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装客户端,阅读更方便!

第5章(2 / 2)




不知何时趴到桌上的一斗弹起般地抬起上半身。



一瞬间,一斗不知他置身何处、现在是何时,以及他自己是什么人。



直到刚才为止,就好像还受到身陷圆柱状石牢般场所被锁链绑住吊起的既视感困扰。



这样的记忆令他想吐,一斗不由得捣住嘴。



是察觉到他的异样吗?东云放下书,直盯住他的脸。



「怎么了,西园寺?你额头上都是汗……?」



不过——



不过真正令一斗感到战栗的是不知为何,眼前的少女亲密地对他说话?有十多秒的时间,一斗真正对此感到疑问。



「……西园寺?」



望着东云拿出手帕一点一点拭去他吓出的满身大汗,一斗差点就要掉下泪来。



『我不要……!这样的记忆……我不要……!』



东云因为一斗的模样而停下手边的动作。



「记忆……即将恢复了吗?」



「……!」



「是不太好的……回忆吗?」



将眼神移开的一斗流露出的苦涩沉默,与肯定有着相同的意义。



「这样的记忆……跟这种东西交换……我会……忘了你吗……」



「西园寺……」



「我不要……!这样的记忆……!」



对于说出类似呻吟般低语的一斗,东云温柔地抚摸他的头。



「你错了……这你就错了,西园寺。」



和那只手的感触一样,那个声音也很温柔。



「不管是再辛酸的记忆、再痛苦的记忆,都是形成那个人必要的东西。」



「可是……」



东云轻轻摇了摇头。



「痛苦的心情、悲伤的心情,总有一天绝对会支持着你。所谓的记忆就是这样的东西。」



东云……已经知道她不能永远在身边支持他。



其实她想说「我会在你身边」。



可是,就如一斗的记忆逐渐恢复——



东云察觉到应该是“自我时间”的期间,有时混杂了许多由十狼佐来补充的记忆。



这几天来尤其明显,她甚至会想,或许她会比一斗先消失。



所以她本身也无法阻止原本要鼓励他的笑容变得凄苦……



*



从那天晚上开始,一斗变得害怕睡觉。



因为只要在梦中想起些什么,那么现在的他是不是会像梳齿一样,逐渐从身上脱落呢?这样的恐惧困惑着他。



沐浴在月光下,一斗抱着膝盖坐在床上发抖。



分明不冷,却不时会受到恶寒侵袭的一斗的耳中,传来手机的振动声。



「……?」



一斗感到相当迷惑,看了来电姓名后,显示的是「北条恋歌曝」。在确认这点的同时,扩音器传来司本通电话以帝室专用线路拨打,根据超法规的处置,将不顾用户的意愿进行通话』的机械式语音,接着便传来女孩子的声音。



『喂,一斗?你在吗?』



「是……」



虽然无心跟任何人说话,不过既然已经接通,那么也不能不接电话。这是出于他那容易随波逐流的个性。



『啊,太好了,你接了。晚安,我是恋歌。呃,是你同班冈学,学校社团的伙伴喔?』



对于重新进行解释的恋歌,一斗因为脑中隐约浮现她的脸孔及记忆而厌到心情低落。



「所以,有什么事吗……?」



『嗯……对不起,这么晚了还打电话给你……啊,一斗今天很没有精神,所以我担心你,不知道你好不好……』



「……」



她的担心不是针对他这个人。虽然也不完全是这个原因,但一斗还是没有积极想要回答的意愿。



『一斗自从丧失记忆以后,看来总是郁郁寡欢……我以为那是因为记忆丧失,所以感到不安……可是,感觉你似乎想和大家保持距离……所以我想,原因是不是不只如此?』



「咦……?」



一斗因为恋歌这句她自己也无法确信,带有疑惑意味的话而抬起头来。



『我没办法解释得很清楚……可是不知道自己,就等于无法相信自己……所以也一定无法相信身边的人吧!』



「……」



是天生的素质,还是处在那个立场当中被磨练出来的经验?对于恋歌准确的识人眼光,一斗感到有些吃惊。



「……那个,我想不管一斗是怎样的一斗,大家都会喜欢一斗的。我也一样。没有记忆的一斗有种青涩的感觉,我也很喜欢啊。」



「!」



还以为身边没有一个人能够明白。



可是他错了。



不明白的是他自己。



一斗的内心因此产生剧烈的动摇。



就像他心中涌上了什么,这种逐渐变质的感觉令一斗略微颤抖了起来。



『就只是这样……对不起,说了奇怪的话……那个……一斗?』



还以为她自己又说了什么离谱的话,恋歌出声叫唤没有回答的一斗。



「嗯……那个,谢谢你。」



『不会……』



一斗的话中流露出真正的感谢,恋歌因此感到有些安心,以叹息般的声音回答。



『那么……明天见。』



「嗯,晚安。」



如此回答依依不舍的恋歌后,一斗挂断电话。



是恋歌的深情传达给了他吗?不知不觉间,袭击一斗的恶寒已经停止。



不过,却陷入了只有他自己获得满足的罪恶感,以及即使如此还是感到高兴的心情之间。接着,一斗的意识逐渐落入黑暗中。



*



……



………



…………



「一斗!」



帝国历82年4月。



与来珠订婚后数日后,在中学正门前等待的来珠呼唤他的名字。对于平静的放学感到死心的一斗,面露微笑地对她打招呼。



「……你好,南德原小姐。」



「……」



来珠迅速将脸转向一旁,一脸不悦的表情。



「那个……南德原小……来珠……小姐?」



「我说过,连“小姐”也不必吧!为什么那么见外!」



「对、对不起,来珠……」



面露苦笑的一斗拚命想要隐藏对于这种称呼方法感受到的难为情……不过还是隐藏不了。是中意他这样的表现吧?哼了一声的来珠看似并不满意,不过还是看得出她的内心感到有些高兴。



「唔,算了。对了,一斗打算何时将我介绍给你的父母?」



一斗心想:「啊……原来是为了这件事吗……」,接着便沉吟地交抱双臂。



「那、那么……现在马上,如何?」



「现在?那、那怎么行,我、我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明明都找上门来了,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罗唆!你有意见吗?」



「没有……」



在受到来珠的喝斥后,一斗垂头丧气地退缩下来。接着便与来珠一同返回当天正好拿到补休的一斗父亲所在的西园寺家。



「一斗,等到这件事办完后,下次轮到你去见我父母!」



「咦…唔、嗯……」



原本在客厅看报的父亲过去迎接像这样,在回家的同时与女生在玄关发生口角的儿子,并且悠闲地对一斗说:



「怎么了,一斗?是你女朋友吗?」



一斗领着躲在他身后的来珠走进客厅,暧昧地点头。



「唔……唔……呜!」



最后的呻吟声是对他的暧昧语气咸到不耐的来珠,对准一斗的侧腹发动肘击时造成的。



「好痛……那、那个……其实我想介绍一个女孩给您认识。」



「喔,女朋友吗!是吗是吗,我还以为你对这种事不感兴趣呢,爸爸安心了!初次见面,我是一斗的父亲!」



一斗将来珠介绍给开心地将报纸折叠起来的父亲。



「啊……她是……南德原来珠小姐。」



「啪哩」一声!脸孔抽搐的父亲将报纸撕裂。



「咦……什……等……你……」



「我们不是初次见面吧,小官员!」



妯称呼即将成为公公的人「小官员」,不过因为是事实所以也没办法。一斗的父亲在前阵子皇帝选婿时,曾经和来珠碰过面。不过后来对于选婿一事没有进一步的指示,因此他理所当然地认为此事不了了之,就此消失。更何况儿子的照片只是不小心混入皇帝的女婿候补当中,到底是出了怎么样的差错,为何会成为宰相的男朋友?然后装乖的来珠不知为何像刚才的一斗父亲一样撕着报纸。



至于来珠,则进一步地以手肘轻戳一斗的侧腹,催促他赶紧进入正题。



「呃——啊……其实我想跟要来珠订婚……」



在父亲对着只能苦笑的一斗说出任何话前,来珠狠狠地盯住一斗。



「想要……?」



「啊,不,是要订婚。应该说,我们已经订婚了。」



就在此时——



从通往二楼的楼梯上走下来的少女发出令人为之胆寒的怒吼声。



「我要杀了你,然后你也得死!」



「什、什么……这孩子是……?」



绑着短短双马尾的少女说出惊悚之语,同时发出惊人的杀气。来珠以一斗作为盾牌,迅速移动。



「呃、啊……她是我妹妹,叫做夕鹤。夕鹤,打招呼啊?」



「什么婚约!哥哥是夕鹤的人!我绝对不会把哥哥交给你这种人!」



「呵,一斗,我的小姑似乎还是个小孩子呢……」



对于少女主张的,令人会心一笑的兄妹爱,来珠虽然受到劈头一阵痛骂,还是展现年长者的宽大,露出微笑。



「谁是你小姑!而且,我才不是小孩子!我已经能生哥哥的小孩了!现在!就在这里!我要生哥哥的小孩!」



对于少女主张的,令人感到恐惧的兄妹爱,来珠为「这家伙是来真的吗?」而感到战栗。



「等……你做什么!放开一斗,笨蛋小姑!」



「我说了,谁是你小姑啊!」



最后演变成像野兽般发出「吼——」的声音互相威吓,互扯胸口衣服的火爆场面,无计可施的一斗则是呆站在原地。



就这样,来珠与夕鹤有了一次可说是最糟不过的初次会面。不过不论如何,两人的立场或许都不会有改变,是足足一吨的最糟,连一奈不克的增减都没有的零误差。



与来珠共度的那些岁月,刺激了那几乎已经死去了的一斗的内心到半死的程度。



而且那也是刻画在他心中,他自己本身的一部分……



…………



………



……



*



……



………



…………



「一斗卿。」



帝国历82年8月。



与被逐出帝位的恋歌等人一同藏匿在东小路宅邸的一斗基于既成事实,与友佳梨子之间的婚事陆续进行中。因为这样,只要一见到恋歌及来珠,就会遭到「吼——」的声音威吓,因此无事可做的一斗独自坐在缘廊。此时,友佳梨子从身后出声叫他。



身穿和服的友佳梨子背后隐约露出某种厚重的册子。她一点一点地走近一斗。



「那、那个,母亲说:『要让他更了解你。』……所、所以要我拿相簿过来……如、如果你愿意,要不要看一看?不,如果不特别想看就算了!」



从友佳梨子的母亲——小百合的话中,察觉得到她对于就算在一起,也同样感到忸怩,难得对话的女儿与女婿间的青涩感到一阵坐立难安般地不耐,因此机灵地给予他们谈话的契机。



「我、我想看。」



「是、是吗!你想看吗!那就没办法了!」



和口中的话相反,似乎感到非常开心的友佳梨子迅速到一斗身边坐下。



接着,迅速打开相簿展示。



「哇!友佳梨子小姐好可爱!」



才一打开,一斗便不由得对无数张儿时的友佳梨子发出惊叹。听到这句话后友佳梨子心中一紧,心跳加速。



「你、你再说一次!」



「咦……友、友佳梨子小姐好可爱……」



「♡♡♡~~!」



直视着本人说这句话果然感到害羞吧?感觉得出和刚才的语调不同。一耳的脸涨得通红,友佳梨子害臊的程度则高于数倍。她滚倒在缘廊上,边抱住头边拚命地踢脚。



等到友佳梨子结束害羞的举动,恢复坐姿后,一斗将视线转回相簿上。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真的是可爱到婴儿模特儿经纪公司都会想要签约的地步呢……」



「别、别那么称赞我啦……!」



要是过度称赞,友佳梨子便会出现不停滚动的习性。



「啊……这是幼稚园左右吧?这也好可爱……」



「笨、笨蛋!明明要你不要称赞……怎、怎么,你希望我帮你挝肩膀吗?我帮你槌,我会不停地槌!不管是脚是头还是侧腹我都槌!」



一斗的赞不绝口让忍住不滚动的友佳梨子反倒因为羞耻而全身颤抖,还以为她会开始扭动,结果却开始对着一斗按摩了起来。



「呀哈哈哈,友、友佳梨子小姐,好痒……!」



「喂、喂,用钳制来逃避也太卑鄙了!」



钳制是拳击中常见的技法,以抱住对方来阻止对方的攻击或行动。



也就是说——



「「啊……」」



猛揉一斗头部的友佳梨子的手,跟紧抱住友佳梨子身体的一斗的手臂完美地HOLD住,不管再怎么看,都是真心相爱的恋人。



察觉到这种状态的两人,不自在地松开流了满身大汗的僵硬身体。



「对、对不起……」



「不、不……没关系……我也闹得太过分了……」



「……」



「……」



两人坐回原本的位置,满脸通红地低下头来。不过是忍受不了沉默吧?一斗露出含糊的笑容,开口说道:



「来、来看相簿吧,看相簿。小学生的时候……啊,已经有些威风凛凛的感觉了呢。」



「唔,这正好是和卿初次在皇宫见面左右时的照片……是日夜修练剑术的少女时代。」



情绪有些低落的友佳梨子口中说出的话,听得出寂寞的感觉。



「那段时间我很专心投入,不过现在回想起来,很难说我度过了充实的少女时代……仔细看,年纪愈大,我脸上的笑容也变得愈少。」



就一斗来看,友佳梨子的生存方式是直率地只往前看。在听到也可能算是示弱的这句话后,一斗意外望着她。



「……你感到后悔吗?」



「怎么可能!」



友佳梨子断然反驳一斗因为担心而说出的这句话。



接着浮现他憧憬的,那凛然又温柔的微笑说:



「那些也包含在内,是我的人生啊!」



没错。



不管是怎么样的过去、怎么样的未来,她都会将那些怀抱在心中地活下去。



「活在当下」指的就是这个意思。总是会忘记这一点的一斗,一而再、再而三地蒙她教导。



怀抱生存方式,



怀抱生存态度。



…………



………



……



*



……



………



…………



「一斗。」



帝国历82年7日。



与恋歌及美文一同前往九州的一斗在见到恋歌敲门并走进自己在葵妮丝宅邸被分到的房间后,不由得绽开笑容。



「如何?如何?一斗?」



叫着一斗的名字,不停转圈圈的恋歌跟现在的一斗一样,穿着筑紫岛学院的制服。



「白色也很适合你呢,恋歌。有一种清纯的感觉。」



只要恋歌一跳,原本穿着皇泉学园的制服与圣衣时并不显眼的隐藏巨乳,就会上下跳动,强烈地展现出来。



「真的?嘿嘿,一斗……不管穿什么都不会改变,这也是你的优点!」



望着紧握拳头的恋歌,一斗感受得到她的善良、凄苦与坚强。



「啊,可是,这件制服会标示出弱点,很不错呢。」



恋歌一边说,一边以手指按摩绣在一斗胸口口袋上的筑紫岛学院校徽。



「不,这不可能会是弱点吧……」



发出苦笑的一斗伸手指向恋歌胸口,绣在水手服衬垫V部分上的校徽,犹豫着要不要按下去。



「……」



「啊……那个,对不起……」



恋歌紧盯着像是要碰到,又没碰到的一斗指尖。一斗不由得向她道歉。



「没关系……」



「咦……?」



「你、你可以按摩,没关系啊?」



恋歌有些害羞地低声对一斗这么说。同时像是催促又像是请求,比刚才更用力地摩着一斗胸口的校徽。



「……」



一斗用力吞下一口口水后,按压般地用手指戳了一下位在恋歌锁骨与锁骨附近的校徽。



「嗯……你可以……按摩得再用力一点啊……?」



「像……像这样?」



在承受了略强的手指按压后,恋歌微微缩起身子。



「嗯……一斗好色!」



「什么?可、可是是恋歌你说可以按摩的……?」



「你们两个!按摩是什么意思?」



「砰」地一声,美文以像是要把门振飞般的气势打开门,对着正在打情骂俏的恋歌及一斗劈头就是一阵痛骂。



「不素的不素的……这是……」快哭出来的一斗所做的辩解,被美文流着血泪,浑身颤抖的叫喊给遮盖过去。



「文可不记得把一斗少爷教育成了会按摩女孩子的那种孩子喔?陛下也真是的!什么叫『按摩到最深的地方』?真是不要脸!」



「……『什么叫按摩到最深的地方』?」



「谁知道……?」



恋歌及一斗均摇着头,但美文置若罔闻,用力地大吼:



「你们两位都到走廊上去跪座!」



处理完公务返家,正想为恋歌、美文及一斗开一场小型欢迎会的筑紫岛学院·自治委员长葵妮丝·亚哈薇及其副官玛茵琉莉亚·海莱因目击到在走廊上并排跪座啜泣着的一对男女。



「海莱因,他们在做什么?」



对于认真询问的葵妮丝,海莱因也认真地思考。



「大概是……以最恭敬的礼仪迎接丈夫返家的妻子……」



「妻子?」



葵妮丝迅回望身后的海莱因。



「是、是哪一个?哪一个才是我的妻子?」



「随您高兴。」



「……?」



对于认真地感到懊恼,颤抖着在恋歌及一斗之间徘徊的葵妮丝,恋歌及一斗均认为「她似乎不是坏人。」不过也不是没有「不是个正经的家伙」这样的想法。



有如表现出彼此的同步率一样,恋歌及一斗同时相对而笑。



平凡的日常生活是幸福的。



教会他这一点的,是与恋歌共度的时间。



未残留在记忆中的那些日子所累积起来的,也是珍贵的时间……



…………



………



……



*



被来回摇动、呼唤名字,一斗这才发现他睡着了。



清晨的阳光从窗户照射进来,那道光线跃动,有着闪闪发亮黑长发、大大黑眼珠的少女以高雅温柔的声音呼唤他的名字。



「一斗,早……嘿嘿,我来叫你起床了。」



一斗怀疑他是见到了梦的延续。不过,脸颊被用力扯开的感触逼得他认清这就是现实。



「一斗,你睡昏头了~呵——」



「嗯……」



是因为以奇怪的姿势入睡吗?身体各处均感到疼痛。在看到转动着关节的一斗后,恋歌露出浅笑。



「文姊在楼下准备早饭,换好衣服之后就下来喔?」



「嗯……谢谢你,恋歌……」



「不客……咦?」



正想就此离开房间的恋歌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一、一斗……你刚才……说什么…?」



「谢谢你……恋歌……」



没错……



不输给倒抽一口气的恋歌,一斗茫然地说着这句话……没错,他已经开始认出她是谁了。



那是结束与东云共度的日子的开端……



*



恋歌拉着一斗的手,冲进皇泉学园一年A班的教室。



「早安,来珠!友佳梨子!莉榭!小雫!满贯!」



没有任何一个人发现,有个在等着接下来会被叫到名字的人被华丽地忽视过去后来,从椅子上滑落下来。



「听我说听我说!一斗他呀!一斗他……恢复……记忆……了……」



兴奋地到处报讯的恋歌是在告知这项事实的同时才真正获得真切的感受吧?才说到一半就已泣不成声。



「一斗!记忆!恢复了吗?」



在莉榭耶露像妈妈一样,拿着手帕为恋歌拭泪的期间,来珠大踏步地走到一斗眼前。



「唔、嗯……虽然不是全部,不过……大致……恢复了……」



「你知道我是谁吗?」



「嗯……呃……啊,来、来、来……来……来……」



来珠「嗯!嗯!」地一再点头,满心期待地等待他说出正确答案。



「夕鹤?」



「我最喜欢哥哥了!」



得出最不希望他弄错的名字,来珠一边说出夕鹤式的回答,一边使出全身的力气,朝着一斗的腹部挥出一记足以使他的身体浮上天空的拳头作为招呼。



「咳!」



「为什么都说到『来…』了,接下来却把方向盘转到相反的『夕鹤』这个方向,哥哥?」



「对、对不起……夕鹤……」



「我爱哥哥!」



在因为那一拳而暂时浮上天空的身体倒在教室地板上呻吟后,来珠说了声「嘿」,接着便脱下鞋子用力踩踏一斗的背部。



「咳、咳……」



「就、就算了吧,来珠卿……!这样一斗卿不是很可怜吗?别再打他了。」



嘀嘀咕咕地说着「我才可怜呢!」的来珠将脚从一斗背部移开。一斗因此从来珠那柔和轻盈到可称为舒服的踩踏中获得解放。此时就快哭出来的友佳梨子朝他伸出手,于是他一边道歉一边起身。



「谢谢你,友佳梨子小姐……」



「喔……喔……?一斗卿叫了我的名字!一斗卿叫了我的名字耶,陛下!」



「友佳梨子元帅好像是听到宝宝第一次开口叫『爸爸』的父亲一样……」



莉榭耶露极为冷静。



「因为妈妈你听!一斗卿叫了我的名字!」



「谁是你妈!」



莉榭耶露极为不冷静。



「那么,为什么不叫我的名字!」



来珠用力踩上一斗的脚。接着,兴奋有些冷却的友佳梨子再次转向一斗。



「不过,你不去看医生不要紧吗?」



「是,主治的南条医生说,放学后再过去就可以了。」



「是吗……唔,也不是马上过去就会有进展吧!」



友佳梨子换上一副担心的神情,无意义地摸着他的脸,口中说着「太好了太好了」。就像个温柔的大姊姊一样,不停呼唤一斗的名字。



拉开友佳梨子的来珠这次对恋歌送上冰冷的视线。



「……对了,恋歌,你为什么牵着一斗的手,跟一斗一起上学?」



「咦……那、那是……那个,早上……我去叫他起床的缘故……」



「不可偷跑的淑女协定到哪里去了?公平竞争的精神呢?」



心想来珠会生气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就连友佳梨子,以及不知为何,担任起友佳梨子搭档的美文也跟着点头。



「该怎么说呢……这次真是场出色的竞争……」



「没人叫你做总结!」



因为太生气,来珠用手压住恋歌的双颊,用力按压。



「好、好通(痛)喔,来舒(来珠)……」



此时,默默看完夏目漱石所写的《心》的雫,「啪」一声阖上书本之后说:



「看吧,淑女协议瓦解……」



在连这般嘲讽的言词都能接受的温馨气氛中,就只有当事人一斗有件开心不起来的事。



他似乎忘了什么。



擂在内心的那根刺,就像水坝一般,挡住了高兴的心情。



*



放学后,虽然想陪他一起去,但因为有忙碌的公务而不得不死心的恋歌等人送一斗来到大学医院。



在一连串的检查结束后,南条朝他露出「似乎是朝痊愈的方向前进」的冷静笑容。



在道了谢回家的路上,突然有位陌生少女出声叫住一斗。



「西园寺。」



那栋别栋的建筑物并不大,戴着眼罩的少女从一楼窗户朝他挥手。



「东云……上尉?」



一斗对于直到他自己低声说出这句话以前,完全不知她为何这么亲密地对他挥手的自己感到战栗。



东云一脸狐疑地望着他。在看到他那有如看着陌生人的冷漠眼神逐渐蒙上自责的神色后,领悟到了一斗身上发生的事。



在确认东云带有开心意味挥动的手像是断了线的人偶般颓然垂下,视线无力落下的眼眸消失在第2小图书室深处后,一斗恍然大悟,冲进应该早已去惯了的那个房间去。



应该笼罩着夏末热气的第2小图书室的空气在一斗进入时,感觉出奇地沁凉。



那是他真正的体感,还是他的主观,或是他扫视寻找的少女散发出的心情造成的?这些一斗并不清楚。



背对着一斗,以双臂紧紧抱住她自己身体的东云,像是将体重靠在书架上似地颤抖,与逐渐冻结的内心对抗。



「东云小姐……!」



察觉到一斗靠近的气息,东云大喊:



「不行!」



那悲痛的声音使得一斗不由得停下脚步。



「不行……别过来……现在……要是看见你的脸……我会哭出来。」



「……」



就算听到这句话……不,是正因为听到这句话,一斗原本停下的脚步再次往前迈出。



「东云小姐……」



来到伸手便碰触得到的距离后,一斗叫唤她的名字。东云随即产生反应,以压抑住即将溃堤的感情般的表情望向一斗。



「为什么……为什么要来……!」



历抑的声音刺痛了他的心。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啊啊,已经不行了……迸裂开来了……没错,东云感觉得到,但是她无法克制满溢而出的感隋。



「我明明已经死心了……对于消失的事明明已经彻底死心了……!没有任何遗憾……对于消失,原本应该没有任何感觉才对……!」



她已无法阻止接二连三溢出的泪水。



扯住一斗胸口衣服的东云的手开始颤抖。



「这种事……!太残忍……太过分了……!我已经……不想消……不想……消失了!」



原本是那么无法信赖的男人,甚至认为是碍事的人物,但现在东云紧倚着一斗痛哭失声。



一斗能做的,就只是抱住她,以胸膛接纳她全部的眼泪……为了她,一同压低声音哭泣罢了。



在尽情流下的泪水干涸,东云将身体从抱住她的一斗身上栘开时,夕阳已完全西沉了。



东云脸上已不见以往曾有的那些羞怯。



就只是将感情交给一斗,空壳般倚着他。



接着,呜咽地挤出嘶哑的声音。



「谢谢你陪我一起哭。」



在东云闪动的眼眸中,一斗见到了他自己的身影。



「对不起,害你有了痛苦的回忆。」



拭去一斗泪痕的东云低声说。



一斗以同样悲切的声音回答:



「是我害你有了痛苦的回忆。」



东云显得有些迷惘,但最后还是将想法原原本本地说出来。



「嗯……请你反省。」



「……」



一斗为难地想要低下头,但东云以贴在他脸颊上的手阻止了他。



「可是,我也得到了许多快乐的回忆。」



「是……吗?」



露出微笑的东云给了一斗内心的慰藉。



「可是,就只有一点。如果你要反省,能不能答应我的愿望呢?」



「我也有愿望,不过就只有一个。」



「……那么,我们一起说!」



继东云的这句话后,说出的话是……



「请把最后的时间给我。」



「请把最后的时问给我。」



两人相视而笑。



两人都知道这是最后一夜。



在若是不坚定地保有心情,便会消失的意识中。



「我好怕,我好怕自己会消失。」



束云将不得不传达的话告诉他。



「可是,我现在已经不害怕了。」



直到刚才为止,还是一斗内心慰藉的东云的微笑——



「因为有西园寺在。」



反倒勾起了愁绪。



「如果是跟西园寺一起消失,那么我就不害怕。」



一斗已经无法再说任何话。



「喂,西园寺……最后…我可以叫你…『一斗』吗……?」



就只能对这句低语点头。



「一斗。」



对于她这句包括所有心情的最后话语,一斗呼唤她的名字,发出微笑。



「东云」……



若是平常,或许会接吻。



或许会更进一步地索求彼此。



可是,只是握着手…对这两人来说就已足够。



因为心灵已经完全契合……



安静的,



就只有最后这安静的时刻,



是两人的宝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