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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话 「七」(1 / 2)



台版 转自 负犬小说组



图源:勇气公仔



录入:↑我媳妇是只大狸子



序章



透过相机的观景窗,找不出任何奇怪的东西。看得到的差不多只有微弱的路灯灯光、被微微照亮的道路,以及月光下照出的山丘轮廓。



「前辈,那真的会出现吗?」



厚井小织把眼睛从观景窗后方移开,看向身旁的中年男性。



「会。」



他明明在戒烟,却依依不舍地摇着叼在嘴上的香烟,并以强而有力的口气断定。



「目击情报很多,远离人烟又常出车祸的路上更是最棒的地点。哪里有值得怀疑的因素?」



小织感觉到了比若干再多一些的不安。这个前辈只凭这么一点根据就相信,这种思路令她难以置信。



——我是不是找错地方就职了?



小织内心满是后悔。



她在求职荒中找过几间公司,最后总算找到一家小小的出版社愿意录用她。为此,她只能说服自己,光是能把摄影的兴趣发挥在工作上,就该觉得幸运了。



「先不说会不会出现,但要不要紧啊?『轮替七鬼』应该是相当可怕的异怪吧?」



「就像字面上写的,是七个鬼。听说他们见人就杀,然后把杀死的这个人收编进来,而相对的,他们当中有一个鬼可以成佛,所以总数会一直维持七个鬼。一旦被他们发现就完蛋了。听传闻说,已经有三个人没命。」



「这、这样不要紧吗?」



「只要不被发现就没事。一旦发现,赶快把照片拍一拍就跑掉。就这么办吧。」



这位前辈说得仿佛自以为订出缜密的计划,但内容几乎只是决定了遇到事情再说而已。



「别管这些了,拿好你的相机,要是错过按快门的好机会,可就没资格当记者,摄影师这行也做不下去啦。」



小织心不甘情不愿地紧盯观景窗。



高感光底片的感光度越高,颗粒也就越粗,但就灵异照片而言,颗粒粗反而有好处,因为看起来会像是旧照片,很有气氛。



「咿!」



小织在观景窗中看见刚才并不存在的人影,忍不住小声惊呼。



「前、前辈……」



小织一边按快门,一边看向前辈。她看到了一张紧张得僵硬的脸孔。



「……传闻果然是真的啊。」



一个摇晃的人影,正从一百公尺左右的地方沿着道路走来,就走在微微偏出路灯照亮范围的地方。



——小弟弟呀乖宝宝,乖乖睡呀。



小织的牙关格格作响。一旦被发现就会被杀,这个认知在脑中乱窜,让她几乎陷入思考停滞的状态,但只有按快门的手指始终不停。



——小弟弟的保母,去哪里了呀。



但她忽然注意到事情不对劲。



「前辈,前辈……」



「安静!要是被发现怎么办?」



但前辈制止的手和嗓音都在发抖。



——翻过那座山,去到了村里。



歌声仍在持续,人影越来越近。随着人影接近,小织注意到一件事。



「可是,前辈,如果是轮替七鬼,人数就不够啊。对方只有一个人。」



「啥?」



前辈发出搞不清楚状况的声音,站了起来,想看清楚人影。



人影摇摇晃晃地走近,来到路灯下。路灯照出的模样,以鬼而言显得十分清晰,脚下也没少了影子。



「晚安。」



对方甚至还和他们打招呼。



「异怪对我们说话了耶。」



还挥了挥手。



「她还挥着手。」



「啧,原来只是人啊?在这种时间晃来晃去,根本是找麻烦。」



前辈不高兴地放下包包,咒骂出这种自私的话,完全忘记自己刚刚还在发抖。



「会是当地人吗?」



「谁知道?总之这样很碍事,真希望这人赶快离开。」



但天不从人愿,人影越走越近。那是一名年纪约二字头后半的女性,她背着的襁褓里似乎有婴儿,这也可以解释刚才为什么会听见摇篮曲。



「晚安,你在带小孩呀?好辛苦呢。」



由于前辈一脸不高兴的表情,小织只好尽可能笑咪咪地打招呼。



「是啊,小孩一直睡不着。」



也许是摇篮曲并未白唱,她背着的婴儿安安静静,一动也不动。



「两位是?」



女子的面容显露出因持家而产生的憔悴,但这种憔悴的神情,反而酝酿出一种妖媚的气质。她轻轻拨起浏海的举止中透出的女人味,让小织隐约觉得自己实在办不到。



「我们是来采访一下。哈哈哈,照顾小孩可真辛苦啊。」



前辈看出对方是个美貌的有夫之妇,口气转为柔和的程度非常露骨。



「采访?难不成是……」



女子举起双手,十根手指荡来荡去,不管看在谁的眼里,都会觉得她是在学鬼。



「你知道这件事?」



「偶尔会看到有人来采访,是不是还挺有名的?」



女子的态度爽朗,让小织的态度跟着放轻松,问出的问题也变得比较接近真心话。



「请问真的会出现吗?」



「会啊。」



女子很干脆地肯定。她回答得那么光明正大,让人觉得和灵异现象无缘。



「会在哪里出现?在哪里?」



前辈把脸凑过去追问。



女子好不容易才刚哄得小孩睡着,前辈这种态度会不会太自私?



「前辈,你不要这样……」



小织语带责备,结果前辈露出煞有深意的表情回过头来。会不会是前辈误会,以为自己喜欢他,认为刚刚自己那番责备的话语与表情是出自嫉妒吧?



这比鬼故事还可怕,不,是令人毛骨悚然。



「想见到很容易,只要这样就行。」



女子说着解开背上的襁褓,挪到身前。包住婴儿的布从她手上轻轻飘落。



「啊啊!」



前辈与小织不及细想,伸手就要去接。前辈的手赶上了,但即使看在小织眼里,仍然看得出襁褓很轻。



「你到底要做什……」



前辈抬起头,因恐惧而瞪大眼睛。女子面带笑容,高高举起的手上握着一个物体。



无论是小织或前辈,都花了好一会儿,才看出这个朦胧反射路灯光线的物体是一把柴刀。



「咿!」



前辈注意到柴刀,还来不及逃开,柴刀就劈了下来。这一刀深深砍进前辈的大腿。



「嘎啊啊啊啊啊啊!」



前辈因剧痛与恐惧而大叫。



——睡吧睡吧,摇啊摇。



摇篮曲与他的哀号重合。女子一边唱歌,一边随手拔出深深陷进肉里的柴刀,大量鲜血像喷泉似地涌出。



——小弟弟呀乖宝宝,睡吧睡吧。



小织面对这样的情景,只能茫然站在原地。她因过度恐惧,身体像被钉住似地一动也不动,既没有办法跑向疼痛难耐的前辈身边,也无法阻止那名女子。



这种被固定住的状态,在拿着柴刀的女子看了小织一眼后才解开。小织反射性地转身想逃走,但脚下一绊,当场跌倒。身体就是不肯乖乖听话。



——小弟弟的保母,去哪里了呀。



女子一边哼着摇篮曲,一边慢慢走近。



「啊、啊……」



小织连站都站不起来,只能用爬的往后退,但没过多久就被步行的女子追上。



沾满血的柴刀举起,反射出路灯的灯光。这时,路灯忽然闪烁起来。不只是小织等人身边的路灯,她眼中所见的道路前方,所有路灯都无力地闪烁着。



「……来了。」



女子念念有诃的嗓音染上喜悦。



「可以见到他了,我又能见到那孩子。」



女子摊开双手,仰望天空,身体随即被黑暗吞没。



闪烁的路灯灯光全部消失。



月光微微照出女子的轮廓。



「前……」



当小织为了弄清楚前辈的安危而将视线移过去,心脏差点吓得停住。前辈就待在与先前一样的位置,但离他几步远的地方,有着七个人影。



「轮替七鬼……」



就好像时间停住了似的,连恐惧的感情都冻僵。小织都忘了眨眼,看着像木桩一样站着不动的七个人影,以及离她更近的前辈。



他们的模样实实在在就像一群鬼怪,即使距离还远,仍然一眼就看得出他们不是这世上的人。七个影子都不断摇曳。



七个人影当中,有个影子小了一号。虽然只看轮廓无法确定,但看起来像是才只有十岁左右的小孩。



「啊啊,啊啊,我可爱的孩子在这里。」



女子唱出摇篮曲,声音中透出深沉的悲伤,以及喜悦。



七个人影渐渐靠近前辈。



「救、救我……啊。」



前辈连站都站不起来,他的大腿还在流血,因剧痛而变形的脸更显得随时都可能昏过去。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对不属于人世间的事物所产生的恐惧、对死亡的恐惧,赶开了剧痛,只见前辈在地上用爬的前进。他尽管痛得呻吟,脸孔也因剧痛而扭曲,但仍然继续爬。



但他快不过七个人影——轮替七鬼的脚步,人影渐渐接近。前辈频频回头,每次都因为双方的距离拉近而怕得发抖。



「救命,谁来救救……」



求救亦是枉然,轮替七鬼冷酷地接近。前辈的手伸向小织,但小织既无法拉起他的手,也无法去救他。



七个人影转眼间就围了过来,然后,围成的圈子里头传出令人想捂住耳朵的惨叫声。那是临死前的哀号。当人影围成的圈子散开,露出里头一动也不动的前辈。



轮替七鬼当中的一个,身影带着欢喜的表情慢慢淡去、消失;同时,本来应该死去的前辈站了起来。他用折断的脚强行站起来,眼神空洞,皮肤苍白,没有活人该有的模样。



——轮替七鬼会把杀死的人收编进去,让原本七鬼中的一个成佛。



小织想起轮替七鬼的性质。



现在前辈就在她眼前被杀,成为轮替七鬼之一。轮替七鬼将前辈排到队伍的最后头,接着朝小织走过来。



「不要、不要……」



小织已经失去逃走的力气,只能以深含恐惧的眼睛,眼睁睁地看着七个人影接近。



「呵呵,呵呵呵,还差一个,只要再一个,那孩子就可以得到解脱了。」



女子笑得像发疯一样。



1



「这可真是苦了你。」



荒田孝元听完小织所说的话,露出同情的表情连连点头。



「但能保住性命就已经是万幸。」



小织无力地微微一笑,啜饮一口眼前的红茶,仿佛想借此让心情镇定下来。刚才她就像发疯似地在这杯红茶里加了一颗又一颗方糖,现在却皱起眉头,又加了几颗方糖。



「从那天起,我的心情就一直静不下来,不吃些甜的东西没办法镇定。虽然我也自觉到这样很糟糕。」



小织吐出舌头说笑着,但看在孝元眼里,只觉得那是在强颜欢笑。



「这也怪不得你。毕竟你亲眼看到同僚被杀,自己也差点遭到杀害。」



小织对走过的服务生点了蛋糕,喝一口红茶润了润口腔,然后才以有些疲惫的表情说道:



「老实说,对于前辈死掉这件事我不怎么难过,毕竟我本来就不太喜欢他,顶多只会想说:『啊啊,以后见不到他了吗?』在前辈的葬礼上,他母亲还以为我是他女朋友,再不然就是前辈跟她乱讲了些有的没的,总之,连在葬礼上我都觉得有点烦,只想赶快上个香就回家……我是不是很无情?」



「不会的。既然不熟,我认为这样的反应也很正常。」



「你是个和尚,不是吗?就算是参加陌生人的葬礼,你也会难过吗?还是说你只把这当成工作看待,其实没想太多?」



小织似乎对孝元的话不太满意,换了个方式问出同一个问题。



「毕竟我是在这些人死后才见到他们,老实说,我对这些人没有太多想法。但看着遗族和周遭人们悲伤的模样,确实会觉得心中有种情绪上涌。」



小织的嘴唇微微一歪,看不太出她对现在这个回答满意与否。



「有时候电视上不是会播一些因为悲惨的意外或惨案而死了小孩的葬礼吗?有一次我就看到一个路过的老太婆,明明不关她的事,却哭着跑来说请让她上香。我看到的时候只觉得想翻白眼,要知道她根本没见过死掉的人耶。她是为谁而哭?我只觉得她是对会掉眼泪的自己感到陶醉。」



小织骂得委婉,但表情中甚至透出了些许怒气,但这些怒气很快就消失。当她吃了一口服务生端来的蛋糕,心情似乎就镇定下来,脸上只剩幸福的笑容。



「好好吃!我一直想吃吃看这家咖啡馆的起司蛋糕。」



她连声喊着好吃,孝元看准时机对她问说:



「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小织嘴里还含着蛋糕,点了点头。



「我只是要问清楚,那个女性说下一个牺牲者就是你,是吧?」



「是。她说七天后会来接我,还说接下来她儿子就可以解脱。我想大概是那位女性的儿子也被抓去当轮替七鬼。那么,你愿意接下委托吗?」



「我明白了。我们接受你的委托。」



小织低下头,说声:「万事拜托了。」



「轮替七鬼啊……」



在四国与中国地方(注1)经常出现亲眼目击的体验谈,说看到这种异怪。



孝元独自留在咖啡馆,双手抱胸思索。



「……这下子,该找谁帮忙呢?」



想来应该也不是夏天留下的纪念品,但每到白昼开始缩短的时节,异怪的目击情报就会变多,总本山的僧人多半会被派到各地查访。



「要对付轮替七鬼,就得长期抗战啊。」



要打倒神出鬼没、难以遇到的轮替七鬼,确实有其困难之处。



「而且,这种事件凑一定会嫌无聊。」



困难归困难,但不属于凑偏好的那种不可思议的异怪。只要拥有法力,要用自身法力让轮替七鬼成佛也是办得到的。虽不是轻而易举,却也不是强敌。



孝元拿出笔记型电脑,评估各僧侣的行程是否可以调整,苦思良久。



和尚在一间有点时髦的咖啡馆使用笔记型电脑,可说是相当罕见的光景,因此引来众人的瞩目,但孝元并未放在心上,埋头做着自己的工作。



「对了,明明还有一个人有空啊。」



孝元忽然抬起头来,露出苦笑。



「我都忘了,我自己来就好。」



孝元心满意足地点点头,合上笔记型电脑,走去柜台结帐。



「请给我收据,名称就写总本山。」



服务生狐疑地问说:「内容摘要写餐饮费可以吗?」



孝元面带笑容从服务生手上接过收据与找的钱,离开咖啡馆。



2



这天回家时,他莫名有股不祥的预感。



一回到家门前,就发现预感得到证实,室内的灯亮着。但孝元做事向来一板一眼,从来不曾忘记关灯。



「呼……」



孝元早知道这不是遭小偷或可疑人物入侵,想必是有个更麻烦的人物来访,现在正吃喝得杯盘狼借,躺在地板上看电视。



这个人也不去上考上的大学,这半年来都过着不像样的生活,经常参加违法赌博聚会来赚钱,赚到钱又去赌马把钱输光。



孝元叹了口气,踩着沉重的脚步走向自己的住处。他的脚步会停下,是因为从有灯光的方位传来令人不安的人声。孝元茫然张着嘴,凝视着自己房间的灯光好一会儿。



不堪入耳的女性呻吟声,正以大音量传来。女子喊出淫秽的台词,发出令人想捂住耳朵的娇喘声。



孝元加快脚步走向房间,急着想打开上锁的门,插了钥匙好几次却插不进去,好不容易才冲进自己房间里。



「嗨,这么晚才回来?」



孝元所料分毫不差,凑就在那儿吃东西吃得杯盘狼借,穿着破旧的皮外套与皱巴巴的牛仔裤,躺在地上看电视。要说有什么地方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只差在电视上播的是成人影片,而且凑把窗户全打开,还开着大音量在看影片。



「你、你、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哪有怎么回事?就是在开影片欣赏会啊。我本来想等你回来再一起看,但是等不及就先看了,不好意思啊。」



说着,凑擅自从冰箱里拿出孝元做好放在里头的菜。



「该道歉的不是这件事吧。我觉得你的行为逾越了做人的基本原则。」



凑不可思议地看着孝元好一会儿,然后……



「啊啊,的确很失败。我本来想说这片的女星长得很像理彩子,没想到完全是封面诈欺,修图也该有个限度啊。这样根本没办法拿来闹她,我租之前应该多想想才对。」



他露出懊恼的表情,把成人影片的包装盒丢给孝元。



「的确有点像……不对!不,你故意要闹理彩子小姐这个目的也很糟糕,但更重要的是,你现在正在闹另一个人吧!马上关掉。」



孝元头痛地望向四周。



「录放影机的遥控器在哪?」



「我找不到遥控器,所以没办法关掉片子啊。」



「那就拿电视的遥控器来……」



「我刚才拿去泡在脸盆里,弄坏了。」



孝元时而想用手遮住电视的喇叭,时而寻找遥控器,最后总算想到切断电源这个斧底抽薪的办法,粗暴地把电视和录放影机的插头从插座上拔掉。



「喂喂,你怎么这么粗鲁?要是弄坏怎么办?」



「你可曾想过,你把那种淫荡的叫声放得左邻右舍都听得到,我的立场会怎样?」



「我是为你好才这么做。和尚常被人当作是同志,这样一来误会不就解开了吗?从明天起,你在这一带欲求不满的主妇之间会抢手得不得了,你反而应该感谢我才对。」



「才不是这样!」



孝元难得拉开嗓门大吼。



「怎么?原来你果然是同志?你该不会都用奇怪的眼光看我吧?」



「我是用另一种眼光在看你。我无法理解自己,为什么能跟你继续当朋友。」



「人都一样,对自己最不了解。」



「我不是在跟你谈这种事!」



孝元大声吼完,注意到这道吼声也会被邻居听到,赶紧跑向窗户想关窗。



「竟然不惜受冻也要把窗户开得这么大,你就这么想闹我?」



「不过是个小玩笑嘛。小心脚下,别受伤了。」



窗户下面散落着玻璃碎片,抬头一看,玻璃窗上靠近锁的部分破了。



「你又打破窗户撬开锁进来?」



「门打不开,我只能从窗户入侵啦,所以我才会让窗户开着。这也无可奈何,我可不是故意的。说老实话,我还小小弄伤了手指,请你对我道歉。」



「我的心伤得才重!话说回来,既然你老是跑来我房间,我不是都说了要给你钥匙吗?」



孝元一边打扫散落在地上的玻璃窗碎片,一边叹着气说出这句话,眼看就要达到心如死水的境地。



「身上带着男人房间的钥匙,这是同志才会做的事情吧?如果你坚持要我把你这里的钥匙带在身上,就找个漂亮的女人一起住吧,到时候我会大发慈悲地带上你家的钥匙。啊啊,若是这样,你倒是不用回来没关系。」



「这样根本就变成不是我的房间了吧。」



「我会开心,女人也会开心,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算了……」



孝元大致整理完后,克难地拿报纸来修补破掉的窗户,这才总算可以喘口气。



「哟,辛苦啦。」



这段期间,凑一直躺着看杂志,连孝元也不禁以怨慰的眼神看着他。



「那你今天是来这里做什么?总不会说,特地跑来只是为了那样骚扰我吧?」



孝元隔着茶几,坐在躺着的凑对面。



「怎么可能?我没那么闲。」



孝元对这句话大有疑问,但特意不追问。坦白说,他不想再多做没建设性的事,懒了。



「我掌握到你和女人幽会的情报,所以来查证事情的真假。」



「是吗?所以你是为了查证情报的真假,才打破玻璃窗入侵我的房间、乱翻我的冰箱、开那么大的声音看淫秽的片子?」



「是啊,你挺聪明的嘛。」



孝元的手掌重重拍在桌上。



「开什么玩笑?就算我脾气再好,该生气的时候还是会生气!」



「那么,你是跟谁幽会?」



「那不是幽会。不对,我是——」



「听说对方是个不幸的美女。你终于对丧家的寡妇下手啦?」



「不,那是工作上的委托人。我说凑啊,首先我要说的是……」



「你好像在扯开话题?像这样硬要隐瞒反而可疑喔。」



「不是这样。她的遭遇很惨,还需要精神上的照护。」



「精神上的照护?你什么时候开始做这种像是在搞心理谘商的事?」



「倒不如说这才是我的本行吧,治好人们遇到异怪而受创的心灵。你不记得吗?我在大学不就修了心理学的课?」



凑露出略微思索的表情,然后像是想通了似地点点头说:



「这么说来,的确有这么一回事。我本来还以为认真去听那种浪费时间的课,也是苦行的一环,原来不是这样啊?」



「我是真心想治好人们的心灵。」



「嗯?」



「你不能正经点听我说话吗?说到大学,你最近都没好好去上课,坚刚先生很担心你。而且,你和理彩子小姐也没好好谈过吧?她还没放下那件事对她造成的伤痛,也很挂心你。现在应该不是租这种片子对我做这种无聊骚扰的时候吧?要知道你们两人的交情比我还久啊。」



「不但不是和女人幽会,还开始训话?啧,无聊,那我要回去了。」



「辜负你的期待,真是过意不去啊。」



凑起身要回去,孝元心不甘情不愿地等着要目送他离开,但又立刻回过神来。



「不对,凑,我的事还没说完。」



孝元挡在凑身前,将坚决不肯就这么放他离开的决心表现在脸上。



「我的事情办完了,回去也没关系吧?啊,你放心,片子借你,只是那已经逾期三天了。」



「我不是说这个。这次就连我都快理智断线了。」



「尽管断没关系,想也知道你的怒气没什么大不了。」



「是吗?那就请你把我过去借你的钱,连本带利全部还清。」



「我要是有钱,怎么可能会在这种地方翻你那寒酸的冰箱?」



孝元露出在他脸上难得一见的贼笑表情。



「不对,我知道。我知道你昨天赌马应该赢了钱,也知道你现在还没有花光的迹象,应该有一点钱可以还我才对。」



「喂,你怎么会知道这种事?」



「看你的心情就猜得到八成。」



「就算我有钱,也没有钱可以还你。」



「这是什么道理?好啊,我知道了,我不会要你还钱,你被赶出公寓时要打破我家窗户进来也行,但是我有个条件。」



凑啐了一声,露出露骨的厌烦表情。



「喂,该不会是……」



「这次的委托你要帮忙。我想救那位受到轮替七鬼攻击的女性。」



「这件事听起来就很无聊。」



孝元立刻拿出资料塞给凑。



「也不是只有坏消息。就如你所问,委托人是个美女。还有,只要你肯帮我做完这个工作,以后你吃我冰箱里的东西我也不生气。」



凑看了看资料中的委托人长相。



「虽然是个美女,但不对我的胃口。不过,你做的菜比理彩子做的好吃一百倍。」



说着,凑死心似地叹一口气。



3



厚井小织觉得不解。



原本以为委托对象是个温柔稳重的男性,但在下一次碰面的咖啡馆现身的,却是个性格很恶劣的男人。



「呼啊啊啊。」



他一脸嫌麻烦的表情,迈遢地打着呵欠。尽管觉得如果这人的服装仪容和态度正经一点,也许可以变成一位有其魅力的男性,但现在就只是个迈遢的可疑人物。



这是种诈骗的手法吗?又或者是仙人跳?以为被美女钓上,没想到一去才发现等着自己的是个彪形大汉这类的诈骗?



「啊啊,你在想什么我差不多都猜得到。你在怀疑自己是不是碰上诈骗了,不是吗?也对,你猜得还算准。现在还来得及,出口在那边。」



这位自称是诈欺师的男人,竟然在劝她不可以被骗,不如赶快回去,说完还指了指咖啡馆的门。她无法理解这种新的诈骗手法。



「你真是好心。还是说,这是用来赢得信任的演出?不良少年去救小狗,会比好人去救显得更像是好人,你用的就是抓准人这种心理,好取得对方信任的全新诈骗手法吧?可是,如果照着这个定律,我应该要觉得你是个好人,但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点都不觉得你是好人,倒是感觉像个小瘪三。」



「你讲话真冗长。」



「你是用最少字数让人不愉快的天才吗?这技能真令人羡慕。不,我的真心话是一点也不羡慕,只是在讽刺你。」



凑丝毫没有在听的样子,仍然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看资料。



「『厚井小织』小姐是吧?也就是『滚烫的冰』。你爸妈真是取了个有意思的名字,实在好笑。有这样的爸妈不是很好吗?」



闻言,小织叹气之余,又想到自己从不曾过过这种能当面嘲笑得这么痛快的人,反而忍不住觉得佩服。



「也还好,我想他们没想这么多。因为他们好像是去公所报户口的时候,听公所的人指出这一点才注意到。这名字的由来,是因为我在小折町出生,就只是换了个汉字而已。」(注2)



或许是因为这样,小织忍不住说出以前从不曾告诉过别人的事。



「搞什么,这理由还真是不怎么样。」



「说得也是,我听到这个理由时也只能苦笑。总之,虽然公所的承办人指出这一点,父母还是因为要另外想一个名字太麻烦这样的理由,就决定帮我取『厚井小织』这个名字。这样不知道你满意了吗?要是满意了,可不可以请你马上从我眼前消失?」



在两人之间险恶的气氛越来越严重之际,一个喘着大气的人物出现在咖啡馆。孝元四处张望,一找到凑和小织,便露出松一口气的表情跑过来。



「凑,你为什么骗我说换地方碰面?」



孝元马马虎虎地和小织打过招呼后,首先发出责难。这不像是他会有的行为,也就显示出他有多么慌张。



「要去见美女,两个大男人一起去才奇怪吧?」



难不成这个男人的目的是搭讪自己?小织思索了一下,立刻得出结论:怎么可能?对方的举止怎么看都是想赶她走吧。小织遇过很多像凑这种态度的人,具体来说,就是公司里那些想在工作上打混摸鱼的同僚。



「这个人是怎样?」



小织不高兴地问,孝元打圆场地回答:



「他给你的第一印象可能不好,但他很优秀。」



原来孝元早知道这人的第一印象会很差?也就是说,他熟知这个人——九条凑的个性。明明知道,却还相信这个人的话而跑去别的地方,这恐怕已经超出人太好,更超出滥好人的地步,单纯只是笨而已吧?



小织看看凑,又看看孝元,内心暗自叹气。她满心希望来的是一个把这两个人加起来除以二的人物。



「那么,你们谈到哪里?」



孝元战战兢兢地探问。



「差不多自我介绍完毕。」



「凑,你已经知道这个案子的概要了吧?你怎么看?」



凑仍然不改翘脚的姿势,翻了几页资料,然而……



「你说你看见轮替七鬼?会不会只是错觉啊?」



他问出这么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



「我公司的前辈牺牲了。」



「我看杀人的是你,只是你说谎把责任推给异怪吧?」



「如果是这样,我会说出像样点的谎话。」



「这很难说吧?女人很笨,难保不会停止思考,讲出没营养的话来。」



「你这是在藐视女性?我的公司里也有你这种人,虽然多半是些没出息的中年大叔。」



「你放心吧,男人要比笨也不会输给女人。这是一种笨蛋看不起笨蛋,互相比拼谁能把程度降得更低的跷跷板游戏。」



「你这些言论到底有什么意义?请你不要太过分。」



小织忍耐不住,正要和凑杠上,孝元赶紧拦在两人中间制止。



「凑,你差不多一点。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意思是说,如果只是被嘲笑两句就回去,那表示她不是认真的。」



「你这是在考验我?你的架子可真大呢。」



凑不但提不起劲,和委托人也处不来。



「唉。」



孝元还剩下的选择,也只有叹气了。



4



女子十分懊恼。



她在一个家俱很少、光线昏暗的房间正中央,双膝跪地,驼着背,双手抱头,张开的嘴中泄出悔恨的呜咽。这种听起来也像是野兽低沉吼声的呜咽,有如细水长流般不间断。



「原谅我,原谅我……」



女子状似痛苦,仿佛想将肺腑中的毒素全都吐出来。但即使她一吐再吐,沉淀在脏腑深处的毒素始终源源不绝,女子的呜咽也始终不结束。



不知道维持了几个小时,说不定长达好几天。



女子将弯曲的身体伸直,僵硬的肌肉痉挛得几乎要发出声响。



小百合脸颊憔悴,松弛的皮肤紧贴在眼球叫刖,双眼发出醒目的饥渴光芒。



颤抖的手在外套内侧的口袋摸了摸,找到装着护身符的小袋子。她从中抽出一张旧照片。照片上是皮肤还很有弹性的小百合,以及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孩。



干涩的嘴唇就像裂开似地张开,流泻出干枯的言语。



「再过不久,再过不久我便会去救你。到时候你就不用再当什么轮替七鬼了。」



小百合以干燥的指尖,一次又一次抚摸照片上的小孩,露出空洞的笑容。



她将照片放回袋子里,珍而重之地收进口袋中。



「只要再一个,只要再一个人,这孩子就能成佛,就会回到我身边。我又可以见到他了。」



言语的意思前后不通。一旦幽灵成佛,就不会回来,自然不可能见到面,但她似乎已经失去这种正常的判断力。



「下一个牺牲者,就是那时候那个女人……」



她嘻嘻一笑。



悔恨已经消失无踪,只剩下想救自己小孩的感情占据她的心。



「再过三天,三天后那个女人就会死掉,补进轮替七鬼里,那孩子便会得救。」



5



「对方说过下次是七天后。」



小织历经一番挣扎才挤出微弱的嗓音。先前她表现得很坚强,但一想起异怪,就口干舌燥、手脚发抖。



「七天后啊。你确定吗?」



孝元看多了这类症状,尽可能不改变说话的声调,以镇定的态度发问。



「啊啊,原来轮替七鬼的下一个目标是你?」



但孝元身旁有个人彻底糟蹋他这种用心。



「一二三,你受到攻击是在四天前?当时的七天后,也就是从今天算起的三天后。换句话说,到时候你又会受到轮替七鬼攻击。」



小织只以尖锐的眼神看去,并不和凑交谈。



「其实要找出不被异怪杀死的方法,明明很简单吧。」



「真、真的吗!」



但她那种态度轻易因为凑的一句话而改变,小织忍不住像要抓住救命浮木似地探出上半身。



「对,简单到了极点。你只要在三天内出车祸或是自杀,不就不会被异怪杀了吗?不然病死也可以。」



探出上半身的小织,脸色当场一变。



「烂透了,你真的烂透了。是我太笨,才会有那么一瞬间指望你。」



「太好啦,恭喜你终于能面对以往不了解的自己。」



小织愤怒到极点,反而以不带情绪的冰冷表情站起。



「我要回去了。」



「我会找人护卫你,请交给我们处理。」



小织微微点头示意,然后便走出咖啡馆。



6



凑粗暴地飘着租来的车,让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孝元脸颊频频痉挛,还用双手握住安全带。



「应、应该可以开得安全一点吧?」



「难得借来这么贵的车,怎么可以不好好享受一下八汽缸引擎的动力?」



凑不但不放松油门,反而踩得更用力,在山路的弯道上一再甩尾过弯,使得轮胎都发出哀号。孝元一次又一次被离心力甩得东倒西歪,只能把身体往座位上挤,祈求不要发生车祸。



路上有几次和按着喇叭的对向来车擦身而过,每次都让他吓得魂飞天外。



「再飘个二十分钟,应该就会到达轮替七鬼出现的地方。」



凑愉快地打着方向盘。相对的,一想到这样的时间还要持续二十分钟,孝元觉得这比任何修行都更难熬。



「我、我还活着……」



好不容易抵达目的地,孝元摇摇晃晃地下车后,当场膝盖一软。



「你和理彩子小姐都一样,为什么开车要开那么快?你都不打算遵守交通规则吗?」



孝元难得以尖锐的口气出声责备,但说话有气无力,没有魄力。



「我不是有乖乖遵守时速六十公里的限制吗?真是个优良驾驶。」



「你骗人!那怎么可能只有六十公里?应该会更快吧。」



凑看了车上的仪表板一眼,装模作样地一拳打在自己手掌上。



「哎呀,原来速度表的显示切换成英里了,也就是说,六十英里差不多等于一百公里吧?毕竟这是进口车嘛,难免会有这种小小的差错。」



「我可不想因为小小的差错赔上性命。回程我来开,知道吗?」



听孝元说得不容抗辩,凑吐出舌头、手掌朝上耸肩,摆出外国人常摆的姿态。



「是这里没错吗?」



凑停下脚步的地方,是一条平凡无奇的道路正中央。



「应该吧,看来是这里没错。」



孝元的视线在照片与四周来来去去,仔细比对。



「虽然白天和晚上给人的感觉很不一样,但依照厚井小姐的照片来看,应该是这一带没错。」



「要是那个女人肯带路,我们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如果有小织带路,肯定会轻松得多,但她拒绝来到现场。



「凑,你蛮横的态度我以前也看多了,但这次会不会太过分了点?」



「我就是不爽。」



「就算对委托不满,也不必摆出那种态度吧。」



「我是不爽那个女人。」



「为什么?」



孝元暂时收回抗议,想问清楚凑的真意。



「虽说她不太喜欢那个公司的前辈,但好歹跟着他一起行动了一年,应该也有从他身上学到一些东西。可是,她一点难过的样子都没有。」



「会不会只是因为她现在害怕异怪,没有心去想别的事?」



「但她对我廉价的挑衅却轻易上钩,而且怎么钓怎么上钩。也就是说,她心里有着因为受到侮辱而生的愤怒和对于异怪的恐惧。」



凑在路旁蹲下,查看四周的情形。



「毕竟你这个人就是举双手赞成『性善说』,女人流个眼泪你马上就上当。不,大概连眼泪也不用流吧。总之,这个委托人的心里缺了些东西。」



「难道你要说这和这次的委托有关系?」



「不能说没有吧?要是没办法预测委托人的行动,也就没办法保护她不受轮替七鬼攻击。」



「就算你的意见正确,也还有更……」



「真要追根究柢——」



凑以强而有力的语气,打断孝元还要继续说下去的抱怨。



「你为什么来找我?轮替七鬼这种异怪,只要找些和尚念念你们灵验的经文,就能解决掉吧?既然那女人被盯上,事情可就好办。找几个浑身檀香味又会念经的和尚去盯梢不就好了?哪里有我出场的余地?」



「是因为你太懒惰……」



「不对,不是这样。是你的嗅觉告诉你说,只找几个和尚还不够。起初我以为你是认为轮替七鬼的那个帮凶太危险,但如果是这样,你应该会更直接地告诉我。让你觉得危险的是那个女人,不是吗?」



「说『危险』未免太过火。不过,我的确想听听你的意见。」



孝元像是在摸索自己心中的感情,遣词用字很慎重。



「我的确觉得,她在人的感情这方面有所欠缺……说不定是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有些耿耿于怀。你说得没错,虽然我不明白她的情绪和行动,但是感受到了某种不能忽略的东西。」



但孝元不明白那是什么东西,摇了摇头。



「毕竟你很擅长衡量别人的标准嘛。我想你多半是在厚井小织身上,感觉到某种令你想不通的扭曲吧。然后你就想说,这样的厚井小织你要救,身为异怪帮凶的那个女人你也要救。救得了的你全都要救。」



「怎么可能?我没有这么傲慢。」



「不对,你就是那么傲慢。你一直都怀抱着不自量力的心愿。」



接下来,凑开始列出孝元的种种缺点。孝元被说得不高兴起来,不再理会凑,独自进行现场搜证工作。凑捉弄他捉弄得腻了,只是发着呆眺望景色。



现场搜索的工作开始三十分钟后,孝元再也忍不住,说道:



「凑,你正经点做事啦。」



「对付轮替七鬼这种寒酸的异怪,是要我怎么提得起劲?」



「不会的,轮替七鬼是很危险的异怪。」



「啊啊,是喔?」



但凑仍像是觉得无聊,孝元便像开导小孩似地对他说:



「你知道每年有多少人成了轮替七鬼的牺牲者吗?」



「谁知道呢?还不就是介于零到六十五亿人之间?」



「如果人数不在这个范围内,我反而要吓一跳。根据估计,轮替七鬼的牺牲者每年达到一千人以上。」



凑微微露出吃惊的模样,盯着孝元的脸。



「真的吗?」



「光是已知的人数就有这么多,还有报告说牺牲者也许超过两千人。失踪或离奇死亡的人数当中,有好几成多半和轮替七鬼有关。」



「若是这样也太多了吧?」



「因为数目不一样。轮替七鬼有非常多组,这次多半也是许许多多轮替七鬼当中的一组。你的看法也许没错,这种异怪或许很平凡,但是牺牲者就是很多。虽然以异怪来说算是比较弱小,但不容易发现,也不容易阻止灾情,还可能会衍生出二次灾害。这次的案例就完全符合这种情形。也有不少人是因为亲朋好友成了轮替七鬼,为了快点让他们成佛而做出胡来的举动。」



「说穿了,这不正是法力跟和尚出场的时候吗?你们应该用这些东西打倒轮替七鬼,用遗族能够接受的方式供养死者,这是你们的本分吧?轮不到我出场。」



「哎呀,这可真不像你。你还没注意到吗?」



孝元以挑衅的口气,对一脸毫无干劲的凑说道。



「我可不打算理会你这种无聊的挑衅。」



「这次出现帮助轮替七鬼的人。我本来还以为凭你的聪明才智,立刻会看出哪里不对劲。」



「轮替七鬼神出鬼没,却莫名地出现帮助他们的人,这个人是怎么知道轮替七鬼出现的地点呢?你想说的是这个吧。」



「什么嘛,原来你早就注意到啦?你说得没错,如果有手段可以得知轮替七鬼的出现地点,应该能大幅减少受害者的人数。我认为比起我们总本山,你更适合调查这种事。」



孝元高兴地点头,凑却以一副要人饶了他似的口气反驳:



「不是有些最容易碰到鬼怪的著名地点吗?像这里也是一样。就是因为有这类传闻,轮替七鬼才会出现。」



「全日本的确有几个这样的地方,但几乎没有人在这些地方遇过轮替七鬼。就算真的是他们会出现的著名地点,轮替七鬼出现的间隔应该是很漫长。」



凑的眼神显得越来越没有干劲。



「听起来就很麻烦啊。」



他爱困的眼睛,只是茫然看着山间的景色。



「果然零能者就如传闻所说,只是个软脚虾啊。」



浑厚的嗓音几乎响彻山间。这个嗓音并非特别大声,却让人觉得有分量。说话的人听来带着恍然大悟与震惊。这名男子有着与嗓音同样极具分量的身体,但与一身托钵僧的打扮不搭调到了极点。



「罗汉师兄,久等了。」



孝元朝这名巨汉笑咪咪地行礼,被他称为「罗汉」的男子也依样画葫芦地鞠躬回礼。



「荒田师兄,我们很久没见了。」



罗汉很有礼貌地鞠躬,但他这个人摆起低姿态就是彻彻底底不适合。



「你一个人来吗?我听说有两个人。」



孝元看看四周,罗汉身后便走出一个样貌秀气,年纪应该还可以称之为少年的人。



少年浮躁不安的目光在地面、孝元与罗汉之间来来去去。



「啊啊,是你啊?你是功刀对吧?好久不见,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



「……记……得。」



功刀总算以细得几乎只要一阵微风就会吹走似的嗓音回答。



「你喔,就不能好好问声好吗?别让我丢脸。」



罗汉蒲团大的手掌拍在功刀背上,让人怀疑功刀的身体是不是一瞬间离了地。罗汉的力气就是这么大,功刀的身体也就是这么轻。



「……你好。」



功刀打完招呼后,罗汉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凑。



「不过,这可真是令人敬谢不敏啊。没想到荒田师兄这么了不起的僧侣,竟然会和这种可疑人物来往。」



他一边说话一边豪迈地哈哈大笑,所以话语听来,倒不像这几句话的内容那么讽刺。



「……不过是个零能者。」



反倒是躲在罗汉背后小声说话的功刀,反而明显话中带刺。



「不会的,他在工作上非常优秀。虽然凑有很多问题也是事实,但他确实是个在清除异怪方面不可或缺的人物。」



「唔,既然你这么抬举他,我们也无所谓。」



「……我有所谓啦。」



功刀小声说了这句话,但被凑一瞪,立刻躲去罗汉背后。



7



「这两位是罗汉与功刀,他们负责护卫你,直到我们打倒轮替七鬼为止。」



小织来回看了看他们两人,显得十分不安。一个是巨汉,一个是秀气的少年。凑则在他们旁边,更不掩饰不懂自己为什么会待在这里的不满。



「麻、麻烦你们。」



小织不习惯受僧侣包围,几乎被这种阵仗震慑住,但还是勉强鞠躬行礼。



「你尽管放心吧,我们处理轮替七鬼已经很熟练了。」



小织和罗汉一握手,她的手就像婴儿的手一样完全被包裹住。仔细一看,会发现高大身躯上的这张脸显得很和善。



小织微微放下心来,接着,有一只比她还瘦削、纤细的手,莫名从罗汉背后伸出来。



「……功刀。」



这个只露出半边身体的人,是显得还很靠不住的少年。



「麻、麻烦你了。」



功刀迟迟不放开握住的手,于是小织试图以不至于失礼的力道抽手,但他还是不放,小织只好强行抽离手。



「……好可爱。」



凑以拿他没辙的眼神,看着罗汉身后腼腆的功刀。



「……真希望你跟我交往。」



「你啊,厚脸皮也该有个限度。」



「……只结婚也行。」



「等一下,为什么结婚会排在交往之后?」



「……嘻嘻,你不知道吗?结婚是人生的坟场,所以等级比交往还低。」



但愿这个少年不像凑那样,是个只靠一张嘴而派不上用场的人。小织正满心这么期盼时,孝元开始说明今后的计划。



「之前我也说过,从今天起的这几天,直到打倒缠上你的轮替七鬼为止,我们都会护卫你。」



「麻烦各位了。」



「如果可以,我们希望你可以在一个能纳入我们保护范围的地方待上几天。你可以和公司请假吗?」



事关性命,小织自然不可能拒绝孝元的提议。



开车两个半小时,在一条从深山的国道岔出来的田间小路上开了一会儿之后,他们便看到这间寺院。



这间寺院只有正殿和钟楼,以及稍远处一栋状似供人居住用的朴素建筑物,是个颇为冷清的地方。



「这间寺院废弃多久啦?」



凑在正殿前大大伸了个懒腰,像是要伸展坐车坐太久而僵硬的身体。凑说得没错,寺院里没有人迹,庭院也略显荒芜。



「凑,请你不要讲这种失礼的话。这里是罗汉师兄担任住持的寺院。」



孝元走过来牵制凑的发言。



「虽然乍看之下是废弃的寺院,但这证明他的任务繁重,为了讨伐异怪而在各地奔波。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你并不否认这里破烂吧?」



「只是没有维护得很彻底而已。」



「讲重点不就是破烂吗?」



小织一副拿他们没辙的模样,从隔了一段距离的地方看着他们两人之间的互动。这两人看似完全相反,却很合得来,让她满心觉得不可思议。



这时,一个影子笼罩住小织,让她吓一跳,回头看去,看到一个高大的身躯遮住阳光。



「你的行李就这些吗?」



小织用双手才勉强搬下车的行李,他轻而易举就扛到盾上,另外还拿了两件大行李。



「啊,是的,谢谢你。」



「虽然就像他说的,这里看起来很破烂,不过你别放在心上,当作自己家吧。」



罗汉全不在意凑所说的话,露出满脸笑容。



由于有力气大的罗汉在,行李转眼间就搬完,细部的整理则由孝元与小织两人俐落地处理完毕。功刀也缠着小织在帮忙,但他几乎只会碍事。



然而整理完行李后,这里要让五个成年人居住,还是需要打扫一番,于是各人分头去忙。



凑一直躺在正殿的正中央,这时,拖把的抹布碰上他的头。



「你很碍事。」



凑一睁开眼睛,一脸不高兴地拿着拖把的小织映入眼帘。



「我可不是垃圾。」



「你想听我说出,你比垃圾还不如吗?」



「我又不怕脏,不要为了你们的自我满足牺牲我的安眠。」



小织已经连回嘴的力气都没有,跨过凑继续拖地。



等打扫完毕,太阳也已经西斜,将天空染成一片红。他们的忙碌没有白费,正殿变得干干净净,如果只住几天,应该能够过得很舒适。



「只要待在这里,就算有异怪追杀过来,应该也应付得来。」



孝元把该准备的东西都大致准备完后,做出这样的结论。



正面的佛像会保护人不受异怪所害吗?不安始终未从小织的心中消失。



「而且都来到这么远的地方,轮替七鬼的帮凶应该不会追来吧。」



「是、是的。」



「问题终究还是出在轮替七鬼,距离一周届满还有三天啊。」



「请问为什么会是七天后呢?」



小织渐渐镇定下来,对孝元提出疑问,但孝元没有答案可以给她。



「这个嘛……会是为什么呢?」



「那还不简单,你这个当和尚的为什么不知道?」



这句令人意外的话插了进来——是凑。



「为什么是和尚就该知道?」



孝兀知道,要是每次凑露出夸耀的笑容都要在意,他根本无法奉陪。



「那我要出题了。太郎同学今天成了轮替七鬼之一。他要成佛,必须等轮替七鬼当中先进来的其他人照顺序成佛完毕。每七天才有一次机会成佛,请问太郎同学要等几天才能成佛?」



凑的口气仿佛在念教材上的题目,让孝元觉得傻眼,但还是回答:



「每七天有一个人成佛,太郎同学是第七人,所以他要能成佛,不就是要等七七四十九天之后……」



孝元的嗓音到这里中断了,下一瞬间变换成惊呼声。



「难道你是说,这是在呼应七七四十九天的习俗?」



「没错。他们真是一群虔诚的佛教徒啊。虽然有人说日本人都是无神论者,但实际情形是宗教早在生活中扎根。他们对佛教所说的成佛所需日数——七七四十九天,确实乖乖在遵守。」



「喔?」



罗汉也佩服地摸着下巴的胡须。



「万万没想到竟然会有听零能者说佛法的一天啊。哈哈哈哈,这可被摆了一道。」



「……才不是呢。」功刀说。



孝元也握起拳头,连连点头。



「这样啊?原来是这么回事。我还真有点感动,信仰竟然在人们的心中扎根得这么深。也就是说,这就是轮替七鬼之所以是七个的理由吗?」



「不对,你错了,顺序相反。因为是七个人,周期才会是七天。如果有所谓的轮替六鬼,应该会把四十九天除以六,以约八点一七天的周期攻击人;若是换成轮替八鬼,也可以用一样的计算方式,得出六点一二五天的周期。」



「这数字还真不上不下。」



罗汉面露难色,使得他的脸变得像是地狱的阎罗王。在他身后同样面露难色的功刀,则只像是个糊涂虫。



「小数点以下的部分终究是误差。轮替七鬼虽然是每隔七天出现,但也不是说只会在固定时段出现吧?」



「我觉得你对轮替七鬼与七七四十九天两者关系的推敲很有意思,真有你的。」



「……那又怎么样?就算知道间隔七天的理由,对于打倒轮替七鬼也派不上任何用场。而且,连这个说法到底有没有说中都很难说吧。」



功刀对零能者始终抱持否定的态度。



「这番推敲是很有意思,但对现实中的讨伐任务一点屁用也没有啊。」



「……连屁都不如呢。」



「我觉得不会。这种推敲说不定会成为解决这次事件的契机。」



「不,应该不会吧。」



孝元帮忙打圆场,但立刻对此做出否定的竟是凑本人。



「一旦轮替七鬼照计划出现,和尚便念一念催眠的经文,让他们成佛,事情就这么搞定了。这个事件就是这样。」



凑说完打了个大大的呵欠,躺了下来。



「我就高枕无忧地看好戏吧。」



他转眼间便开始打呼。



凑尽管不起劲,却能轻易想到刚才那番推敲。他的才华让孝元深深觉得可惜,不禁叹了长长一口气。



8



两天平安无事地过去了。



这段期间,孝元、罗汉与功刀都担任小织的护卫,每到异怪出没的时段就负责盯梢。孝元盼望什么事都别发生,但他早已从经验法则,知道事情多半不会这么简单。



异怪看似没有秩序,不受人世的定律束缚,但只要细心分析异怪的行动,会发现当中仍有某种定律与意义。从人们怨念中诞生的异怪更是如此。



总之,两天平安无事地过去,他们迎来了当时所说七天后的第三天早晨。明明已是秋天,这天的阳光却很强。



小织拉开拉门,觉得阳光刺眼似地眯起眼睛,没想到凑却跑来找她说话。



「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什么问题?请你不要问些怪问题。」



小织露骨地提防他。



「你讨厌的同僚,他母亲误认你是儿子的女友,是不是让你很不愉快?」



由于这个问题完全出乎小织的意料之外,她瞪大眼睛看着凑好一会儿。等她张嘴说话,已是十几秒之后。



「我不懂你的意思。」



「怎么会?我只是问你会不会不开心而已。」



「想也知道会觉得是在找我麻烦吧?而且是要怎样才会觉得,像我这样年轻的女性,会和他们中年的儿子交往?真是有够让人不愉快。」



「一点也不错。但这世上多得是挑男人的品味很差的女人。如果女人的品味都很好,人类才不会繁衍到数量这么多。」



「请你不用担心,我挑男人的品味不算太差。至少我看得出如果要交往,我不会挑你,会挑荒田先生。」



凑正想反驳,但注意到小织并未看着他。她的视线落到脚下,手握得紧紧的。



「他妈妈有够厚脸皮的。也是啦,这大概表示她就是这么疼儿子吧。即使是那种不起眼的中年男子,还是她很疼爱的儿子。她都难过得流眼泪了。」



小织小声地念念有词,不是在对任何人说话。



「你说什么?」



她含糊的说话声,连一半都未传进凑的耳里。看来小织已经连自己在对谁说话都搞不清楚,几乎是在自言自语。



「毕竟对母亲来说,小孩比什么都重要。小孩只不过是晚上发出点声音就挨骂,还被打手背说筷子这样拿不行;一个人玩着人偶,则被骂说是不是故意在气她而挨打……一个母亲才不会做出这种事情。是啊,没错,不可能会做这种事。因为小孩就是要疼爱、就是要宝贝……」



小织始终低着头,像在说梦话似地说个不停。



「喂,你还好吗?」



凑的手放到小织肩上,她这才回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