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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第三层套间疑案(2 / 2)


  “不错,我是摸过桌子。是那里——”他停了下来。

  波洛点点头,他俯身桌面仔细查看,指出红色桌布上的一块深色区域。

  “谋杀就发生在这里,”他严肃地说,“尸体是后来移到窗户那里的。”

  他站起身来,目光慢慢扫过房间。他静静地站在那里,没有接触任何东西,但身边的四个人都感到他目光如炬,在他的注视下,屋里的任何秘密都无所遁形。

  赫尔克里·波洛点点头,似乎表示“原来如此”。他轻吁一声说:“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多诺万好奇地问。

  “我明白的是,”波洛说,“当然你们也会感觉到,这屋里的家具满满当当的。”

  多诺万苦笑一声。“可不是,当时把我撞得不轻。”他承认道,“这屋里的摆设和帕特屋里完全不同,我都弄糊涂了。”

  “不是所有的东西都不同。”波洛说道。

  多诺万探究地望着他。

  “我的意思是,”波洛略带歉意地补充说,“有些东西是固定不变的。比如公寓楼里的某些设施,门、窗、壁炉什么的,不管哪个楼层,它们都安装在屋里的同一个地方。”

  “多诺万没说错,干吗这么吹毛求疵?”米尔德里德问,有点不高兴地看看波洛。

  “说话一定要准确无误,那是我的——怎么说呢——我的风格。”

  楼梯上传来杂乱的脚步声,三个人走了进来,一个是警督,一个是警士,还有一个是警察分局的法医。警督认出波洛,恭敬地跟他打了个招呼,然后转身对其他人说:“你们每个人都得提交一份报告,”他开始打官腔,“但首先要——”

  波洛打断了他,“我有个不情之请,我们要先回楼上房间,这位小姐有事要做,她要为我们做煎蛋饼,而我,特别喜欢吃煎蛋饼。而你,警督先生,你办完这里的事,就可以上楼去,爱问什么问题就问什么问题。”

  事情就这么定了,波洛和年轻人一起回到楼上。

  “波洛先生,”帕特说,“你太好了,你会吃到美味煎蛋饼的。煎蛋饼是我的拿手菜。”

  “你真好,小姐。以前,我爱过一位年轻美丽的英国女孩,她特别像你,可惜不会做菜。不然的话,可能还会有个皆大欢喜的结局。”

  他的话音里透着些许悲伤,吉米·福克纳不禁好奇地看着他。

  大家一进屋,波洛就开始插科打诨,花样百出,逗人发笑,令人不再想起楼下发生的可怕悲剧。

  再听到赖斯警督的脚步声时,房间里的人已经享用完那令人赞不绝口的煎蛋饼。陪着警督进来的是法医,警士留在楼下。

  “嗨,波洛先生,”他说,“我们已经搞清楚是怎么回事了,对这种案子你是不会感兴趣的,虽然我们要抓住那作案凶手也得费点劲。我找你们只是想听听尸体是怎么发现的?”

  多诺万和吉米你一言我一语地把事情经过重述了一遍。警督转向帕特,语带责备地说:“你怎能不插上那道货梯门,小姐,你太大意了。”

  “以后不会了,”帕特说,害怕得哆嗦了一下,“没准有人会从那里进来杀了我,就像杀楼下那可怜的女人一样。”

  “嗯,不过他们并不是从货梯进来的。”警督说道。

  “你能告诉我们发现了什么吗?”波洛说。

  “我不确定是不是应该说,不过看在你的面子上,波洛先生——”

  “你放心,”波洛说道.“这些年轻人——他们会三缄其口的。”

  “反正报纸很快就会报道这个案子,”警督说,“本来也没有什么不得了的秘密。嗯,死者是格兰特夫人,我让大楼管理员来辨认了,是个年约三十五岁的女人。她当时正坐在桌边,被一把小口径手枪打死,凶手可能是坐在她对面的什么人。她中枪后朝前倒去,所以桌布上沾染到血迹。”

  “没人听到枪声吗?”米尔德里德问。

  “枪上装了消音器,所以没发出多大声音。顺便问一下,刚才我们告诉女佣她的主人死了,你听见她尖叫了吗?没听到吧。所以不会有人听见动静的。”

  “女佣怎么说的?”波洛问道。

  “今天晚上她出去了,大约晚上十点钟回来的。她带着钥匙,进门后发现屋里很安静,她以为主人已经睡了。”

  “那么,她没有去客厅看看?”

  “去过,她把晚上送来的邮件拿到客厅,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就像福克纳先生和贝利先生一样。你知道,凶手已经将尸体藏在窗帘后面,现场处理得很干净利落。”

  “你不觉得他这么做很蹊跷吗?”

  波洛轻轻地说,声音里有些什么不同寻常的东西引起了警督注意。

  “也许他怕被人发现,好多点时间逃跑。”

  “或许,可能。你接着说。”

  “女佣是下午五点出去的。法医认为死亡时间大约在……在四五个小时之前。是这样的吧?”

  伴随他的法医是个惜字如金的人,他没说话,只是点头默认。

  “现在是十一点四十五分,案发时间,我想,可以确定在一个很小的范围内。”

  他掏出一张皱皱巴巴的纸。

  “这是我们在死者衣袋里发现的。你不用这么小心,上面没有指纹。”

  波洛展开纸,纸上有一行很小的字,用规规矩矩的大写字母写着:

  今晚七点半我来看你。

  j.f

  “把这个留在现场也不怕暴露身份。”波洛随口评论着将纸条递回去。

  “嗯,他没想到她会放在口袋里,”警督说,“可能觉得她会随手撕掉,尽管有证据表明他是个小心谨慎的人。我们在她身底下找到了作案工具,那支枪上也没有指纹,已经被丝绸手绢擦干净了。”

  波洛说:“你怎么知道是丝绸手绢?”

  “因为我们找到了,”警督不无得意地说,“就在窗帘下面,一定是他拉窗帘时不小心失落的。”

  他递过来一条质地很好的白色丝质大手绢,无须警督指点,波洛一眼就看到手绢正中的标识。标识清晰可辨,波洛念了出来:“约翰·弗雷瑟。”

  “不错,”警督说,“约翰·弗雷瑟,便条里缩写为j.f,应该就是我们要找的人。我肯定,如果我们对死者做更多的调查,就会找到与她有关的各种人,然后顺藤摸瓜地查到凶手。”

  “这个嘛,我不敢肯定。”波洛说,“亲爱的警督,我觉得你很难查到此人的下落。这位约翰·弗雷瑟行为古怪,你说他粗心大意吧,他会细心地用手绢擦干净枪上的指纹;你说他小心谨慎吧,他又用了一条带有标识的手绢,并把这条手绢落在作案现场,更奇怪的是,他没有拿走那张可以用作罪证的便条。

  “那说明他当时很慌乱,肯定很慌乱。”警督说。

  “也许吧,”波洛说,“是有这种可能性。不过并没有人见到他进入公寓。”

  “这幢公寓楼很大,总是人来人往。”他问四个年轻人,“我想你们都没看见有人从公寓出来吧?”

  帕特摇摇头。“我们外出比较早,差不多七点钟的时候就走了。”

  “我知道了。”警督站起身,波洛陪他走到门口。

  “有个小请求,我可以查看一下楼下那个套间吗?”

  “还要查看?没问题,波洛先生。我知道总部的人对你评价甚高。我给你留把钥匙,我还有另外一把。那套房间里没有人。女佣搬到亲戚家去住了,她不敢一个人留在那里。”

  “谢谢你啦。”波洛先生说。他回到房间时,还在思考着什么。

  “波洛先生,您对警督做出的结论不满意,是吗?”吉米说。

  “是的,”波洛说,“我不满意。”

  多诺万好奇地看他一眼,“嗯,你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妥呢?”

  波洛没有回答。他沉思默想了一会儿,然后不耐烦地耸耸肩膀。

  “小姐,我要告辞了。你一直在厨房里做饭,一定很累了,是不是?”

  帕特笑了笑,“我只做了煎蛋饼,并没有做晚餐。之前多诺万和吉米来找我们,一起去了索霍区的餐馆吃晚饭。”

  “吃完饭你们肯定去看戏了,是吗?”

  “是的。戏的名字叫《卡罗琳的蓝眼睛》。”

  “哦,”波洛道,“总是蓝眼睛——小姐的蓝眼睛。”

  他做了个情意绵绵的手势,又一次向帕特道了晚安,也向米尔德里德道了晚安。米尔德里德应帕特的要求准备留下来陪她过夜,帕特坦言相告说,如果今天晚上她独自在家会吓坏的。

  两个小伙子陪着波洛出来。门关上后,他们站在门口准备向波洛道晚安,但没等他们开口,波洛就说:“小伙子们,你们刚才听见我说对警督的调查不满意了,是吧?我确实不满意。现在我要自己去调查一番,你们愿意陪我去吗?”

  对于波洛的提议,两人都迫不及待地表示同意。波洛领着他们走到楼下的套间,将警督给的钥匙插进锁里。进去后,两个年轻人以为他要去客厅,没想到他直奔厨房。在洗涤槽旁边有个铁质垃圾箱,波洛打开箱盖,弯下腰在里面东翻西看地找什么东西。

  吉米和多诺万诧异地望着他翻找。

  突然,他开心地一声喊,直起身来,手里高擎着一个瓶子,那是个有塞子的瓶子。

  “快看!”他说,“这就是我要找的东西。”他倍加小心地嗅了嗅瓶子,“哎呀!我感冒了。”

  多诺万从他手里接过瓶子,嗅了嗅,没闻出什么气味。他打开塞子,波洛还来不及警告,他就将瓶子凑近鼻孔,顷刻就像木头般栽倒在地。波洛跳过去扶了他一把,这才没让他摔得太重。

  “这个笨蛋,”他喊道,“想什么呢,这么莽撞,打开瓶塞就闻,难道他没看到我是多么小心吗?福克纳先生,我说得对吧?能劳驾你帮我弄点白兰地来吗?我看见客厅有一个细颈酒瓶。”

  吉米赶忙去拿白兰地。等他回来时,多诺万已经坐起身,说自己已然没事,不过他还得洗耳恭听波洛的一番教训,说对有可能是毒物的东西要特别小心,不能随便乱嗅。

  “如果这儿没什么事的话,我觉得该回家了。”多诺万虚弱地站起身,有气无力地说,“我有点站立不稳。”

  “没问题,”波洛说,“你最好还是赶紧回家。福克纳先生,请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回来。”

  他陪着多诺万走到门口,又走出门外,在外面的楼梯平台上谈了一会儿。波洛回到公寓时,发现吉米站在客厅里,正用疑惑的眼光盯着他看。

  “嗯,波洛先生,”他说,“我们下面要做什么?”

  “不做什么,案子已经破了。”

  “什么?”

  “我现在对案情已经一清二楚。”

  吉米瞪大眼睛,“就因为你发现了那个小瓶子?”

  “不错,就是那只小瓶子。”

  吉米摇摇头,“我实在没弄懂是怎么回事。我看得出来,不知道为什么,你对证明约翰·弗雷瑟有罪的证据颇为不满,不管这人是谁。”

  “不管这人是谁,”波洛轻声重复道,“假如真有这么个人的话,我倒是很奇怪。”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他就是个虚名,一个被人仔细标识在手绢上的虚名,仅此而已!”

  “还有张便条呢?”

  “你有没有注意到便条不是用打字机打出来的?为什么不打出来,我告诉你吧。手写的字迹的确可能被人辨认出来,但打出的字母比人们以为的更容易查考。如果真有什么约翰·弗雷瑟写了那张便条,他不会不注意到以上两点。所以,便条是故意手写,并且放在死者口袋里,好让我们及时发现。实际上,并没有约翰·弗雷瑟这么个人。”

  吉米探询地看着他,期待下文。

  “顺理成章地,”波洛继续道,“我再联想起最初引起我怀疑的那个情况。我说过公寓里相同房间的某些东西总是安装在同样的地方,我当时举了三个例子,其实还有第四个,就是电灯开关,明白了吗,朋友?”

  吉米还是没听明白,波洛只好继续说:“你的朋友多诺万没有走近窗户,他是把手放在桌布上沾到血的!那么问题来了——他为什么要把手放在桌布上?他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屋子里到处摸索什么?你知道的,电灯开关总是在同样的地方——门边。那么他进屋后,为什么不立刻摸到开关开灯呢?那不是最本能最自然的行为吗?据他说,他想开灯但灯不亮。可是我去试的时候立刻就亮了,开关没有坏,灯泡也没问题。他是不是不想让灯亮起来呢?灯一亮,你们不是立刻就会发现自己走错了门,那还有什么理由进客厅呢?”

  “你到底想说什么,波洛先生?我不明白,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呀?”

  “我的意思是——这个。”

  波洛手里亮出一把耶尔门锁的钥匙。

  “是这套房间的钥匙吗?”

  “不是,我的朋友,是上面那套房间的钥匙,是帕特里夏小姐的钥匙。晚上多诺万·贝利先生从她包里偷走的钥匙。”

  “偷走!为什么偷走?”

  “那还用说,为了达到他预想的目的,造成某种情势,可以顺理成章自自然然地进入这套房间。今晚早些时候,他已经打开了这套房间通往货梯的门。”

  “你从哪里得到的钥匙?”

  波洛笑得更加灿烂,“就在我刚才搜摸的地方——多诺万先生的衣袋里。明白了吧?我虚张声势找到的那个小瓶子是个幌子。多诺万先生上当了,正像我预料的那样,他不明就里地打开塞子吸了一口,立刻就被麻倒。瓶子里装着氯乙烷,是种很厉害的速效麻醉剂。我就需要他这片刻的失去知觉,趁机掏了掏他的衣袋,找到我确信他会放在那里的两件东西。其中之一就是这把钥匙,还有一个——”

  他停了一下,重新开了个头,“为什么要把尸体藏在窗帘后面?警督说的那个理由不太令人信服。为了争取逃跑的时间?没这么简单,一定另有原因。我注意到一件事情——桌上放着邮件。晚上的邮件是九点半左右到,如果凶手在杀人时没有发现他要找的东西比如一封信,那么东西有可能会和晚班邮件一起送到,所以他还得再回来一趟。考虑到不能让女佣回来时发现尸体——因为如果她报了警,警察就会来——于是只好将尸体藏在窗帘后面。女佣没察觉到异常,像往常一样把信件放在了桌上。”

  “信件?”

  “不错,是信件。”波洛从自己衣袋里掏出件东西,

  “这是多诺万先生失去知觉的时候,我从他衣袋里得到的第二件东西。”他展示了信件上的姓名地址,打印的信封上写明寄给欧内斯廷·格兰特夫人。

  “在我们看信之前,我要先问你一件事。福克纳先生,你爱还是不爱帕特里夏小姐?”

  “我很喜欢她——但我一直觉得自己没有机会。”

  “你觉得她喜欢多诺万先生,是不是?她有可能刚开始喜欢他——只是开始而已。我的朋友,你要让她忘掉他,就要在她遇到麻烦的时候帮助她。”

  “她有麻烦?”吉米突然提高嗓门。

  “不错,是有麻烦。我们要尽最大努力不让她牵涉进去,当然,让她完全置身事外也不太可能。你要明白,她是别人作案的动机。”

  他打开信封,掉出一个附件,信是一个律师事务所写来的,内容只有几句:

  亲爱的夫人:

  您所附文件符合规定,即使结婚地点在国外也无法使之无效。

  谨上

  波洛将附件展开,这是多诺万·贝利和欧内斯廷·格兰特的结婚证书,签署日期是八年前。

  “哦,我的天!”吉米说,“帕特说这女子留了封信约她面谈,她绝对想不到会是这么重要的事情。”

  波洛点点头,“多诺万一定是得知了此事,在今晚去找楼上的帕特里夏小姐之前,他先到了他妻子这里。顺便说一句,这个倒霉的女人居然与情敌住在同一所公寓里,真是个黑色幽默。他无情地要了她的命,自己又外出和你们吃喝玩乐了一晚。他妻子肯定告诉他,她已经把结婚证书寄给律师,很快就会收到回信。显然,他曾经骗她说他们的婚姻证书有问题,从法律上讲,这段婚姻关系不算数。”

  “今天晚上,他好像一直兴致很高。波洛先生,你不会让他逃了吧?”吉米有点紧张。

  “他逃不了的,”波洛严肃地说,“这点你无须担心。”

  “我现在最担心的是帕特,”吉米说,“你认为——嗯,她心里真的有我吗?”

  “我的朋友,那是你的事,”波洛温和地说,“让她觉得你这人可以依靠,让她淡忘这个案子,这应该不算太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