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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静流姐与影分身(1 / 2)



The Double-Goer



1.



事件发生在飘着雨的嘉年华会之日。



以事件的标准来看,过程实在算不上是迂回曲折。因为不过是一名男子突然在野外倒地不起继而丧命而已。即使有众多的可能性,但在离奇死亡的事例中,猝死路旁算是较为平凡无奇的。



可是,当时围观的人的证词却显得十分异常。



有人说那个男人在当时已经入睡了,有人说他在嘉年华会会场跳舞,然后还有人说——这也是最多人反应的证词——他已经成了一具尸体。



同样的人物同时出现在好几个场所中。



虽然就常识的范围无法为这样的事例做出定义,可是在专司幻觉与幻想之类的领域里,这样的现象被称为『分身』。



分身所代表的意思就类似多重行动者,好比说自己明明身在此处,不知为何却被目击到另一个自己出现在其它地点走动——分身往往被比喻成当事人的影子。据说目击到分身的人,影子的颜色会愈来愈淡,迟早有一天会遭影子取代而死亡——



姑且不论传说的真伪,复数的目击证词和有一具尸体倒在路上都是无法抹灭的事实



*



「哎呀——小夜,外面开始下起雨来了耶。」



静流姐从病房的窗户看着外头这么说道。



「咦?真的吗?」



我也转过头去,只见原本便显得阴暗的天空开始飘下了雨滴。我今天并没有带雨伞出门,因此实在很不希望碰上雨天。



「啊,看这情形搞不好会转变成大雨呢……」



我忍不住发起了牢骚,静流姐开口问我:



「你要在这边等到雨停呢,还是请人帮你叫车?」



我一听连忙表示:



「不、不用那么麻烦啦。只要能借到雨伞就好了。」



静流姐露出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



「小夜,你真的好客气喔。」



然后一边观察我的表情,一边这么说道。由于她的眼神是那么地纯真,以致我一时也差点认为自己好像真的表现得太客气了。事实上我当然没有在客气什么。不要说谦虚客气了,我反而觉得自己老是这样不请自来地赖在静流姐身旁,感觉很厚脸皮呢。



「静流姐喜欢下雨天呢?还是讨厌?」



我随口问了个问题藉以转移话题。



「这个嘛——得视气压而定吧。」



静流姐又说了一句艰涩难懂的话。



「气压?」



「雨说来简单,可是那并不代表相同的气候现象喔。一般只是懵懵懂懂地将大气中充满了凝固到足以落下水分的状态称之为下雨而已。实际上,每次下雨时的环境都不尽相同呢!」



「嗯、嗯。」



我感到很困惑,完全听不懂静流姐在说什么。然而她并没有理会我,仍继续说下去:



「所以——这么说好了,我不太喜欢风雨欲来时的气氛。不过一旦天空开始飘起雨来,那个感觉倒是很不错呢,就像现在这样也挺棒的呀。」



「啊,这么说来——」



意思也就表示,直到刚才为止,她的感觉其实是有点不太舒服是吗?毕竟雨才刚开始下没多久——而我却让她陪着我聊如此乏味的话题?



静流姐朝着我点点头。



「幸好有小夜陪着我,我才得以转移注意力。这么说好像对你有些失礼喔?」



「不、不会,一点也不会啦。如果是那样的话倒还好,问题是——」



问题是,我过去始终不曾注意到静流姐是抱持着这样的感受。明明下雨天或者好像快下雨的状况以前不知已经碰过多少次了……



「不管是什么样的天气,小夜都还满喜欢的吧?」



静流姐以一副轻松愉快的语调这么说道。



「嗯、嗯——好像是吧。」



我回答得有些暧昧。



「不论是晴天、雨天、还是下雪的日子,你都能一视同仁地从当中发现优点对不对?」



「嗯、嗯——」



虽然有种被形容得好像是没什么大脑、随时都在傻笑一样的感觉,不过——



「大概——就像你说的那样吧。」



实际上就是如此,我也无法反驳。



静流姐堆起满脸的微笑。



「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我很喜欢小夜喔。」



接着,像是在重复平时的口头禅一样,说出这句话来。



每次听到她这么说,我都会觉得很不好意思。



「毕竟地球是水行星——或许一如下雨的时候,湿淋淋的环境才是地球原本的样貌呢。只不过现在碰上了『干早期』而已。实际上,雨下个不停的时节对世界而言才是最自然不过的。但是不论是什么样的花,在那个时候一定都会枯萎凋零吧。」



静流姐向我点点头,同时说出这番意味不明的话。



「再怎么艳丽的花,颜色也会为之褪色、斑驳——有如在作梦一般,水远被封闭在飘渺不定的澄澈水色之中。」



「……那个,静流姐?」



「啊啊,这是一首诗啦。其实感觉更贴近散文——不过我记得不是很清楚就是了。」



「到底是谁写的呀?」



「到底是谁呢——我也忘记了。」



静流姐像在装傻似的这么说道。



「不过,小夜晴天雨天都喜欢,所以跟这种诗没有关系。」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就连静流姐究竟在跟我说些什么也听不懂——不过对我来说,静流姐的感觉比起叫啥名字都不知道的诗人更为重要。



「呃……你还满喜欢像现在这样的雨是吗?」



所以,我又确认了一次。



「是呀,就气压上而言。」



静流姐还是一脸笑盈盈的。



「而且——还有一个地方让我觉得下雨天很棒。」



「哦?什么地方啊?」



「每次只要一下雨,小夜就必须等雨停才能走,所以可以陪我久一点再回家不是吗?」



静流姐以一副无忧无虑的口吻说出这句话来。



我——一时说不出话来。



该怎么回答才好呢?我迷惘了。



就算没有下雨——我也希望自己能永远待在这里陪静流姐天南地北地闲聊。



我本来想这么告诉她,可是不知为何到口的话就是说不出来。



静流姐她——在我回家之后,都在做些什么呢?我们几乎不会拿这个当话题。或许其实是没办法拿来当话题吧。静流姐不愿说会让我操心的事,至于我——我也不知道长年住院的人究竟抱着什么样的烦恼,所以也没有能承受她烦恼的自信。



不知静流姐有没有察觉到我内心的变化,总之她带着满面笑容对我说:



「所以——我喜欢下雨天。」



……等天色整个都暗下来之后,我下楼来到医院的一楼。



「我帮你叫车吧?」



挂号台的护士好意问我,但我摇头拒绝了。



「可是雨势满大的唷,而且看来短时间之内不会停的样子——」



虽然对方很担心,不过我心意已决。



「真的不用了,我没关系的——说到这个,这附近有商店吗?我想去买把雨伞。」



这间医院的一楼并没有那种像是商店的设施。基本上在这里连要见到人影都很稀奇了,我也不曾见过其它来探病的客人。



「啊啊,需要伞的话这里就有了喔。」



挂号台的护士后面有个像是行政人员的人这么说着,还特地走过来拿给我。



「你拿去用吧,小夜。」



对方边说着边将雨伞递给我。我自然不认识那个人,不过对方一副已经跟我绝熟悉的态度,我不禁疑神疑鬼的猜测是不是医院里所有的人都认得我了。应该不可能吧?



「——呃、那,那我就先借用了。」



「没关系,就送你吧——等天气放晴后直接丢掉也无所谓。」



这把伞明明还很堪用,对方却这么不珍惜。



我低头向对方道谢,转身踏上了回家的路。



就连出口处的警卫人员都对我说「我开车送你一程好了」,我有点不耐烦地摇头拒绝了对方的好意。



在滂沱的大雨中,我沿着坡道往下走。



我今天穿的鞋子刚好是耐水性佳的平底鞋,所以并不怕水渗进来。不过每前进一步便随之感受到湿漉漉的感觉,唯独今天似乎特别缠着我不放,令我感到十分的厌恶。



通往位于山上医院的路途中,有一个可以俯瞰底下大片街景的地点。不过,今天从那里望去却是白烟袅袅的什么也看不见。



有个奇妙的声音从那片朦胧景色的另一头传出。异常尖锐的高音和有如沉闷的地鸣般的低音交互混合在一起。



(是嘉年华会吗——?)



人群的脚步声和似乎交杂着欢呼的声响透漏出这样的气氛来。



对了,之前来的时候车站旁边好像有什么工程在进行的样子。



我下山来到公车站之后,气氛愈来愈热闹了。尽管现在仍下着雨,还是无法浇熄大家的热情呢——我精神恍惚地这么想着。



人潮看起来似乎正在移动的样子,喧嚣声时远时近。



我愣愣地站在车站一直等着,可是公交车始终没有来。我这才发现今天的班次要看假日的时刻表才对。



(啊……原来是这样啊。)



我真的很常在这种基本的小地方粗心大意。因为来的时候我是直接跳上已经停下来的公车,所以并没有去留意班次的时间。



距离下一班公交车至少还要等二十分钟以上。我也只能死心,乖乖地站在原地继续等。附近没有其它人在等车,只有我一个人。



虽然可以清楚听见人潮的喧嚣声,可是我没来由地有一种自己跟他们相距甚远的感觉。



「…………」



我站在雨中的公车站旁边。看起来虽然很像某部电影的知名海报画面,但我的身旁却是空无一人。



即使现在雨下个不停,我也搞不清楚气压有什么变化,心情更不会因为下雨而有任何的改变。



可是,不知怎么搞的,我就是觉得心情很沉重——



我实在太迟钝了。简直是迟钝到无可救药的程度。这一点让我非常、非常地郁闷。



嘉年华会的嘈杂声离我更近了。看来似乎正在马路对面面向公园的宽广人行道上展开游离的样子。只见一身奇装异服打扮的群众从另一头朝这里结队走来。他们大概是在这一带绕街游行吧。



若在平常的话,我并不讨厌嘉年华会之类的活动,也不排斥其它人对于活动乐在其中的模样。



可是,现在不知道为什么——就在我准备将目光从那群人身上移开之际——



在打扮成小丑模样和身穿熊猫装的人群之间——我看到了一个娇小的人影。



那是一个看来十分柔弱,尽管身形纤细到彷佛经不起摧折似的仍将腰杆挺得笔直,以一副冷静沉着的目光眺望着四周的少女——不会吧,怎么可能呢——



「……咦?」



那个身影很快就被卷进入潮中消失了踪影。



我到现在仍然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虽然那个身影我来不及看清楚——可是不管怎么看,都是我不久前才和她道别的静流姐本人。



「…………」



等我回过神时,两只脚已经在走动了。



我追上游街队伍,寻找自己认为确实有看到且确认无误的那个人影。我在嘉年华会的人潮中奔走,将公交车时刻表的事抛到脑后,不停在雨中徘徊于那一带。但除了那惊鸿一瞥之外,我、未能再有任伺的发现。



也因为这样,虽然那个时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那么接近事件的现场,可是我本人却对这件事浑然不觉。事后回想起来,明明我人在那里的时间尸体已经被人发现而且骚动正在扩大,我却完全没看进眼底、听进耳朵。



我只是一心一意在寻找那个人影——追寻「理当无法走出户外的人却在外面的世界漫步」这种不可能存在的风采。



2.



那个嘉年华会虽然被命名为三明治嘉年华会,可是跟三明治这个食物一点关联也没有,而且也不代表历史有三明治那么悠久。那条街第一次举办这项活动不过是三年前的事情而已。当时附近的商店街由于联合举办特卖会,于是便在那个情况下随便安排了一个有娱乐性质的活动。企划是由一间平常专门包办传单的小规模广告工作室草草提出来的,他们广为募集各店路上的三明治人。虽然付不出酬劳,不过相对地也让参加人员自行做自己喜欢的打扮来比赛创意,可说是个平凡无奇的活动。就连优胜者的奖品也是跟该条街毫无关系的温泉旅馆的住宿券,真的是一个很敷衍了事的企划案。(译注:身体前后挂着广告广告牌招揽生意的宣传人员,因为形似三明治而俗称三明治人。)



实际上,第一届的活动不仅参加的人数寥寥无几,而且一开始也只是在可有可无的感觉下举办的——就在这个时候,有一名男子出现了。



他抱着一把便宜的民谣吉他前来,脸上只用涂白的方式画了个草率的妆,而且还顶着一颗鸟窝头。列队的时候一副没什么干劲的模样,并不是那么地引人注意。



不过当他上街之后,态度却出现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



他充满活力地拨着吉他,一边弹奏当场即性创作的舶来品店之歌,一边将四周的人群鼓动得欢欣鼓舞。小孩子们最先有所反应,他们开始哼唱男子所弹奏的简单又好记的旋律,四周随即聚集了人潮。男子就这么一边在街上游走,一边不断地歌唱着。不知不觉间,其它的三明治人也一起眼着唱起男子的歌来了。



特卖会最后大为成功,男子也顺理成章地获得了优胜,可是他却在这时候消失不见了。大约过了半个月之后,所有人大感吃惊。因为那名男子藉由大手笔的宣传,以<灰姑娘骑士团>乐团队长兼主唱的身分从知名音乐公司正式出道了。想当然尔,在那场嘉年华会的时候出道就已经定案了。



即将出道的乐团主唱居然不请自来地参加了这种地方上的活动。



男子的乐团在那之后一飞冲天迅速走红,上市的曲子从不起眼的角落杀进热门排行榜,那一年还在除夕当天上了现场直播的电视节目表演歌唱。



由于这条街的嘉年华会名列在该名男子的传说之中,所以自来年开始,连嘉年华会是否要续办都还没拍板定案,表明参加意愿的申请就纷至沓来。嘉年华会决定要举行的结论慢慢浮现,今年已经是第三年了。因为下雨的缘故,今年的规模并没有去年那么盛大,但是以嘉年华会的活动而言,气氛已经算是炒得颇为热烈了。



那起事件就在这样的背景下发生了。



事情的开端,是从一名又瘦又矮的男子来到设置在公园角落的急救站帐篷声称自己「感觉不舒服」开始的。



那个帐篷不仅空间狭小而且也没有设置病床,因此医护人员一开始便规劝该名男子回家休息比较妥当。



「不——只要一会儿就好了,请让我躺下来吧。」



可是,男子垂头丧气似的把头压得低低的,用沙哑的声音这么拜托着。医护人员迫于无奈只好在帐篷里面腾出一个空间,用几条毛巾代替毛毯借给男子使用。那些毛巾是因为下雨才临时跟旅馆借来使用的,不仅质料厚实尺寸也比较大,比一般的布巾还要更像毛毯。后来一直忙着接应前来讨头痛药啦、或者小孩子跌倒擦伤啦等等其它民众需求的医护人员趁空朝后面瞥了一眼,当时男子已经在身上盖了好几条毛巾,看起来就像躺在睡袋里似的睡着了。



过了一段时间,等有需求的民众数量暂时舒缓之后,医护人员朝男子出声唤道:



「先生,您差不多该起床回家了喔。」



不过男子并没有任何回应。医护人员试着把手放到男子的肩膀上。



不料堆栈了好几层毛巾所形成的鼓起处在医护人员碰触的瞬间,竟然像泄了气似的一口气塌下来了。



医护人员吓了一大跳。赶紧拨开毛巾一看,底下却空无一人。



男子在不知不觉间消失不见了。



宛如木乃伊般仅留下绷带,人却消失不见了。原本躺在里面的男子仅在外层的毛巾留下身形——然后便忽然消失了踪影。



「…………」



就在医护人员感到六神无主之际,远方响起了尖叫声。



「有、有人——有人死了!」



那声尖叫旋即将嘉年华会的嘈杂声抹消得一干二净。



好像是有某个加入游行队伍的男子突然倒下的样子。不对,实际上并没有人目击到该名里子倒下的瞬间,而是有人踩到颓然倒在地上动也不动的他。在造成骚动的当下,该名男子早已经气绝身亡多时了。



急救站的医护人员随后也来到了群众围观的现场,看到那个画面后,他怀着满腹难以言喻的心情。



果然不出所料——虽然自己的预感没有错,可是医护人员完全无法理解为何事情会变成活样。



死掉的正是那个先前全身包着毛巾躺下来休息的男子。



问题是——这名男子为什么会倒在这个距离帐篷有数百公尺之远的地方呢?



(他当时明明就躺在我的正后方,那里根本没有让他爬出来的隙缝啊——帐篷的背面是堵死的,就算他想溜也没有地方可以溜才对——)



警方接获报案后立刻赶到了现场。



他们马上对周遭的围观群众展开询问,而医护人员的证词自然令警方皱起了眉头。



「——什么?你确定真的是他吗?不是你搞错了?」



「我也觉得很难以置信啊——可是我说的是真的。」



「但是——真的是那个人没有错吗?」



警察不厌其烦地再三确认,总不可能跟警察说谎吧。



「是的,就是他没错。」



「问题是——」



警察面有难色地说道:



「就在你做出这项指证的时候,同一时间有人目击到被害者在别的地方跳舞耶?」



「……什么?」



医护人员目瞪口呆。一时之间不是很能理解警察话里的意思。



「两边的证词不一致。这显示其中必定有一方是在说谎,不然就是信口开河。」



「咦、什么?可、可是我——」



医护人员不禁感到头晕目眩。他本来就对这个情况一头雾水,现在更加混乱了。



同一个人在同一时间出现在不同的地点?



自己曾经听过这种例子。记得这个现象好像是叫作分身还是什么的……而那个看似有很务分身的人,影子也会随着分身数量增加而变淡、最后死掉之类的——



……不过混乱并未就此平息。在那之后,警方对尸体进行验尸,可是呈现出来的结果却是死亡时刻极为不安定。



由于尸体受到风吹雨打,导致余温和血液凝固状态等线索受到了影响——尽管如此,死亡的时间还是判断有可能是在当天上午前后。不过这也表示——死者距离被人发现死亡的时间,至少相隔了有六个小时之久。



*



……尽管脑袋一片茫然,我还是快步走在通往医院的坡道上。虽然爬得气喘如牛、十分痛苦,不过我不能停下来休息。



今天是晴空万里的好天气,说是大热天也不为过。



我顶着这样的大热天快步向前走着。



就连来到平常一定会停下来购买饮料的自动贩卖机前,今天也因为莫名没那个心情而直接通过了。



我只花了差不多平常一半的时间就来到医院的前面。不过想说自己喘成这个样子可能会引来别人侧目,所以先在阴影处调整一下呼吸之后才走进医院。



和我对应的那些人与平常没有两样,还是一脸笑眯眯的表情。



没错,哪有什么异常呢——我一边在心里如此说服自己,一边前往静流姐的病房。



对嘛,那种无聊的事情怎么可能发生。



只不过是跟本人长得有点相像的人,偶然现身在本人绝不可能出现的地点走动而已,这样就说本人的影子会变淡,然后还——那种愚昧的说法不过是迷信罢了。怎么可能真的有这种事呢。



(就是说啊,不要放在心上、不要放在心上——)



我吁了一口气,试着让心情沉淀下来。



总而言之,不可以表现得跟平常不一样。我踏出电梯,在走廊走了一小段路,然后按照平时的习惯敲门。



当我听见那一声熟悉的「请进」的时候,还以为自己要安心到浑身虚脱无力了,可是我不能表现出这副模样来。



我打开房门。



看着静流姐,我脸上挂着不必刻意装也会自然浮现的微笑向她打了声招呼。



「午安,静流姐。」



「欢迎你来,小夜。」



静流姐也用我再熟悉不过的笑容迎接我的来访。



「今天是晴朗的好天气呢。」



静流姐望着窗外这么说道。



「记得上一次还下雨——小夜后来回家时没有被雨淋湿吧?」



「嗯,还好啦。那场雨其实也没有下得多大。」



我尽可能以平静的表情回答她。



不过,最后还是不由自主地确认躺在床上的她受光落地的影子。但这里毕竟是室内,光线因为墙壁的反射从四面八方射来。轮廓模糊、看起来有好几层的影子显得非常不稳定。



「可是——呃~」



我话说到一半,忽然不晓得该说什么才好。



「嗯?」



静流姐对我的态度感到不解。



「怎么了,小夜?」



她的眼神是那么的温和,我感觉自己从中获得了拯救,心里头那股毫无意义的不安正在逐渐褪去。而且猛然一看,我发现自己脚边的影子就跟静流姐的一样,不对,甚至比她的还要更不安定,于是我松了一口气。



「没有啦,其实是——那天下雨回家的路上,我刚好路过一场嘉年华会,然后在离我不远的地方——」



我才开口说起那起事件而已,静流姐的脸色立刻变得有点僵硬。



「咦——这不就表示……」



她那模样感觉事情似乎非同小可,我被她给吓到了。



静流姐以强硬的态度追问着:



「你经过事件现场旁边?你当时人在那里吗?」



那副态度就像是被人家撞见了不方便给外人看到的东西一样,不禁使我心生动摇。



「呃、呃——算是啦……」



我烦恼着要是被她问起有没有在那里撞见什么的话该怎么办。毕竟对静流姐说谎是行不通的不是吗?



可是,静流姐以一副再严肃也不过的表情说道:



「小夜——不可以靠近那么危险的地方喔!」



「……啥?」



「如果是事件发生后,警方正在展开调查的时候也就算了,居然选在那种事件发生的途中、还是才刚发生的时候经过——实在是太乱来了!」



「……啊?」



「你千万不可以靠近那种危险的情况喔。知不知道?」



静流姐像是在跟年幼的小孩子谆谆教诲般,一字一句慢慢地交代着。



「……6」



我有点茫然。



接着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这一笑可说是一发不可收拾,想停也停不下来。



「你在笑什么呀?这不是什么好笑的事耶!」



静流姐还是一脸气呼呼的表情。



「嗯、不——不对,没有啦。你误会了,我并没有跑去事发现场的旁边。相反的,我完全没有注意到有事件发生。」



听我这么一说,静流姐再度向我确认:



「真的吗?」



我以略微夸张的动作向她点点头。



「是真的啦!不然我对天发誓。」



然后把手放在胸前挂保证说道。



静流姐呼一声叹了口气。



「那样的话就好——小夜真是够让人操心的了。」



她像是拿我没辄似的左右摇了摇头。



不知怎么搞的,我觉得胸口深处有一股热流流过。有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彷佛我现在手指头所触碰的地方跟其它部位的体温,是分别来自不同的热源。



「不过也不只是我啊,就连周围的人也完全没察觉到有异常的事情发生,所以我想实际上根本没有什么危险吧。」



「说到这个,那到底是一起什么样的事件?我只有看过报导得不清不楚的电视新闻,只知道有很多人目击到死者之类的。」



静流姐有些不耐烦似的说道。



「可是,事情真的非常不可思议耶。」



我按照往例,事先做过了许多调查,所以大致知道事件的概要。因此大略地跟静流姐说明了这起事件。



简单来说,就是应当已经死亡的人不知为何在雨天的嘉年华会四处游晃,而且同样的人物不只出现一人,我将自己所知照实告诉了她。



「是吗!」



静流姐一脸无所谓地点了点头。而我也因为先前的怀疑已经彻底消失的缘故,跟着她一起点头说道:



「总觉得这个情况就当作是看错或者错觉之类的来解决或许也没有问题呢。」



静流姐听我这么一说,静静地摇了摇头。



「要解决也是可以啦——不过基本上这是密室。关于这方面就先破除掩饰也好吧。」



她直接了当的这么说道。



我闻言忍不住张大了嘴。



「——密室?你指的是?」



「唉,就是这起事件啊。」



静流姐还是一副不是很在意的样子,接着又断言道:



「这是一起密室事件喔——不过,既然已经知道小夜并没有靠近危险,老实说我也没有兴趣去介入了。」



「咦?那个,静流姐……?」



想当然尔,我是完全处在状况外了。



3.



以尸体状态被人发现的那名男子,是在距离被发现的二十个小时之后,才明确地被视为杀人事件的被害人来处理。



男子名叫保田隆史,二十四岁,打从大学毕业之后便处于无业的状态。



他前来参加三明治嘉年华会的理由很快就被推敲出来了。



他梦想成为一名音乐人。是崇拜灰姑娘骑士团而前来朝圣的众多粉丝中的一人。本名和住址都清楚地登记在活动参加登记簿上头。



实际上他的死因据推测极有可能是心脏病发作,因此警方对这个案子是否为杀人事件本来是抱持着怀疑的态度——可是由于死者出身自财力雄厚的有力家族,所以警方被下令执行彻底的调查。



结果,从他的体内检验出药物反应,死因被判定为摄取过量违法毒品,导致对心脏造成了负担。



至于吸毒是本人自主性的行为还是遭人强迫施打,则缺乏明确的证据可以证明。而且死者生前也没有相关的前科,因此这个问题便予以保留。



无论如何,从目击证词有重复,以及没有人发现死者是何时倒下等迹象来判断,这是某人临时起意所犯下的杀人事件的嫌疑十分浓厚。



目击者们也被找去说明案情好几次,可是他们并没有注意到那么详细——毕竟在嘉年华会气氛最热闹的时候来往的群众人山人海,没人会那么费心的去注意其中一个人——因此也只是徒然彰显不明确度而已。



至于有关在急救站裹着毛巾睡觉的男子是否为死者本人这个问题……



「——我没有自信完全确定,也有可能是别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