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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1 / 2)





  第八章

  他们站在艾莲娜·马歇尔的卧室里,两扇落地窗外便是可以俯视海水浴场和大海的阳台。阳光照进房间,在艾莲娜的梳妆台上排放着的各种瓶瓶罐罐上闪烁。到处都是化妆品和美容用品。在这一大堆女性用的东西之间,三个大男人四处搜索。科尔盖特警督拉开每个抽屉,他哼了一声,因为发现了一捆信。他和韦斯顿一起把那捆信翻看了一遍。

  赫尔克里·波洛走到衣柜前,打开柜门,看到里面挂着各式各样的礼服和运动装。他拉开另一边的门,下面堆着轻薄的睡衣,上面一块宽隔板上放了好几顶帽子,包括另外两顶不同颜色的纸板海滩帽——朱红和浅黄——还有一顶宽大的夏威夷草帽。另外还有一顶深蓝色亚麻布帽子,三四顶装饰性小帽,想必价钱都不便宜——还有深蓝色的小贝雷帽,一束黑色天鹅绒的羽毛状头饰,以及浅灰色的头巾帽。赫尔克里·波洛在那里看了一会儿,唇边漾起了一丝笑意。他喃喃地说了声:“唉,女人!”

  韦斯顿上校把那些信折起来。“三封是年轻的雷德芬写来的。”他说,“那个该死的小笨蛋。用不了多少年他就知道千万别给女人写情书,她们总会保留着这种信件,却赌咒发誓说已经烧了。这里还有一封信,也是这种东西。”他把信递过去,波洛接了过来。

  亲爱的艾莲娜:

  上帝知道我是多么忧伤。我就要动身去中国了——也许从此天涯海角,很多年无法和你相见。不知道还有谁会爱一个女人像我爱你这样疯狂。谢谢你的那张支票,他们现在不起诉我了。这次差点搞砸了,都是因为我想为你发笔大财。你能原谅我吗?我想把钻石戴在你的耳朵上——那么可爱的耳朵,还要用奶白色的大珍珠围住你的颈项,只不过他们说最近珍珠不流行了。那么,弄块大翡翠好吗?对,就是这个,一块大的翡翠,凉凉的,绿绿的,里面隐藏着火。不要忘了我——我知道,你不会忘了我的,你是我的,永远属于我。

  再见——再见——再见。

  j.n.

  科尔盖特警督说:“也许值得花些时间调查一下这位j.n.是不是真的去了中国,否则——呃,他说不定正是我们要找的那个人。他为那女人神魂颠倒,将她视为天人,一旦发现她只是在玩弄他,还不疯了?我觉得这个人就是布鲁斯特小姐提到的那个。嗯,我想可能有用。”

  赫尔克里·波洛点点头说:“嗯,这封信很重要,我认为很重要。”

  他转过身又环顾了一下那个房间——梳妆台上的瓶瓶罐罐,打开的衣柜,还有放在床上的一个大洋娃娃。

  他们走进肯尼斯·马歇尔的房间——就在他太太房间的隔壁,但是两间房并没有门户相通。他这边也没有阳台。房间所朝的方向相同,有两扇窗子,但房间要小得多。两扇窗之间挂了面镜子。右边窗侧的屋角里放了张梳妆台,上面搁着两把象牙发刷,一把刷衣服的刷子和一瓶发胶。左边窗侧的角落里则放了张写字台,上面有一架打开盖子的打字机,旁边是一大沓白纸。

  科尔盖特很快检查了一遍桌上的东西。他说:“看起来一目了然。啊,这就是他今天早上说到的那封信。发信日期是二十四号——也就是昨天。这是信封,上面还有今天早上莱德卡比湾邮局的邮戳,似乎没什么问题,我们要看看他是不是提前做好了这些准备工作。”

  他坐了下来,韦斯顿上校说:“你暂时在这儿待着吧,我们要去其他房间看看。到现在我们还没允许大家进房间,他们都怨声载道了。”他们接着走进了琳达·马歇尔的房间。那个房间朝东,望出去可以看见岩石和底下的大海。

  韦斯顿环顾一下房间,小声说:“估计这儿没什么可看的。也许马歇尔会把什么不想被我们找到的东西放在他女儿房间里,不过也不太可能。这里不像是藏有凶器,或是什么该丢掉的东西。”他又走了出去。

  赫尔克里·波洛留在了房间里。他在壁炉架上看到了一些颇为有趣的东西——那里最近烧过些什么。他跪下来,耐心地将找到的东西摊放在一张纸上。一大块形状不规则的蜡烛油,一些绿纸或卡片纸的碎屑,可能原本是一张日历,因为有块没有烧毁的碎片上有个数字“5”,还有印着的字迹“……而行……”另外有一根普通的针,一些烧毁的动物身上的东西,可能是毛发。波洛把这些东西整齐地摆成一排,凝视着它们,轻声细语道:“‘坐而言,不如起而行’,可能就是这句话。可是这些东西到底是怎么回事呢?真奇怪!”他捡起那根针,目光突然变得锐利起来。

  他轻声细语地说:“我的天!难道是这么回事吗?”

  赫尔克里·波洛从炉架边跪着的地方站起来,慢慢扫视着这个房间,他神色大变,变得很沉重,甚至严峻。

  壁炉左侧有个架子,上面放着一排书。赫尔克里·波洛仔细地浏览了一遍书名。一本《圣经》,一本很旧的《莎士比亚戏剧选集》、汉弗莱·华德夫人所写的《威廉·阿什的婚事》、夏洛蒂·杨的《年轻的继母》、《什罗普郡的年轻人》、艾略特的《大教堂谋杀案》、萧伯纳的《圣女贞德》、玛格丽特·米切尔女士的《飘》,还有狄克森·卡尔的《燃烧的法庭》。

  波洛抽出两本书,《年轻的继母》和《威廉·阿什的婚事》,看了一眼扉页上模糊的印章。就在他要把那两本书放回去的时候,却看见这些书后面还插着一本书,开本较小,封面是棕色软皮。他将书取出打开,极其缓慢地点着头,轻声细语地说:“原来我想得不错……嗯,我是对的,不过另外那件事——难道也可能吗?不,不可能的,除非……”

  他一动也不动地站在那里,摸着自己的胡髭,不停地思索着,再次轻柔地自语:“除非——”

  韦斯顿上校在门口探进头来。“喂,波洛,你还在这里?”

  “来了,来了。”波洛叫道。他匆忙走了出去。琳达隔壁的房间就是雷德芬夫妇住的,波洛一瞥之下,立刻发现里面显示出主人两种截然不同的个性——一边非常整洁有序,想必是克莉丝汀整理的,另一边则凌乱不堪,恰是帕特里克个性的表现。除了这些表现个性的细枝末节外,这个房间并没有什么东西引起他的注意。

  再过去一间是罗莎蒙德·达恩利的,他在那里多逗留了一刻,只是因为很欣赏这个房间的主人。他注意到放在床头柜上的几本书,以及梳妆台上那些贵重但简单的化妆品,同时也嗅到了罗莎蒙德·达恩利常用的香水那种优雅的气味。

  罗莎蒙德·达恩利的房间再过去,走廊尽头是一扇打开的落地窗门,通往一座阳台,阳台上有梯子直达底下的岩石。韦斯顿说:“客人要想在早饭之前去游个泳的话,一般都走这条路——大部分人都喜欢从岩石上跳水。”

  赫尔克里·波洛眼光闪动,一副大感兴趣的样子。他走到外面,低头望去,底下有一条小路通往开凿出来的阶梯,曲曲折折地通往下面的海边。另外还有一条小路绕过旅馆通往左侧。他说:“可以走这道阶梯下去,从左边绕过旅馆,走上连着堤路的大路。”

  韦斯顿点点头,接着波洛的话进一步说明:“不用经过旅馆就可以穿过这个岛。”他又补了一句,“不过还是有可能被人从窗口看见。”

  “什么窗口?”

  “公共浴室朝这边有两扇窗子——朝北的——还有职员浴室,以及一楼的衣帽间和台球室。”

  波洛点点头说:“不过前面那几个地方的窗户都是毛玻璃,而早上天气好的话,也没人会去打台球。”

  “说得对,”韦斯顿停了一停,说,“案子要真是他干的话,他肯定走的是这条路。”

  “你是说马歇尔先生?”

  “对,有勒索也好,没勒索也好,我觉得他都脱不了干系。你看看他的态度——哎,他那种态度真是太糟糕了。”

  赫尔克里·波洛淡然地说:“也许吧——但是我们不能光凭态度断定凶手。”

  韦斯顿说:“那你认为他没有嫌疑吗?”

  波洛摇摇头说:“不,我不会这样说。”

  韦斯顿说:“我们先看科尔盖特在打字那件不在场证明上调查的结果如何,同时,我再把这一楼当值的女佣找来问问,很多问题要靠她的证词来决定。”

  那个女佣年约三十岁,生气勃勃,做事干脆利落,而且很聪明。她早就准备好了自己的证词。马歇尔先生大约是十点半过后不久上楼回到自己房间。她当时正在打扫,他请她尽快清扫。她后来没有再看到他回来,不过一会儿之后听到了打字的声音,她说那大约是十点五十五分左右。当时她在雷德芬夫妇的房间里打扫,之后又到走廊尽头达恩利小姐的房间去清扫,在那里就听不见打字声音了。她记得到达恩利小姐房里时刚刚十一点,进门时听见莱德卡比湾教堂的钟敲了十一下。十一点一刻的时候,她下楼去吃她十一点时该用的茶点,然后就到旅馆另一侧的房间去干活。在回答警察局局长的询问时,她说明了自己在这边打扫的几个房间依次是:琳达·马歇尔小姐的房间、两间公用浴室、马歇尔太太的套房、马歇尔先生的房间,雷德芬夫妇的套房,还有达恩利小姐的套房。马歇尔先生和马歇尔小姐的房间都没有附带浴室。她打扫达恩利小姐的房间和浴室时,并没有听到有人从门口经过,或由阶梯下到海边去,不过假使有人悄悄走过,她多半也没听见。

  韦斯顿接着问了些有关马歇尔太太的事。

  这位叫格拉蒂丝·纳拉科特的女佣说,马歇尔太太平常不会那么早起床,所以她在十点刚过就发现马歇尔太太的房门开着,人已经下楼的时候,感到十分诧异,这的确不同寻常。

  “马歇尔太太一直都在床上吃早点吗?”

  “啊,是的,局长,一向如此。吃得倒是不多,只喝点茶和橙汁,再加一片吐司面包,像很多太太一样,要保持苗条。”没有,这天早晨她并没有觉得马歇尔太太的神态有什么反常之处,她看起来跟平常一样。

  赫尔克里·波洛轻声细语地说:“小姐,你对马歇尔太太有什么看法?”

  格拉蒂丝·纳拉科特望着他,说道:“呃,这我可不好随便说,对吧?”

  “对,但你还是得说,我们很着急——急着听听你是怎么看她这个人的。”

  格拉蒂丝有点不安地看了警察局局长一眼,他马上装出一副既同情又鼓励的表情。其实他觉得这位外国同事采取的询问方式不是很妥当。他说:“啊——对,当然,说吧。”

  格拉蒂丝那种干脆利落劲儿忽然消失了。她摸着身上穿的印花衣服,说道:“呃,马歇尔太太——她实在算不上真正的淑女。你想必也会这样说吧,我的意思是说,她比较像个女演员。”

  韦斯顿上校说:“她本来就是个女演员。”

  “是的,先生,我就是这个意思。她向来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她并不——呃,她要是不想对人家客气的话,连装都懒得装。一下子笑容满面,一下子就翻脸——或者因为什么东西找不到了,或者她按铃叫人而人家没马上去,或者是她送洗的衣服没送回来,态度又粗鲁又刻薄。我们大家都不喜欢她。不过她的衣服很漂亮,而且,当然,她长得也很漂亮,所以会有很多人仰慕她。”

  韦斯顿上校说:“对不起,我不得不问你一个问题,这件事很重要。你能不能告诉我,她和丈夫之间的情形怎么样?”

  格拉蒂丝迟疑了一阵,她说:“您不是——该不会是——您不会认为是他干的吧?”

  赫尔克里·波洛很快地问道:“你认为呢?”

  “哦,我可不会这样想,他是个很好的人。马歇尔先生不会做这种事——我敢说他绝不会做这种事。”

  “但你并不那么确定——我从你的语气里就听得出来。”

  格拉蒂丝吞吞吐吐地说:“报纸上登过这样的事情——因为嫉妒发生的案件。如果的确有什么暧昧的话——当然每个人都在议论——我是说,她和雷德芬先生之间有什么。而雷德芬太太是那么好,那么安静的一个女人,真让人感到耻辱。雷德芬先生也是位很好的绅士。可是男人若是碰到马歇尔太太这种女人,恐怕也就不由自主了——她那种女人向来我行我素。我想,做太太的恐怕得好好忍耐了。我相信,”她叹口气,顿了顿,“如果马歇尔先生发现了这件事的话——”

  韦斯顿上校紧紧追问:“会怎么样呢?”

  格拉蒂丝字斟句酌地说:“有时候我的确认为她很怕丈夫知道。”

  “为什么这么说?”

  “没什么确实的根据,我只是觉得——有时候她也——很怕他。他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但他并不——并不很随和。”

  韦斯顿说:“可是你有没有什么根据?比方说他们之间说过的话。”

  格拉蒂丝慢慢地摇头。

  韦斯顿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哎,马歇尔太太今天早上收到几封信,你有没有什么可以告诉我们的?”

  “大概有六七封吧,我记不清楚确切的数目。”

  “是不是你送上去给她的?”

  “是的,我像平常一样从办公室拿了信,放在早餐托盘里一起送上去。”

  “你还记得那些信是什么样子吗?”

  这个女孩子摇了摇头。“只是普通的信件,有些是广告和传单吧,我想,因为后来都被她撕碎了丢在托盘上。”

  “那些撕掉的信呢?”

  “丢进垃圾箱了,现在有一位警员先生正在检查。”

  韦斯顿点点头。“字纸篓里的东西呢?倒在哪里了?”

  “也在垃圾箱里。”

  韦斯顿说:“唔——好,好,我想目前没什么别的事了。”

  他询问地看了波洛一眼。

  波洛把身子俯向前来。“你今早打扫琳达·马歇尔小姐房间的时候,有没有清理壁炉?”

  “没有什么好清理的,先生,又没生过火。”

  “壁炉里也没什么东西吗?”

  “没有呀,干干净净的。”

  “你什么时候去打扫她房间的?”

  “差不多九点一刻吧,她下楼去吃早饭的时候。”

  “那你是否知道,她吃完早饭之后有没有再回过房间?”

  “我知道,她在九点四十五分的时候上楼来的。”

  “她是不是就留在自己房间里了?”

  “我想是吧。后来在快到十点半的时候,她又匆匆忙忙跑了出来。”

  “你没有再进她的房间吗?”

  “没有,那个房间已经打扫好了。”

  波洛点点头,他说:“还有一件事情我想知道:今天早上有谁在吃早饭以前去游过泳?”

  “另外那一侧和上面那层楼的情形我不清楚,我只知道这几间的情形。”

  “我只要知道这个就行。”

  “呃,今天早上只有马歇尔先生和雷德芬先生去游过泳。我想,他们总是一大早就下水的。”

  “你有没有看到他们呢?”

  “没有,可是他们的湿泳衣像平常一样晾在阳台栏杆上。”

  “琳达·马歇尔小姐今早没去游泳吗?”

  “没有,她的游泳衣是干的。”

  “啊,”波洛说,“我要知道的就是这个。”

  格拉蒂丝·纳拉科特主动说:“她大部分时间都去游早泳的。”

  “其他三位呢?达恩利小姐、雷德芬太太和马歇尔太太。”

  “马歇尔太太从来不去,达恩利小姐去过一两次吧,我想。雷德芬太太很少在吃早饭之前游泳——只在天特别热的时候才会,可是她今天早上没有游泳。”

  波洛又点点头,然后问道:“不知道今天你负责打扫的房间里,有没有哪里少了个瓶子?”

  “瓶子?什么样的瓶子?”

  “不幸得很,我也不知道——可是若是哪个房间里真少了什么的话,你会不会注意到呢?”

  格拉蒂丝坦率地说:“如果是马歇尔太太的房间,就不会知道了。真的,她那里瓶瓶罐罐实在太多了。”

  “其他房间呢?”

  “呃,达恩利小姐的房间我也不敢确定,她也有很多面霜和化妆水。可是其他人的房间我就会注意到了。我是说,如果我特别认真地去看,或是特别去注意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