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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2 / 2)




「做不到……这种事情,没可能做到啦……」



一斗不住地摇头拒绝着。



弗罗斯特则冷静地说:



「那已经不是人类了。」



句子本身冷彻,但口吻却满是慈爱。



「可是……!!」



「你要是不去,我去。作为人死去,是能给予她的最后的慈悲。」



收回递出的剑,弗罗斯特以手按住剑柄。



「弗罗斯特桑!!」



「我比普通人稍微活得久了一些。所以类似这种场面,我见过很多次了。少年,现在要是不做,你会后悔的。会成为你一生的诅咒的。」



这句话仿佛预言一般。可是一斗仍旧摇着头。



「就算这样……我也……!!」



也许是判断一斗不成了,弗罗斯特向前踏了一步。



一斗拼命箍住了他的肩膀。



「不要!!那是……雪绘……是八田雪绘啊……!!是将我从黑暗底下救出来的重要的……重要的……重要的女孩啊……!!求求你……求你了……救救雪绘啊……谁来,谁来救救雪绘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斗流着眼泪,喊破喉咙般地大叫着。



也许是还有些功能没有破坏掉,仿佛是呼应着他的眼泪一般,自动喷水装置启动,浇灭了火焰。



身影再度被黑暗所包裹。



「小一……为什么……」



雪绘如同往日那样,吸了吸鼻子说道,



「好过分哦,小一……为什么要说这么温柔的话呢……?」



泪水从雪绘的双眸中滑落。



她流下了身为人类的最后一滴泪珠。



样子慢慢变成了怪虫。



而雪绘所变成的样子,再度给予一斗冲击。



那个样子,正是他在原本的时代最后所见到的……



——怪虫的女王的样子。



一斗愕然地,跪倒在地。



在一斗的面前。



背上展开不祥的翅膀。



雪绘留下一声尖叫。



冲破了几层天花板,飞去了遥远的彼方。



从被打破的天花板中,漏下了些许光明。



但光明也许递了下来,一斗却身处绝望的最底层。



不久,奇迹般地从云层间透出的光芒被遮掩住了,白色的结晶体从乌云中诞生。



仿佛置换掉以雪为名的她一般,纯白的雪花在一斗身畔舞蹈。



就像象征着什么一样。



也许是破坏研究所的震动带来的,弗罗斯特感觉到设施各处涌现出了力场。



重重地吐出一声叹息,弗罗斯特拔出剑来。



正巧在这个时候,枪手队的少女们从怪虫的女王离开的路落了下来。



「抱歉,弗罗斯特卿。我们来晚了。」



「没什么。没什么大影响。带着那家伙赶紧走吧。」



弗罗斯特用下巴点了点只知道崩溃地呜咽着的一斗。



金发的枪手队员珠玳卡·奥尔良架起一斗,然后重新看向没有一点离开意思的弗罗斯特。



「弗罗斯特卿要做什么呢?」



「我要去找找似乎在这底下的什么疫苗之类的东西。还真是售后服务满分啊我。」



「……请多加小心。」



珠玳卡关心地说道。弗罗斯特嗤笑一声。



「多加小心?你这是对身为白龙的圣骑士、圣骑士王的左膀右臂的我说的话吗?就凭那种杂鱼对手?」



弗罗斯特视线另一头,怪虫们蠢动着集结在一起。



「不……我是提醒您多加小心,请不要来了劲把这颗行星破坏掉,化作宇宙的尘埃。」



「……这倒是不注意不行。」



并非玩笑,而是完全有可能发生的事情,弗罗斯特收起了笑容。



离开弗罗斯特,珠玳卡乘风飞起,离开了研究所的屋顶,带着一斗一起坐上了雪绘留下的塞格蕾塔A。



「回去了。」



虽说恐怕他是听不到,不过珠玳卡还是对一斗说了一句,然后操纵机动魔法兵起飞。



在离开伤心之地的机动魔法兵驾驶舱的一角,一斗蹲在那里。他思考的某个角落中,异常冷静的自己,不断徘徊着某个念头。



『这次不要再选错了。』



弗罗斯特那时是这么说的。



就在一斗坐上摩诃之前。



如果刚刚在这里打倒了怪虫的女王的话……



历史也许会有巨大的改变。



一斗这个时候,想道。



『我到底……选错了什么?』



自己也许为历史带来了可怕的改变。



自己的机会,因为自己的天真,与这过于残酷的选项,而永远地失去了。



但不管多少次遇到这种场面,恐怕自己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吧。一斗想。



这个……只有这个,是哪怕自己生在某人布置的命运中,也绝不会动摇的,自己的意志。一斗想。



哪怕这份天真的赊欠,到头来,会由过去的自己来承负。



这份讽刺,让一斗在哭泣的同时,也嘲笑起来。



支付赊欠的时候,自己还不知道这笔欠账是由谁留下的呢。



从这个时候之后,怪虫的女王忽然消失了。



它再度出现在这个世界上……是82年后的事情了。



*



伤心地回到办事处里的一斗,被担心的革命同志们所包围。他用尽全力,才告诉了他们雪绘的“死”。



办事处里有如捅了马蜂窝一般炸了开来。一斗则独自,在雪绘经常请他的休息室的自动售货机旁蹲下。



无人想得出该对他说什么话。



将近整整一天后。



一斗还处在心神丧失状态的时候。



弗罗斯特平安无事地带着疫苗,包括制造数据,回来了。接种了尽可能多的人之后,又指示国内的各研究所尽快制造疫苗。



但在制造出的疫苗还未发挥效力的时候,地球已经面临着病毒的可怕威力,绝大多数人类都要么变成了怪虫,要么成了怪虫的口中食。



这被历史所证明了。



漫长的,充满痛苦的时光,开始了。



对一斗而言,痛苦也还没有结束。



在眼神仿佛死掉的一斗面前,有个革命成员无力地站着。



她是和雪绘关系很好的一名女性。



她犹豫了一下是否要向一斗搭话,迷茫之后,沉重地开口:



「西园寺君……小雪肯定不会喜欢,你在这里蹲着的。」



「……」



「小雪啊……有个在那次她母亲去世的恐怖袭击里受了重伤,现在也还意识不明的弟弟。」



「……诶?」



意外地还有不少自己不知道地方的雪绘的话题,让一斗的心产生了反应。



但即便如此,一斗的脸上也依旧没有活气。他稍微抬起头来。



「大概……和西园寺君同年吧。小雪……说不定把西园寺君和弟弟的某些部分重合在一起了。」



说着,她递给一斗一张照片。



「这个,是整理小雪的柜子的时候,从私人物品里发现的……。如果可以的话,你就拿着吧。」



一斗几乎是反射性地接过照片。照片上,是幸福地微笑着的,大约十年前的雪绘和她的弟弟。



「……?」



年纪尚幼的,照片中雪绘的弟弟……他却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斗无意间将照片翻了个面。



「!!」



背面写着的文字,让一斗咽了口唾沫。



『与弟弟健太——雪绘12岁』



「健太……八田,健太?」



和一斗一起的那个自来熟的朋友。



——最后成为敌人战斗,将怪虫的女王呼作姐姐的那个少年,八田健太,正是雪绘的弟弟。



「……咕……!!」



他知道吗?



自己和雪绘的关系。



还是……



一斗想着八田雪绘、八田健太两人的心情,潸然泪下。



那一天那个时候,他们两人到底是以什么样的心情面对着自己的呢?



还以为已经哭干了的泪水,再度反复蓄满……简直像是没有尽头一样。



她们的命运,或许是被自己给搅乱了。



一斗痛责着自己。



如果没有自己,她们就不会受苦。自己说不定是活该下地狱去的。



可是一斗是知道的。



自己现在所经历的感觉,不正是地狱吗?



「西园寺君……小雪啊……能和西园寺君相逢,是非常幸福的哦。」



同情地看着一斗苦闷的模样,那名女性温柔地悄声说道。



「那么幸福的小雪,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呢。」



她微笑了。



「所以,不要再责备自己了。……请你不要否定,小雪喜欢着的你自己。」



他听了这句话,简直像是雪绘亲口说出的一样。



「……只是,想说这一句话而已。请……打起精神来吧。」



放下一斗,女性转身离去。



终于……



心灵最底部,有种悄然着地了的感觉。一斗站起身来。



走进充满喧嚣的办事处里最大的房间,那里有面大型荧幕,吸引着众多组织成员的耳目。和从前一样,这并不是公开信号,而是政变成员中的摄影师定向发往这个办事处的中转播映。



「……」



有将近20个小时没有去获取外界情报的一斗,稍微看了一会儿荧幕上的东西,很快就明白发生了什么。



「一斗……没事了吗?」



担心着一看就知道脸色很差的一斗,宇堂向他问道。



一斗暧昧地点了点头,于是宇堂再度将视线转向荧幕。



「嗯。比起这些,那个……」



「啊啊,他们说这次政变是对民主的挑战啊。一部分年轻议员发起了占领国会议事堂运动。」



「……」



略施银装,薄加素裹的国会议事堂,如同各色人等的墓碑一般,一斗想。



「我们……也对他们说过,至少先把那个病毒的疫苗给打上。但他们对我们抱有百分之一百的怀疑,根本就不听。似乎关于病毒的事,即便是进入本国根本的政治家们,也只有一部分才知道啊……」



「要说也算是有道理。这么说虽然有些对不起他们,不过这些新手低阶议员们,应该是得不到这种情报的吧。」



听着宇堂与一斗对话的另一个政变成员说道,



「……我个人而言,这种还没有被政治的黑暗沾满,尚有几分使命感的年轻人,希望他们之后成为我们的助力啊。」



「他们听不进去啊。」



「是啊。」



一斗听着这番对话,身体有些发冷。



但此时,盯着荧幕的人们发出了异样的吵嚷声,让一斗和宇堂将注意力转移了过去。



使用燃烧瓶及投石这种原始的抗争手段占据了国会议事堂的人们,忽然发出了痛苦的叫声,一个个消失进了建筑物深处。



「被病毒感染了……」



不知是谁如此低语一句。



议事堂四处龟裂,从裂隙中,怪虫们鱼贯而出。



大大小小的怪虫们如同蠹虫一般,将从前自己怀着骄傲走上的议事堂破坏掉,如同从巢穴中爬出一般,涌了出来。



然后……



破坏到了极限的时候。



在寂静地飘落的雪花中。



内中已经朽败不堪的,这个国家的政治中心所在的地方,塌了。



起先很慢,接着,轰然倒下。



「国会议事堂……」



「……没……了」



哪怕是对这些主张帝政的人而言,这片光景也是冲击性的。



简直可以说是自己所相信的价值观之一崩溃了一般。



「这是民主主义终焉的象征。」



一斗冷静地说出的这句话,在在场所有人的心中,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荧幕中,以被怪虫所破坏掉的国会议事堂为背景,怪虫和机动魔法兵、少女枪手队开始交战。



之后的时代里,这种光景将会取代掉日常。



一斗小小地叹息一声,悲哀地看着这场战斗。



而不知何时不见了的宇堂,此时从里屋走了出来,带着沉痛的表情走向一斗。



「一斗……」



这份虚脱感让宇堂背靠在墙上。他说道:



「……。北条老师他……」



*



北条皇子重症不豫。



接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一斗脑中首先浮现出了那个温柔的少女。



重要的人要被硬生生夺走了。



这是什么都无法取代的苦痛。



『悲伤的不止我一个。痛苦的不止我一个。辛酸的不止我一个。』



『为了悲伤的人,要做点什么。』



这是雪绘曾对一斗说过的话。



如果现在抛弃掉花恋,雪绘绝对不会原谅自己的。



对花恋,对皇子,自己欠着还不完的恩情。



捡回了被抛弃在陌生时代的自己的恩情。



一斗想,就算菲薄也要成为花恋的力量。他鞭策起自己伤痕累累的心灵,回向北条邸去。



「一斗桑!!」



一到皇子的卧室,一斗就被一脸与她年纪相应的不安表情的花恋抱住了。



「……花恋酱。」



一斗满脸慈爱,紧紧抱住在自己胸口颤抖着的少女。



「对不起,你忙吗,西园寺君?」



「北条老师……」



即便身在吊着点滴的病床上,北条皇子依旧是一副精神矍铄的模样。



虽然少了几分血色,但他的瞳孔中依旧充满活力。



「脸色很差啊,西园寺君。比起我来,你才更像是重病患者吧。」



皇子大笑着说道。花恋担心地抬头看着一斗。



明明是来成为别人力量的,却反倒被关心,也太本末颠倒了。



「花恋,你也休息一会儿吧。陪护也很累了吧?真算是的,年轻人脸色不够好,老人也没法安心睡觉啊。」



将皇子交给岭上,一斗一言不发地领着花恋去稍微吃了点东西。



在小睡一会儿的花恋身旁,一斗在花恋的强烈要求下,直到入睡为止一直陪着她。



「……爷爷本来身体上就有病。」花恋忽然说。



「这可真是……看不出来。」



一斗有几分吃惊。



「肿瘤……好像是这么叫的。长在了不好的地方,很难切除。不过值得庆幸的是,爷爷上了年纪,肿瘤的发展也比较缓慢。」



「……」



淡淡说着的花恋,就像是极力绞杀着感情一样。



「一斗……」



「嗯?」



「爷爷……要是爷爷不在了……我,该怎么办啊……?我会……一个人……我会变成一个人吗……」



花恋的小脸皱成一团。



「呜哇……、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一斗、一斗……!!」



一斗温柔地将胸口借给她。



“总有一天,会有一个非常厉害的人来守护你的。”



这种话,他已经说不出口。



历史一定是已经从哪里开始被改变了。



本该守护她的皇帝,直到政变结束,也没有现身。



「没关系……只要花恋希望的话……」



就像雪绘对自己所做的一样。



「我会陪在花恋的身边……」



现在,自己必须去拯救花恋。



「我不会让花恋变成一个人的……」



他拥抱着小小的少女。



「所以……」



「一……斗……」



也许是被这份温暖安了心。



花恋在一斗的胸口睡着了。



一斗将花恋放在床上,为她盖上毛毯。



看着她的睡颜,原本寸寸断裂的一斗的心,疼痛不可思议地缓和了几分。



安心,应该说是紧绷着的感情之弦忽然断了吧。



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一斗也睡着了。



「……小姐,……君。……大小姐,西园寺君。」



「嗯……」



一斗被什么人摇醒的时候,窗外已经全黑了。



「咦……我睡着了啊……」



「西园寺君。」



一斗揉了揉惺忪的睡颜。岭上一脸奇特的表情:



「把大小姐叫起来,然后来老爷的卧室。」



用一斗首次听到的阴郁的声音这么说完后,岭上向房间外走去。



「岭上桑!」



岭上只将脸扭了回来。



「……情况很不好吗,北条老师?」



「今晚就是生死关。」



仿佛倾吐苦涩一般,岭上含糊说道,然后离开了房间。



一斗心绪暗淡地唤醒了起床气严重的花恋,手牵着手来到皇子的卧室。



看着即便心情悲痛,却依旧紧紧握着一斗手的花恋的手,皇子有些安心地微笑了。



岭上鞠了个躬后转身离去。门关上后,皇子对花恋说:



「花恋,你是老夫引以为豪的孙女。」



「你在说什么呢,爷爷。不要突然说这种事情。」



「西园寺君,新时代到了吗?」



「……到了。虽然还剩下几个考验……不过,是个满是希望的世界。」



一斗并没有只拣好的说。



这让皇子微笑了。



「老夫看来是命数已尽喽。不过啊,老夫满足啦。能让爱孙留在一个不是只有绝望的世界里,还遇见了足以托付爱孙的年轻人。」



「……」



「不要,爷爷!!不要死!!」



病床上的皇子温柔地抚摸着向自己哭求的花恋。



「花恋啊,就算现在不死,老夫也总有一天会死的。人不可能永远活下去。」



「爷爷……!」



花恋是个聪明的孩子。



就算皇子不说,她也什么都明白。但就算明白,也挡不住她的悲鸣。



「西园寺君。你可能觉得是多管闲事,但为了不让你生活有所不便,老夫为你准备了一样东西。」



「……为我?」



「户籍。一个北条家的户籍。……愿意要的话,就拿去吧。」



皇子从自己出发,为一斗寻了个容身之处。



这份心意,本该让他很开心。



就算是为了花恋……只是为了花恋而已的话,皇子也不必这么做。



但一斗还完全无法整理自己心中的感情。



革命,雪绘,皇子,花恋,各种各样的事情,发生得太多了。



「谢谢。……不过……对不起,一会儿、一小会儿,一小会儿就好,能让我再考虑一下吗?」



「唔……虽说没有催促你的意思,不过还是尽快吧。真抱歉,老夫剩下的时间应该不多了……」



留下花恋,一斗离开卧室,回到了自己房间。



该从什么地方开始考虑呢。



就在一斗抱着头的时候,电话响了。是连分机号都指定了的,专门打给一斗的电话。



连去拿起话筒都嫌麻烦。一斗按下了免提键。



「喂」



这时候会打给自己的人只有一个。至少现在是这样。



《一斗吗。北条老师的情况怎么样?》



是宇堂。



「看上去稍有好转……但说是今晚就是生死关了。」



《……是吗。》



宇堂从心底尊敬着皇子。



因此,他的失落感也相当大。



《抱歉,让你说了这么难受的话。我有件事情想对你说。》



「……什么事。」



和别人说话也好麻烦。但是想想之后的事情,一斗完全不知道该做什么,因而继续听着电话。



《其实啊,之前你在说服党员们时候耍的诡计被拆穿了。居然被你给骗了,大家都挺怨念啊。》



「是吗……」



还以为要说什么,结果是这档子事。一斗露出几分苦笑。



已经无所谓了。



《同志们都笑了。还真是好胆魄,之类的。没人责备你。》



「是宇堂揭穿我时说的话高明吧。」



《别给我戴高帽啦。以及,我也说了你不打算参与运营帝国的事。》



宇堂的话难得地毫无要领。一斗挤出疲惫不堪的声音:



「……宇堂桑,这种话下次再说也不迟。」



《……我正要说正事。》



宇堂稍微笑了一下。然后,他严肃地继续说:



「接着,我们讨论了一下。讨论了谁才适合做新时代的领导人……也就是帝国的皇帝。无私、无欲,拥有通往未来的愿景,值得信任的人。」



「……」



《全体一致,就是你,一斗。》



「什么……?」



第二次。



一斗感觉自己仿佛被某种目不可视的未知东西给吞没了一般。



《你来,当皇帝啊,一斗。》



宇堂一字一句地慢慢说道。



「……!!」



仿佛被打上了什么烙印一般,一斗单方面地挂断了电话。



问题何止没有减少,反而增加了。



一斗忽然注意到,半开的门旁,不知从何时开始,花恋如同倚着一般立在那里。



而花恋和他对上眼时,也张大了小嘴。



「对、对不起,因为门开着……!偷、偷听什么的,花恋变成坏孩子了!」



「没关系的。不去陪着北条老师,没问题吗?」



「嗯……去看看一斗的情况,爷爷是这么说的。」



……也就是说,到了最危险的时候了吗。



一斗垂下头去。



看着自己爷爷去世的时候,也是这样的难以忍受。



「那、那个,一斗桑,好厉害呢。要做皇帝了呢。」



「啊啊……不……那个……」



一斗欲言又止。



不该是这么傻气的对话才对。



自己现在到底是一副怎样苦痛的表情呢,一斗想。



不是这样。不该是这样。



「真好呢,皇帝。皇帝·北条一斗桑,是呢。」



「!?」



无数次。



无数次无数次。



无数次无数次无数次。



一斗来到这个时代之后,受到了无数次非比寻常的冲击。



——但是。



刚刚花恋的话,却让这些都瞠乎其后。



心脏冻住了。



这句话的回音。



东京皇帝。北条一斗。



一斗确信了,自己心底的一个噩梦般的事实。



他了悟了一切,无力地垂下肩去。



瞳孔张到最大,后背的激灵止也止不住。胃里一片翻腾。眼前一片眩晕。太阳穴中血管的跳动,恐怖地大声响着。



没有啊。



名叫北条皇斗的人,从一开始就没有啊。



北条皇斗,原本就是历史上并不存在的人物。



不管是自己所知道的历史中,还是目前自己所居的过去的世界里。



这份思考抵达终点的时候。



一斗未知于命运的恐怖,垂下两行浊泪



同时,他彻底了解到了一切关于北条皇斗的事情。



『是这样啊……』



恋歌曾说过的,自己有点像皇斗的话。



两人都拥有的g适性。



这次别再失败了,弗罗斯特这句话的意思。



西园寺一斗专用机动魔法兵,摩诃。



过去友人托付给圣骑士王的心意。



不知何时回忆起的葵妮丝的话,再度在脑海中响起。



『西园寺君……她们并不是抱持着磐石般的确信去挑战事物,只是……没错,只是眼前出现了除了她自己去收拾以外没有别的选项,这种无可奈何的状况罢了。』



『你不懂吗?或许你现在不懂。不过,不见得你有一天不会面临这种事。到时你就知道了。被逼着只能自己动手去做的人那种无奈的切身感受,因为那份想法的坚定而更加地无可救药……以及可贵。你只看到了那分可贵,因此太自惭形秽了。』



『有一天你会懂的,每个人都跟你一样啊,西园寺一斗君』



(翻译引自台版第四卷第四章,有改进。感谢台版译者。)



一斗在那个时候。



在那个心中决定要做自己能做到的事情的那一天,本以为自己已经理解了这番话的含义。他以为已经理解了。



但并非如此。



『我到现在终于明白了,葵妮丝桑……』



被逼着只能自己动手去做的人那种无奈的切身感受,因为那份想法的坚定而更加地无可救药以及可贵。



这正是现在一斗所面临的情况。



除了一斗,没人能做。



只有一斗,能创造出一斗想要的未来。



不可救药。一斗仰天长叹。



为此所需要的人柱,为此所需要的牺牲,就是一斗自己。



而后,和葵妮丝的话一起,他又回想起另一句话。



『我从她身上得到□□这个名字,藉由自称□□□□□来留下她曾经生存过的证明。如此一来,她应该能满足地逐渐消失才对……』



(翻译引自台版第六卷第五章。感谢台版译者。)



那名少女的样子完全想不起来。但在他记忆的最深处,在某个他所不知晓的地方,这句话确实苏醒了。



「……得到他的名字,留下曾生存过的证明……」



这个时候,一斗已经做好了觉悟。



如果自己不去做那些本该做过的事情,——与来珠她们共同度过的那段时光——那段光辉而怀念的时光,毫无疑问,就会永远消失。



她们活在自己之后诞生的历史的前方。



这种强烈至极的强迫观念,死死地勒紧了他的心。



他的一切都在那里。



不,只能在那里。



想到这里,他只能与过去诀别,下定和花恋白头偕老的决心了。



一斗忽然来到身侧,握住了自己的手。花恋抬头看去。



「……一斗桑?」



花恋看到了。



一斗瞳孔中深深、深深沉淀着的黑暗,与最深处的那点光芒。



正因为在黑暗中,所以格外强烈耀眼的光芒。



这和一斗所爱着的那个红发少女眼中的光芒别无二致。



「走吧,花恋酱。」



他的声音异常安静而平稳。



安静而平稳,到了花恋一瞬间简直认不出这到底是不是一斗的地步。



「诶?」



「去北条老师那里。」



看到带着花恋,再度回到皇子卧室的一斗的脸,看到他的表情和之前明显不同,寄宿着坚强的意志,皇子微笑了。



「老师……北条老师」



「怎么?脸色很差啊,西园寺君。哈哈……虽然由身为病人的我来说是怪了点。」



和方才类似的对话。



皇子的意识已经相当模糊了。一斗悲哀地想道。



「我接受了,北条的姓氏,以及花恋小姐。」



「……你同意了?」



「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条件……?」



在我北条皇子面前饶舌的小屁孩,到了临终时居然能遇上啊,皇子内心愉快地想。



正因为这样,人生才是如此的有趣。



他唯一的愿望,就是孙女也能过上这样的人生。



皇子如是许愿着。



「请将北条老师名字中的一个字赐予我。请允许我……改名叫做,北条皇斗。」



「……。我这种老不死的的名字,愿意要就拿去吧。」



身旁,花恋小声地嘟囔着『北条皇斗……』



初次相遇的时候,曾听到过几次的名字。



她对这种做法是怎么想的呢。花恋紧紧地握住了一斗的手。



「……谢谢。」



「……花恋,从今往后就由他来保护你了。不要囿于过去。不要诅咒命运。和他一起,创造未来。」



「爷爷……」



这段对花恋说的话,简直像是对背负着可诅咒的命运与不得不创造的过去的自己所说的一样,一斗想。



北条皇子在街道上深深积起的雪花新霁的时候咽了气。



时年93岁,寿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