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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话 血文字(1 / 2)



我倒了下来。



虽然黑白少女们一个劲地用力拉着我,可是我的身体状况根本无法跟上她们宛如赛跑一样的速度。我感到体内传来一阵阵强烈的疼痛……好像骨头也断掉了,皮肤也破裂了,血也流个不停。



当然,因为我是透明的——以现在的状态没办法看到自己的样子,所以那些都只是想像而已。大概就像被车碾过的青蛙一样血肉模糊吧。



不知为何,从我身上滴落的血液在碰到地面时就会显现出来,到处都是一点一点的血迹。不过也说不定能看到那些血迹的只有我而已。



虽然我不知道人体内总共有几升的血,但感觉自己身上的血早就流光了,不,应该说流出来的量已经比那还多了。地上到处都沾满了鲜血,仿佛老式的恐怖片的场景,简直像是用水管洒出来似的。



「呼啊、呜呜——」



我一步也走不动了,当场就无力地倒了下来。



我感觉头晕目眩,身体向前倾倒趴在地上,沉浸在自己流出的血海里。



拉着我的黑白姐妹(?)好像注意到了倒下的我,似乎很担心。可是我的视野已经一片模糊,什么都看不清了。



我的思绪也像掉到地上的冰淇淋一样,变得一片混沌。



我之前那个片刻所看到的景象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在像是医院的地方,有个似乎是医生的人向我搭话。他好像在喋喋不休地对我说明着我听不懂的艰深概念……。



那个比梦境还要更加暧昧、却莫名其妙地带有现实感的景象,我完全无法接受。我是第一次看到那种场景,不管怎么看都和其他的梦境完全不同——仿佛小说中混入装订错的书页上,异常突兀的内容……。



我见到那景象的时间只有短短片刻而已,可是我却像是经历了很长时间一样极度疲惫。我觉得头重脚轻,没办法思考,像是把所有的安眠药全都吞进肚子里似的。我觉得身体非常痛苦,像是被装在灼热地狱的锅子里烹煮似的。



梦,是为了加工处理现实的体验,或是为了治疗身体的疲惫,才会见到的东西——如果那个病房般的景象对我来说就是现实的话,实在是太讨厌,太过压抑沉重了。不管我如何做梦,都无法接受那样的现实,都无法从痛苦中痊愈。



那种环境简直就像大气成分不同的行星,我在那里无法呼吸,是会窒息而死的。



「呜呜——」



在我气喘吁吁的时候,突然注意到——从我身体里流出的鲜红血液,在地面上宛若颜料似地写出了什么东西。那是数字。4。4对于梦,是最为神圣、最为重要的数字。



○或□之类的符号代表稳定。因为○是曼荼罗的形状,□也是常用于国旗之类的东西,是最让人放心的图形。



取得平衡、协调与秩序——这是一个完美的梦想,是人类心灵的终极目标,是荣格称为『个性化』的理想。3象征不稳定,5象征松懈散漫,4则是最稳定的。书、香烟盒、建筑物,这些人类日常使用的物品大多都是四边形,就是这个原因。4会让人放心。



总之,我最先看到的就是4。



可是因为它是用血写成的,就会产生不祥的联想:4=si=死。



数字越来越多。



4。36。84141089……。88888……。01010101……。



这些数字好像有人用手指沾着血,在地上涂抹出来似的。



可是看不到那个人。我不知道那个用血写出数字的人是谁。



这就像骚灵现象一样奇怪——我变得不安起来,抬起了头。



不知什么时候,周围的景象又发生了改变。



事到如今我已经不会对此大惊小怪了。



在追逐着你的同时,我也见识过了各种各样的景象,穿梭于各种光怪陆离的梦境,到现在已经不会被吓到了。虽然在现实中,仅仅踏出一步就要耗费不少能量。但是如果在梦境里、在心灵世界里,印度也好,宇宙也好,异次元也好,都能在转瞬间到达,没有公车站或是入境检查之类复杂繁琐的手续,刹那之间就可以绕世界一圈。



在我脑中模模糊糊地浮现出这些想法的同时,开始观察四周。



这里的景象似曾相识。这个地方在我跟着你的时候来过好几次。在做梦的时候最先到达的那个有很多门的空间里,其中一扇门就通往这里。大概是梦境里比较上层、比较靠近表面的部份。



我总觉得这里的景象有种近未来感。平滑的地板被磨得闪闪发光、干净无暇,连一粒尘埃都没有。奇怪的是,地板底下是透明的,不断延伸着相同的景象,仿佛把两面镜子相对所映照出来的样子。自己感觉好像身处在一个无比巨大世界的线路之中,一个小小的角落里。



在像世界啦社会啦那样巨大的群体里,自己只是其中渺小的一部份而已——我身处这里就深刻体会到自己是多么微不足道,仿佛从整个宇宙的角度来看地球的渺小似的。



在我倒卧的地板上,垂直地树立着许多墙壁,里面埋入了无数的线路,好像电脑内部的主板一样裸露的电路。这些线路有点像笑着勾肩搭背的男生们一起拍照的样子。如果将名为人际关系的线路、名为社会的群体极度简化的话,说不定看起来就是这个样子。



如果无法融入名为社会的线路的话,就会在这个广阔世界的角落里孤独一人,感到不安与寂寞。



这个线路连续不断地运作着。即使在我睡觉的时候,这个社会也在继续不停运转。



从梦的角度而言,机械也好线路也好,都是测量自己人生是否顺利的指标。如果人生顺利的话,机械就能顺利运作。如果不顺利的话,机械有可能会故障,或是停止运作。这么说的话,现在这个状况又是怎么回事呢——在机械里有血液流淌了出来,该不会是坏掉了吧。



而我的心,该不会也坏掉了吧。



在我想着这些的时候,地板上那些血字逐渐开始变化,从只有数字变成了程序代码一样的东西,后来又出现了平假名与片假名,甚至出现了汉字。最后,那些血字变成了图画。



那些血迹所描绘出来的,是我刚才遇到的那两个黑白少女的样子。



虽然画得很拙劣,非常模糊不清,就像小孩子的涂鸦,但是特征还是清晰可辨的。可以看到画里面长头发的姐姐和绑辫子的妹妹两个人站在一起。



画出这幅图,和写出那些数字的人,就是她们吗。如果来到别的世界的话,我们都会变得透明,变得认不出来,离得越来越远。就像我,只有在那个五彩的帐篷里之时,才能保留自己的轮廓。



而她们两人,是不是也只有在那个漫画一般的黑白世界里,才能看到她们的身影呢。



不过仿佛从漫画或小说里看到的语句,在现实世界里也能使用一样,她们穿越到这个世界之后也能够进行干涉,只不过所能做的事情有限……我不由得这么想。



在我看着这幅图的时候,这幅图旁边出现了圆圆的、像是对话框一样的东西。



对,的确就跟漫画里的对话框一模一样,在这幅图的旁边补上了台词。



『忍耐对身体是有害的哟。』



『对心灵也是有害的!』



在画着小女孩的图旁边,宛若突然弹出来的广告窗口似地显示出了对话框。因为字迹歪歪扭扭的,我在想会不会是那孩子自己把台词给写上去的呢。而那个比较年长的女生将对话框里的文字给擦掉,又写上了一个字迹比较工整的句子。



『精神的紧张和压力通常是压抑造成的。』



就仿佛那姐妹一般的两人在轮流说着话似的。



『压抑、忍耐、束缚……这些会给心灵加上重担,使其扭曲。就像枕头躺久了,就会产生人头形状的凹痕;就像书架放久了,也会让地板凹陷下去。如果人类一直受到强大的外力所压迫的话,皮肤就一定会裂开伤口,身体也一定会支离破碎。』



『就像现在的你一样!』



『名为意识的表层皮肤破裂开来,就会让无意识流露出来,甚至喷涌出来。所以人才会突然大发脾气,或是突然哭出来。那些压力就是造成心灵扭曲的原因。因为基本上无意识具有和意识相反的性质,所以当无意识喷涌出来的时候,就会让周围的人吓一跳。』



『就比如,当发生少年犯罪案件的时候,大家都会说:那人明明平时都是个好孩子啊!』



『压力使心灵产生扭曲,使其出现裂痕,甚至使其支离破碎——在这一点上,荣格和弗洛伊德的意见是一致的,这是很难得的。』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所以大家都能同意!』



『如果压力增加,人的心灵被扭曲碾碎,然后被浓缩起来。一旦心灵出现了破洞,无意识就会不停地喷涌出来。』



『就仿佛摇晃碳酸饮料的罐子之后,一拉开拉环饮料就会喷得到处都是!』



『这是因为碳酸气化变成二氧化碳之后体积增加了。一旦给予了出口,罐子里无法容纳的这些二氧化碳就会挟带着饮料喷出来。』



『我最喜欢饮料了!』



『为了不致于发生这种事,必须得尽可能地减少压力,或者定期释放压力。』



『如果不这么做的话就会变得乱七八糟! 乱七八糟!』



地上那个用血画出的小女孩的图,就如同那句「乱七八糟」一样开始变化、崩坏,变得让人害怕。她身体的中间裂了开来,一只眼睛飞了出来,嘴巴也呕吐出液体,而身体上也诡异地到处长出手脚,这些手脚好像是胡乱画出来似的。



一想到这样的怪物原本是个可爱的小女孩,就更诡异、更让人觉得不舒服了。



地面上全是血,全是跟信号灯的红灯一样的血红色——代表着『停止』的血红色,不断地浮现出令人作呕的图案。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在我看着这些血字不断消失又浮现的同时,在不知不觉间站了起来。



我感觉自己的衣服被身体涌出的鲜血给沾得湿透了——虽然我依然看不到自己透明的身体,但还是觉得非常不舒服。四周的线路在运作的同时也发出的噪音,仿佛干扰睡眠的鼾声或磨牙声一样让我焦躁不安。



不管是哪个立志研究机器的工程师还是程序员,最后都会被一种复杂程度可用怪诞猎奇来形容的机器所迷住,对其产生渴望,甚至开始试图模仿这种由神所创造出来的机器。这种机器的名字,就叫人类。而我就在这种机器的一个角落里,绞尽自己少得可怜的脑汁不停地思考着。



「为什么我会身处这个梦境里? 这个梦难道不就是那孩子的梦吗?」



那孩子。我不停地追赶着的,那个留着双麻花辫的孩子……。



那孩子——也就是你,现在到底在哪里呢?



「我是在这个梦境里登场的其中一人,和你们一样,应该只是象征的其中之一而已。是这样的吧? 所以,那个孩子才是这个梦的中心——所有的变化与影响,都是以那孩子为中心产生的。所以,那孩子才是这个梦境的主角。呐,应该是这样对吧?」



『是这样吗?』



『可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