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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1 / 2)



第一章“暗示”包括“四月有时下雪”与“如果我是你的女友”







如果你想做个善良的人,就不要顾及未来。



因为在大多数情况下,你只会走向扭曲的方向。



雾间诚一(VS幻想者)



“我有时会在半夜突然醒过来。”



如此说道的少女——仲代佐和子的脸颊上颊骨微微突起。她的脸色惨白。在飞鸟井眼里,身穿巨大短外套的她就像一捧褶皱干枯的花束一般。



“嗯。”



“就像常见的无聊怪谈中那样,感觉有什么东西骑在胸口窥探我。但是我睁开眼睛一看……”



“什么都没有吗。”



“是的。不,我也知道那一定是梦,但是好几次好几次都这样。所以——”



佐和子的肩膀在颤抖。她的头发还勉强残留着两个月之前烫的自然卷,她大概没怎么费心料理。这也难怪。距离考试还有不到四个月了。到了考试之前再做个直发电烫,操心着给面试踩点者留个好印象之类,但是现在她还没有这个空闲。



“那个‘影子’……”



飞鸟井在她的话说到一半时插话了。



“对你说些什么了吗?”



佐和子有些惊讶地抬头看向飞鸟井。



“是的——是这样的!您为什么知道?!”



飞鸟井没有回答她的疑问,继续问道。



“你还记得对方说了些什么吗?”



“……不,不记得了……”



“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吗?”



“是的。”



她点点头。



在狭小的房间内,只有他们两人。这里本来就是在很少的空间内塞入大量人数的补习学校,而这个位于校舍一角的前途商谈室更像是单人牢房一般狭窄。



这里只有一扇窗户,而且窗户上只有纵向的细长栏杆,线条般的光芒从窗外射入。颜色赤红。已经是傍晚了。



“……嗯。”



飞鸟井闭上了嘴,将视线投向少女的胸口附近。



(……没有根啊。)



他在心中自言自语。



(叶子也很少……只有花蕾很大。就因为如此,茎现在看上去就快折断了。)



飞鸟井沉默着,因此佐和子不安地在膝盖上交叉着手指。



“——那、那个,飞鸟井老师。”



“…………”



她开口搭话,但他没有回应。



他的下巴很尖,一张鹅蛋脸,清秀的面容给人一种安静的印象。他的年龄跟佐和子差别不大。也就刚刚二十。他正在国立大学上学,作为打工,也在补习学校里担任着美术课老师。



同时,他还担任着其他人无法胜任的前途商谈。



“…………”



她战战兢兢地仰视着飞鸟井的脸。不知何时起,他的视线从她身上移开,看向了窗外。



“对、对不起。我跟您讲了奇怪的事——”



佐和子坐立不安地低语着,而飞鸟井这时静静地开口说。



“即使是补习学校的老师,说出这种话也有点那什么……不过,你不要把考试这件事考虑地太过重要比较好。”



“哎?”



“就算进入了一流大学,烦恼也不会消失,也不能保证将来的幸福。认真努力进入大学后却不知道该做什么,一片茫然的人有很多。因为他们只知道学习,不知道还能做其他的什么事。因为不知道做什么,就以参加一级公务员考试为目标,毫无意义地缩窄了自己的前途。即使面前出现应当爱上的人,也不会觉察到对方的价值,在不知不觉间失去重要的事物。”



他淡淡地,如同咏唱诗篇一般说着。



“即便待在大学里,心情也跟高考生一样。能够直率地接受这一点的人太少了。大多数人都会堕落。然后再次成为流浪者。将宝贵的青春在流浪中度过,精神也变得乖张起来——”



她只是呆呆地倾听着他的讲述。



“——你明白了吗。”



飞鸟井看向少女的方向。



“不、不、那个……”



“你好像不知不觉已经知道了这一点。即使如此还是不想考虑这些,拼命努力。但是——努力跟把视线从现实中移开是两回事。不要勉强自己,这种话在现在的考试体制中也说不出口。不十分努力就无法合格。但是,即便如此对它的成果期望过高也不好。我接下来的说法可能很陈旧,进入大学并不代表人生。你的阴影之梦是在无意识的情况下对于‘进入大学’‘略有期待’这件事产生了发自心底的暗示。我认为你应该冷静下来。”



“——是。”



她老实地点了点头。



“不过,我还是……”



“嗯。所以说不能不努力。想要进入大学这件事本身并非坏事或勉强的事。我只是说,你不能想太多。而且,你如果照这样下去,压力太大会让自己在考试时无法正常反应的。”



“——知道了,好像是那么回事。”



佐和子很老实。



(……花蕾有些歪掉了。)



飞鸟井又在心里自言自语。



(再长点叶子就好了……虽说那样痛苦也不会立刻消失。)



他的视线再次落在少女的胸口。



他看到了存在于那里的东西。



少女自己和其他人都看不到的东西。



在那之后,两人探讨了关于佐和子该如何行动的具体事宜,比如对个别科目的处理。



“——谢谢您!”



少女说着,从座位上站起,这时已经过去了二十分钟。



“你的努力是实在的。所以,我认为你今后只要冷静地前进即可。”



“是!……不过老师,我现在感觉好畅快呀。老师在做什么?心理医生或生活顾问这种感觉的。”



“不,没有。”



“您很适合!老师的长相和头脑都很好。”



飞鸟井露出了苦笑。她“啊!”地按住嘴巴。



“对、对不起。我说了失礼的话。”



“我会考虑的。只靠画画是吃不饱饭的。”



飞鸟井笑着说。



她说了再见就起身准备离去,这时她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回头。



“啊啊,对了。老师,‘四月有时也会下雪’是什么?”



“哎?”



飞鸟井吓了一跳。



“你说什么?”



“哎,在那种梦里,我只记得这一句话。——啊啊,不过一定不是什么大事!失礼了!”



佐和子留下跟前来商谈时完全相反的明朗声音,离开了。



“……四月……也会下雪……?”



为什么呢——飞鸟井听到这句话时,心中有种吵吵嚷嚷的感觉。



*



飞鸟井思考自己“能够看到人心欠缺的部分”这种奇妙的能力时,总是会回想起圣德克旭贝里的《小王子》。记得他是在三岁还是四岁的时候读了这本书,其中有一节似乎写着“这孩子之所以美丽,是因为他的心中有一朵玫瑰花。”



这句话在他心中刻下了深深的印象。



在他眼中,大家胸口都长着一株植物。这种幻象的种类各式各样,大小也形形色色。但是,问题不在于种类。而是这些幻象都一定有欠缺的部分。



比如说没有花。没有叶。没有干。还有像刚才的少女一样没有根。没有什么人的胸口长着完整的植物。



一定有所欠缺。



所以,他所谓的“商谈”,只不过是说一些弥补对方欠缺之物的话罢了。没有“根”的话,就说再多点自信这种简单的话。但是,就凭这些,大家就能得到满足,完全恢复活力。



结束补习学校的工作后,他在回公寓的途中走在熙熙攘攘的闹市中心,即使不情愿也会看到大家的胸口欠缺着什么。



有时,他会觉得很烦。



人类的努力就是为了得到自己欠缺的部分。他知道这一点。但是,人们真正不足的地方从一开始就不在心中,那是绝对得不到的……



他也曾看过自己的胸口。



但是,他看不到自己心中的花。他恐怕也有欠缺的部分吧,就是这些部分让自己苦闷的。但是,他也无法得到这些部分。



“……所以说啊,我不是讲过了嘛……”



“……那算什么呀……”



“……嘻哈哈,白痴吗……”



一群男女老少的醉鬼咯咯笑着从他身旁路过。



他们想都没想过自己没有根或没有花吧。



(也许不知道更幸福……)



他从小时候起就一直在孤独感中生活。今后恐怕也一样。



“……哦,看啊。下雪了。”



“啊啊,真的!哇~好漂亮!”



大家都发出了欢呼声,飞鸟井也抬起俯下的脸。



白色的物体从夜空中降下。



(啊啊,真不错。下雪……)



将一切都变成白色的雪是他喜欢的东西之一。也许是因为花儿不会在雪中绽放吧。他觉得……不去在意这些多余的事就好多了。



但是,在他带着爽快的心情仰望天空时,他的表情突然僵硬了。



在附近的大楼五层,有一位少女站在其中一个窗口上。



她的脚踩在窗楞上,身体完全探出窗外,现在处于就要跳下来的姿势。



俯视下方的她与仰望天空的飞鸟井视线相对。



少女的眼角微微露出笑意。然后,



“危险……!”



飞鸟井喊出声时,她将身体跃向空中。



飞鸟井条件反射地奔向那个方向。



但是,他的脚绊了一下,让他笨拙地摔倒了。



当他慌忙起身看向上方时,他看到了不可能看到的景象。



“呵呵呵……”



少女笑着漂浮在空中。



她的笑容有种独特的表情。嘴角笔直地贴紧,只有眼睛妖冶而甜美地笑着。



在她下落的时候,她突然啪嗒一声固定在空中,不再动弹。



“……哎?”



他愣住了。



“喂,发什么呆!……很碍事啊小哥!”



嘶哑的声音传来。是醉鬼们被他挡住了去路因而发怒了。



“你、你们,看那个——”



他指着漂浮在空中的少女,但是没有一个人理睬他。



“啊啊?”



“你在说什么?”



“喂,你喝多了吧。”



其他人也确实看向了他所指的方向,不过似乎只有他看到了少女的身影。



(……怎、怎么回事……?)



他站起身来,哑然地仰望着少女。



仔细一瞧,少女正以轻微的速度一直落下。她飞舞的头发轻柔地晃动着。



“呵呵呵”



只有她充满笑意的双眼像开在空中的洞口一般吸入了光芒。



“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绝对不是什么愉快的事吧,飞鸟井老师。”



少女的窃窃私语传入他的耳中。



“你说什么……?”



“我很能理解你的心情……我以前也是一样。”



飞鸟井晃晃悠悠地靠近下坠中的少女正下方。



“你、你也是——”



“跟你的超知觉一样,我能看到人类的死亡。”



少女的表情完全没有变化——禁闭的嘴也没有动。只有她周围的时间似乎变得缓慢至极。



“你说‘死亡’……?”



“正确来说,是夺去生命之物在燃尽之前产生的能量体——”



她再次给他一种呵呵发笑的感觉。



“——我有利用人的死亡这种可能性。如此改造世界就是我的使命。我对于现在的世界来说是敌人。即使到了春天也会给世界带来寒冷,是在四月降下的雪。”



“……哎?”



“能否协助我的工作呢?飞鸟井老师。”



“——你说什么?你到底在说什么?你是什么人?!”



他大喊着。



周围的人都很惊讶,看着向空无一物的地方怒吼的他,大家都以为他是喝醉了,没有多说什么。



少女在空中笑着说。



“敌人把我称为‘幻想者’。”



然后,她消失了。



“等、等一下!”



他伸出手去。但是他的指尖只抓到了虚空。



“…………”



他甚为愕然,颓丧地垂下肩膀。他以为自己总算是变疯狂了。是幻觉。那是必然的——但是,当他的视线落到脚下时,他啊地喊出声来。



只有他周围降下的雪花像是被切掉了一般,路面裸露在外。



那形状如同皮影般映出从天而降的少女身影。



……飞鸟井回到公寓后,一位似乎在等他的女孩从隔壁窗户探出脸来。



“——你总算回来了!欢迎回家~!”



带着开朗的声音和表情向他打招呼的人是公寓房东的女儿衣川琴绘。她也是他的堂妹。她死乞白赖地问父母要了一间公寓里的空房间,当作学习房使用。而她的家就在走过去连一分钟都不到的地方。



“……怎、怎么了?”



他还处于茫然若失的状态中,就随便回答了琴绘。



“仁哥,还没吃饭吧?今天我做了炖菜,想着给你也分点。”



“嗯、嗯——谢谢。”



“那我一会拿到你房间去!”



她从窗口缩回了脸。



她一直都是这样子。飞鸟井的父亲两年前去世了,他就借用了叔父的公寓房间。话虽如此,他也没有接受对方的照顾。毕竟他的大学学费有奖学金保证,画具等学杂费、生活费还有房间租金都靠补习学校的打工来挣钱。只有没保证人就借来了房间这一点受到了对方的关照。



但是琴绘却一直帮他的忙。



他接触到琴绘一如往常的明朗语气,恢复了些许冷静。



(——那是幻觉,什么嘛,开始看到奇怪的事物又不是从今天开始的……)



必须冷静对待。至今为止都是这样。



回到房间,他哗啦哗啦地洗着脸。琴绘也带着大锅前来。



“来!今天可是我的自信之作哦!”



就像是在自己的房间一样,她以敏捷的动作做好了吃饭的准备。琴绘将冒起白烟、热腾腾的料理递给面前苦笑的飞鸟井。



“嗯,看上去很好吃。我开动了。”



“仁哥,你今天的脸色很疲惫。”



“嗯。……差不多也到忙碌的季节了。学生的拼搏也转移到了我身上。”



“还真辛苦。”



“说得很悠闲嘛。琴绘明年不是一样吗?”



琴绘是附近县立高中深阳学园的二年级学生。



“啊~我……该怎么说呢,还是放弃上大学吧~”



琴绘微微瞟了一眼飞鸟井的脸。



“……还是说,向仁哥学习,去补习学校呢。”



“你什么时候起想上美大的?我可是只懂设计和美术史啊。”



“你也在做前途商谈吧?我也想做一次呢。”



“那种事什么时候做都可以。不需要特意赶去上课。”



“真的?”



琴绘的脸闪耀着光芒。



“但是,找我来商量的孩子都是十分认真的人。琴绘又怎么样呢?”



飞鸟井戏谑地眨了眨眼。



“啊~好过分!就好像我不认真似的!”



她唔~地鼓起脸来生着气,又马上噗的一下漏了气。



两人一起笑起来。



然后,琴绘轻轻叹了口气。



“——我看上去果然是那样啊。”



“不,那样也好。不来找我商谈其实更好。”



飞鸟井放下勺子,感慨地说。



“哎?”



“自己的烦恼就该自己去烦。更何况高考这种事,我作为补习学校的老师也不能把话说得太绝。不能说不上大学也行这种话。即使是面对明显不适合上学的孩子也是……”



他的视线上扬,看向琴绘的胸口。



那里没有“花”。



表示温柔与风趣的领域“叶”郁郁葱葱,干和根的形状也都有稳定感。但是,她没有“花”。



她是个好姑娘。



容貌不差。也有经营好几所公寓和高级公寓的有钱父母,可以说是没有任何不幸的理由。



但是,这孩子心中有种“为什么我没有决定性的出众之处呢?”的想法。有时看到一无所有的人拥有其实无所谓的热情时,就会十分困惑。她会羡慕得不得了——也一直拥有这种烦恼。



不过,这一点无药可救。



既然是“欠缺之物”,就无能为力了。



“——仁哥,你的表情太认真了啦。”



琴绘丝毫不知他看到了自己的什么,只是说出老套的安慰。



“我觉得你过度担心别人的事了。稍微让自己开心一点也好吧。嗯。”



她奇怪地用力点头。



“……谢谢。但是这样的话就搞不清楚是谁找谁商谈了。”



飞鸟井苦笑着说。



“没有什么绝对做不到的事。即使是不存在的东西,也一定能找到解决的道路。”



干脆到奇怪的话语。



“嗯……也许是吧。”



飞鸟井点了点头,但他的动作还是有些微弱。



“如果能那么想就好了……”



“只不过,这条道路可能有些——残忍地违反了世间的正义……”



冷笑与充满自信的声音。



“——哎?”



飞鸟井为不像是琴绘的说话方式抬起脸来。



随后,他愣住了。



她胸口的幻象——消失了。



刚才为止还在的东西,现在却完全看不到。



而她的表情——嘴角抿成一条直线,只有双眼妖冶地笑着……



“你、你是?!”



咣当一声,飞鸟井从桌边站起。



“放心吧。我只是暂时借用她的身体。”



拥有琴绘面容的少女说。



“你、你说什么?!”



“反正这姑娘的精神无法作为我的代替品保持太久。我必须尽快离开呢。”



她静静地说出奇妙的话。



“你是刚才的幻觉吗——是幽灵吗?!”



“幽灵这个说法不太正确。”



少女跟随飞鸟井站起身来。



“正确来说应该是‘显现于现在的未来’。或者该说是‘建立于可能性假说之上的实体化’。”



然后,她将手伸向飞鸟井的面颊。



她用双手轻快而温柔地包住他的脸并抚摸起来。



“飞鸟井老师,你——有没有想过‘要做点什么’?”



“……你、你说什么?”



“对人类心灵的欠缺。”



她温柔地、柔和地用指尖划过飞鸟井僵硬的面部。



他唔唔地呻吟起来。那份甜美的感触让他难以拒绝。



“你认为你欠缺的东西是什么呢?飞鸟井老师——”



“…………?!”



“你欠缺的是‘使命’。”



她用沉稳却有力的声音如此断定。



“——什么?”



“就让你稍微见识一下‘未来’吧——”



少女拉近飞鸟井的脸,自己也直起身,把嘴唇贴在他的唇上。



之后,飞鸟井的脑中有什么东西被打开了。



影像的洪流向他倾注——



“唔……唔哇啊啊啊啊啊!”



他呐喊着推开了少女。



少女没有丝毫怯意,只是稍稍趔趄了一下,就重新盯向他。



“——哈啊、哈啊……!”



飞鸟井的呼吸紊乱。



“刚、刚才那是什么……那幅场景?!”



“是你的‘使命’哦。飞鸟井老师。”



“怎……怎么可能!我怎么会做那种事!”



“做不做是你的自由。不过,你能做到。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你出生的理由就在于此——”



“开什么玩笑!你是什么啊,恶魔吗?!把我、把我——”



飞鸟井呼呼地喘着气,没法连贯地说话。



“诱惑?不。我没有那个打算。决定这一点的是你——”



少女再次只用双眼呵呵笑着。



“但是飞鸟井老师,你记住。小鸟会从天上掉下,四月有时也会下雪。”



“滚!”



飞鸟井将放在桌上的料理丢向少女。



少女没有躲避,只是就此承受。



“呀!怎、怎么了?”



……飞鸟井突然恢复了自我。



琴绘回来了。



“没、没事吧——”



“——?怎、怎么回事?我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