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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话 真(2 / 2)


沙耶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不忘抗议。



『可是,已经有多达几十个人被送进医院,症状就和御荫神道那时候一样。身体疼痛,呼吸困难。听说就算是症状轻微的病患,都有人连路都走不直。』



「是鏖作祟……果然是异怪造成的?鏖现在确实存在,是吧?」



『有人说是因为鏖作祟,让御荫神道的生还者死了。』



「死了?老师,镇上居民不是都已经直接面临了鏖引起的现象,面临会让人痛苦致死的作祟了吗?既然知道鏖在移动,为什么还不让居民避难?」



『还不就是错估情势,还有笨拙的异怪情报的隐匿,才会一直慢半拍吗?』



凑的口气仿佛在说这种事根本极度平常。



「可是、可是异怪还是很危险。我不会说要公开异怪的资讯,可是都已经死了好几个人了。总本山和御荫神道的保密主义都太过火了。」



或许因为是和凑说话,沙耶忍不住将从以前就一直累积的不满爆发出来:



「我认为异怪存在的这件事,不应该只让一部分警方和医院知情,应该要告诉更多人,让大家知道异怪的危险性。」



『这样一来总本山和御荫神道持有的特权就会消失,那不是很令人伤脑筋吗?人应该要多多珍惜特权才是。』



「这样是不对的。老师应该也觉得不该只让总本山和御荫神道掌握特权吧?」



只为了特权就让人民陷入危险,这种情形沙耶无法接受。不但无法接受,甚至还感到愤怒。她认为凑尽管嘴上不说,但一定会认同对总本山与御荫神道为了利益不愿释出特权的举动而感到愤怒的自己。



『不对,我也认为应该隐瞒异怪的事。』



但他的意见却辜负了沙耶的期待。



「这是为什么?亏我还以为老师一定会赞成……」



『所以我才说你幼稚。原来脑袋幼稚,就会害身体也幼稚?』



沙耶对于自己胸部被取笑一事已经慢慢有了抵抗力,对凑的揶揄也四两拨千斤,说出自己的意见:「隐匿事实是不好的。」



沙耶的声调变得很僵硬。



『这得看情形吧?难道你要叫青少年不准把不可告人的书刊藏在床底下,要放到妈妈待着的客厅里吗?』



「我不是指这种事!老师为什么赞成保密?」



『因为异怪的存在,和成了现代社会基石的启蒙思想背道而驰。以前那种崇拜偶像的时代还比较能接受异怪的存在。』



「启蒙思想?」



『简单来说就是认为不应该把理性与思考的基石放在超自然现象或天神这种难以捉摸的事物,而是要放在更确切的事物上。现代社会已经对天神说再见,大喊科学万岁,所以启蒙思想就是最适合现代的思考方式。你在这种状况下放个异怪进来试试看,保证会让现代人的思考基石动摇,甚至可能让整个社会遭到颠覆。一个弄不好,说不定光是知道有异怪存在,整个世界都会瓦解。即使不到瓦解的地步,也会有诈欺师抓准人们的恐慌与恐惧趁虚而入,进行诈骗,造成比现在更大的灾害。而且这种双重结构的恐惧,说不定还会创造出新的异怪来。』



沙耶沉默了好一会儿。凑的话慢慢渗透进脑海中,里头的道理非常令人信服。



「老师有时候说话真的很像个老师。」



沙耶老实表达出自己的佩服。凑虽然喜欢胡说八道,但该想的事情都有在想,让她能够放心。



『知道就好。所以异怪应该要保密。秘密的存在本身就有价值,然后就可以赚钱。我的方针就是建立在这个基础上。』



「呃,也就是说老师是拜金主义?」



『一点也没错。』



听到凑这么断定,哪怕只佩服了一瞬间,沙耶仍然立刻觉得后悔。



16



「要站在我枕边的话,至少也换个美女幽灵来。一醒来就看到个苦瓜脸和尚一脸想不开的表情一直看着我,根本就是可怕到了极点的拷问法。」



凑打了个大大的呵欠望向栅栏外,并利用打呵欠的动作,悄悄将电话藏在有霉味的棉被下。栅栏外可以看到源觉的身影,他一脸阴沉的表情看着凑,但脸色铁青,毫无血色,似乎并未发现手机。



「你放出来的异怪不是鏖?」



源觉以沙哑的声音对凑这么问道。



「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个?我看勇气打倒的塌脸鬼,才是你们放出来的异怪吧?」



源觉露出迟疑着不知道该不该回答的神情,但或许是因为已憔悴至极,他并未继续采取平常那高髙在上的态度。



「那不是圣良或罗上干的好事吗?这些事情我都不知道。」



「我就姑且相信这句话吧。」



「你受到囚禁的时候,仍然有犠牲者出现。每个人死前都痛苦挣扎,也有人被大卸八块,甚至还开始有平民犠牲。鏖到底是什么?」



「你问我我问谁?」



凑躺着不动,也没有要坐起身的迹象。



「鏖在移动。从目前的行进路线看来,会经过工业区,到时候就会是人间炼狱了。你都不在乎吗?」



「谁知道?照你们的说法,我是个放出鏖的穷凶极恶之徒,不管死了多少人,我应该都不会心痛吧?」



凑仍然一副爱困的模样打了个呵欠,他老神在在的态度让源觉咬了咬牙。



「基本上被关在这种牢里,除了睡觉以外还能做什么?」



凑盖好棉被,始终摆出一副把源觉说的话当耳边风的态度。



「给我起来。我该怎么做?你要的我会给你,所以你给我想办法解决鏖!」



凑躺在床上,只睁开一只眼睛看着源觉。



「你这个大师拜托人做事的方法可真不像样。你会一个跟班都不带就跑来见我,不就是料到会有这么回事吗?别担心,就算你对我下跪,也不会有人看到。」



「你一定会到处去讲吧?」



「哈哈,你也越来越懂我了嘛。」



凑发出笑声,总算从床上坐起。



「我也不是天神。啊,对和尚也许该说佛祖比较贴切?在这种状况下,要我找出鏖的真面目,那可不是普通的强人所难。」



「你想说什么?」



「我们何不做个交易?」



凑啃着最后一片地瓜干,得意地笑了笑。



「真相我就不说出来了。像是为什么鏖会到这个节骨眼才跑出来闹事、为什么你会命令罗上去调查那块土地,还有又为什么到了现在才去碰那块土地。」



源觉本来在栅拦前艘来踱去,听到这几句话后停下脚步,默默看了凑一眼,凑也默默回视。时间就这么不断流逝,忍耐不住沉默而先开口的是源觉。



「你知道多少?」



「对你不利的事我差不多都知道,果然人出门在外,还是要靠有正义感的老朋友。听说那一带要进行截弯取直的道路工程?这样一来,那些本来值不了几个钱的山上土地也会跟着涨价,各大建商也会有钱赚。可是有个东西就是会碍到你们的好事。鏖真的封印在那儿。要是不除掉碍事的东西,那些土地就卖不出去,也没办法盖道路,每个人都分不到好处。」



源觉也不掩饰自己苦涩的表情。



「我就听听你的要求。你要什么?」



「其实我的要求也不高啦。只要住惯了,这里倒也挺舒适的。只是得忍耐这里又小又脏,只端得出有够难吃的斋菜,又没有漂亮小姐陪。另外这里也没有赛马报、赛马转播和马券贩卖处跟写真杂志。还有我想吃牛排,要那种煎到半熟会滴出肉汁的厚切牛排。还有我也开始想念起音乐来了。」



「……有了这些就能解决鏖吗?」



「这个嘛,再帮我找两个小鬼来。这样一来,或许也不是没办法解决啦」



17



勇气被叫到关着凑的地牢,却无法理解眼前的状况,好一会儿哑口无言。



这里和之前他来的时候已经大相径庭了。



霉味和泥水已经一扫而空,整个空间变得十分清洁,明亮的灯光照得灯火辉煌,弥漫着一股闻起来美味不已的肉香,还听得见女性的笑声与大声播放的音乐。



「这是怎样?」



一走下楼梯,就看到凑在牢房里用刀叉吃着厚切肉排,全新的手提音响大声播放着摇滚乐,还有穿得花枝招展的女性隔着栅栏坐在牢房外。



源觉待在远处,拼命忍着不露出有话要说的表情。



「你来啦?御荫神道的小姑娘也会过来,你就先等一等吧。」



「咦?御荫?你是指沙耶大姐姐?」



勇气开心起来,乖乖照源觉的吩咐站在原地,而凑看起来似乎并未注意到勇气。



「好,等我离开这里,就邀你去约会。」+=



「咦,你出得去吗~?」



「只要是为了和你约会,别说逃狱了,上刀山下油锅我都在所不辞喔。我对你一见钟情。我啊,是个专情又诚实的男人,因为正义感太强,所以才会牵扯进这种冤罪。」



勇气听到这段令他听不下去的谈话,忍不住出声说:



「大叔,我看你果然是个白痴吧?」



凑不高兴地看了勇气一眼,很刻意地摇了摇头。



「喂,小鬼,你要不要去学学TPO(注TPO,指Time(时间)、Place(地点)、Occasion(情况),表示「根据时间、地点和情况的不同改变自身的态度、服装等对应方法」。)是怎么回事?就是指时间、地点和场合。你懂吗?此时此地你该做的事,就是不要干扰我找乐子。」



「你都叫我来了,还讲这什么话?还有不要一边吃肉一边讲话。你这是什么待遇?简直像明天就要执行死刑的囚犯。还是说我其实说中了?」



「不要讲这种讨人厌的比喻,怎么可能会是这样?」



凑说着朝源觉看了一眼。



「明明就不是吧?」



源觉不理会凑问的问题,这时他身后的门打了开来,出现了一个穿着裙子的人影。人影发出穿着皮鞋跑下楼梯的声响。



「请问,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形?为什么受到囚禁的人会有这样的待遇?难、难道说,老师明天就要被执行死刑了?」



沙耶一头雾水,环顾在场的每一个人。



「我要求改善待遇,结果除了和马有关的部分,几乎全都获准了。果然大师就是不一样,秃掉的脑袋后面看起来都好像有佛光了。」



凑假惺惺地捧了捧高僧,源觉则显然很不高兴。沙耶与勇气看了看他们两人与现场的状况,分别投来不可思议与疑惑的眼神。



「好了,我们就开始吧。」



凑吃完最后一口牛排,用餐巾擦了擦嘴,对笑嘻嘻离去的美女挥了挥手之后,终于站了起来。



「你先告诉我们这是怎么回事啦。」



勇气出声抗议。



「勇气说得没错。老师竟然在吃豪华料理、听音乐,而且又叫来那种做不正经行业的女性。」



沙耶也皱起眉头,对勇气表示赞同。



「我没有『又』叫,而且她们也没做什么不正经的事吧?我叫你们来的理由很简单,把你们这阵子知道的事、查出来的事,全都一五一十讲出来。看我怎么把这个叫做鏖的异怪给剥光。」



凑的发言一如往常地强势,但仔细一看,就能发现他的脸颊明显凹陷。沙耶看着仍然待在牢房内的凑,注意到他之前的境遇有多糟,以痛心的眼神看着他。



「老师,你身体不要紧吗?」



「有空问这种无聊的事情,还不如赶快把你查到的线索摆出来。」



凑尽管人在牢房内,也不改其嚣张的态度,让沙耶与勇气判断他应该不需要人担心,于是开始把过去找到的线索排到地板上。



当中包括呼应海市蜃楼而响起的铃铛、海市蜃楼的画作,以及勇气拍到发生鏖现象的现场照片等等。



「我已经照大叔的吩咐,把现场比较新的石头交给孝元先生了。我想他应该已经拿去给坚刚哥了。」



「我知道了。」



凑一一拿起这些东西发问。



「这个铃铛响过是吧?」



「是,响过几次,全都和鏖活动的时间一致。可是似乎跟几百年前不一样,没有海市蜃楼现象出现。」



「从地理位置看来,三弦町不像会出现海市蜃楼啊。不,即使是海市蜃楼,也不可能照出太平洋另一头的景象。」



凑时而把幻次郎所画的海市蜃楼画作纵横翻转观看,时而拿起铃铛摇一摇。但不管怎么摇,铃铛都只发出干涩的声响。



「这个铃铛响起的时候,音色清澈得和现在完全不一样。我听到铃声的时候真的很惨,在飞机上被人怀疑是我的手机在响,飞机又差点坠落,最后还被带去盘问,怀疑是我手机的电波造成飞机差点坠毁,铃铛也差点被没收……我对理彩姐姐也做了和说谎一样的事,最后还让她那么担心。幸亏后来发现是引擎整备不良,所以才没事,可是飞机差点坠毁真的好可怕。」



沙耶想起当时的情形,露出疲惫的表情。



「你也真倒霉。」



凑只用一句话就带过,从床下拿来装在信封里的文件,排在各种证物旁边。



「啊,那个,原来孝元先生真的交到你手上了。是坚刚哥跑来事务所,留下了道个信封,还顺便要你还他钱。」



凑故意装作没听见最后一句话。



「石头的主要成分是铁镍合金?还掺杂了很多东西啊……」



凑放下文件,拿起勇气拍的照片来看,途中却忽然歪了歪头。



「大叔,你怎么了吗?」



「……不对劲。」



凑只说了这句话就不再开口。他把现场的照片排在地板上仔细观看。每一张都是勇气拍的照片,拍到冒着黑烟的凹洞以及四周的景色。



「老师觉得凹洞有问题?」



「不是……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凑不明白自己为何觉得不对劲,沉吟着说出这句话之后就不再开口。沙耶与勇气保持沉默以免打扰他,源觉则等不下去似地插了嘴。



「看得出什么吗?」



他没有得到回答。源觉觉得被凑忽视,露出不高兴的表情。沙耶察觉气氛变得险恶,拿出一块石头打圆场。



「对了,老师,你还记得这个吗?这石头很像老师的侧脸,所以我就偷偷带来了。」



沙耶拿出来的,是当初他们带着圣良去调查现场时找到的石头。凑一开始还以傻眼的表情看着沙耶这种出人意料的举动,表情却忽然间僵住。



「大叔,你怎么啦?肚子痛吗?都要怪你自己本来只啃地瓜干,却突然吃那么多肉。」



凑从栅栏内伸出手,把石头从沙耶手上抢走。



「啊,请还给我。」



凑推开沙耶靠过来的脸,凝视着抢来的石头。



「为什么,这种石头会出现在这里?」



「就说是我拿来的了。」



「不是,我是说为什么这石头会出现在那个废村?」



「你说为什么?不是因为在山上吗?」



凑无视于沙耶的回答,潜心思索。



「该死,为什么当时我没发现到。只要仔细一看,明明一眼就看得出这是什么石头啊。」



「不就是因为你的心思都放在自己伪造的石头上吗?那,这石头怎么了?」



勇气说得很冷淡。



「这是熔岩。」



「熔岩?」



这个意外的答案让勇气只能逐字复诵一遍。



「那一带有火山吗?」



沙耶从包包里拿出地图,准备和记忆比对。



「不对,这不是普通的熔岩。从这形状还有龟裂的表面看来,是一种叫做枕状熔岩的熔岩。」



「我已经知道你有多博学了,麻烦你专心想鏖的事情。」



源觉发出不耐烦的抗议。



「没有人离题,接下来才是正题。枕状熔岩这种东西,是在特殊的环境下塑造出来的。当表面受水冷却的熔岩慢慢堆积,就会形成米桶或枕头似的形状。这是海底火山制造出来的熔岩。」



「海底……?为什么这样的熔岩会出现在山上?」



「是火山爆发时喷飞的。就不知道规模究竟有多大,是发生水蒸气爆炸,还是规模相当大的火山爆发?海底的沉重岩石,都被运到内陆几十公里处的深山里了。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不,也有可能是偶然啊……」



凑的眼神中有了迷惘。



「老师,虽然不知道有没有关联,但御荫神道《有记》的年贡纪录里,有这样的记载。」



沙耶放弃抢回石头,拿出记事本给凑看。



「上面记载说这一年农作收成极差。老师,如果发生火山爆发,是不是会影响日照,造成农作物欠收?」



「干得好,果然没错啊。」



凑拿起铃铛与海市蜃楼的画,斩钉截铁地说:



「这就是鏖的真相。」



「你们知道海市蜃楼这个词汇的由来吗?」



对于凑这个问题,沙耶与勇气都保持沉默。



「怎么?和尚和巫女都这么不用功?」



「『《史记·天官书》有云,海旁蜃气象楼台。蜃即大蛤也。吐气于海上,成楼阁都市。名之日蜃楼,又日海市。』由江户时代的画家鸟山石燕所记的《今昔百鬼拾遗》当中,就有这么一段记载。这意味着海市蜃楼这个词来自一种叫做蜃的异怪,这种异怪会吐气,形成楼阁景象。」



源觉以庄严肃穆的口气这么说。



「不愧是大师,你们也该学着点。」



「原来海市蜃楼这个词来自异怪?明明是很熟悉的词汇,我却根本不知道有这么回事。」



沙耶佩服地点点头。



「大叔,你捧他还捧得真酸。」



勇气一脸怀疑的表情看着凑。



「这蜃是什么样的异怪呢?」



「刚刚那和尚不就说了吗?是大蛤,也就是巨大的蛤蜊。」



「蛤蜊?就是女儿节要拿来熬汤喝的蛤蜊?」(注:日本女儿节(每年3月3日)的节庆料理中经常会出现蛤蜊,由于蛤蜊的壳会两片紧密结合在一起,不同的壳一定无法密合,于是便借此象征女性对爱情的专一。)



「没错。这异怪是蛤蜊,所以住在海里。」



「原来如此!」



勇气惊呼出声。



「蜃因为海底火山爆发,被喷到深山里,所以才会有那枕什么岩的石头一起出现在深山。」



「是枕状熔岩。」



「所以原来待在海里的蜃才会在山上肆虐啊!然后蜃就引发爆炸,作祟……杀人……?」



沙耶说到一半就开始缺乏自信,越说越小声。



「蜃连这种事都做得到吗?」



「只会让人看到海市蜃楼的蛤蜊异怪,实在不像会有这种本事啊。」



「老师,我看这个推测果然还是不对吧?」



沙耶战战兢兢地这么问。



「不,还有一项证据可以证明鏖的存在,就是这个。」



凑拿出的是勇气所拍的现场照片。



「这上面拍到蛤蜊了吗?我倒是没发现啊。」



「不是蛤蜊。我一直觉得不对劲,总觉得有哪里怪怪的。」



凑将两张照片排在一起,不知为何却用手遮住其中一张的一半。



「你们不觉得这照片不太自然吗?」



「两张拍到的风景一样啊。」



「对啊。」



两人几乎同时回答。源觉虽然不回答,但似乎也不打算提出异议。



「那这样呢?」



凑拿开遮住半张照片的手,两人仔细观看照片,歪了歪头。凑用手遮住的部分是背景,就只拍到了山。两人本以为这里拍到了鏖,露出有些失望的表情,但随即发现照片哪里不对劲。另一张照片也应该拍到山才对,但拍到的却是远处的道路。



「咦?这两张照片拍的地方不一样吗?」



「可是这半边都完全一样吧?像这种奇形怪状的树,怎么想都不觉得会到处都有。」



「如果是不同的地方,也未免太像了,连树木生长的方式和岩石的形状都一样。」



源觉也说话了。



「同一个地方看到不同的风景,这理由会是什么呢?」



三人同时察觉到了凑的意图。



「……海市蜃楼。」



「没错。异怪就藏在这两个景象其中之一。」



鼓掌声在地牢里大声回荡。



「了不起,真是了不起。」



源觉一边鼓掌,一边心满意足地连连点头,走向其他三人说:



「真不愧是零能者。虽然你用的方法奇异,但至少这次看来是派上了用场。」



「这样一来,老师受到的误解应该也就可以解开了。请赶快放老师出来。」



「为什么?」



源觉问这话时还故意装出觉得不可思议的模样。



「哪有为什么?大叔的嫌疑不是已经洗刷干净了吗?」



「你们什么都不懂啊。他只是揭穿了异怪的真相,杀人的嫌疑并没有洗刷。而且如果鏖的封印是他解开的,他当然会知道鏖的真相。没有人可以保证他不是故做神秘,想营造出自己能力优秀的假象。」



沙耶与勇气哑口无言,只有凑站在他们身后觉得十分好笑似地抖着肩膀。



「大师还挺能言善道的嘛。你的逻辑听起来倒也煞有其事,还挺不坏的。」



最有理由生气的凑,却听得最是开心。



「接下来我不用再靠什么零能者也知道。我怎么想都不觉得只会让人看海市蜃楼的异怪,有办法造成这么大的灾害。既然如此,应该就是蜃藏住了鏖。只要先打倒蜃,再找出躲在后面的鏖就行了。」



「真的是这样吗?」



凑对说得自信满满的源觉发问。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不觉得鏖和蜃是两种异怪。」



「也对。爆炸和作祟,怎么想都不是同一种异怪做的,也许还有别种异怪。应该可以想成有好几种异怪躲在海市蜃楼后面吧。」



「不是这样。我是说我觉得从一开始就只有蜃。」



源觉嗤之以鼻,投以轻蔑的眼神。



「你查出蜃的手腕确实了不起,但你终究只是个外行人。不管看到什么异怪,都觉得是灾祸的根源。蜃这种异怪就只是让人看到海市蜃楼,所以是另有别种异怪杀死众人。」



「真的是别种异怪?」



「可是老师,海市蜃楼杀不了人啊。」



「就是啊,海市蜃楼有办法引发爆炸吗?」



即使他们两人提出异议,凑也并未露出信服的表情,就这么瘫坐在肮脏的地板上思索。



「算了,你就等着吧。我马上就亲自出马,打倒蜃和鏖给你看。」



源觉笑得肥胖的身体跟着晃动,一路走出地牢。



18



「大叔,源觉那家伙跑掉罗。」



等源觉离开,勇气指着出口,隔着栅栏抓住凑的肩膀。



「要是异怪就这么被他解决掉,大叔可能真的不会被放出来,刚刚那一顿就可能真的变成最后的晚餐了。」



「我从一开始就不觉得他会老实放我出来。」



凑显得一点也不在意,心思只放在其他的事情上。他面对排在地板上各种可能成为线索的物品,至今仍然一脸烦恼。



「海市蜃楼、鏖、作祟、爆炸……这些真的没有关联吗?」



「你还在讲这种话?源觉说是蜃藏住鏖,我倒觉得这个说法八九不离十。」



沙耶也在身后点点头表示赞同勇气。



「离得可远了。」



但凑却断定得很干脆。



「为什么?」



「要是有凶恶的异怪怀抱杀人的邪心待在现场,就算另有别的异怪帮忙遮掩,勇气,凭你的本事还是会注意到,不是吗?」



「这……也许啦。」



「但如果异怪只是秀出海市蜃楼,你也许就会忽略。」



凑的回答出乎勇气意料之外,让他哑口无言。沙耶看看勇气,又看看凑,但还是无法信服。



「如果异怪只是秀出海市蜃楼,的确连勇气也有可能忽略。因为我们感受得到的妖气,多半都充满了邪念。可是凭海市蜃楼,没办法用那种方法杀人。」



「就是啊。而且当初是哪个人说鏖的真相,就是以秒速数十公里前进的小小异怪?是大叔你自己说那些凹洞就是这样造成的喔,你这个说法跑哪儿去啦?难道遇到对你不利的时候,你就连自己提出的说法都要扭曲?」



「不,数百年前打出那些凹洞的就是那种现象,杀死圣良的多半也是同一种现象,这点错不了。这是由秒速数十公里前进的微小物体所引发的异怪现象。」



「这种异怪和海市蜃楼有什么关联吗?老师已经知道是怎么做到的了?」



沙耶以满怀期待与信赖的眼神这么问。她心中有种念头,深信凑一定已经知道真相。



「答案是……」



凑举起手,就这么定住。



「答案是?」



「……不知道。」



看到凑很干脆地投降,两人都失望得全身虚脱。



「那你为什么敢那样断定啊!」



「请老师不要用那种容易让人误会的说法!」



两人拍打栅栏喊话,但凑完全没在听,拿起石头的成分表查看。接着更拿起海市蜃楼的画比对,露出无法信服的表情。



「蜃是怎么让人看到海市蜃楼的?」



对于凑的话语,他们两人只觉得不可思议。



「怎么让人看到?是蜃吐气让人看见楼阁,所以才叫海市蜃楼。刚刚老师不就说过吗?」



「那是源觉说的。」



「就算是他说的,也不表示他背错了文献上的话吧。」



「文献顶多只能当参考,说穿了还不就是人用书写或口耳相传传下来的知识吗?你知不知道这世上的论文几乎都是垃圾?而且说蜃吐出妖气秀出海市蜃楼,是还不懂得海市蜃楼原理的时代所做出的解释。你知道海市蜃楼的原理吗?我不是说异怪,是说自然现象的海市蜃楼。」



沙耶探出上身说:



「啊,是的,我查过一些资料。是因为温度不同的空气层相互重叠,造成光线折射吧?啊,对了对了,书上还写说道路蜃景(注:道路蜃景是因光线折射,导致能在干燥的路面上看见车子倒影的现象。)也是海市蜃楼的一种。我都没想到原来自己在日常生活当中,就常常能看到海市蜃楼。」



「这样只能拿五十分。不是因为空气的温度不同而导致折射率改变,是因为温度不同造成空气密度改变,折射率才会改变。」



勇气脸上写着那又怎么样。



「可是终究也只是秀出海市蜃楼吧?」



「这种方法有办法把地球另一头的景象传过来吗?」



沙耶也拿起圣母峰与马特洪峰等名山的绘画,表现出一副不信服的态度。



「如果蜃控制气压来折射光线的能力不受距离限制,多半就有办法办到。就算是自然现象,也曾有过秀出几百公里外海市蜃楼的情形。只要在环绕地球的路线上挑出几个重要地点控制气压,像镜子或镜片那样让光折射就行了。」



有办法做到这么大规模的事情吗?两个孩子半信半疑,但也觉得这个说法可以解释为什么会有这些画作。



凑的视线始终投注在画上。他默默凝视的模样显得全神贯注,让沙耶与勇气想和他说话都迟疑起来。



「老师,你怎么了吗?」



「这画有什么奇怪的吗?」



即使两人问起,凑仍然默默凝视着画。



「这么简单的事情,我为什么一直没发现……」



他以沙哑的声音喃喃自语。



「简单的事情?」



「这些画为什么连细节都这么清楚?」



「画得清楚有什么不好吗?」



「非常不好。这样很不合理。」



凑说着却显得有点高兴。



「我倒觉得幻次郎是画家,画技不好才奇怪。」



「谁在跟你讲画技好不好的问题了?我说的是画的细节。这可是从地球另一头一再让光线折射送来的光景喔。而且说起来为什么会看得到这样的光景?」



「只要弄出很多空气的镜子,让光线沿着地球的圆弧行进不就好了?刚刚大叔自己才这么说过啊。」



勇气比手划脚画出弧线。



「没错,但是只靠这样还不够,只让光线迂回绕行解释不了这种情形。你知道日本跟瑞士离了几千公里吗?不可能送来这么清晰的海市蜃楼,中间有很大的障碍阻隔着。」



「老师的意思,是说会有山脉阻挡之类的吗?」



凑摇摇头回答问得没有自信的沙耶。



「不对,不是这样。这种障碍是更贴近我们生活的东西,要是没有了反而会伤脑筋。」



勇气与沙耶面面相觑。



「就是空气啊。就算是空气,当厚度达到几百、几千公里,就一样会变成难以突破的墙壁。远方的景色会变得模糊,就是因为有着空气这道墙阻隔。可是这些画却连细节都画得非常仔细。」凑把散乱的画收好,开始放回文件中。



「海市蜃楼是因为气压改变而形成的。原来如此,原来是这么一回事。这样一来也就可以解释那件事了。」



凑收拾完东西后猛然站起,对两人说:



「好了,我们要出门了。」



但沙耶与勇气看着牢房栅栏,异口同声地反驳说:



「要怎么出去?」



凑伸手去摸沙耶的头发,从她后颈附近拔走了U型小发夹,插进牢房的钥匙孔。短短几十秒后听到喀啦一声,凑用力一拉,门就很干脆地打开了。



「不只是牢房,连门锁都老掉牙。」



之前担心得不得了的两个小孩不禁看得傻眼。



「原、原来你早就出得来了?」



「老师其实很喜欢住在这种地方是吗?」



「喂,不要讲得好像我有什么奇怪的兴趣。别说那些废话了,跟我来,我们要去拼上最后块拼图。」



19



「我想移动路径应该是这样。」



孝元的手指在地图上划过。从封印了鏖的祠堂所在的废村、御荫神道神官遇害的地方、之后总本山僧侣遇害的地方,到造成许多平民受害的住宅区。用一条直线连结这些地点,就可看到延长线通往海岸。



「它在朝海前进,看来那家伙料得不错,蜃是蛤蜊变化而成的异怪。」



源觉得到确信似地点点头,身后有着十几名法力高超的法师等着他下令。



「让异怪来到这海岸就麻烦了,这里有大型炼油企业的炼油厂。」



如果只是民宅,还可以找些理由让居民避难。然而一旦炼油厂发生神秘的爆炸事件,将造成难以估计的损害。



「我知道。一旦发生那种爆炸,这一带就会变成火海,无论如何都得阻止这种情形发生,所以我们才会在这里。」



源觉指了指位于预测移动路线上的山谷,看向四周。视野内,左右两侧有着陡峭的山坡,以及不怎么高的草木。



源觉站起来,朝法师们大喊:



「各位,我们就要在这里迎击鏖。尽管对手是可怕的异怪,但不是我们的对手。我们就完成讨伐鏖的伟业,让御荫神道知道他们和我们的差距有多大。我们就在此证明哪一边才是讨伐异怪的权威。」



源觉走到这一步,丝毫不提要为天下太平而讨伐异怪之类的场面话,反而让孝元觉得佩服。孝元因为情势所需而在场,但除了他以外,其他僧兵都是源觉的心腹,所以才会不需要讲那种场面话吧?换做是凑,难保不会称赞源觉态度干脆。



当然,孝元顶多只有半出于死心的佩服,实在无法像凑那样赞美源觉。虽说御荫和总本山本来就是竞争对手,所以也无可奈何,但这种对立结构几乎可说是百害而无一利。这次也是一样,追根究柢说来,凑当初会抽手,原因之一也就是在于这种对立结构。



「蜃会用海市蜃楼隐藏自己。只要看到两处风景一模一样,其中一个就是蜃用来藏身的海市蜃楼。大家要仔细查看景物,找出鏖的所在。」



法师们散开后,开始搜索鏖。



「之后就只剩等待了。」



源觉的表情中散发着自信。



「可是蜃和鏖为什么会一起行动呢?」



「异怪也有智慧,只要利害关系一致,应该也会有这样的情形吧。」



「请问凑是怎么说的呢?」



「哼,他大概是怕异怪怕得要死,说什么这一切都是蜃做的。再不然就是想把功劳都揽在他自己身上吧?」



孝元理智上也觉得源觉的说法才对。毕竟他怎么想都不觉得有办法用放出海市蜃楼的能力引发爆炸,或是作祟让人痛苦致死。要说这种力量能做什么,相信顶多也只能用幻影误导人。但理智归理智,心中却仍然觉得凑说得才对。



「而且那像伙杀害罗上的嫌疑也还在。不只是他,你暗中偷偷帮他,送情报给他,这些我早就知道了。」



被他这么一说,孝元自然无从反驳。凑在起跑线上就跌跤乃是事实。



「可是用这种方法能够打倒鏖吗?」



「怎么可以对我们自己拟定的策略没有信心?这方法并不坏。只要打倒蜃,相信就一定能找得到鏖。」



法师散开后过了一小时左右,他们收到了回报:



「找到了,有两块岩石的外观一模一样,推测鏖就躲在其中之一。」



散开的法师们聚集起来,前往回报中提到的地点。那是一块约两公尺大的岩石,正好位于山谷入口处。



「那边也有。」



发现并回报状况的法师朝另一个方位一指,那儿也有一块外观一模一样的岩石。



「这就是蜃制造的幻象?」



现场几乎完全感觉不到异怪的气息。气息淡得太不自然,让孝元越来越觉得不安。



——我们是不是有着某种重大的误解?



不安迟迟不肯从孝元脑海中离开。



「嗯,这肯定是蜃制造的海市蜃楼。我们就同时一齐攻击这两边,先打倒蜃,再找出躲起来的鏖。」



源觉的指挥很合理,但孝元却越来越不安。



「上!」



两边各有数名法师,几乎同时以法术展开攻击。



火焰像蛇似地缠上岩石,土块压碎岩石,锡杖与剑击打岩石。



两块海市蜃楼的岩石,转眼间就都在法师群的攻击下消失了。



「什么!」



源觉与法师们都不知所措地环顾四周。



如果他们所料不错,其中一块岩石是真的,会循物理定律被击碎,另一边的幻象岩石则会在法力的冲击下凭空消失。凭空消失的那一边,应该就躲有某种异怪的实体。



但两块岩石都凭空消失了,而幻象岩石消失后,仍然什么都没有。



「源觉大师,您看。」



孝元所指的方向上也有同样的岩石,地点和前两处不同。



「那边也有。」



巧名法师又在另一个地方找到了同样的岩石。



「不只这样,此外还有相同的两棵树木。不,是三棵。」



「这边是有岩壁相同。」



接连发现疑似海市蜃楼的情形,让每个人都搞不清楚状况。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不现身……?」



一名法师在震惊的源觉眼前开始痛苦挣扎。



「是鏖吗!它就在这附近?」



同时闪光笼罩住了四周。有人想去救挣扎的法师,却跟着一起卷入爆炸,当场只剩下一个直径数公尺的巨大凹洞。



接着又有另一名法师开始痛苦挣扎。



「现在是什么情形?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形!」



源觉的呼喊声无济于事,挣扎的法师倒下后不再动弹。



20



「大学?」



沙耶跟着凑来到这里一看,不由得瞪大了眼睛。为什么在现在这种状况下要跑到大学来?



「咦?这间大学……」



勇气觉得校门上所写的大学名称并不陌生,开始翻找记忆。



「是在大叔的事务所里遇见的奇怪大叔。」



「勇气,你这样讲我听不太懂。」



沙耶用为难的笑容委婉地问话。



「就是大叔的房子里跑来了一个来路不明的大叔呀,就是他给了我那份分析表。」



沙耶听得越来越乱,听到最后一句才搞懂。



「啊,也就是说帮老师分析的人,是个仪容不整的中年男性了?」



「嗯,那个大叔留着一脸落腮胡,像黑道一样一脸横肉。」



「奇怪、来路不明、像黑道,你说得还真难听呢。虽然你也没说错,不过据说他可是这间大学的副教授喔。」



凑走进校门,毫不犹豫地继续前进,似乎已经来过很多次了。



「老师不帮他否认啊?」



沙耶穿着制服跟在凑身后。勇气第一次走进大学,似乎觉得很稀奇,边走边四处张望。大学生毫不客气地打量这奇妙的三人组,纳闷这三个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里的研究大楼禁止闲杂人等进入。」



「没关系,我不是闲杂人等。」



一个像是办公人员的人这样告知,但凑仍然脸不红气不喘,若无其事地随口胡讅,继续前进。凑来到一间位于校舍角落的房间前面,门也不敲就开门走了进去。



「坚刚,我请你查的东西查完了吗?」



这个房间约有五坪大,里面空空荡荡,除了沙发与桌子以外什么都没有,而坚刚就躺在里面睡觉。



「坚刚这个人总是睡在沙发上」这样的形象已经慢慢在勇气心中变得根深蒂固。



沙耶被这个没有书架或任何日用品的房间吓了一跳。一般大学的副教授,照理说应该会有排满整面墙的书柜,放满了资料、论文、上课用的书本之类的东西,但这个房间却像刚搬来似的什么都没有。



睡在沙发上的坚刚睁开惺忪的睡眼,一看到凑就跳了起来。



「喂,你之前都跑哪儿去啦?没去事务所,电话也不接,你知不知道我联络你多少次啦?」



他整个人冲了过来,仿佛恨不得揪住凑的衣领。



「抱歉,我被关在牢里。」



「啥?被关在警局吗?你到底做了什么?不,算了,这些事都不重要。那玩意你是从哪里找来的?」



体格壮硕的坚刚一逼近,立刻散发出一种不像学者会有的压迫感。



「哪个玩意?」



相较之下凑则回答得十分悠哉。



「就是荒田和尚拿给我的矿石啊。那玩意你是从哪里找到的?那到底是什么?」



坚刚终于抓住凑的衣领摇晃他,怎么看都像是黑道在恐吓人。



「如果我的推测没错,一个弄不好,就可能会演变成国际纠纷啊。我想多半是美国或中国的爆炸后留下的碎片。用那种方法果然一点也不保险啊。」



坚刚说的话所包含的资讯太片断,沙耶与勇气都听不懂。但凑似乎听得很满意,嘴角露出了带着点讽剌的笑容。他老神在在地挥开抓住他衣领的手,整了整衣襟看了坚刚一眼。



「你冷静点,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不过原来如此,果然是这么回事啊。」



勇气与沙耶都觉得莫名其妙,坚刚翻了翻白眼,只有凑显得想通了一切。



坚刚拿出一张纸举到凑面前,内容和他交给勇气的资料一样。



「这里面有铁镍合金加上辉石、铬、碳、硫磺,还有铜,成分根本乱七八糟,地面上没有这样的矿石。可是这不要紧,不会有问题,我料得到这是什么东西。问题是这个。」



坚刚又拿出一页成分表。



「这是新的矿石,上面有着熔解过的合成树脂啊!」



坚刚拿着纸喝问,仿佛在强调事态极为重大,但沙耶与勇气都一头雾水,只有凑一脸觉得好笑的表情,看着坚刚慌张的模样。



「请问什么是合成树脂?」



沙耶小心着不惹坚刚生气,战战兢兢地提出这个问题。坚刚这时才注意到凑带了别人来,露出看着可疑人物似的眼神。



「这两个小鬼是打哪儿来的?」



「我的外甥子和外甥女,是我一出生就离散的姐姐交给我照顾的。」



「一出生就离散的姐姐怎么可能把子女交给你照顾啊?」



但坚刚似乎知道凑平常说话就是这么随便,倒也不再追问。



「对了,这位小姐,所谓合成树脂,就是一种高分子化合物。例如说把单体排列……」



「说穿了就是一种塑胶。」



凑打断坚刚,给出简洁的解释。



「塑胶?国际纠纷……不,更重要的是这种东西和蜃有什么关联?」



但沙耶却越听越混乱,勇气更是干脆打起了晚点再请沙耶简单帮他解释的主意。



「蜃?蜃是什么东西?」



坚刚从沙耶的话里找到觉得不对劲的字眼,又继续逼问凑。



「是异怪的名字,一种会让人看到海市蜃楼的妖怪。」



坚刚轻轻一笑,用自己的额头顶在凑的额头上,露出凶暴的表情。



「为什么你老是拿妖怪当借口?」



「因为是事实。」



凑从坚刚手中一把抢过新的成分表。



「不好意思,我赶时间。」



「好。你要找机会补偿我。」



或许这种情形已经是家常便饭,坚刚倒是立刻就放手了。



「这不是你担心的那种情形,放心吧。」



凑只说了这句话就走出房间。



「好,这样就全都能解释了,不管是爆炸、作祟还是飞航意外。」



凑走在走廊上,笑得心满意足。



沙耶与勇气固然知道截至目前为止,凑都是在调查异怪的事情,但也注意到其中掺进了令他们好奇的事。



「怎么会扯到飞航意外?」



「老师该不会是指我搭的那班飞机?就是差点坠毁的那班。」



「对,这一切都是蜃想制造海市蜃楼所引起的。」



凑难得露出望向远方的眼神。



「异怪就只是想让人看到海市蜃楼罢了。」



21



「这边!」



孝元带着源觉与幸存的僧侣,为了活命而奔跑。



身后听得到一阵阵仿佛在追杀他们似的爆炸声。地面挖出大洞,岩石碎裂,树木倒塌。



「你、你到底……打算……去哪里?」



源觉拼命跟在孝元身后,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几乎随时都会昏倒。要不是有年轻的僧兵从两侧搀扶,相信他早就累得跑不动了。



「再过去有个山洞,我们就先躲到那儿去。」



孝元往前一指,回头看向背后,看到跟着自己跑来的源觉等人背后的光景,不由得哑口无言。树林倒塌,地面挖出许多凹洞,想逃走的飞鸟就像遭到雷击似地接连摔落。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们没空思考这难以理解的现象是怎么回事。现在他们必须分秒必争跑去安全的地方避难。



「就快到了。」



孝元说得没错,前方一百公尺左右的地方可以看见一个山洞。他会知道有这个山洞,并不是出于偶然,而是在有限的时间里尽可能做好最详细的事前调查所带来的成果。



「喔喔,快点,大家动作快。」



源觉一半是被人拖着跑,但一看到山洞,他那有点肥胖的身体立刻恢复活力,挥开搀扶他的僧兵,甚至赶过了孝元,争先恐后地冲向山洞。



「大家不要落后了。」



源觉抢先跳进山洞,僧兵们跟着进去。



「快点,动作快!」



孝元在山洞入口等待落后的僧兵。一名僧兵似乎受了伤,脚步踉跄地跑来,他背后不远处的树木与地面都接连遭到粉碎。



「该死!」



孝元冲了出去,抱着受伤的僧兵跑进山洞。几乎就在同时,身后发生了爆炸,炸得孝元与僧兵整个人双脚离地,连滚带爬地滚进山洞。



「痛痛痛痛痛,还真是千钧一发。」



孝元摇摇晃晃地站起。



「谢、谢谢您救我一命。」



一起被炸飞的僧兵感激涕零地深深一鞠躬。



「不用在意,幸好我们都平安。不过我身手可生疏啦。记得以前和凑共事的时候,动作应该还更俐落一点的啊。」



话语的后半段变成了带点自嘲的自言自语。



「鏖的攻击不会打进这里面吗?」



源觉从山洞深处战战兢兢地往外窥视。



「看来是这样呢。尽管我们只剩这里可以躲,倒也还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这是一种建立在经验法则上的预感,但孝元当时其实并不确定山洞是否安全。现在最松了一口气的,也许就是带众人躲进这里的孝元。



孝元站在山洞入口。四周鸦雀无声,令人不敢相信刚刚还有那么剧烈的攻击。



被夕阳染红的大地远方,散落着来不及逃走的尸体。零星散布着尸体的荒凉景色,让人觉得仿佛置身于无情的战国乱世。



握着锡杖的手在流汗。也不知道该说是多亏,还是该责怪某个几年前还和他一起共事的人物,当时这样的逆境对孝元来说并不稀奇。



现在会觉得身体从里到外都变得冰冷,会是因为当时站在自己身旁的人现在却没出现吗?



「换做是你,会怎么颠覆这个状况呢?」



相信他一定会拿出令人意想不到的方法吧。孝元的脑子里,他没有「想不到解决方法」这项选择。这些年来无论陷入什么样的绝境,那个人都会保护同伴平安,把问题解决掉。



所以当孝元看到有个人影背对夕阳走来时,惊讶归惊讶,却不觉得意外。



「啊,果然……」



孝元心想,这方法果然很有他的风格,果然令人意想不到,不由得嘴角露出了微笑。待在自己身后的源觉与十几名僧兵,则发出了交头接耳的声浪。



人影慢慢走近。



不,人影这个说法或许不太贴切。一个由球体构成手脚,每个部位都圆滚滚的玩具人偶状轮廓,以生硬的动作慢慢走近,人影的头部还覆盖着一个有光泽的透明半球体。法师们起初还觉得惊讶,后来表情则渐渐转变为困惑。当距离拉近到只剩几十公尺,每个人都已经能明显看出这个奇妙的物体是什么东西。尽管不曾亲眼看过,也或许曾透过电视或电影看过几次。



——为什么要在这种地方穿太空装?



每个人都想法一致。



身穿太空装的人影走得越近,身体越是倾斜,脚步也变得更慢,显然非常疲劳。这个穿太空装的人物累得摇摇晃晃,总算走到山洞旁。



「这种苦差事谁干得下去!」



身穿太空装的人物刚脱下头盔就开始咒骂,用力将头盔往地上砸去。



「凑……」



孝元看到头盔下出现的脸孔不出所料,不由得犹豫起来,不知道是该问为什么,还是该问这是什么,又或者是该先道谢。他迟疑的当下,凑仍然继续咒骂:



「到底是谁想到这种烂方法的?知不知道这太空装有几公斤啊?这种玩意是在无重力环境下穿的耶。穿这种东西走路,可能还没被蜃杀掉,我就先过劳死啦。」



「蜃?凑,你刚刚说蜃?」



「没错。鏖的真身就是蜃,有什么问题吗?」



一名法师大喊:



「等一下,刚刚发生的异怪灾害所造成的死亡非常神秘,连是爆炸还是作祟都分不出来啊。也许真有蜃用幻觉藏身,可是海市蜃楼杀不了人!」



但凑仍然一脸不只是老神在在,甚至还有点瞧不起人的笑容。看到他这种笑容,孝元反而不由得觉得放心。



——啊,果然。



这个人一定又再度解开了几百年来无人知晓的异怪真相,还想好了对应的方法。



「不对,海市蜃楼就是杀得了人,爆炸与作祟也都是蜃做的。顺便告诉你们,飞航意外也是蜃搞出来的。」



「你还在说这种话?看到躺在那儿的犠牲者,你还说这种话吗?不对,我应该先问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你应该被关在牢里才对!」



源觉大声指正,但在凑滑稽的模样面前也少了几分威严。



「我喊了一句芝麻开门,门就开了。不愧是总本山,充满了不可思议,你们弄出个主题乐园一定会赚钱。」



这太过明显的谎言反而让源觉沉默下来。就在他哑口无言之际,孝元对凑问说:



「蜃是怎么用海市蜃楼杀人的?」



「蜃让人看到的并不是幻影。它使光线折射,让人看到现实中的风景。」



每个人都露出了讶异的表情。即使改用这种角度解释蜃,和现在的这种状况又有什么关联呢?不管海市蜃楼是来自光线折射,还是来自蜃吐出的气,又有什么分别?这就是在场所有人一致的看法。



凑显然在拿众人的这种困惑与反感取乐。



「告诉你们一件最重要的事。蜃不是吐气,而是吸气。」



「你说的气是什么东西?不是邪气?你看出是怎么回事了?」



凑与孝元的对话让源觉听不下去,忍不住插嘴。



「就是大气。蜃会吸走空气。它可以控制气压,以便控制空气的折射率。蜃为了制造海市蜃楼,吸走碍事的空气形成真空状态,再沿着真空路线送来折射后的光景。这样一来,即使光景远在地球另一头,也可以几乎毫不劣化地传送过来。这就是蜃所制造的海市蜃楼真相。」



凑的解释让法师们更加混乱了。他们无法把刚刚的解释与鏖的状况连在一起。



「那又怎么样?」



源觉语带不耐烦地问了。



「说到这里你们还不懂?你们以为我干嘛穿这种重死人又白痴的衣服?」



说着凑把身上穿的太空装展示给众人看。



「太空装是用来保护身体以免受到什么因素危害呢?我可不想听什么是为了阻隔有害太空辐射这种冷门的答案。答案是真空。我就是为了避免受到蜃制造的真空危害,才会穿这么重的玩意来。过去鏖所造成的死伤,几乎都是真空造成的。」



「你有什么根据?」



「要根据我多得是。首先是爆炸时的声响小得反常,这是因为在真空状态下无法传导空气震动。暴露在真空下的人体,不就会因为体内压太强,导致身体看起来严重膨胀吗?要是身上有伤,伤口便会再度破裂出血。一旦被卷进真空中,飞机也会发生意外。」



蜃与鏖所引发的残忍杀人手法,这两者之间的关联终于慢慢浮现出来了,但僧侣们的疑惑仍未消失。



「暴露在真空下会窒息死亡,这我们知道了。可是住院的御荫神道神官又怎么说?他们可不是窒息死亡。即使送进医院让医师诊断,也查不出病因,就这么痛苦死去了。这是作祟。只会让人看海市蜃楼的异怪,会有这种本事吗?」



源觉的语气会显得强硬,也是靠着身后这群僧侣抱持同样的想法推了一把。只有孝元静静等着凑说下去。



「这些全都可以用真空解释。」



凑充满自信、若无其事的态度始终不变,反而让源觉更加气愤。



「就跟你说不窒息死亡了!」



「是减压症。」



源觉本来正要再度抗议,但住上了嘴。



「你说是减压症?」



「没错,体外压力遽降,会导致血液中的氮气变成气体。平常只有在潜水时,从水压高的地方一口气浮出水面,才会发生这样的症状,但飞航科学上也有案例,证明从正常的一大气压移动到低于一大气压的地方时也会发生。这些人就是从一大气压的状态突然暴露在零大气压的真空中,才会患了减压症。胸口与关节疼痛、失去平衡感、起红疹,这一切都与减压症的症状相符。再加上一般的医院检查不容易发现到减压症,只能靠患者自觉到的症状与状况资讯来研判。然而谁会想到有人在这种山上罹患减压症?看不出来是当然的。这根本不是什么作祟,是罹患减压症死亡。只要做出适切的处置就有望痊愈。」



「那我们得赶快安排住院的人们……」



听到孝元这么说,凑露出胸有成竹的笑容。



「你都安排好啦?果然有一套。」



「医院已经安排好高压氧治疗。只要先升高压力再慢慢减压,反复几次这样的过程,就可以治好这种病。」



凑似乎只是说出早已准备好的答案,态度始终镇定;反倒是放心与不安这两种情绪同时在僧侣们之间蔓延开来。



一直到距今几年前,这种光景对孝元来说一点都不陌生。零能者凑解剖异怪的方法是科学,也是逻辑论。而这种方法正渐渐撼动法师们所信奉的神秘主义价值观。



凑显然在拿这种情形取乐。



「爆炸又怎么说?难道变成真空就会让岩石爆炸?就会让人体破裂?这点可万万不是搬出真空就能说明的。」



这个还在顽强抵抗的人是源觉。但他却是拿物理定律当成根据来反驳,可说已经被凑的步调拉着走。



「也对,如果是很久以前的科幻作品,暴露在真空下就会造成人体破裂或血液沸腾,但这年头已经没有这种浪漫的描写了。人即使暴露在真空下,身体也不会爆炸,血液也不会沸腾。」



「看吧,这就是你的极限。不管你说得多么煞有其事,却解决不了鏖最可怕的部分。你的那套真空解释也未必就是对的。」



「不对,爆炸和人体破裂的理由我也都知道了。是宇宙尘(注:日文中的「宇宙尘」和「宇宙人」(外星人)同音。)干的。」



每个人都张大了嘴,忘了说话。因为姑且不论凑先前所说的话是否正确,至少听起来倒还有着一定的整合性。



结果现在却突然提到外星人,再怎么说也跳太快了。



仿佛看准了这阵寂静,凑身后几十公尺外的平原上发生了爆炸。四周一瞬间变亮,爆风吹动了凑的头发。



「咿!」



源觉被惊吓得十分狼狈,但立刻看出爆炸不会影响到自己所在的地方,于是对凑露出看不起人的表情。



「宇宙人?竟然是外星人?哈哈哈哈哈哈,那你要说刚刚的爆炸也是外星人干的吗?哈哈哈哈哈哈,不愧是零能者,说出来的话就是不一样。」



「我当然不会说这些全都是宇宙尘干的,地球人也有份。杀了圣良的多半就是中国人或美国人。」



凑一身承受众人失望、轻蔑与嘲笑的视线,仍然不放弃自己的主张。



「凑……你说这话是正经的吧?」



「对,我正经得很。爆炸都是宇宙尘造成的。」



连孝元都不由得怀疑凑是不是疯了。



22



「老师果然了不起。」



沙耶大感佩服。她的这种态度让勇气觉得没趣,但事实让他不得不认同。



「我作梦也没想到事情会和宇宙尘有关。」



「我到现在还是不能相信原因会出在宇宙尘上啊。竟然说是来自太空的攻击,这会不会太扯了点?」



「可是老师说得没错,如果用宇宙尘来解释,一切就说得通了。」



理彩子开着车,听着坐在后座的两人谈话听得冒起冷汗。



车身会剧烈上下摇动,并不是因为路况恶劣,而是因为她曾把车借给一个万万不能借的人。



「我说你们两个,刚刚该不会是在讲鏖吧?」



「我们就是在说鏖。」



沙耶辜负了理彩子的期盼,答得十分干脆。



「我还是不能信服。」



勇气说得很不高兴,但态度等于已经接受了一半。



「你们说的外星人,是在比喻什么吗?」



「咦?宇宙尘就是宇宙尘啊?」



沙耶的回答只让理彩子更加头痛。



「算了,没关系啦,都好啦。我会照凑说的做。只要能解决鏖,就算要我去打倒外星人我也会照办啦!」



理彩子最后这句话说得已经有点自暴自弃,粗暴地猛打方向盘。跟在后面的车赶紧煞车,以免迎面撞上来。



「就我们这些人够吗?」



跟在后面的车上载着四名听命理彩子指挥的祢宜。



「那种地方真的会有能够对抗鏖的手段吗?」



理彩子看着已经出现在道路前方的大型工厂,试图忘掉心中涌起的不安。这个地方可以看到许多烟囱与巨大的油槽,乃是一处炼油厂。一旦鏖来到这里,便可以推知将会演变成非常危险的状况。



「老师说要点起鬼火。」



「外星人、炼油厂,加上鬼火?就算接下来他要说会发生诺斯特拉达姆士的大预言,也吓不倒我了!」



尽管觉得要是真的跑出这个字眼还真不知道怎么办,但所幸两个小孩并没有给出这样的答案。可是——



「讲诺斯特拉达姆士会不会太古老了点?



「一九九九年早就过了耶。」



「当时我根本还没出生呢。」



两人窃窃私语讲出来的这几句话,让理彩子的沮丧达到天一整天的最高点。



「宇宙尘。也就是宇宙的尘埃,这就是爆炸的真相之一。」



僧侣们听着陌生的词汇听得一头雾水。站在一旁的孝元一度怀疑凑是否疯了,这时总算松了一口气。



23



「你是说宇宙尘?不是人,是尘?」



「没错。蜃即使来到陆地上,仍然试图像以前待在海底时那样制造海市蜃楼。然而它不懂从海水中控制和直接从大气中控制气压,对空气折射率造成的改变会有什么不同。只要想想吸管插进装了水的杯子里会是什么样子,应该就很好懂了。」



僧侣们到刚刚还以轻蔑的眼神看着凑,眼神也开始慢慢改变。



「蜃不懂得折射率的差异,凭着失准的感觉想制造海市蜃楼,结果会变成怎样?绕了地球半圈的真空孔道会发生什么事?就算角度原本只差了几度,到了几百、几千公里外会偏差多少?歪掉的真空筒会接到什么地方?」



凑指向空中。



「答案是太空。真空管接通太空,结果引发了最可怕的现象。地球全靠大气层保护,才能挡住紫外线和太空辐射,宇宙尘或陨石也会在掉到地面之前便与大气摩擦而燃烧殆尽。可是如果用来发送海市蜃楼的真空孔道纵向穿破大气层,会发生什么情形?」



在场的每个人都抬头望向凑所指的天空。



「你们知道在太空中飞来飞去的陨石和垃圾,是以多快的速度在移动吗?秒速几十公里的多得是,然后以比手枪子弹还要快十倍以上的速度掉落至地球。平常这些东西都会和大气层摩擦,变成流星烧光。可是蜃开出的真空筒没有大气的阻碍,掉落的物体不会燃烧,速度还会在重力吸引下继续增加,最后撞击到地面上的物体。宇宙尘即使只有沙子大小,还是拥有强大的破坏力。这一砸下去,地面多半会被撞出大洞,岩石碎裂,换成人体的话则是粉身碎骨。」



法师们似乎还无法体认到凑所讲解的内容。



「以前只有宇宙尘和陨石会掉下来,现在还多了太空船的残骸、外壳、机件还有电脑电路板等,也就是所谓的太空垃圾。杀死圣良的宇宙尘成分就是合成树脂,大概是电路板的一部分吧?嫌疑最大的不是中国就是美国,毕竟他们废弃人造卫星时,竟然是用飞弹来击毁,真不知道增加了多少太空垃圾。苏联也一样漫无计划地发射火箭,生产了大量的太空垃圾。」



孝元与法师们都仰望天空,打了个冷颤。宇宙尘这个字眼本身就比较让人陌生,加上尺寸又小,很难体认到威胁有多大,但换成陨石或人造卫星碎片,那就又另当别论了。



但源觉仍然持续紧迫盯人地逼问凑:



「我知道了,就假设你说得都对。可是那又怎么样?就算穿上太空装,顶多也只能抵御真空,挡不住陨石。还不只这样,蜃现在正朝炼油厂前进,你知不知道那里有多少石油?要是你说的陨石打中油槽,那可就没戏唱了。」



「没错,幸好这里有炼油厂。」



凑又说出相反的话来。



「幸好?炼油厂?凑,这话怎么说?」



但凑并没有回答孝元的问题,而是递出带来的一个大袋子。



「我辛辛苦苦搬了过来,就请你们戴上吧。」



孝元朝袋子里一看,发现里面装了许多副形状吓人的面具。



「难道是防毒面罩?你要我们戴着这个去哪里?」



凑举起防毒面罩,目中无人地笑了笑:



「去地狱谷,看得见鬼火的地方。」



24



孝元、源觉与十几名法师在凑的带领下行军,每个人头上都戴着防毒面罩。



「这应该不是用来抵御真空的吧?」



听孝元问起,凑只是笑了笑。



「这种东西怎么可能挡住真空?这是为了抵御后头的另一种计谋。」



凑走在前面,检查是否有真空的危险,确定安全后总本山的人才跟上。这样的安全对策并非绝对可靠,但仍然成功避开了几次危险。



偶尔还会从四面八方传来沉闷的爆炸声与闪光,证明鏖——蜃就在附近。每次这些声响与闪光都让法师们紧张起来,源觉甚至小声哀嚎。



「这是碰运气,根本没办法抵挡,会死的时候就是会死。怕了也是白怕。」



凑走到发出哀嚎的源觉身旁。



「我、我才没有害怕。」



「好了,应该就在这一带。」



「什、什么东西在这一带?」



「就是地狱谷啊。」



即使有头盔遮住脸,源觉仍然看得出凑脸上正露出坏心眼的笑容。



「地狱谷?这里可没有熔岩或温泉啊。」



源觉以沙哑的声音勉强回答。



「是鬼火!」



此时一名法师大喊。



他所指的方位上,看得到一大片范围内都有点点鬼火在摇曳。



每个人都心想这里也许真的是地狱,却也想到所谓的地狱,可有这么凶煞又美丽?



一片漆黑之中,燃烧着纯青的火焰。这里的地形似乎呈洼地状,青色火焰排出的光景有些倾斜。火焰将烟雾照成泛青的白色冉冉升天,地面上则有分不清是红还是黄的毒艳色彩在蠢动,从摇曳的青色火焰间流过,景象美得不像在人间。



「这里是怎么回事?」



法师们甚至忘了身后逼近的爆炸声响,看着眼前的光景看得出神。



「是临时打造出来的地狱谷。说得精确一点应该是硫磺谷。」



「硫磺谷?这是硫磺?」



「相当壮观吧?好了,我们就从这里下去,要是不想死于硫磺中毒,就乖乖戴上面罩。」



凑毫不犹豫地从熊熊燃烧的硫磺火焰之间下去。



「这种地方竟然有硫磺…!」



「所以我才说是临时打造的啊。我请御荫那边帮忙,从炼油厂中调了一些硫磺,洒在这里。」



「炼油厂有硫磺?」



源觉相当惊讶。



「提炼原油的时候,萃取出的副产品当中就包括了硫磺。工业用的硫磺大部分都是炼油厂所生产的。」



「我知道为什么有硫磺了。可是你叫人洒在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



源觉终于摆脱对景色着迷的状态,问出这句话。



「鏖也许能够控制空气中占了99%的氮气与氧气。或许就连二氧化碳、现在成了热门环保议题的臭氧层及氩也能控制。可是如果换成本来几乎完全不存在于大气中的气体,你们觉得它还能控制吗?」



「啊,原来如此,也许的确是这样。但这只是预测,你也没办法保证吧?」



包括源觉在内,僧兵们的表情都显得半信半疑。



「虽然不能保证,但我有信心。而且硫磺的折射率很高,做眼镜镜片时就会使用到。再加上蜃本身的感觉已经失准,相信应该没有办法像以前那样任意开出真空孔道。另外还有一点,就是蜃没有防毒面罩。」



凑指了指嘴边,坏心地笑了笑。



「硫磺会削弱异怪的体力吗?」



「没错。虽然硫磺对我们有毒,但对异怪应该也会造成伤害。溶有硫磺的海水叫做青潮,和红潮一样都是鱼贝类的天敌。异怪是蛤蜊,所以这里等于是陆地上的青潮。」



知道凑对鏖设下了双重圈套,孝元等人在惊讶与赞赏之余,却也不由得觉得困惑,或许是因为从中感受到了他毒辣的个性。



「好了,我们走罗,再发呆下去就会被追上了。」



而总本山的僧侣们会乖乖听从凑的指挥,多半是因为他的许多行动都很合理,最重要的是凑充满了自信。



戴着防毒面罩的一行人从梦幻的蓝色火焰间穿过。一路下到最低洼处,就看到有几个同样戴着防毒面罩的人等在那儿,其中还包括了少年与少女。



「我应该说过要你们准备好就赶快离开。」



凑对勇气叹了一口气,对身穿巫女装的沙耶傻眼,并瞪了理彩子一眼,发出从他出现在孝元等人面前以来第一次显得疲惫的声音。



「老、老师,对不起,可是我就是担心。」



「我有事情想弄清楚。」



「既然他们两个都要留下,总不可能只有我一个人回去吧?」



三人各不相同的回答,让凑更加厌烦。



御荫神道的灵巫和总本山的法师互相大眼瞪小眼。即使并未严重到剑拔弩张,气氛仍然十分险恶。



「只要在这里等,鏖就会来吗?」



孝元宏亮的声音让众人回过神来。凑用大拇指朝自己背后一指,以嫌麻烦的口气说:



「已经来啦。」



空无一物的空中,苍白烟雾飘荡着。形成漩涡状的烟越卷越大,景色扭得像是被风吹动的水面,从中喷出黏液状的丝线。



「哇!」



源觉赶紧想躲开,却当场摔倒。黏液状的丝线就这么黏在地面上,拖着某种物体过来。



晃动的景色终于溶解似地消失,后方出现了一个出人意料之外的物体。



那是个宽约五十公分左右的蛤蜊。但要说这就是人称鏖的异怪,未免显得太小,外观也与寻常贝壳无异,令人有种期望落空的感觉。



更有甚者,蛤蜊上方的壳还严重破损,只剩下不到一半,露出了本体。而且本来应该有黏液包覆的本体,也像干燥的大地一样龟裂,一动就会有微量的体液从裂痕渗出。



蜃的状态没什么值得令人惊讶的。考虑到它被海底火山喷到陆地上的话,这样已经算是平安了。但即使考虑到这点,眼前的异怪仍然矮小又惨烈,令人大起恻隐之心。



「这个根本就是蛤蜊的小小异怪,真的就是鏖……?真的没有弄错吗?」



沙耶喃喃开了口。



大蛤蜊牵着黏在地上的黏液状丝线移动。



「就算比较大只,做的事情还是和小蛤蜊一样啊。」



每个人都哑口无言、说不出话的当下,只有凑像个来到水族馆的小孩子一样。蛤蜊移动到一半,就精疲力尽似地停止移动。过了一会儿,才终于又开始靠着黏液状的丝线移动。但这样的移动又能持嫌多久呢?每个人都能明白看出它已经离死期不远。



贝壳不时会难受地开闭,多半不只是因为待在陆地上,同时也是因为中了硫磺的毒。



「好,我们就趁现在灭了它。」



源觉高声呼喊,正要举起锡杖挥出第一招,脚下却被东西绊到,上半身失去平衡,整个人猛然扑倒。



「你、你这小子……」



源觉瞪了收起脚的凑一眼,但当他注意到自己倒地后,蜃就近在几乎贴到自己鼻子的地方时,吓得发出惨叫声往后退。



「赶、赶快解决掉它。」



法师们面面相觑。他们之所以按兵不动,并非害怕异怪,而是因为心中产生了疑问,不知道该不该遵守这么不像样的命令。



这时有个人从大声嚷嚷的源觉身旁走过,来到异怪身前。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凑。他用脚尖踢起源觉脱手的锡杖,伸手抓住,站到蜃身前。也不知道蜃是否了解眼前的状况,除了缓缓开闭外壳以外,并未做出其他的反应。



现场飘散出一种奇妙的紧张感,每个人都吞了吞口水,连对凑有意见的源觉都不禁默默地静观其变。



「等一下好不好?」



打破寂静的人是勇气。



「如果大叔的解释是真的,蜃就不是有意杀人吧?那……」



勇气说到这里就说不下去了。蜃明明只是想回到故乡的海洋之中,只是想让人看到海市蜃楼。它没有任何恶意或杀意,却成了会危害人类的存在。



「老师……」



沙耶心中也萌生了类似的情绪。她不觉得可以就这么放着蜃不管,但说要杀了它却又觉得太过无情。



「我们不是要讨伐它,是为了救它。」



孝元把手放上勇气的肩膀,轻声开导他。即使凑不出手,蜃也活不了多久。也许硫磺的毒真的让蜃更加衰弱,但即使没有这样的安排,蜃也迟早会在抵达海边之前就死去。



「至少给它这个……」



勇气拿出的是一个水壷,打开壶盖,就听到一阵水声。



蜃的动作忽然变得慌忙了起来。它剧烈开闭外壳,抖动身体。僧侣与神官们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形,也慌了手脚。



「这到底是什么?」



其中一人指着疑似原因所在的水壷。



「是这个异怪的故乡,三弦町的海水。是我听勇气提议,请人送来的。」



沙耶代替勇气回答。



勇气默默将水壶一倒。海水细细地留下,打在蜃的壳上溅开。先前不断挣扎的蜃突然安静下来,静静地承受水壶里的海水,就像人类眯起眼睛怀念过往一样。



等水壶倒光,勇气静静地看了凑一眼。沙耶、理彩子、孝元,以及在场的每一个人,视线都投注在凑身上。



凑伸手到面罩上,毫不犹豫地摘下。



「等等,你在做什么啊!」



理彩子赶紧想阻止,但凑的脸已经暴露在含有硫磺的空气之中。



「我只是嫌隔着面罩看不清楚而已,别大声嚷嚷。在采掘硫磺的地方,不戴面罩上工也没什么稀奇的。」



尽管凑每说一句话,都因为吸进硫磺的烟而露出难受的表情,但眼神始终直视蜃,就这么朝着蜃举起锡杖。



「相信你也想看看杀你的人长什么样子吧?你就好好记清楚吧。」



锡杖朝着蜃猛力挥下。



25



人称鏖,又叫做蜃的异怪,早已领悟到自己死期将近。



从长达数百年的沉眠中醒来,它只想到一件事。



那就是想回到大海。想回到那宁静蔚蓝、已经住惯了的住处。这就是异怪唯一的念头。



但愿望无法实现。海洋的气味还很遥远,自己的性命多半撑不到那时候。身体又干又渴,从龟裂的外壳渗进来的气味,与故乡没有半点相似之处。



想回去。好想回去。但已经回不去了。再也闻不到那气味了。大概再也无法笼罩在那又深又蓝的宁静之中了。



但忽然间,空气中散发出了故乡海洋的强烈芬芳。



阔别了数百年之久的气味,让异怪忙碌地动起裂开的贝壳。每一个动作,都让受伤的身体流出体液。



但渗进残破身体中的滋润,却无疑有着故乡的气味。是自己那蔚蓝深邃,宁静又自在的住处所具有的气味。



尽管份量实在难以笼罩住整个干渴的硕大身体,但异怪仍然得到了满足。水润的恩泽,让异怪感受到过往丧失的感觉也慢慢恢复。



有另一种怀念的感觉一起流进体内。



异怪不明白那是什么感觉。只知道有种非常温暖而温和的感觉,随着这道有着怀念气味的海水一起笼罩住全身。这纯粹的感觉也同样令它怀念,甚至令它悲戚。



尽管异怪终究回不了故乡,但也觉得无所谓了。



生命已经有如风中残烛。



于是它想起了自己该做的事,决定忠实地付诸实行,直到生命燃尽为止。



异怪挤出最后一丝力气,大大张开嘴,创造出海市蜃楼。



它吸气,吐气。挤出剩下的所有力气,反复做着这样的动作。



但这些举动也很快就迎来了结局。干枯的身体之中,再也没有力气创造出海市蜃楼了。



——不知道最后的幻象是不是送到了?



异怪慢慢淡去的意识之中,只牵挂着这件事。



同时,异怪也感受到了已经忘记许久的人类情绪。有永不满足的好奇心、无尽的探求心、纯粹的惊讶,以及涌起的喜悦。



这个异怪诞生于一名双脚不便行走的画家所许下的愿望,就只为了这个目的而存在。



——啊啊。



这时,异怪第一次知道自己感受到的心情是怎么回事。



那同样属于喜悦。



它第一次懂得原来接触到人类的喜悦之后,自己也同样感到欢喜战栗。懂得现在自己就只是单纯地觉得高兴。



意识慢慢淡去,最后剩下的是喜悦的情绪——但就连这情绪,也慢慢淡去、消失。贝壳精疲力尽地缓缓闭上,微微开出的缝隙,看上去就像是笑容。



人称蜃,又叫做鏖,令人闻风丧胆的异怪,静静地结束了它的一生。



终章



「老师早安。」



沙耶打开事务所的门,很有精神地打了招呼。眼前的光景十分熟悉,明明只过了一个星期左右,却已经让她感到怀念。



凑坐在椅子上翘起二郎腿看着赛马报,丝毫没有在从事本行的迹象,勇气则躺在沙发上看漫画。房间里乱糟糟的,又得大扫除一番才行。



但沙耶露出满面微笑,走了进去。



「看你笑嘻嘻的,有够恶心。你成功地用霸凌方式赶走讨厌的同学了吗?」



「我才不会做这种事!」



凑的嫌疑得到洗刷,让沙耶庆幸终于恢复一贯的日常生活,但庆幸不了多久,就不高兴地放下书包,开始准备打扫。



勇气没趣地把漫画放到桌上。



「怎么了?」



勇气的表情有点不带劲,让沙耶担心了起来。



「嗯……该怎么说呢?看过那么不得了的东西以后,现在看什么都觉得不怎么样了。」



勇气望向窗外远方,神驰物外。



「就是啊,那真的好让我感动。」



沙耶也和勇气一样望向远方。



那一天,就在凑正要挥下锡杖的那一刹那,突然吹起了一阵劲风。当硫磺全部被吹走,在场的人们都忘了恐惧,看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风景看得如痴如醉。



马特洪峰、圣母峰、大峡谷显现于眼前。圭亚那高地、艾尔斯岩、九寨沟、安赫尔瀑布、发出七彩光芒的极光等等,全世界的所有风光,在场的人们心中渴望人生至少想看过一次的景色,都接连出现又消失。连凑也不再挥动锡杖,看着海市蜃楼看得目不转睛。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不知不觉间海市蜃楼散去,蜃的身影也已消失无踪。根本用不着凑动手。



「那些光景,我一定一辈子都忘不了。」



「就是啊,真的好漂亮。」



两人内心还有许多无法处理的情绪,与美丽的感动一起留在了心中。鏖虽是个危险的异怪,但知道真相之后,会觉得于心不忍也是无可奈何的。



「蜃应该没有错吧?」



「是啊,蜃没有错,只是很多不好的事情遇在一起。」



凑一直听着他们两人谈话,躲在报纸后面从喉头发出笑声。



「有什么好笑啦?」



即使勇气一把抢走报纸,凑的笑声仍然不停。



「明明就很多坏事吧?打从一开始罗上就是个诈欺师,圣良又杀了罗上,总本山财迷心窍解开了封印,我被人嫁祸。御荫神道也因为地盘意识不合作。爆炸造成的灾害比两百年前更严重,也是因为人类自己把垃圾丢到太空去。一切都是人类不好,这个老掉牙的结论还是没有改变。」



凑说完想说的话,就把注意力放回赛马报上。沙耶听得垂头丧气,勇气则与她相反,若无其事地反驳:



「最糟糕的还不就是大叔最后那一下吗?你爱耍帅想送它上路,结果它却从眼前消失。那些令人感动的光景消散以后,只剩大叔留在那儿,那模样真不知道有多糊涂、多逊,简直像是糊涂蛋的范本呢。」



勇气以为给了凑致命的一击,但凑却以摆明看不起他的表情刻意叹了一口气,以开导的语气说了:



「我那么做不是为了送鏖上路。只要不是让源觉或那些和尚动手就行了。」



「这是什么意思?莫名其妙。你还死不认输吗?还是说不想被人抢走功劳?」



即使勇气还补上一句:「不管是哪一种,都证明你格局有够小!」不认输地摆出一副看不起人的态度,但凑仍然不改胸有成竹的态度。



「啊,该不会是指老师之前说过的启蒙主义?」



「那叫做启蒙思想。不过你说对了一半。」



「这话怎么说?」



「那些和尚有着打倒小角色异怪这种非常非常重要的杂事要做,要是那个时候,那些和尚听了我的理论而杀死异怪,他们的宗教思想就会崩溃,让那群弱小的家伙变得更弱小。当然就算换我动手,也只是杯水车薪,但最后蜃让我们看到那样的光景,夸示异怪的力量之后才力竭身亡,就结果来说,这结尾还不坏。」



凑把报纸放到头上,准备开始午睡。



「这样一来我就可以放心睡觉,而且笨蛋还是继续当他们的笨蛋,捉弄起来才比较有意思。自己的特权和娱乐,还是得靠自己保护啊。」



两个小孩露出遗憾得不能再遗憾的表情。



「总觉得一切都被糟蹋了耶。」



「就是啊。」



两人同时叹了口气,相视苦笑。



「啊,大姐姐把这个挂上书包啦?」



为了避免自己和沙耶受到凑的邪气污染,勇气振作起来转换话题。



沙耶的书包上挂着那个铃铛。无论么摇动,铃铛都不会再响了。当蜃消失时,铃铛里用来撞出声响的小球也跟着消失。理彩子说这小球或许也是蜃身体的一部分一但事到如今再也没有方法得以查证。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知宫司后,他说希望把铃铛交给见证蜃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沙耶。



「嗯,我想把它留在身边,因为我不想忘了这次的事。」



「就是啊,我也不想忘记。」



凑一副嫌吵的表情抬起头来,以嫌他们碍事的目光看着始终在谈论美丽回忆的两个小孩。



「倒是你们两个要在这里待到什么时候?禁止和九条凑接触的禁令怎么啦?」



「咦?有过这种禁令吗?」



「老师这么活跃,禁令当然取消啦。我们会像以前一样,继续待在这里喔。」



看到贼笑兮兮的勇气与笑嘻嘻的沙耶,凑叹了这一周以来最重的一口气,再次盖上赛马报睡起了大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