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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命运的代价(1 / 2)



『醒来吧。』



仿佛听见低语声,少女抬起了头。



周围什么都看不见。只有冰冷如水的黑暗蔓延。



她蹲在黑暗的中央,暗色的眼睛环顾四周。



她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也不知道自己是谁。



声音没有显露模样,只是对独自留在这里的她轻声说道。



『你想回到哪里?』



——想回去。想从这里回去。但是,回到哪里?



『按你所选的时刻,重新构筑世界。』



她听不明白声音所说的内容。



少女在这黑暗中,还是十三岁时的模样。



她被留在这里,是为了让她选择其他的道路。



『从无数的你的人生记忆中,选择最安全的时刻吧。』



——安全的。



『或者,幸福的。』



——幸福的。



『来,选吧。』



选择,她只有一个选择。那个人的身旁,有他在的地方。



最靠近他的地方。安心睡着的时候。



没有迷茫,没有犹豫。



少女站起来,捡起脚边的球。



『跑吧,去吧。』



她跑了起来。



选择的前方亮起光芒,世界由此而生。



她没有回头看那黑暗。小小的身体开始变化,变成了大人的她。



朝着被创造出来的世界跑去。



『这次就在你的灵魂刻下新的记录。』



她已经听不见那个声音,只是向着自己想要去的地方、向着那个时刻、一个劲得跑着。



『挑战吧。无论多少次,你们都可以反复挑战。』



跑着,湖水和黑暗逐渐远去。



每跑一步便有世界生灭,重新构筑。



『挑战吧。挑战挑战。直到那个想要的结局。』



随后她跃进了纯白色的光芒之中。



就算没有我。



你也应该会爱上别的谁吧。



没有人是不可代替的。每个人的生与死都没有意义。



只是,当谁思念谁、爱上谁、珍视那些相遇时,就会有人被拯救。



如同奇迹般的一瞬间,像是雷光般闪耀的感伤。



在这种时候,我便在其中找到了意义。







缇娜夏忽然起身。



黑暗、陌生的房间。窗外已是深夜,房间里一盏灯也没有。只有苍白的月光照映在宽阔的地板上。



她调整着急促的呼吸,俯视着自己的身体,吓了一跳。她什么都没穿,不由得抱紧了洁白裸身的膝盖和头。



「为,为什么……」



「怎么了?」



身边传来了男人的声音,她差点跳了起来。



俯身睡在那里的男人抬起脸看向她。



就像太阳刚下山时的天空一样的蓝色眼睛。



应该是她非常熟悉的男人,却一下子想不起他的名字。



明显是同床共寝的这种情况,却想不起男人的名字,好像有点不对劲。想到这一点,缇娜夏终于意识到她连自己的名字也不知道。



她有些愕然自失,但也不能一直这样下去。她拉起床单遮住身体,向男人问道。



「你是谁?我是谁?这里是哪里……」



听到她的问题,男人明显露出了呆然的神情。他靠着枕头起身,告诉她答案。



「还想你怎么突然醒了,是睡糊涂了吗?我是你的丈夫,法尔萨斯的国王。你是我的王妃、魔女、旧铎洱达尔的继承者。还有,这里是法尔萨斯王宫的卧室,需要我把姓名也都说出来嘛?」



「啊……」



听他这么一说,记忆终于涌出。



缇娜夏生于四百年前,在国家灭亡的同时成为魔女。后来经历一番曲折成为他的妻子。虽然她一直不太起得来床,但怎么连这些事情都忘了。



缇娜夏摇了摇头。



「对不起……我睡迷糊了。」



「看来真是,现在还是半夜。」



奥斯卡苦笑着说道。他的笑容让她感到无比怀念,缇娜夏松了口气,全身也放松下来。他伸手抚摸着妻子的头,缇娜夏露出了害羞的笑容。



「总觉得……好像做了个不是现在的梦……花了非常多的时间才来到这里。」



「是以前的梦吗?毕竟你活了有我二十倍长。」



奥斯卡苦笑了一些,眼神变得柔和起来。



「你很努力了。」



温柔的声音。这种温暖慰劳着曾走过漫长岁月的妻子,也是缇娜夏在孤独的尽头好不容易得到的东西。她想把自己剩余的一生都献给这种温度、这份爱情。



缇娜夏感受着这份欣喜,恶作剧似的回答道。



「我倒是不觉得我比你成熟了二十倍呢。」



「早都超过极限了吧。毕竟你又性急,又不擅长与人交往。不过我倒是无所谓。」



「请不要用那种看孩子的眼神看我!」



她叫了起来,露出笑容。



活过悠长的岁月,选择离群索居,认为自己是一种异质。



这就是魔女。在魔女中她也是最为强大的,还是个对过去的祖国抱有妄执的人。



然而,面对已然扭曲的她,奥斯卡既没有否定她魔女的身份,也没有为此抛弃自己的任何东西,就这样将她带到了自己身边。



和他相遇后的这些日子,是她一生中最为满足的日子。



所以缇娜夏想作为爱着他的妻子,作为他所驾驭的力量,继续活下去。



「我现在很幸福。能来到你身边真的太好了。」



——这里就是她最幸福、最安心的居所。



没有任何忧愁与不安。她只希望这样的时间能够一直持续下去。



缇娜夏的笑容中没有一丝阴霾。但奥斯卡看到她的脸,却露出了讶异的表情。



「怎么了?」



「哎,什么事?」



缇娜夏说着说着便察觉到自己的视野开始湿润了起来。



「咦?」



她用手指按了下眼角,是因为突然从梦中醒来,感情变得有些奇怪了吗?



——她有一种不知在何时何地经历了一场少女般恋爱的错觉。她好想穿上婚纱。



为什么会这么想呢。自己应该已经嫁给奥斯卡了。她不是那个不谙世事的少女,也不是那个冰之女王,而是以怀抱着四百年间的倦怠感的魔女与他相遇。



但她仍旧感受一种不可思议般的不协调感。有一种对已经结束的梦的惋惜,像余香一样在自己的心中飘荡。缇娜夏隔着床单按住了自己的胸口。



「怎么回事呢,总有种……没能和你结婚的感觉。」



「你真的没事吗……?」



他的眼神并非惊讶,而是带着点担心的感觉看向妻子。这也可以理解。毕竟那与眼前的现实差别太大,她的记忆有些浑浊。



那是不可能存在的,已经消失了的——



但缇娜夏还是咽下了感情的旋涡。



「没关系了。」



「那就好。不用勉强醒着了,快点睡吧。这样下去早上更加起不来了。」



丈夫的声音很温柔,他伸出双手搂住了妻子纤细的胳膊和腰肢。



缇娜夏不知为何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



「等,等一下!」



她反射性的喊出了声,但已经来不及避开。缇娜夏被他拉回身边,直接肌肤相亲的触感让她有一种难以抹去的违和感。她反射性地挣扎着想要从他手里逃脱。



「这是怎么……!」



妻子的反应有些过分,奥斯卡皱起眉头。



「怎么了?为什么要逃?」



「果,果然感觉很奇怪!?因为总觉得我没做过这些事!」



「你这话还挺有意思的嘛。」



奥斯卡不由按了按额角。这期间缇娜夏手忙脚乱地想要逃开他的怀抱,但久经锻炼的国王的手并不允许她这么做。



「你要是还没睡醒,就让我帮你弄弄醒吧。」



奥斯卡说着便把脸贴上了想要逃跑的妻子,吻上她白皙的脖子。缇娜夏发出了像猫一样的尖叫。



「等一下!有点奇怪啦!」



「是你奇怪吧。奇怪过头了。」



「我们先商量一下!放开我啦!」



「我拒绝。」



被奥斯卡紧紧抱住的缇娜夏挥着手脚闹了起来。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慌张,但她总有一种「有点奇怪」的感觉。她的脚尖忽然踢到了一个冰凉的东西。感受到寝床中不应存在的硬质的触感,缇娜夏皱起了眉。



「等等……好像有什么东西。」



「什么?」



奥斯卡听到妻子的话抬起头。她从丈夫身下扭动着自己的身体伸出手,探寻着床铺上的某样东西。



随后她抓住了它。



「这是……」



两人眼前的是一个表面刻有纹样的蓝色球体。



——她知道它,记忆的深处响起了声音。



「啊,啊……!」



一瞬间,无数的记忆在缇娜夏脑中涌出。



那是令人意识远去的庞大记录,重复的人生。



其中也有没能成为魔女,与国家一起毁灭的记忆。



也有在更小的孩提时代就被杀的记忆。也有成为魔女之后死了的记忆。



也有没能与他相遇的记忆。也有没有被任何人选择的记忆。



没能完成赎罪就死去的次数也像山一样多。还有全部结束之后在偶然的危机中丧命的记忆。



在这无数的不同命运中,她还是来到了他的臂弯中,这是难以诉说的一切积累的尽头,只能称之为奇迹。



简直是梦一般的记忆……也正因此,才让她觉得如此幸福与爱怜。



——无论身在何处,她都想回到这里。



缇娜夏用左手捂住脸。



看到妻子突然开始呜咽哭泣,奥斯卡睁大了眼睛,他抱紧她柔软的身体。



他用手指抵着妻子的下巴让她看向自己,凝视着她暗色的双眼。



「怎么了?发生什么了?」



「奥斯卡……」



缇娜夏缓缓眨了眨眼,眼泪像珍珠般落了下来。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悲伤地微笑着。



「我经历了一个漫长的旅途……你愿意听我说吗?」



美丽而又不可靠的笑容。



总觉得好像已经很久没有看到她的这种表情,还有她的眼泪。



奥斯卡轻轻地吻了吻她娇小的嘴唇。



「你说吧。」



接下来,他便听到了围绕着艾特利亚发生的,现在已经不复存在的那些历史的故事。







大致听完,奥斯卡长长地叹了口气。



「真是厉害的故事,难以置信。」



「是吧。」



听到丈夫的感想,缇娜夏不由苦笑,看向放在寝床边的艾特利亚。



这是蓝色的,也就是原本应该死藏于铎洱达尔的那个。



「铎洱达尔啊……我也想见识一下。」



丈夫无意中的感想让缇娜夏的心中感到隐隐作痛。她的祖国,以及她想要守护的那些人都已不复存在。现在,在这个世界里,那个国家已经在四百年前毁灭了。



在无数次的重复中,铎洱达尔能够得以存续的,仅有那一次。



但那也已经消失,不复存在于任何地方。那次历史被快要破裂的艾特利亚判定为「死路」,再次发动回卷。



「结果我还是……没能守护住铎洱达尔。」



缇娜夏捂住紧闭的的眼睑。



后悔化为泪水洒落。她脑海中浮现了最后一次见面时瑞吉斯的笑容。



那是个梦幻般的国家。也或许是她梦想中的国家。



但它不是幻想也不是什么其他东西。虽然那个国家现在已不复存在,虽然改篡被再次修正,那个国家,以及生活在那里的人们仍确实曾经存在过。但那些日子,还有街上灯火通明的美景,已经只有自己记得了。



他们到底是否幸福?就算这个问题有答案,也只不过是一种慰藉。



——所有人都能幸福的世界并不存在。只要帮助了某人,就会有人付出牺牲。



悲剧与救赎就像恋人般交织在一起,在世界上蔓延。没人能拯救一切。总会有人在某处悲叹。就好比缇娜夏曾经一度与祖国共同生存下来,现在却又只剩独自一人。



缇娜夏摇晃着被泪水浸湿的睫毛。奥斯卡用手指轻轻拭去了她的眼泪。



「是个好国家吗?」



「……是的,非常棒。」



想要消化对再次失去的祖国的思念,应该还需要一些时间吧。



而听完她的故事,了解到与艾特利亚相关诸事的奥斯卡也一样需要一些时间。



缇娜夏犹豫了一会儿,但还是告诉了丈夫他母亲去世的真相。



他带着些惊愕的表情听完那些事,并没有混乱,只是微微叹了口气。



「其实有时我也会看到从未见过的景象。大概是……被封印的记忆的碎片吧。你之前就察觉到我继承了魔女的血脉?」



「嘛,是的。因为好像见过这种魔力……抱歉瞒着你。」



「没关系,让你费心了。」



奥斯卡摸了摸妻子的头。看着他的侧脸,她回顾起自身的记忆。



——感觉很不可思议。



不是身为魔女的现在的自己。而是另一个更脆弱的,却又非常拼命的另一个自己,她仍确实存在于她的精神之中。历史被改篡分歧后的短短七年。在魔女看来这只是如同泡沫般的岁月,但成为女王的缇娜夏却苦恼着挣扎着活在那段岁月里。



然后,现在的自己则位于那个尽头。



奥斯卡回头看了看妻子湿润的眼睛。



「那么,既然你拥有这些已经消失的记忆……」



「是的。——我现在就是时读家主。」



现在这个时期里,瓦尔托和密菈莉丝都已经不在了,原本应该是家主的空白期。



但与艾特利亚有所接触的她,替代他们成了新一任家主。



「你拥有所有重复里的记忆?虽说只有自己的那部分,但依你活过的岁月来看,那个量应该相当大吧。」



「是呢,如果不稍加控制的话,会很痛苦的。」



光是四百年的岁月就足以让精神感到疲劳。就更别说至今为止累计的无数次重复中的那些了。直视所有的那些记忆会让自己难以承受。



再加上还得考虑其他的问题。家主的位置基本上是依靠血脉继承的。这样下去缇娜夏所生的孩子就会成为下一任家主。



「不过这次的家主选定应该是相当例外的。艾特利亚在湖中差点被破坏,它为了逃离那里,才进行了世界的分解和重建。——它选择了离它最近的我,以我的记忆和存在作为锚点,重建了世界。」



「也就是说?」



「这个世界是我刚才醒过来的时候才被创造出来的。」



缇娜夏这么说完,奥斯卡果然瞪大了眼睛。他毕竟没有自觉,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现在这个时刻,是艾特利亚从无数被覆写的过去中选出并重建的世界。虽然这种情况令人很难相信,但对身为家主的缇娜夏来说这就是事实。



咀嚼着妻子的话,奥斯卡将手靠在下巴上,露出了沉思的表情。



「原来如此。因为差点被破坏所以采取了紧急避难是吧。你在湖中想要破坏它吗?」



「我还没那么厉害。那个湖水和阿卡西亚拥有一样的效果。虽然可以靠魔力的压力把湖水推开然后使用魔法,但也只能用简单的。想在里面使用高输出的攻击魔法是不可能的。」



「无言之湖?没想到城堡地下竟然有那种东西。」



「也只有那个历史里发现了它。特拉维斯好像之前就知道,或许是因为他在挖掘时就知道了。如果你想去看一下的话可以转移过去哦。」



「也是……不,算了。反正大致的情况我也猜到了。」



「什么猜到了?」



她的丈夫似乎已经理解了这些略显荒唐无稽的故事,他把手放在了缇娜夏头上。



用手撑着下巴俯卧在床上的缇娜夏像只猫似的歪了歪头。



奥斯卡吻了吻妻子的额头。



「所谓外部者的咒具,都拥有违反魔法法则的力量对吧?但在你遇到它们之前,就应该已经知道一个『不明原理的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