。提着装着水与毛巾的小桶进来的少女,看到一斗起来,惊讶地说:



「啊,对不起,我没想到你起来了,就没等回应擅自进来了……。身体感觉怎么样?」



一斗却惊讶得不比少女要少。他叫出了熟悉的少女的名字:



「……恋歌酱」



但一斗刚叫出口,就发现这名少女要比自己所认识的恋歌,估计要小至少五岁。在一斗想到这些的时候,少女稍微困惑了一会儿,柔和地笑了笑,微微鞠了一躬:



「真可惜呢。我叫做花恋。北条花恋(Houjou Karen)。」



「啊啊……我叫西园寺一斗。」



大概是恋歌亲戚家的孩子吧。不过北条家应该只剩下恋歌了才对(※)。但要说是没有亲戚关系,未免也太像了一点。而且北条花恋这个名字,一斗也很像是在哪里听说过的样子。



(※:参见第五卷第一章。)



一边听着花恋捡到自己时的情况,以及自己睡了三天三夜之类的事情,一斗一边想着这些事情。



「呐,花恋酱。你的亲戚里,有叫“北条恋歌”的女孩子吗?」



「不,没有。亲戚家属之类的,花恋就只有爷爷了呢。」



「这样啊……」



「刚才你说的,那个北条『恋歌酱』桑,和我长得很像吗?」



「非常像,如果你看到肯定会吃惊的。花恋酱几岁了?」



「12岁。」



『比恋歌酱小4岁……。恋歌酱如果12岁,大概就是这个感觉吧……』一斗微笑起来。



「你刚刚说……我是倒在车道上对吧?附近只有我吗?」



「是的。」



摩诃哪儿去了?还有,怪虫的女王呢? 被卷入时空扭曲里破坏掉了,而独有自己活了下来?



『这也太巧了……』



一斗内心疑惑着。



「啊,对了。爷爷告诉我说,要是一斗桑醒了,我就要去把爷爷带来呢。」



「啊……这样也好。多承关照,要好好道谢啊。」



微笑着冲花恋点了点头,一斗下了床,站起身来。



睡过头了,稍微有些头晕。但反过来说,只有这种程度,身体并没有什么异常,一斗安下心来。看到他没事的样子,花恋也摸了摸自己的小胸脯。她那温柔的举动,让一斗感觉有些温暖。



『是个好孩子呢……』



北条邸不独一斗所睡的那一间房如此,而是整栋房子都有种古老洋馆的感觉。若是四菜看到了,怕是会说『感觉像是在推理故事结局的时候会烧掉呢!』吧,一斗想道。



『四菜……到底怎么样了呢,平安逃走了吗……』想到这里,一斗忽然产生了疑问。本该在无人、乃至连建筑都没有的猪苗代湖上空战斗的自己,为什么会倒在车子会经过的地方呢?



「那个,花恋酱,我到底是……」



他刚要开口,就见花恋在某个房间前停了下来。她敲了敲门,等有了回应才打开了门。



「失礼了,爷爷。那个流浪汉醒了。」



「是吗。进来吧。」



室内传来了虽有些沙哑,却厚重有力的声音。花恋用眼神示意一斗进来。



姑且先把刚才的问题放一边,一斗行了个礼,进入了像是书房一样的房间。



「身体好了么?」



他的容貌让人不禁回想起他所经过的几多风波,他的脸上刻满了有如古树的年轮般的皱纹。如今露出柔和表情的老人,两手交叉摆在年龄不输于他的木桌上,向他问道……



「啊,是的,多亏了您的帮助,十分感谢。我叫西园寺一斗。」



「西园寺一斗君是吗。老夫叫做北条皇子(Houjou Ouji),是花恋的祖父。」



『北条皇子……真是厉害的名字。』一斗想。他忽然冒出了一个念头:说不定花恋不知道的事情,皇子会知道呢?他重又试探着问了一下:



「那个,虽然有些无礼,请问您的亲戚中,有没有个名叫“北条恋歌”的女孩子?」



「恋歌……。……不,没印象。而且现在我们家族的血脉,只剩下老夫和花恋两个人了。」



「是……这样啊。」



果然,只是偶然相似吗……一斗想。此时,皇子再次开口道:



「你睡了三天三夜了。家里人不担心吗?你家住在哪里?」



「诶……啊,嗯……在练马,就是东京的那个。」



「练马啊。好吧,送你回家吧。花恋,告诉岭上,把车开出去。」



「好的,爷爷。」



「啊啊……但是,给您添这么多麻烦的话……」



家里也就算了,要是不去联络军方的话会很糟糕的吧,一斗想,不过总之要向谁报个平安才行。反过来说,只要和军方取得联络,应该会来迎接的。



「小屁孩子可别想拒绝糟老头子啰。」



皇子“哈哈哈”地轻笑几声,一副难以形容的慈祥老人模样。一斗只得低头谢过。



再次去道谢告别后,一斗离开了北条邸。



名为岭上的北条家的男性执事,开着虽不如花恋的豪华轿车、但也相差不远的黑色高档轿车,来到街上。



「呐,花恋酱,开车……去,会不会很远啊,从这里到东京?」



一斗向说想要送行,于是坐在了后座上的花恋问道。



「嗯?这里就是都内(※)哦。一斗桑,是广尾(※)……惠比寿(※)的东侧。」



「都内!?惠比……寿……」



猪苗代湖在北关东(※)以北200km之遥的会津若松(※)。若说自己是被爆风吹到了东京来,自己毫无疑问是死了。



「西园寺大人,要去练马的哪里呢?」



开车的岭上问道。一斗犹豫着答道:



「诶,嗯……去新樱本町(※)。」



「新樱……?」



「对,那里有地铁站。」



「啊啊……对不起,我对那边的地理情况不太熟悉……」



「那么,经环八(※)北上可以吗?到环八之后就是一路直行,到了地方我再指一下。」



「那就这样吧。」



(※:均为地名。都内,指东京市区,即不包括多摩地域及岛屿部的东京特别区。广尾,指涩谷区的广尾町。惠比寿,指涩谷区的惠比寿町。北关东,指东京大都市圈北侧的地域,多包括茨城、栃木、群马三县,有时还包括埼玉县。会津若松,指福岛县会津地方的会津若松市,猪苗代湖接壤的三个行政区划之一。新樱本町,应是对应爱知县名古屋市南区的樱本町建立的区划。环八,东京都道311号环状八号线的略称,起羽田机场终赤羽町,绕东京成环形,为东京主干道之一。)



奇怪的地方虽然不少,但兴致勃勃的花恋问了一路,让一斗无暇细想。



终于离自己的家很近了。但不知为何,导航上显示的地点与一斗记忆中的街景并不合契。总之,他们按着地图到了附近的地方……



「咦?奇怪啊……这里不该有个便利店的……」



自己确实自从军以来就没怎么回过家,但这也不过是几周的事情而已。



「啊,对了,这个公园的后面是……」



说着,一斗却发现这公园和自己自小就熟悉的样子完全不符。难以名状的违和感与不安,让他的心跳的脉动不规律起来。



「这里就是……我的……」



一斗没能说完这句话。他颤抖着打开车门,踉踉跄跄地走向本该是自己家所在的地方。



那里只有一片,或许会在将来建筑成宅基地的,赤裸裸的土地罢了。



「骗人……的吧……。为……什么?」



他本就站立不稳的双脚一软,跪倒在地。



代替连呼吸都作不得的一斗,岭上向附近的人打听起这块土地的事情,以及附近有没有一户叫做西园寺的人家。他抱歉似的对花恋耳语几句。



看着茫然自失的一斗,花恋稍微犹豫了一下,温柔地对他说道:



「那个呢,一斗桑。这里的房子已经有几十年没有人住了,最近才被拆掉呢。而且……附近也没有“西园寺家”……新樱本町,这个町名附近也没有……」



重重积累起的焦虑感,让一斗心情有如火烧火燎一般。



「电……电话……」



和花恋对视一眼,岭上掏出自己的手机递了过去。



一斗的手颤抖着接了过来。自己家,军队,来珠的手机,他把记得住的号码全部拨了一遍,但没有一个打得通。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到底怎么回事啊……!?我,现在,到底,在什么地方啊!?』



看到一斗脸色发青,花恋担心地坐到他的身边。



「呐,一斗桑。暂时先回花恋家里吧?冷静下来仔细想想的话,就能回想起来哦。」



花恋的话一斗几乎完全没有听到。但他被花恋拽着,又回到了车里。



需要考虑的事堆积如山,但脑子就像是停止工作了一样。连到底该从什么地方着手也不知道。独有车外驰过的街景,一斗像是熟悉,却又像是完全不认识,令他毛骨悚然起来。



回到北条邸的起居室后,“还是吃点什么为好吧”,花恋端来了便饭。岭上则去向皇子报告事情经过了。



明明空腹,自己的胃却有如刀搅般的疼痛,拒绝着食物。一斗骂了一句自己的胃,咬了一口饭团。明明应该有滋有味的,一斗却只觉如同嚼蜡。



这时,插在杂志架上的报纸吸引住了一斗的目光。



正确的说,是报纸一端登载的日期。



「骗人……的吧……?」



手上拿着的饭团掉了下来,一斗摇摇欲坠地拿起了报纸。



上面是这么写的。



2028年10月7日。



「2028年……西……历……?」



「是的,西历2028年。」



花恋的声音就像是宣判了死刑一样。



一斗的记忆中,那为了考试而背诵下来的历史课本,鲜明地复苏了。帝国历1年,即西历2029年。也就是说……。



「82……年前……」



刚刚吃下的饭团经食道逆流而上。



原本就空空如也的胃再次变空了。



然后。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斗这次,连同肺里也要吐个干净一般地惨叫。



*



像是要发疯了一样。



但是,心中越是激荡着疯狂的漩涡,脑中却越感觉冷静透彻。



眼泪止不住。而嘴角也一直挂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像是被什么凭依了一般的干笑声,断断续续,不自觉地漏了出来。



「那个……在你还沉睡的时候,带你去看过医生,做了精细体检,不过他们说是没有任何异常……要、要是有哪里疼的话,要再去一次吗……」



花恋担心地,温柔地递来了毛巾。一斗像是终于是想起来了什么一样,用尽全力地扭过头去。



北条花恋。



想起来了。



不会错的。



东京帝国初代皇帝,北条皇斗的妻子。



她就是皇妃。



在5天前,不对,或者说82年后,和恋歌一起看过的,画里的少女。



恋歌的祖母。所以长得像是当然的。



『时空崩坏炮……我被那个东西卷进去了……。来到过去的东京……。巴先生说过,如果被卷入,身心都会被粉碎得连转生都不可能,但这算什么啊……』



一斗的手颤抖着抱住了头。



『不对,说到底……我那个时候,不是和怪虫女王一起被吞进了时空的隙间里了吗……?为什么还活着?我记得……自己被一片黑暗的空间给吞噬掉了……然后……身体和精神都感觉要四分五裂一样……还以为已经不行了……对了,接着摩诃核心的魔导石好像放出了非常厉害的光芒,然后出现了像是天使一样的女孩子,把我撞了出去……之后感觉好像被什么东西吸进去一样,接着就失去意识了……』



「是魔导石救了我……吗?」



严密的说,那种情况能不能叫做“救”还是很值得怀疑的。但至少,可以确定自己被救了一命。



不过,就算理解了状况,也没什么对策。



不管怎么说,连一个可以依靠的人都没有,连一个可以理解自己的立场的人都没有,甚至连一个知道自己是谁的人都没有。



『……不对,等一下。』



一斗想起了一个人,仅此一个,有可能理解这非现实的状况,也许能打破目前状况的人。



『巴先生……圣骑士王·巴御剑的话……!!』



一斗面前清一色的绝望中,透出了一线曙光。



『花恋酱是要成为北条皇斗皇帝妻子的人。只要在这里,就会和与北条皇斗有接触的巴先生碰面!!而且,恐怕不需要等多久了!!』



没有被抛到200或是300年前,也许自己并没有被命运所抛弃吧。一斗心中重新燃起了希望的明灯。



「……冷静下来了吗,一斗桑?」



一直非常担心地看着一斗的花恋,感觉到了气氛的变化,关心地问道。



「……嗯……谢谢,花恋酱。你简直是拯救我的女神啊。」



「呃……」



花恋的脸少许染上了红色,一斗微笑着说:



「呐,花恋酱。北条皇斗,这个人你知道吗?」



「……恋歌桑之后,是皇斗……桑吗?」



像是要掩盖住自己脸红的一样,花恋将手贴在脸颊上。稍微考虑了一会儿,花恋斩钉截铁地说:



「不,我不知道。」



*



之后,无处可去的一斗恳求一番,留在了北条家。



皇子说“正好在找个干杂活儿的人”,不过这句话也恐怕是体贴一斗才说的吧。



从那天起,一斗就成了北条家的佣人。



虽说想必一定添了不少麻烦,但北条家的人都对一斗非常温柔。



「花恋一直想要个一斗桑那样的哥哥呢。」



说了类似这样的话,对自己格外亲近的花恋,让一斗觉得可爱得不行。但同时他也自我反省,自己对未来皇妃采用的口气该当不敬之罪吧。



「而且,我还想要一斗桑这样的弟弟、妹妹还有姐姐。」



「这一家只有我吗!?」



但是,一斗越和花恋接触,越能察觉到恋歌那迷糊性的根源,其源泉就在眼前——那原来是血统原因吗……开始产生了这样复杂的心情。



「一斗桑家里是独生子吗?」



只是留住的话,也实在是太对不起人家了,一斗做着作为日常工作之一的庭院扫除。花恋则是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坐在花园露台的铁制长椅上,两脚前后摇曳着问道。



「不是……有个妹妹的。」



夕鹤怎么样了呢。他刚一这么想,却想起这个时代的话,她连生都没生出来。一斗苦笑了起来。



「那么还差弟弟和姐姐呢。」



花恋双手抱臂,一脸认真地思索着该怎么做。



「……嗯。花恋来当姐姐吧。」她严肃地说。



「这样的话,所有人都要变成弟弟和妹妹了哦?」



「盲点啊!」



她那可怕的迷糊劲儿,让一斗简直都要忘了自己其实身处逆境。



之后的一小段时间里,花恋拼命地思考着该如何合法地制造出弟弟和姐姐来。不过她很快厌倦了,向一斗搭起话来。另外,仔细一想夕鹤是14岁,就花恋而言是姐姐呀。



「一斗桑,还真是喜欢庭院扫除工作呢。」



「不……因为也没别的事儿可做,吃白饭的话挺没面子的。」



「没面子吗。」



「嗯……」



「如果要有面子的话,是要对脸部进行扩建工程吗?」



「我的脸是马路吗!?」



「不,是河道哦?」



「不管哪边都没关系啊!?」



花恋脑中说不定已经意识到了,一斗是个如同河川般随波逐流的男人。



「……花恋酱,作业做了吗?」



「还没呢。」



「我来帮你看看吧?」



「花恋就知道会这样,所以特地没做呢!一斗桑还真是喜欢看作业呢。」



「嗯……」



虽说并不是不想吐槽,不过看到花恋那天真无邪的笑脸,一斗什么也没说,跟着笑了起来。这种地方,还真是和恋歌一模一样啊。想到这里,一斗再度笑了起来。



其实花恋的成绩非常好,并没有需要一斗来看的必要。不过似乎是因为她很喜欢这一行为本身,花恋对一斗能来照看自己学习感到非常高兴。



庭院扫除结束后,牵着手一起去了花恋的房间。如果有这样普通的妹妹的话,自己可是非常欢迎啊……但一斗还是怀念起了某个妹妹那完全不普通的样子,一边进了花恋的房间。



「今天的作业是什么?」



「只有数学呢。」



「那么,稍微预习一下明天的内容吧?」



听到一斗的话,花恋带着满脸的笑容,天真无邪地说:



「好呀。明天是保健体育呢。一斗桑还真是喜欢合法地教12岁的保健体育呢。」



这孩子也有点不普通啊……一斗对普通的定义有点迷茫,不由失笑了。



就这样一天天地习惯了迷糊而悠闲的日子。某一天。



除了庭院扫除,慢慢也开始做起来家中其他扫除工作的一斗,被皇子叫了过去。



「西园寺君,虽然有些抱歉,不过老夫稍微调查了一下你。西园寺一斗这个人的户籍,本国是没有的啊。」



「……」



也许是因为没能对照顾了自己的人把话挑明而心中不安,又或是因为小心地不去改变历史,一斗对这方面一直是三缄其口。



「……。算了,姑且老夫也算是有点看人眼光,你不是坏人这点老夫还是明白的。要是有一天,你自己打算开口了,随时可以过来。老夫虽然是个隐居的老不死,但还算是有点帮你的能力的。」



「十分感谢,北条老师。」



一斗面向点了点头的皇子,深深地鞠了一躬。



因为转接的电话里有无数人都称他是『北条老师』,一斗不知不觉也开始叫皇子“北条老师”了。



一斗也向皇子问过皇斗的事情,就像恋歌那次一样,但他果然还是说北条家没有这样的人。



『……为什么?北条皇斗皇帝会不存在?不,或许是和花恋结婚之后才改姓北条了吧。要是这样,皇斗皇帝就不是北条家的人了。而且,花恋酱对皇斗这个人物本身也完全没有印象。大概是还没碰面吧,虽然可以这么想……。但糟糕的可能性是,我是回到了与自己所知的历史不同的过去……不,不应该往坏的方向想。』



一斗自问自答着。其实关于北条皇斗,虽说一般而言是说他和北条家的堂姐妹花恋结了婚,但在此之前他的出身却是众说纷纭,并不能严格地考据——想到历史课上讲的内容,一斗叹息一声。



正在一斗陷入思考的迷宫里时,皇子挠了挠下颏上的胡子,说道:



「啊,对了,还有一件事要拜托你。」



「是。」



皇子拜托的是,去小学接花恋。



平常都是执事岭上去的,但这次因为要办皇子的事,暂时没回来。



一斗爽快地答应之后,皇子告诉他是在离广尾有大概一站路的一所实行一贯教育的名校。



来到正门前,一斗看到了不少家长。正想着是不是家长会什么的,倾耳仔细听的时候,一个充满活力的声音撞进了一斗的耳朵里。



「一斗桑!!」



花恋在校舍一楼走廊的窗户里起劲挥着手。一斗也举起手回应了一下,然后花恋的身影短时消失,又从楼梯口高兴地跑了过来。



「终于合法地进入小学了呢。花恋就知道一斗桑总有一天会到这一步的呢。」



花恋说了如此不妥的发言,结果周围的家长们一齐朝一斗刺来了尖锐的视线。



「住、住手呀,花恋酱!我是替岭上桑来接你的!」



「嘛,花恋早就有隐隐约约的预感是这么一回事了呢。」



花恋得意洋洋地说。一斗不禁苦笑。



恋歌的言行每次都让人相当动摇,而花恋也不遑多让。



「那么,回去吧……」



一斗疲劳地长叹一声,向花恋伸出手去。花恋身后,几名少男少女发出抗议声:



「花恋酱,不能和不认识的人回去的!」



「是啊,北条。老师说过会被变态吃掉的。」



面对那些像是她同学的女孩们,花恋像是袒护一斗般拦在他身前。



「一斗桑虽然乍一看像是变态,但其实对变态的事情不怎么有兴趣的呢。」



乍一看是变态吗……一斗相当沮丧。



「而且,一斗桑是我家的新佣人,是认识的变态呢。」



「花恋酱,快住手呀……」



也许是已经习惯了花恋的言行了,她的同学们说了句“什么嘛是佣人啊”就三三五五地散开了。并不是三三九度。



(译注:三三九度,和式婚礼一种类似交杯酒的仪式。与三三五五音近。)



回头再看看周围,发现无论哪个孩子都有家长来接送。



「……来上学的孩子,家里都很传统吗?」



「哎,在说什么呢?」



一斗把方才的疑问说了说,花恋歪了歪脑袋。



「现在不管是哪个小学,都默认是家长接送的哦?都怪这烂到骨头里的治安,爷爷也这么叹过气。」



「……」



仔细一想。



来这里的路上,墙上的涂鸦、丢弃的垃圾触目皆是,大马路上有队充满杀气、意见极端的游行示威队伍昂然前进,整个街区都乱七八糟的。



一斗在历史课上学到过,西历末期社会荒废。连这一带高级住宅区都是这个样子,其他地方也许更为严重吧。



「……回去吧。」



一想到这个时代诞生的孩子们,一斗就心情黯淡起来。东京帝国那良好的治安,也许是件相当幸运的事情。那是统治者和国民共同努力的结果吧。一斗换上如同将这些思绪甩开般的笑容,牵起花恋的手踏上了回家的路。



「喔,要回家了吗。花恋其实,对能和一斗桑一起回家是很高兴的呢。」



「是吗?」



「啊!刚刚心里有跳了一下吧!花恋,真是罪孽深重的女人呢!」



一斗不由得苦笑起来。



不管怎么说,他确实是被花恋的开朗所拯救了。就算被抛到了遥远的过去,一斗也没有过于消沉,毫无疑问是被花恋的存在所拯救的缘故。



想到她最终会身为东京帝国的皇妃,成为照耀国度的光芒,这大概就是她那难以取代的资质吧。



亲眼见到花恋要回去时,班上同学们不分男女尽皆向她挥手说再见的景象,一斗觉得自己看到了北条王朝的领导力的冰山一角。



「那么,回去吧。那些家伙要是不管,不知道会说多久再见呢。」



……也许只是自己觉得而已。



手牵着手踏上归途的一斗与花恋,看上去就像是亲密的兄妹一样。



动辄沉默寡言的一斗很可能就此无言下去,但该怎么说呢,花恋高兴地搭起话来。



「一斗桑觉得北条家怎么样呢。已经习惯了吗?」



「嗯,北条老师和岭上桑都是好人,花恋酱也很可爱。」



「迷上我了吗。」



从自己斜下方冲上来的花恋愉快的话语,蕴藏着连已经对恋歌比较习惯了的一斗都无法习惯的可怕性。



「住得还习惯吗,在北条家?」



「是呢。各种待遇上也都不错,对于我来说的或许太浪费了。」



也许是觉得他身无长物很不方便,虽然只有些零用钱的程度,北条家发过他一些工钱。一斗惶恐至极,感觉自己连立场都没了。



「太浪费了吗。那么要把你安排在马厩里吗?」



「诶,家里居然有马厩吗!?」



「没有呢。」



花恋的言行总是自由自在的。



「……如果造好了马厩,一斗桑就会一直留在家里了吗?」



一直天真无邪的花恋,罕见地像这样用寂寞的眼神抬眼看向一斗。



大概是她只和祖父与管家3人住在一起的境遇使然吧。



「不……马厩不需要啦,花恋酱……」



「那么,你总有一天,会回到有马厩的家里去吧……」



「为什么这么喜欢马厩啊,花恋酱?」



「诶?喜欢马厩的,不是一斗桑那边吗?」



「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从未如此激烈地畅谈过马厩相关话题的一斗大吃一惊。



「嘛,暂时还是要拜托你们照顾了。虽然你们可能会觉得很烦……」



至少在见到巴御剑之前,他是绝不会离开北条家的。回到未来的机会,恐怕只有这个而已。



「才不会烦呢。一斗桑,你说得这么可怜反倒很让人烦恼呢。」



结果还是烦嘛。



「那么,暂时是多久呢?」



还真是紧跟不放呢,一斗想。按照现在是西历2028年10月来计算,一斗核对了一下自己的知识,距离东京帝国建国还有四个月左右。



但他害怕直接挑明数字有些过于不近人情。一斗露出了暧昧的笑容,想要蒙混过去:



「未来的事情,没人知道。」



「说了帅气的话呢。是想要让我迷上你吗。」



「……。花恋酱的生命里,会出现一位更好的人的。是个非常厉害的人。」



「立刻就想把我甩掉了呢。」



『未来的事情,没人知道!』花恋原话奉还给了一斗。他低头看着鼓着脸蛋儿用力说着这句话的花恋。



「一斗桑要是不能稍微明白一点我的魅力的话,会很困扰的呢……」



花恋对自己很是亲密,高兴归高兴,但有时她搞不清距离感,让一斗有些困扰。



而且,涉及到这个话题,哪怕是小女孩,他从自己的经验来说,还是回避为好。恋爱话题上男生不可能赢过女生,更何况男生这边是一斗,绝对会败北的。根本毫无胜利要素。



「话、话说回来啊,每天都有人接送的话,放学之类的时候也没法绕路玩耍,你不觉得无聊吗?」



「放学玩耍!?一斗桑,你的话还真是epoch-making呢!」



(译注:[英]划时代,破天荒。)



这孩子还真是熟悉奇妙的单词啊……一斗被花恋用热切的眼光注视着。



「那么要绕去哪里呢?」



「是啊……公园,点心店,还有篮球场之类的吧。」



「哦哦!一斗桑小时候,原来是不良呢!川滨头号坏蛋呢!」



川滨是哪儿?虽然并非没有闪过这样的念头,一斗却没有管它,转而苦笑道:“我们学校里这样的绕路算是普通的啦。”



(译注:“川浜一のワル”,出自1980年代火爆一时的日剧《スクール☆ウォーズ》[School Wars: Hero,有译作“学院战争”的],其中主要角色之一,不良少年大木大助的称号。剧中的“川滨”是取了神奈川县临近东京的两个市,“川崎”和“横滨”各一字合在一起,并不是实际存在的地名。)



「谁都会绕路……真是乱七八糟的校风呢!」



才不想被生活在乱七八糟的街区里的孩子这么说呢。而究竟哪边的童年更幸福也可想而知。



「公园如果不是大家一起去就不怎么有趣了……我们去点心店吧?」



「花恋正在走向罪恶之路!!」



与其说她是吃惊,不如说她相当开心。



「这样,我也算是罪恶的小伙伴了呢!」



「话说回来,这附近有点心店吗?」



「类似于便利店的话还是有的……」



这是一所如同政府机关那样,朝九晚五之后就关门了的便利店。不过话说回来,因为安全原因,深夜根本没法好好经营下去的店也越来越多,花恋若无其事地说道。对于她来说,这样的社会是理所当然的。



可即便如此,花恋搜索模糊的记忆而来到的这家店里,店主的老婆婆的善良让一斗有些发楞。



「我请客哦,花恋酱。想吃点什么?」



「哦!一斗桑,大肚皮!」



花恋戳了戳一斗那没什么腹肌的软软的肚子。就在一斗用力收腹,绷起腹肌的时候,花恋对此失去了兴趣,转向了点心一边。一斗有些失落。



「嗯,鱿鱼串呢,巧克力面筋点心呢,还是其他除了酸奶以外的零食呢……」



「如果就这些的话,全吃掉也没关系哦?」



「一斗桑,大肚皮!」



这次恰好在一斗绷紧腹肌的时候花恋戳了上来,她发出一声『哦哦!』的感叹。不过她随即“嘿”的一声,使劲戳了过去,一瞬间就突破了腹肌。



「好痛!」



身子纤弱的一斗捂住了肚子,花恋却失去了兴趣,抓起各种点心来。



『好,总共320日元。』听到老婆婆的话,一斗想,“好贵啊!”,看向花恋。不过是3个点心外加一瓶果汁的程度……再怎么想也到不了300日元啊。



也许是察觉到了一斗的脸色,老婆婆不由露出了微微苦笑。



「小哥,很久没来点心店了吧?小哥小时候的时候大概只有200日元吧,但现在就算是这点东西也得涨价了。商品不足,物价飞涨;消费税上升也是一个原因……大青果药丸啊。」



一斗小时候这些东西加起来也就100日元左右。他不敢开口,默默地付了320日元。



「这个国家到底会变成什么样啊……」



老婆婆叹息般地说道。那是对连孩子们想吃零食的小小愿望都无法满足的这个世道的叹息。



「大人的对话呢!」



脸上沾着巧克力的花恋加入了对话。



「哎呀,说了些奇怪的话啊。补偿给你糖吃。」



「太感谢了!好高兴呢。真好骗呢。」



『喂……我说你……』一斗想。不过老婆婆听了花恋的话只是露出了笑容,一面哈哈大笑,一面坐回柜台后的椅子上。



「一斗桑也来吃点什么吧?虽然不是什么讲究的点心,但风味也别具一格。」



「嗯……」



「别担心,是一斗桑请客。」



「嗯,谢谢……「



一斗啜吸起自己请客的吸管果冻来。



饱餐一顿零食后,两人很快踏上了回家的路。



「零食还真是好吃呢。」



「是吗,那太好了。」



「但是,要是被祖父大人发现了,估计会把香烟巧克力塞进一斗桑鼻子里然后点火的呢。」



「会呛死的!」



一斗吃过的东京的香烟巧克力很苦。



「北条老师啊……确实,是个稍微有点恐怖的人呢。」



「生起气来就像是生剥一样恐怖。」



(译注:指生剥鬼节,流行于秋田县男鹿市的一种地方习俗。节庆中年轻人所带的面具极为恐怖。顺便一提,男鹿市比新潟及猪苗代湖都要靠北。)



回想起之前被叱责时的事情,花恋的身子颤抖起来。



「但是,爷爷平时是很温柔的。非常温柔呢。就像是生剥一样温柔呢。」



「花恋酱还真是喜欢生剥呢……」



虽说还是不怎么明白生剥的温柔是个什么,不过却能明确地感觉到花恋对祖父的孺慕之思。



此时,一斗忽然想起了一个一直没有当做是问题的问题。



「话说回来,北条老师为什么会被叫做“老师”呢?」



「一斗桑为什么要叫老师呢?」



「……因为大家都这么叫。」



「一斗桑真是个随波逐流的人呢。」



「……」



花恋早已看穿了一斗的本质。



「爷爷以前是个政治家。」



「诶……」



「很久以前就隐居了,现在是个自宅警备员。」



(译注:“自宅警备员”是死宅的别称。)



逐渐开始搞不清楚花恋到底是不是孺慕着爷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