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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她为何遭到杀害?(2 / 2)


「很可能不是刻耳柏洛斯做的,不能麻烦调查班。话虽如此,因为无法肯定是刻耳柏洛斯做的就不去调查,又有点怠忽职守。」



她面带笑容,这句话却带有「要是不让我调查,到时发现是刻耳柏洛斯做的就是你该负责啰」的言外之意。肆谷好像也有听出来。



「说得也是。调查班的工作量那么大。」肆谷对黑绪投以略显僵硬的微笑。「真正的原因是?」



「我被惹火了。」



她直截了当地回答,断言她寻找犯人只是想发泄自己的怒气,与刻耳柏洛斯无关。肆谷的表情虽然消失了一瞬间,她不仅没生气,甚至噗哧一声笑出来,扬起红唇。



「呵呵呵。你这人真的是……」



这抹笑容等于是在表示同意。傀里师别做傀里以外的事,此乃肆谷的教诲,可是她对黑绪的标准感觉放得特别宽。



从以前开始,肆谷就很中意黑绪。不只肆谷。福音协会里面应该没人不认识黑绪,就白夜所知,讨厌黑绪的只有寥寥数人。



黑绪的傀里天分比任何人都还要优秀,又擅长交际。说她完美无缺都不为过。对于追求完美的一百的父亲来说,正是理想的小孩。想必没有不尊敬黑绪的傀里师。



黑绪在七岁显露傀里的才能,据说那是觉醒才能的最低年龄。她立刻接受教育,十五岁当上见习傀里师,破例在十七岁成为通常至少要满十八岁才能担任的傀里师。



至于白夜,他在较晚的十二岁才学会傀里死者。没办法跟黑绪一样看见幽灵,跟幽灵对话,也经常做不好傀里,受到责骂。



身为双胞胎,差异却如此之大。他总是被拿来跟黑绪比较。所以他才厌恶一切,下定决心,觉得如果可以去死就好了……



死后,白夜内心的自卑感仍未消失。他羡慕、嫉妒受到众人喜爱的黑绪。白夜紧咬下唇,揪住袖口。



「好吧。查明不是刻耳柏洛斯做的后,马上停止调查。这件事我会跟调查班说一声。」



「谢谢。麻烦您了。」



不错的回应。黑夜觉得就算查出犯人不是刻耳柏洛斯,黑绪八成还是不会收手。她一个人没办法找犯人,所以白夜也必须帮忙。



「还有,我们在来周防家的人中,找到一个有傀里天分的人。」



「哎呀。成功挖角过来了吗?」



「不好说。毕竟在外人眼中,福音协会是宗教团体。对方果然不太甘愿。总之,我有请她们最好今天就来协会一趟。」



黑绪耸耸肩膀。肆谷大概是一开始就没期待对方会来,看起来既不生气也不遗憾。



「没办法,不能强迫人家。可是,若不快点来协会学习傀里的用法,真不知道会酿成什么样的后果。」



「曾经有人搞不清楚正式的作法就使用傀里能力,丢掉自己的小命呢。我有简单说明过啦。不过真的只是简单说明。」



傀里是接触人类灵魂的行为。对象是死者,所以不做任何防御措施就去碰触,自己的灵魂也会飘向死亡。惠实里子纯粹是碰巧没发生意外,不晓得今后会对她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请总务班再去说明一次吧。若她们依旧无法理解,只能加以监视,观察情况了。因为能使用傀里的人类相当罕见。」



「啊哈哈。奴隶太少就赚不到钱了嘛。」



「呵呵呵。这话真有趣。我们做的全是为了让亲近之人突然去世的人,能够接受那些人的死亡。」



两人表情温和,现场的气氛却如同轻轻一撞就会碎裂的玻璃。她们的对话总是这样。当事人并不介意,只有白夜一个人在那边不知所措。



「话说回来,有两个消息要通知你。一个是昨天调查班保护的傀里师,他已经无法傀里了。」



「所以会送到『保管室』啰?」



「对。今天下午五点执行。」



「好不容易找到的傀里师,为什么要送去保管室?」



「是他自己选择的。他觉得活着太痛苦了。」



「噢,又是调查班搞的鬼吗……」



「是啊。」肆谷眯起眼角下垂的双眼。「他们也真会给人添麻烦。」



唤回、操纵灵魂时,需要消耗生命力,不过要把人偶当成式鬼用的时候,如果消耗傀里师本人的生命力,寿命会迅速缩短,因此会使用对福音协会来说只有害处的人类,代替傀里师的生命力。存放那些人类的地方,在福音协会称之为「保管室」。



一踏进保管室,就再也无法离开。明明还活着,却突然被当成「物品」对待。这么残忍的行为万一传出去,八成会发展成人权问题。



之所以没有发生那种事,是因为连在福音协会里面,都只有傀里师和调查班等部分成员知情。保管室制造的是提供给式鬼的人工能量————对其他人是这样说明的。



但正因如此,傀里师才能放心进行傀里,不用担心寿命减少,也可以达到威慑效果,因为他们明白要是胆敢反抗福音协会,自己也会被送进保管室。



由傀里师以外的人提供生命力,还有其他好处。万一傀里师被人偶杀掉,提供给式鬼的生命力也不会中断,因此就算人偶失控,式鬼还是能压制他们。这方面对于傀里师以外的人来说,也比较安全。



福音协会就是像这样管理、调教、消耗傀里师,巧妙地同时给予他们恐惧与希望。没有疑问、不快、罪恶感,什么都没有。纯粹是一个系统。看似为了傀里师而存在,却不是为了傀里师而存在。



福音协会的创立者只是没有傀里能力的一般人。当时他虽然是基于「集中管理傀里师,以免被用在军事用途上」这条条约,设立了这个机关,实际上,害怕跟平凡的他们不同,拥有特殊能力的傀里师,想要将其隔离的意图肯定更加强烈。所以才会借由恐惧束缚住他们。告诉他们,你们无路可逃————



「第二个消息是,有一名傀里师去世了。他想成为式鬼,所以由保存班接收。他使用的式鬼没人想用,生命力会在明天凌晨十二点停止供应。」



听见有傀里师丧命,白夜他们心情依旧平静如水,或许是因为见过太多人类的死亡了。他的感想只有「这样啊」。



也不会想问死者的名字。黑绪跟白夜都只回了句「知道了」。



报告完毕后,两人离开肆谷的房间,回到自己的房间。



「小黑……怎么办?你真的要去查吗?」



「对呀。要先怎么做呢?从解散到现在过不到六小时,下午或傍晚再去周防家打听情报好了。」



她语气轻快,彷佛要哼起歌来或跳起小碎步。是已经推理到一个程度了吗?



「你怀疑的是谁?」



「根据药袋先生提供的情报,可疑的是没有不在场证明又有动机的武藏先生和佳弥小姐。还有吉永小姐、大弥先生跟红玉小姐。惠实里子小姐应该不是。假如她是犯



人,在我们面前说她会傀里太不自然了。」



「大弥先生和红玉小姐你也在怀疑啊?他们只是小孩子耶。」



「小孩又如何?小孩也杀得了人。」



黑绪眼底看起来有什么东西在蠕动着,白夜下意识别过头。不管是不是小孩,人类杀得了人类。这种事白夜也很清楚。尽管如此,他还是希望凶手不是那两个孩子,



或许是因为他想起了黑绪抛到脑后的过去。他借由否定来安慰当时一无所知的自己。



「话虽如此,那些情报都是听别人说的,所以目前大家都很可疑。我想先重新调查一次不在场证明。大和先生的公司搞不好有不为人知的秘密通道,优香小姐搞不好用了某种办法暂时回到日本,亚美小姐去参加茶会的朋友家,搞不好其实根本没有举办茶会。还有,义纯先生的视讯会议也很可疑。搞不好用了时间差手法。枝奈子小姐也可能跟送货员有交情,让他帮忙作伪证。」



「意思是,几乎所有人都很可疑?」



「嗯,对啊。因为,可以确定真珠小姐是被他们之中的人杀掉的。否则何必模仿连续遗体破坏事件。」



黑绪从外套的口袋拿出银色的烟盒,从中抽出一支烟,叼在口中。她用桌上的火柴点燃香烟,细长的香烟便像蜡烛似的瞬间点燃。火焰立刻消失,只剩下白蒙蒙的烟雾。



黑绪抽的不是市面上贩售的那种用烟草卷起来做成的香烟,而是福音协会自己做的香草制特制香烟。因此跟一般的香烟不同,有各种香草的气味,有时是薰衣草,有<时是柠檬草。



这种烟会在傀里师想平静心神,或是式鬼隐藏自己的尸臭时使用。不仅如此,它具有放松效果,所以也会卖给傀里师和协会成员以外的人,很多人喜欢抽。



「我想跟惠实里子小姐打听她傀里真珠小姐时的情况,但她一定还在睡。大和先生是公司的社长,可能出门上班了。」



「不一定。自己的小孩遇到那么惨的事,他说不定会待在家。」



「不过社长这个身分很重要耶。反正在家也没事做,应该去公司了吧?不对,不如说待在公司还比较能静下心来。」



白夜想起亚美情绪不稳的状态。他会放着那样的妻子去上班吗?尽管心存疑惑,白夜还是点了下头。







前往大和的公司前,白夜事先调查了地址跟那是家什么样的公司。



大和的公司是制造即食食品和零食类的食品加工公司,本公司位于品川。官方网站上写着茨城、山梨、滋贺都有它们的工厂。



大和是第二任社长。网路上的文章记录着八年前,他在四十岁的时候从父亲手中接过社长之位。自此之后,他不断挑战新事物,却没有任何一次成功,还因为即时食品里面混入蛾的幼虫,被顾客传到网路上,有一段时期受到抵制,经营陷入困境。经过各种尝试,情况总算从五年前开始逐渐好转,现在销量恢复得跟以前差不多了。身为资产阶级的亚美家的支援,应该也是功臣之一。



电视经常播放大和公司的广告,没有人不知道那家公司。大公司的女儿遭到杀害,理应会被大肆报导,可是真珠去世的当天,一名男子持枪闯入小学,造成三名教师、十七名儿童伤亡,因此真珠事件只在报纸上占了五公分左右的版面,顶多只有跟公司有关的人和熟人知道。



世人喜欢看更具冲击性的东西。而每天都有事件在发生。只有一人死亡的真珠事件,在那之后也没有受到瞩目。这或许是导致搜查迟迟没有进展的要因。似乎没多少目击证言。



上午十点半。两人抵达大和的公司,将车子停在停车场。白夜急忙从驾驶座下来,绕到副驾驶座。这是为了帮黑绪开副驾驶座的门,让她下车。



车门一开,黑绪就像某户人家的千金小姐般,双腿并拢踩到地上。她勾勒出美丽的线条站起身,气势汹汹地站着。



「好了,不晓得大和先生在不在。」



黑绪一副毫不关心的态度轻声说道。大和若不在公司,她打算找个理由打听监视摄影机和其他出入口的情报,所以他在不在都无所谓。



两人走进位于停车场旁边,共五层楼高的大和的公司。柜台好像在二楼。刚走进去就看到楼梯旁边的布告栏。



他们没有搭乘布告栏后面的电梯,而是爬楼梯上去。途中与两名疑似社员的人擦身而过,两次对方都露出奇妙的表情。不意外。黑绪虽然穿着黑西装,以上班族来说她的长相太过年幼,白夜则跟大学生一样,穿着黑色高领毛衣搭配黑长裤,两人外表看起来都不像社员也不像推销员。



到了柜台前面,接待他们的是穿制服的女子。听见大和的名字,她果然露出怀疑的表情,不过打电话确认后,总算成功约到时间跟大和见面。



在女子的带领下,两人这次搭乘电梯来到五楼。走出电梯,走廊直走到底,有扇门牌刻着「社长室」的门。



女子敲门后打开门,鞠躬说道「我带客人来了」。大和坐在房间深处的办公桌前,看到两人便恭敬地站起身,指向办公桌前的会客区。



「昨天————不对。今天谢谢两位。请坐。」



吩咐女子准备他们要喝的茶水后,大和也坐到沙发上,与白夜他们相对而坐。



「不好意思,在您这么忙的时候突然来打扰。我们早上四点才解散,您却来上班了呢。」



「毕竟我放了一星期的假,很担心公司有没有什么事。」大和按着眼角。「哈哈,我连一小时都睡不到。」



「请您不要太勉强自己,不然会搞坏身体的。」



「谢谢关心。」



大和跟黑绪互讲场面话时,敲门声传来。刚才那名女子用托盘端着茶水,走进社长室。她将热茶放到白夜他们面前,马上鞠躬离开。确认女子走出房间后,黑绪才开口说道:



「您应该很忙,我就直接讲重点了。这是我个人的见解,我怀疑真珠小姐的遗体遭到破坏,是杀害真珠小姐的犯人在模仿连续遗体破坏事件。」



黑绪特别强调「我个人」的部分。大概是为了不让对方警戒。她似乎觉得倘若大和就是犯人,由不是警察的黑绪提出这个意见,或许会因为一时大意而露出马脚,所以才刻意直接询问。



「什么意思?」



「以连续遗体破坏事件来说,少掉的部位太多。」黑绪竖起手指。「之前的连续遗体破坏事件,都只有拿走眼睛和舌头。不过,这次连手指都被切断了。您觉得是为



什么?」



「不知道。我听说过那起事件,但不清楚详情。」



「我认为犯人是觉得有手指的话,真珠小姐复活后,就能靠文字等方式传达犯人的身分。」



大和发出空气通过喉咙的声音后,掩着嘴不停咳嗽,或许是想到眼睛和嘴巴变成黑洞的真珠。



「只是巧合吧。」



「我不这么想。对于引发连续遗体破坏事件的那群人来说,拿走眼睛和舌头这个行为是一种仪式。过度损坏遗体违反他们的信条。」



「所以你认为是模仿犯做的。谁会故意做那么过分的事……而且还是对真珠。」



「警方赶到前,大门都是锁着的,之后根据警方的调查,窗户好像也通通都有锁上。只要有备用钥匙应该就能侵入,您有想到什么人吗?」



「钥匙我和内人各有一把,剩下就是由吉永小姐管理的那一把。钥匙是登记制的,本人才能复制,所以只有这三把。」



大和从口袋拿出钥匙。钥匙吊在挂着四角形吊饰的钥匙圈上。是一把形状平凡的扁平钥匙。



「这样的话,代表要从外面侵入有难度呢。」



大和察觉到这句话的意思,「啊」了一声。他的脸色逐渐苍白,彷佛在放下白色的帘幕。



「你在怀疑当时在场的人?」



「有这个可能。」



「呃,可是,没有任何人有可疑行为。警察检查随身物品的时候也没搜到任何东西。而且,应该也没人单独行动。内人有帮我留意房内的状况,她说没人离开食堂。



跟武藏起口角的时候,可能会没注意到……但我出面劝架后确认过人数,除了你们和大弥、红玉,大家都待在食堂。那些人很难犯案吧?」



白夜试着回想回到食堂时的情况。确实所有人都在场。



那么,剩下的可能性就是犯人另有共犯,不过既然没人离开食堂,表示也没有人以两、三名的少人数结伴行动。既然如此,食堂里的人全是共犯吗?白夜往这个方向思考,立刻摇头。特地叫傀里师来看这场闹剧,根本没意义。



犯人在外面等,里面的共犯算准时间开门放他进来,等破坏完尸体让犯人逃走后再锁门————这样想好像也不太对。没人离开食堂,不可能去门口开门,再回去锁门。



不习惯推理的白夜大脑一团混乱。脑中出现透明人,一一摧毁推理的前提。果然比较有可能是里面的人做的吗?



「您说得没错。破坏遗体有难度。所以,我认为只要找到杀害真珠小姐的犯人,就能解开这个谜团。」



「找到犯人?」大和提心吊胆地问。「你想说杀死真珠的犯人就在那之中吗?」



「可能性很高。犯人把真珠小姐的眼睛、舌头、手指砍掉,也是因为都让她看不见也说不了话了,依然无法放心。因为犯人就在现场。万一真珠小姐用手指写字,就会知道谁是犯人。所以他才刻意连手指都切断了。」



「你在怀疑谁?该不会是我吧?」



过没多久就跑来问话,大和会警戒很正常。黑绪缓慢摇头。



「所有人我都在怀疑。因此,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请告诉我您的不在场证明。防盗摄影机装在公司的入口处对吧?警方跟我说有拍到您进出公司的模样。不过,假如有正门以外的出入口呢?是不是可以偷跑出公司动手?」



「很可惜,出入口只有一楼那一个。而且要回家的话需要用到汽车,不只门口的监视摄影机,连停车场的监视摄影机都只有拍到我上下班的时候。我不可能有办法犯案。」



「也可以躲在巨大行李后面,骗过门口的监视摄影机后,开事先停在其他地方的车回家。」



都说不可能了,黑绪还穷追不舍,大和像要压抑住不耐烦的情绪般按着头。



「家里的车只有我和内人的,如果我去开内人的车,会被她怀疑。而且就算赶着从公司回家,开车也要三十多分钟。当时武藏有打电话给我,我马上就接了。若我是在杀害真珠开回公司的途中,照理说不可能接得那么快。不只这样。我为何要杀害自己的女儿?」



「世上有很多杀死亲生骨肉的父母。也有很多对家人或兄弟姐妹下得了手的人。」



黑绪很不识相地轻笑出声。这好像触怒了大和,他板起脸用尖锐的言词否认。



「别把我跟那些人混为一谈。不可能就是不可能。是说,讲这种话会不会太没礼貌了?而且你们又不是警察。」



「可是,您当天都在公司工作对吧。也就是说没有人可以证明您待在这里。电话用免持听筒就能接。」



大和闭上嘴巴,因为心生动摇而目光游移。这个反应有什么意义?白夜持续注视着他。三分钟左右的静寂过后,大和小声地说:



「真珠遇害的时候,我在跟人讲电话。」



「打给哪位呢?」



「宫岛。她是这家公司的客户。」



噢。黑绪点了下头。这件事药袋提供的情报有提到。然而,他们还知道两人之间有不伦关系,所以白夜怀疑他们聊的真的是公事吗?



「两位关系挺亲密的嘛。真珠小姐的傀里仪式,您也有邀她来。」



「那是因为……她无论如何都想参加。她是我的大客户,不能当没听见。」



「对亚美小姐也是这样说的?」



「这是事实。」



大和发现两人的关系遭到怀疑,口气变得有点粗暴。



「可是,一般来说都不会邀请吧。那可是家人重要的仪式。」



「葬礼也会找各种人来吧?跟那一样。」



他好像不肯承认两人的不伦关系,于是黑绪放弃拐那么多弯,开门见山地问:



「您跟优香小姐交往过对吧。两位现在是不是还没断干净?」



大和发出苦闷的呻吟声。黑绪将这个反应视为肯定,满足地提出下一个问题。



「听说她跟您讲电话的时候人在国外,特地打越洋电话吗?」



大和移开视线。简直像在说他心中有愧。他用门牙磨了几次嘴唇,重新望向黑绪。



「因为突然有事。」



「有办法证明两位讲过电话吗?」



大和心不甘情不愿地从口袋拿出手机,滑动萤幕,将萤幕对着黑绪。上面显示着用通讯软体传送的讯息,以及播出通话、结束通话的纪录,后面还有两个影片缩图。



应该是讲完电话后立刻传给对方的。其中一个影片有录到优香的脸,下面的影片则是大和的脸。



白夜发现黑绪在轻轻用手肘撞他,小声叹气。等等他必须要扮黑脸。没办法。他无法反抗黑绪。他在内心跟大和道歉,从他手中抢走手机。



「啊,喂。」焦急的声音传入耳中,大和伸手想抢回手机。白夜从沙发上站起来逃开。他将拿着手机的手伸向天花板,调整成黑绪看得见萤幕的角度。



「唉唷,坏坏。你在做什么?不可以这样。」黑绪用毫无起伏的语气责备白夜,对大和微微低头致歉。「不好意思,他偶尔会不听我的话。」



「想办法阻止他啊!」



伸长手臂的话,白夜的身高高达两公尺以上,大和的手根本构不到。尽管如此,他仍然驱使看起来很沉重的身体跳向上方,拼命试图抢回手机。白夜有种变成坏人的感觉,坐立难安。



他没有征询大和的许可,按下录到优香的脸的影片播放它。影片中的优香在对镜头挥手。背后有录到鱼尾狮。



画面中没有看见不自然的杂讯等异状,应该真的是在国外拍的。



优香手上戴着智慧型手表,多亏萤幕随时都是亮着的,看得见当时的时间是二月四日,下午三点半。日本跟新加坡的时差有一小时。新加坡的时间比较慢。换算成日本时间是下午四点半。优香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犯案。



影片中的优香没有昨天那种高傲的感觉,而是用宛如恋爱中的少女的甜美声音倾诉爱意。不晓得大和是如何回应的。白夜有点好奇。



影片的长度连一分钟都不到,播完后,白夜接着播放录到大和的脸的影片。这段期间,大和还在努力试图拿回手机,手机却如同挂在树上的气球,怎么抓都抓不到。



大和的影片是在这间社长室拍的。他在亚美面前像个可靠的男人,影片中的大和却变成跟小孩子一样的撒娇鬼。



大和想让优香看看自己有多努力,拍了电脑萤幕给她看,装着可爱对她说「宝宝要夸夸」。



要撒娇是可以。但他可不想看见一个大男人对恋人说宝宝语。白夜偷偷望向大和,他满脸通红,颤抖不已。



影片比优香的还要长,大约有三分钟。大和用宝宝语侃侃而谈自己背负着多沉重的负担、自己有多么努力,不停向优香讨夸。



虽然是外人不能看的影片,透过那段影片得知了一件事。照到电脑萤幕的时候,可以看见右下角的日期及时间。正是真珠遭到杀害的那一天。时间是四点三十八分。



证明了大和不可能回到家。



看完影片,白夜心怀愧疚,静静坐回沙发上,乖乖把手机还给大和。大和立刻一把抢过手机,收进口袋。



「总觉得有点对不起您……」



白夜诚心向他道歉。大和瞪了他一眼,没有回答。黑绪忍着笑意说道:



「不过拜其所赐,我知道您不可能犯案了。优香小姐也是。全是多亏您愿意把影片给我们看。因为我也有推测优香小姐会不会是出于对亚美小姐的憎恨,失手杀了真珠小姐。」



前一刻还怒火中烧的大和,表情稍微和缓了些,或许是因为听见优香的清白得到证明,心情稍微变好了。然而,他的语气还是蕴含怒意。



「那就好。因为无辜的人洗清嫌疑了。」



「这样的话,犯人就是其他人。谁比较容易下手呢?果然是事件当天在家的人吧。例如……没错,例如武藏先生。」



「你也在怀疑武藏吗?」



义纯、亚美也觉得武藏很可疑。的确,从不在场证明跟动机来看,他是嫌疑最大的人。待在自己的房间称不上不在场证明,他又有诱拐事件的前科,无论如何都会忍不住怀疑他。



黑绪果断地点头。自己的弟弟被其他人怀疑,大和似乎难掩震惊。听见他咬紧牙关的声音。



「那家伙不可能下得了手。」



「为什么?他不是曾经企图诱拐儿童吗?」



「那是有原因的。那孩子是单亲家庭,受到父亲的虐待。武藏不忍心坐视不管,所以……」



「您的意思是,武藏先生是为了帮助受虐儿童才想诱拐她?」



「武藏有点思虑不周。一旦产生某个念头,就会付诸实行。他想将那孩子带离家中的时候,撞见她的父亲,被盛怒的父亲殴打。脸都被揍到变形了,肋骨还断掉刺进肺部,差点没命。最后他住院住了两个月。」



「武藏先生为什么要做那种事?」



「我们的父亲是个严厉的人。虽然自己讲这种话有点奇怪,我从小就擅长察言观色,身为小孩却知道讲什么父亲会高兴,因此父亲很宠我。可是武藏口拙又不擅长跟



人交际,是连亲生父母都会保持距离的小孩。我爸应该是不喜欢他这一点。不知不觉间,他变得只要武藏一说话,就对他使用暴力。当时我只觉得弟弟怎么这么不会做人,没想过那叫虐待。我以为那属于管教的范围。不过其实,我的内心说不定是明白的。或许是因为这样吧,自己有小孩后,我对武藏产生了愧疚之情。帮犯下诱拐事件的武藏请律师,决定让无家可归的他住在家里,都是为了赎罪。」



白夜心想,跟我家好像。虽然父亲没对他施暴,白夜的存在一直被人无视。假如他没有傀里才能,八成会持续至今。想起自己的过去,白夜心中涌上一股寂寥。



「意思是,武藏先生以前受过父亲的虐待,无法放着受虐儿童不管,想要帮助她吗?」



「没错。所以那家伙不可能杀小孩。」



「但也有可能是因为小时候你没对他伸出援手,基于怨恨杀了真珠小姐吧。」



听见这句无情的话语,大和目瞪口呆看着黑绪。白夜有种自己在受到谴责的错觉。



「真珠小姐长得很像亚美小姐。武藏先生对于看他不顺眼的亚美小姐怀恨在心,『不小心』杀了与亚美小姐相貌相似的真珠小姐。也是有这个可能。」



「怎么可能!武藏不会因为这种事杀害真珠。要说的话,内人的弟弟义纯还比较可疑。」



意想不到的人名出现,令白夜吃了一惊。之前有提过真珠会怕义纯的妻子枝奈子,枝奈子又疑似对亚美抱持恨意,所以她可能有动机,义纯目前却没有。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他是个姐控。一有事就会马上去依靠亚美。明明有枝奈子小姐了,他还只会称赞亚美,就算亚美对枝奈子口出恶言,他也不会回嘴,而是站在亚美那一边。光在旁边看都觉得毛骨悚然。虽说是姐弟,他表现得实在太喜欢亚美,感觉很恶心。」



「这跟杀害真珠小姐有什么关系?」



「……例如,他对长得跟亚美很像的真珠抱持好感,却没被真珠放在眼里,气得杀了她。乍看之下,义纯对大弥、真珠、红玉一视同仁,实际上他对真珠异常疼爱。零用钱和压岁钱,真珠拿的都比身为长男年纪又比较大的大弥多,土产总是带真珠或亚美喜欢的东西。太不正常了。」



「那不是因为亚美小姐特别宠真珠吗?」



「我不认为。而且,连不知情的义纯都想把罪名推给武藏。一逮到机会就骂武藏,简直像希望犯人就是他。也许是因为有义纯这个同伴的关系,亚美的行为愈来愈激烈。别看他那样,义纯很狡猾的。没人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我们刚结婚的时候,他还表现得很尊敬我,一接受亚美家的援助,他的态度就转了一百八十度。还总是把我家当成自己家赖在这边,受不了。」



大和讲到一半,变成在抱怨义纯。看来他积怨已久。大和滔滔不绝,肩膀剧烈上下晃动,连要呼吸都忘了。



他似乎是因为私人因素讨厌义纯,而不只是因为义纯对真珠和亚美的态度。这也不能怪他。其他人在自己家大摇大摆,感觉应该很接近威严或矜持遭到践踏吧。



大和喘了一口气的时候,模糊不清的音乐于室内响起。是从大和身上传来的。似乎是手机铃声。以大和来说真是可爱的旋律。



他按着胸前的口袋,却没有拿出手机。八成是因为他知道是谁打来的。



「不好意思,等等有重要的会议。可以到此为止吗?」



看得出他希望两人尽快离开。黑绪似乎也没有其他想问的事,干脆地站起来。



「谢谢您。今天谈到的事请您保密。毕竟还在搜查途中。」



两人轻轻点头致意,走出社长室。关上门的前一刻,白夜听见撒娇的声音,但这跟事件没有关系,他便假装没听见。







回到停车场,白夜打开副驾驶座的车门,让黑绪先上车,然后坐上驾驶座,准备出发。



「接下来要去哪里?」



「我想想。现在几点?」



白夜用手表确认时间,回答「上午十一点十五分」,黑绪竖起食指在空中左摇右晃,唱起民谣歌曲:「该怎么办呢」。



「离这里最近的是义纯先生家吗?」



白夜从口袋拿出手机,打开八月朔日给他的嫌犯地址清单。义纯家在大和的公司跟大和家之间。按照顺序拜访义纯家、佳弥家、周防家,应该是最顺路的。



「嗯。要去义纯先生家吗?」



「就这么办。刚才有聊到义纯先生,时机正好。」



「对啊。可是,不晓得他在不在。」



「应该在。早上四点才解散耶。大和先生是社长,可能不方便随便请假,不过义纯先生上班的公司有落实社会保障制度和员工福利措施,总可以请到特休吧。」



原来你知道义纯在哪家公司上班。更令人在意的是,你明明从来没去公司上过班,亏你知道这些制度。黑绪彷佛看穿了白夜的想法,补充道:



「而且义纯先生说过,他有时会在家工作。」



你什么时候连这都跑去问了?白夜只回了句「是吗」,伸手设定导航系统。在他准备输入义纯家的地址时,手机响起来电声。是未知号码。



「咦?谁啊?」他纳闷地按下接听键。「喂、喂。」



『嗨。你们那边调查得还顺利吗?』



是有印象的声音。听起来像在嘲讽人的笑声。



「该不会是……五木先生?」



讲出这句话的瞬间,白夜望向黑绪。黑绪仍然面带笑容,嘴巴却闭得紧紧的,试图隐藏气息,不打算帮忙接电话。



『答对了。嗯————我们搞不好心灵相通喔。』



五木开了个玩笑,白夜却完全笑不出来。他好不容易忍住不要发出厌恶的呻吟声。五木是在福音协会待得比白夜还久的大前辈。不能对他太失礼。不过,黑绪跟他是同辈,只要黑绪愿意代替他接电话,就能不用顾虑那么多。



他再次望向黑绪,黑绪眼睛眨都不眨一下,看着车顶装死。看来她无论如何都不想接。



「不、不知道耶。对了,您怎么知道这个号码的?」



『我们是同事,知道很正常吧。』



我倒不知道您的手机————白夜忍住想这么说的冲动。



「这样啊。呃,请问您有什么事?」



『想听听声音。没有啦,不是你的。黑绪也在吧?』



他又往黑绪那边看过去。黑绪睁大眼睛,嘴巴微微打开,继续装死。



「在是在……可是她死掉了。」



听见这个回答,手机另一端传来喷笑声。五木笑得很开心的样子。由于他实在太吵,白夜把手机拿远了一点。



『哎唷,黑绪怎么那么可爱。如果她能一直当一具尸体,就更可爱了。』



被这种变态喜欢上的黑绪真可怜。毕竟五木是虐待狂兼恋尸癖兼自我中心主义者。被这种性格有缺陷的人喜欢上,不可能高兴得起来。黑绪应该更这么觉得吧。



「那个,没事的话我要挂了。」



白夜将大拇指移到结束通话的按钮上,想要挂断电话。然而,在他挂断前,五木抛出一个神秘的问题。



『记得昨天抓到的那个流浪的吗?』



是昨天去周防家之前,五木他们带回来的那名男子吗?白夜想了起来。他把手机拿回到耳朵旁边,回答:「记得。」



『调查结束了。』



流浪傀里师被调查班带来的话,会被逼供至今以来做过的好事。综合调查班查到的情报和没查到的情报,掌握他做了几次傀里。



既然要给予人偶生命力,只要循着连接供给者和人偶的生命力丝线寻找即可————没有傀里能力的一般人曾经这么说过,实际上是办不到的。双方离得够近的话,生命力的线看起来是会很粗没错,但随着距离拉远,就会变得跟蛛丝一样细,最后难以目视。根本无从追踪。



所以需要傀里师的自白。遇到这种情况,协会会满不在乎地用违法手段质询,好让对方招供,大部分的流浪傀里师都会吓得人格骤变。因此,调查班又有「缺陷制造机」这个别名。



「那个人最后决定送到保管室了呢。」



『没办法。』五木笑道。『当事人都说不想再到外面去了。』



白夜不寒而栗。他乐在其中。乐于毁掉一个人。正因如此,才有办法在被取了那种别名的调查班待那么久。在调查班之中,五木又属于特别异常的那一个。



话虽如此,调查班也有正常人,不全是五木这样的人。例如与五木共同行动的十王。十王清廉又过度正直,令人怀疑他为什么会在调查班……不如说连他加入福音协会一事都很神奇。福音协会很少有这样的人。大家都不太正常。或许是因为太接近死亡了。



『然后,关于那个流浪的,他好像五年前就在干这种事。之前都巧妙地隐瞒起来了。』



「喔。」白夜咕哝道。完全无法理解他的意图。明明不是在跟五木当面交谈,白夜却歪过了头。



调查班的报告书会上传到协会内的伺服器上。傀里师也有阅览调查报告书的权限,想看的时候就能看,所以没必要请人跟他们报告。



那么,为何五木要特地联络他们?白夜十分疑惑。单纯是想跟黑绪说话吗?但他不可能为了这点小事打电话过来。



「所以您想说什么?」



『你好迟钝喔。我的意思是,搞不好跟你们正在调查的周防家事件有关。』



白夜惊讶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车内只听得见五木带有杂讯的声音从听筒传出。



『住在周防家的人里面,不是有个五年前诱拐儿童的人吗?』



「对,您怎么知道?」



『是肆谷班长提供的情报。然后啊,那个流浪的也傀里过五年前诱拐事件的被害者。而且委托人好像叫「武藏」。当时有酿成事件,新闻也有报导,所以他记得武藏的名字。』



武藏委托流浪傀里师帮忙傀里他拐走的小孩?为什么?在探讨这个问题前,诱拐事件的小孩原来去世了吗?



「是武藏先生委托的吗?他杀了那孩子?」



『流浪的说他没问那么多。详情写在报告书里面,自己去看啦。我只是因为肆谷班长叫我通知你们,才打电话过来。』



「好的,等等去确认。再见。」



白夜准备挂断电话时,又听见五木的声音。他的手指停在离结束通话键只差数公厘的地方,竖起耳朵。



『结果,那不是刻耳柏洛斯干的吧。』



根据黑绪的推理,犯人不是刻耳柏洛斯。但也不能断定。白夜望向黑绪,她轻轻摇头。



「不,还不清楚。」



『啊,是喔。反正八成与协会无关,干么要继续调查。浪费力气。黑绪什么都不用做。』



语毕,五木抛下一句『拜啦』挂断电话。白夜看着黑绪,她露出打从心底感到厌恶的笑容。



结束通话后,白夜马上登入协会的伺服器。输入帐号及密码,首页选单便显示出来。他前往阅览调查报告书的页面,选择今天上传的档案。



负责人是五木和十王的报告书有一份。白夜点开档案。报告书上写着十件傀里纪录。



第一次是在五年前。推测这就是五木说的那一次。武藏委托他复活一个小孩。流浪傀里师在电视上看过武藏,猜测应该是武藏下的手。他不想太过深入,再加上武藏给了一大笔钱,便没去过问傀里的理由。死者复活后,受到人偶拒绝的武藏马上要他解除傀里。理由没有记录。武藏到底跟他想诱拐的小孩发生了什么事?



「原来武藏先生知道傀里。那他还那个态度。」



黑绪从旁边探出头看手机,低声说道。



武藏在对真珠进行傀里前,提议中止仪式。他应该知道会成功才对。若武藏是破坏遗体的犯人,他阻止仪式有何意图?



「这个流浪的,傀里的次数最近变多了。刚开始他还会怕,之后大概是觉得能赚钱又能傀里,找到乐趣了。」



委托书上除了疑似武藏委托的那一次外,之前还有一次。两年前一次,一年前三次,今年则多达四次。



白夜看起最近的案例。有人因为一时冲动杀了恋人,希望他帮忙复活;有母亲失手杀了孩子,希望他让小孩复活到隔天,方便她伪造时间;有人的妻子死在强盗手下,现在去世的话会影响他去银行等机关办手续,希望他让妻子再活五天左右;有人为了得到恋人的年金,想让他复活。全是自我中心、令人作呕的原因。



流浪傀里师的活动范围在周防家附近。所有的案例都在二十公里以内。根据报告书上的纪录,好像是因为犯人家就在附近。



「的确,这种帮助犯罪的委托,协会不会接受。可以理解他们想向流浪傀里师求助的心情。」



黑绪用不带同情的平板语气说道。很少人是为了追求快乐而杀人。大多是因为一时冲动吧。若有人告诉他们能让死者复活,应该会想抓住那最后一根稻草。白夜对那些怀着那种想法的委托人心生怜悯。



「咦,这场傀里仪式在好奇怪的地方举行。」



黑绪指着两天前的傀里内容。地点在工地。委托人想复活被强盗杀死的妻子,但这个地点实在很奇怪。



「真的。好奇怪喔。说不定是丈夫杀了妻子,不敢承认才推给强盗。可是,为什么要把遗体搬到工地?家里不方便让人看见吗?」



「是为了匿名吧?想隐瞒身分,所以才搬到工地。如果动手的是他自己,那可不是能跟人说的事。可以的话自然会想隐瞒身分。」



黑绪轻笑出声。白夜怎么听都觉得她在讽刺自己。



「小黑……」



「怎么那种表情?好有趣。别管那个了,快走吧。去完义纯先生家,还得确认武藏先生以前是否委托过傀里。」



白夜低头盯着报告书,用微弱的声音应了声。



他正想滑掉现在的画面,这次跳出来的是八月朔日的名字。八月朔日打电话来还真稀奇。是真珠事件有什么进展吗?白夜胸怀期待接听电话。那只是他天真的幻想。



「被杀了?为什么————」







白夜带着黑绪来到八月朔日他们所在的地方。是昨天来过的周防家附近的木造公寓,穿制服的警察在一楼的房间忙碌地进进出出。



房子附近拉着封锁线,周围有一群人在围观。白夜在人群中寻找打电话给他的人。对对方来说,比其他人高出一颗头的白夜很好找,他们马上就四目相交。



八月朔日举起手,对旁边的药袋说了几句话,药袋也跟着走过来。他还是老样子一脸嫌恶,不知道在跟八月朔日说什么。看来他对于白夜他们会来并不知情,正在责备八月朔日。对牛弹琴。这对看起来毫不愧疚的八月朔日而言,似乎没有效果。



药袋绷着脸和八月朔日一起走向两人。他从封锁线底下钻过去,与两人擦身而过,站到无人的电线杆旁边。



黑绪像要陪他喝酒似的,在药袋身旁跟着拿出香烟。烟雾缭绕,两道白烟飘向空中。八月朔日张大鼻孔,吸进气味。



「那种烟真的很好闻。」



「对吧?协会自己制造的。要不要来一根?一部分的利润会捐给生活有困境的小孩。可以帮助别人喔。」



黑绪拿起香烟宣传。八月朔日好像被挑起兴趣了。药袋打断两人聊天,开口说道:



「你们来干么的?」



「我们来的理由,您早知道了吧。八月朔日先生打电话来,我想说希望能帮上什么忙,急忙开车赶来呢。」



药袋再次瞪向八月朔日。八月朔日只是笑咪咪的,没有辩解。



「我不知道他跟你们说了什么,不过轮不到你们出场。」



「听说状况跟真珠小姐遇害时相同。」



药袋一如往常地大声咋舌。「你知道多少了?」



「惠实里子小姐跟真珠小姐一样惨遭杀害,就只有这样。」



「发现惠实里子的人是她的母亲。上午十一点,母亲佳弥醒来时发现惠实里子被勒死在自己旁边。遗体的状况十分异常,眼睛被挖出来,舌头和手指被砍断。从这个状况来看,很可能是死后才破坏遗体。跟真珠的状态一样。」



「意思是,犯人可能跟真珠小姐的事件是同一个。」



「对。凶手用来绞杀死者的凶器,是惠实里子的跳绳,同样验不到第三者的指纹。比较可疑的是第一发现者————死者的母亲佳弥,但她否认犯案。她说她睡前明明有锁门,醒来时门锁却是打开的,应该是有人侵入家中,杀了惠实里子。」



药袋敲着头顶,大吸一口烟。香烟的前端燃烧着红光。没有彻底烧起来的样子,彷佛在反映药袋不完全燃烧的内心。



「您看起来不太能接受。」



「佳弥家是屋龄三十五年的木造公寓。有两间房间。一间是客厅,另一间当成寝室在用。寝室铺着一床单人加大的棉被,母女俩似乎睡在一起。她们隔着两、三个拳头的距离,并没有离太远。这么点距离,会没发现女儿在旁边遭到杀害吗?」



众人在早上四点前于周防家解散。如果她们之后直接回家睡觉,搞不好会累到醒不来。然而,前提是惠实里子没有挣扎。被勒住脖子的话,应该会因为无法呼吸而醒来。当时她没有挣扎吗?还是在其他地方被杀后,才搬到房间的?



「犯人有没有可能把惠实里子小姐绑住,以免她挣扎?」



「四肢没有被绑住的痕迹。不过,身上有不只一处的瘀血。」



「犯人对她施暴吗?」



「是旧伤,应该与事件无关。可能是佳弥会虐待她。」



佳弥吗?白夜感到疑惑。她看起来挺疼惠实里子的。



「顺带一提,不可能是在其他地方被杀的。棉被上留有排泄物的痕迹。大概是死后身体的肌肉松弛了。」



白夜的推理被药袋一语推翻。这样的话,犯人等于是在佳弥旁边悠哉地杀死惠实里子。是打算万一佳弥醒来,连她一起杀掉吗?这样的话未免太计划不周了。



「佳弥小姐说她睡前有锁门。没有被撬开的痕迹吗?」



「锁孔没看见那种痕迹。而且她连防盗扣都有扣,却被拿掉了。防盗扣上也没有痕迹。我问过邻居和在这一区巡逻的警察,他们都说没看见可疑人物,也没听见特别奇怪的声音。」



「不撬开门是怎么进来的?」



「在哪打了一把钥匙,开门进来的吧。」



「那他为什么不在犯案后把门锁上?有钥匙的话锁门让现场变成密室,更容易嫁祸给佳弥小姐。」



八月朔日比药袋更快开口。话被抢走的药袋显得有点不甘心。



「我也这么认为。所以我在想会不会是佳弥故意开锁,假装成是精神异常的人做的。」



「总觉得不太合理。死亡时间在什么时候?」



「尸体已经开始僵硬,推测是上午十点到十一点之间。」



这次轮到药袋回答。



「为什么连惠实里子小姐的眼睛、舌头、手指都没了?光杀死她不够吗?」



「谁知道。或许是想伪装成连续遗体破坏事件。」



「犯人明显跟真珠小姐的事件是同一个。杀害惠实里子小姐并破坏遗体,会不会是因为有那个必要?」



黑绪这句话令白夜想起惠实里子说过她跟真珠交谈过。假如犯人就在现场,他可能会觉得惠实里子说不定听真珠说了些什么,急忙杀死她。在场成员是犯人的可能性变高了。



「你想说犯人杀害真珠的时候,被她看见了?可是真珠事件发生的时间,惠实里子在家跟母亲一起睡觉。」



「不是的。其实惠实里子小姐好像有傀里的才能,我们抵达周防家之前,她说她跟真珠小姐有讲到话。犯人在那个时候担心惠实里子小姐是否掌握了什么情报,急得杀了她。跟真珠小姐那时一样,夺走遗体的眼睛、舌头、手指的目的,恐怕也是避免死者被傀里。」



又是傀里师啊。药袋不耐地皱眉。



「惠实里子听真珠说了什么?」



「很遗憾,我们不在场所以不知道,惠实里子又因为害怕的关系不敢说。所以我才打算今天来问她。」



药袋再度大声咋舌。他的咋舌声随着不同的阶段愈来愈大。他用携带式烟灰缸捻熄变短的香烟,把口水吐进水沟盖的缝隙间。



「没用的家伙。要那种力量干么?有跟没有差不多。」



这样骂人真的很不讲理,黑绪却没有收起笑容。不过,白夜感觉到她心里在不耐烦。



「好了啦。药袋先生,冷静点。我们也一样一事无成啊。先等验尸报告出来,看看有没有奇怪的地方吧。」



八月朔日安抚药袋,黑绪对八月朔日说:



「啊,那结果出来后请告诉我。」



「瞭解。」



他拍着胸膛回答。药袋对他投以冰冷的视线,八月朔日却没发现。



「还有,药袋先生,我想打听一下武藏先生的事情。」



「周防武藏怎么了?」



「武藏先生好像犯下过诱拐事件。当时的被害者现在在哪里?」



药袋眯眼瘪起嘴角,一副不想回答的样子。



「你知道那件事啊。那不是五年前的事件吗?跟这有什么关系?」



「不晓得。我只是很好奇那孩子现在过得怎么样。」



「不在世上了。死在家里。有一通匿名电话打来说闻到异臭,警方赶到时已经死好几天了。」



白夜忍不住猜测是不是武藏下的手。如果他当初是为了救人而绑架人,哪天是否会为了救人而杀人?令人不快的猜测。



但这样还会有一个问题,若武藏杀了那孩子,为何要委托人傀里?



「是谁杀了她?」



「她的父亲。记得那孩子是在诱拐事件的两个月后去世的。父亲是所谓的菁英分子。诱拐事件导致他的虐待行为被发现,失去社会地位。他因为失去了在社会上的容身之处,反过来怨恨自己的小孩,亲手杀了她。」



武藏托人傀里过那孩子。找到死去的小孩委托人傀里,是不是有点奇怪?



为了不被人发现真正的凶手其实是自己,让父亲杀死复活的小孩,隐瞒自己的罪行。白夜原本是这样推测的,可是他想起报告书上写着傀里马上就解除了。那么,事实并非如此吗?



他望向黑绪,黑绪一语不发,似乎没打算告诉药袋他们武藏委托过那孩子的傀里。从那两个人的反应来看,别说武藏委托过傀里了,他们连那孩子被傀里过都不知道的样子。



黑绪笑着说道「真是个人渣」,语气冷酷得令人背脊发凉。药袋用力吐出一口烟,表示同意。



「原来如此。嗯。幸好有来问。谢谢您。」



「喂,你明白什么了?跟事件有关吗?」



药袋挑起一边的眉毛。黑绪回答「谁知道呢」。药袋焦躁地咋舌。



「那么,我们先告辞了。验尸报告出来后,记得告诉我们。」



黑绪挥着手转身离去。白夜像影子似的跟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