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齐藤说得一副马上就能查出来的样子，但实际上似乎并没有那么简单。



由于个性者的个性表露内容并非正式公开的资料，因此只能靠自己调查，或是去找谁可以帮忙调查。



听说齐藤是以收集相关资料为乐的网站作为调查时的参考。因为一个一个调查不知何时才能查完整份名单，所以藉助他人之力是理所当然的。



我本来也想帮忙，岂料却被麻烦事缠身。



在齐藤帮忙调查的期间，谜样个性者依然继续带给大家许多困扰，而每次我都得安抚不悦的翼，简直忙得不可开交。



尽管没人说出口，翼也敏锐地察觉到学生们之间起了「该不会是勇者害的吧？」的质疑，她的心情因而烦躁不堪。但话虽如此，要是对她说「谁教你平常素行不良」，那可就完了。



「事关我的面纸耶！」



「……你是说面子吧？」



即使我们仍会像这样一来一往，像在表演老套的相声段子，翼的怒气却是货真价实的。



问题在于，我们对此事完全束手无策，因为不得妨碍表露个性的法律也适用于个性者之间。



「奇怪？翼，既然这样，那你的所作所为不也犯法吗？」



我想起翼总是阻挠龙之峰的计划于是开口询问，却换来她嗤鼻一笑。



「粉碎魔王的邪恶计划是勇者的权利。」



「是吗？既然如此，那你也去破坏那个扰民个性者的邪恶计划啊，这样事情不就圆满解决了？」



「二郎，你很笨耶，如果对方是魔王我当然可以这么做。精心策划的计谋被勇者击破是魔王的命运，同时她的个性也会因为计划被我破坏而获得满足。计划要是成功了，她说不定反而不满意呢。」



是这样吗？



可是，上次以地球公转轨道偏移计划击败你的龙之峰，看起来超开心的。



「不过，能够建立起这种关系的个性很少，因为双方的行动必须要能够满足各自的个性。」



「如果是魔王的部下呢？」



「不行啦，会不会成为部下要视时机、场合和故事情节而定，如果不是不可动摇的绝对关系，是不会得到认同的。」



「……好麻烦喔。」



「就是因为很麻烦，我才会这么烦躁啊。」



翼不耐烦地咬着指甲。



另一方面，我则是完全猜不透龙之峰的想法。



虽然也有少部分学生认为事情是魔王做的，不过那些人向龙之峰投射的是充满恐惧、嫌恶和愤怒的目光，对她来说感觉并不糟。



「但是，为了不是自己做的事情受到称赞，感觉实在不是滋味。还有，大家竟然以为那种和歼灭人类毫无关联、不过是恶作剧程度的计划是我想出来的……这一点让我有些意外。」



但另一方面她也这么说，看来她对眼前的情况也并不乐见。



「算了，反正我已经习惯了。」



听见她这句话，我当下便追问是什么意思，然而她并没有回答。莫非她是在袒护谁？



假使破坏课本、从午餐的面包中抽出蔬菜的行为，是某位个性者与人类敌对的表现，那么对方的个性很可能是魔王的同伙。



可是，我实在不懂龙之峰那句「已经习惯了」的意思。难道定期都会出现那样的人吗？



这一点不无可能。



因为勇者也有亲卫队，而那些个性者能够透过扮演勇者的伙伴，获得个性上的满足。或许正因为如此，翼才没有赶走他们吧。



身为堂堂魔王，拥有几千名部下本来就是应该的，就算有人靠着对魔王效忠来满足自己的个性也不奇怪。



想到这里，我忽然想起某个人。当然，我目前手上还没有任何证据，但若真是那人，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然后，到了今天早上。



「——佐东，我想我找到犯人了。」



在等待业者设法打开被瞬间胶固定住的教室门的期间，齐藤对我附耳说道，并将一张列印出来的纸递给我。



……果然没错。



「谢了，齐藤。」



我感激地拍拍他的肩膀后，便四处张望寻找龙之峰。



找到了。



她正背着书包朝教室走来。



我穿过议论纷纷的普通学生之间，朝龙之峰的方向走去。龙之峰见到我，脸上的表情顿时柔和起来。



但是，我并没有停下步伐。



「——我们去中庭，我有话跟你说。」



我简短地说完，便走过她的身旁。



☆



「是伊野虎对吧？」



在旧校舍的秘密中庭里，我开门见山地问坐在长椅上的龙之峰。



一瞬间，龙之峰的脸上浮现讶异的神色，不过她随即又换上一如往常的沉稳微笑，让人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我是这么认为的。」



她果然心里早就有底了。



「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不说？」



「是啊。」



「那是因为……说了也是莫可奈何。」



她的话狠狠地刺中我的心。



不，其实我早就明白了。



即使这一连串的事件是伊野虎搞的鬼，我们也拿他没辙，因为那是他的个性表露方式，旁人不得阻止。



「佐——村民A同学也已经知道那孩子的个性是魔导神官了吧。」



我点头。



「那孩子」这个亲昵的称呼令我不是滋味，不过我应该没有表现在脸上才对。



「我和阿真是在读小学时认识的。小学生上下学时，学长姐不是都会照顾学弟妹吗？即使是个性者，我们在那个年纪也是会频繁地彼此交流，毕竟那也是个性刚觉醒，正感到惶恐不安的时期。」



「是吗？可是翼完全没有不安的样子耶。」



「那一定是因为有佐——村民A同学陪在她身边的关系啦。而且，勇者本来基本上就能认出普通人，不像其他个性者一旦个性觉醒，首先就得面对周遭的人逐渐消失的恐惧。」



是这样啊。



「所以在习惯之前，学长姐都会帮忙照顾学弟妹，而阿真便是我负责的其中一人。」



所以他才会是这个年纪啊。



我将视线落在手里的纸张上。十二岁。我原以为就算跳级，顶多也只会跳一个年级，没想到他跳了好几级。



二如我之前所说的，魔导神官发挥个性的方式之一是辅佐魔王。我认识那孩子没多久就察觉这一点了，而自那时起……」



龙之峰深深地重叹一声。



「别人对我的评价便一落千丈。因为那孩子总是自豪地向周遭宣传自己的所作所为，结果使得我被人讨厌、害怕、在背后中伤……」



说到这里，她又叹了口气。



「我以前原本也和勇者一样能够正常地认出普通人，但是因为大家都不知道这件事于是便开始公然地说我坏话。由于我听见的话语全变成派不上用场的情报，连带使得歼灭计划的研拟出现障碍，因此我后来就在学校封闭认知了。」



原来都是伊野虎害的！那个臭小子！



「上了国中和那孩子分开一阵子之后，我原本打算趁这个机会再次融人人群搜集情报……结果因为进行得不顺利便放弃了。流言这种东西真的很难消散呢。」



语毕，龙之峰浅浅一笑。



然而——我却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只能沉默不语。龙之峰没有察觉我挣扎的心情，反而用手贴着脸颊，神情温柔地眯起双眼。



「但是，见到那孩子拼命努力的模样，我总是忍不住心生怜爱原谅阿真。毕竟，那孩子是唯一一个愿意声明站在我这一边的个性者。」



——哇啊！



天啊！打击超大的！像是被特大的铁鎚殴打一般！



不、不对。



等一下喔。



为什么我会受到打击？



这样很奇怪吧。



我是平凡的普通人，伊野虎则是个性者，而且还是名副其实的魔王的部下。龙之峰的话有哪里错了吗？没有！虽然没有——



糟糕。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觉得有点想哭！



「啊，不过，佐——村民A同学另当别论喔。」



骗人！



「因为从以前到现在，唯一愿意好好面对我的非个性者就只有村民A同学一人。今后——」



龙之峰不知为什么顿了下来，微笑着将视线移开。



「今、今后要是也只有佐——村民A同学就好了……」



「龙、龙之峰……」



她用微微泛红的眼眶，由下往上望着我。



糟糕。



这下真的糟了。



我莫名地觉得好想哭，但是理由和刚才完全不同！



而且，现在的龙之峰看起来比平常可爱三倍！



这到底是什么法术？



「不、不过，身为魔王，这样好像不太好喔。」



龙之峰有些慌张地移开视线，将头转向一旁改变话题。



「哪、哪里不好？」



「因为，魔王本来就应该希望被人类讨厌、畏惧，不是吗？当然了，受人感谢的确是令人不快，可是太过受人畏惧嫌恶也让我觉得不是很舒服。」



「嗯……」



我努力地试图平复情绪。虽然我的心依然怦通怦通跳个不停，但是她刚才那番话一定只是在赞许我是个有用的情报来源者，并没有那么深的含意。



「龙之峰，你是暗地消灭人类型的魔王吧？和一般魔王一样受人畏惧，似乎和你的个性不太搭调？」



「可是，我也会希望别人害怕我耶。」



「那应该只限于计划败露的时候吧？毕竟你的目的就是要消灭人类。你每次受人感激就会觉得思心，说不定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原来如此。」



龙之峰恍然大悟地拍手。



「真不愧是佐——村民A同学，我有时真的觉得你甚至比我还要了解我自己呢。」



「我……没有那么厉害啦。」



感觉怪不好意思的。



「不说那个了。我问你，我们是不是应该做些什么啊？」



龙之峰一脸不解，



「我是说伊野虎的事情啦。总不能让你的风评因为他一直坏下去吧。如果不想想办法，之后恐怕会有愈来愈多人一见到怪事发生，就把错推到你或翼身上。」



「嗯，以我的亲身经历来看……确实是会如此。」



「既然这样，假如继续置之不理，你也有可能因为认为别人对你的恶评会妨碍个性，而渐渐无法认出普通人——我，对不对？」



「那是——」



龙之峰在说出「不可能」之前止住了口，脸色也倏地发白。



「这种情形发生过吗？」



「尽管时间很短暂，不过我确实曾经认不得白狼佐。因为认不认得出不是我自己能够选择的，所以并不是没有可能……」



龙之峰的眉间刻出深深的皱纹。



「可是，我们终究还是无计可施呀，更别说剥夺那孩子的权利了。因为阻止个性者表露个性，就等于要他们的命一样。」



我想也是。



这一点我已经很清楚了。



「而且，我认为佐——村民A同学身为村民，过度干预我们的问题并不是件好事。」



「你怎么现在才说这种话？那矢刳马和石杷实的事情要怎么说？」



「就是因为之前的事情……」



龙之峰忽然压低音量，提防四周。



「公所才会特别注意佐——村民A同学。我想，他们应该是在观察你会对个性者带来何种影响，所以才会不断地提出要求。这次《谘商室》的事情应该也和这一点脱不了关系。一旦过度干预会发生什么事……我真的不希望村民A同学离开这所学校。」



这不是没有可能。



我也不希望被退学。但是，我也不想明知龙之峰有可能再也认不得我，却眼睁睁地撒手不管——



啊。



我想到了。



「我怎么忘了呢，其实我明明就有立场可以插手嘛。」



「什、什么意思？」



「就是《谘商室》呀！公所不是命令我去对个性者进行谘商吗？只要你来《谘商室》找我商量这次的事情，我就可以介入了！」



「真、真的耶！」



龙之峰喜不自胜地拍手。



「可是……我要用什么理由找你商量呢？」



「你就说，因为伊野虎的个性发挥方式阻碍到你的个性，所以希望我帮忙解决，这样应该可以吧？」



「但是只有我一个人，感觉好像只是在发牢骚——」



「既然如此，那就请翼也一起来吧。」



「你是说勇者？」



「是啊。你还记得合作社的事情吧？那件事也惹得她相当生气。虽然她的情况与其说是风评受损，倒不如说是她平时素行不良、自食恶果，不过我想她的个性是真的受到伤害了。」



「这倒是……」



龙之峰握起拳头轻按在唇上，陷入沉思。



站在魔王的立场，借助翼的帮忙或许令人不快，但是两人一起提出谘商要求，应该会比一人容易被受理。



「不过，即使谘商要求顺利被受理了，届时你打算怎么做呢？那孩子的计划确实对我们的个性带来不良影响，却不能说具有决定性的影响力。因为如果真是如此，黑衣人应该早就将那孩子带走了。」



原来不是只有为社会带来超出容许范围的困扰时，才会被带走啊。



「而且，那孩子坚信自己的行为都是为我好，就算我这个当事人否定，阿真也听不进去。」



龙之峰之前的确提过这件事。



伊野虎并不是一个会绝对服从的人。



不过，他会如此我倒是可以想出几个理由。



比方说，忠心的家臣总会向君主谏书，或是龙之峰其实是在不好意思等等，他也许是像这样把别人的意思往好的方面解读了。



「但是话说回来，如果就此放弃了，我也会和从前一样没有改变。所以，佐——村民A同学，我决定在《谘商》之前再和阿真谈一次。既然那孩子已经跳级成为高中生，想法或许也会变得成熟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