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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章 死亡国度之王的事务(2 / 2)


虽然不知道水槽是何设计,但已面目全非。



这个时候,苍衣几乎要撞上雪乃的后背一般追了过来,向会客室里偷看,喊道



「……没、没事吧?究竟发生什么了……」



「………………!!」



被叫到的辉之抽了一下,吃惊地看着雪乃和苍衣。然后就这么双手捂住了脸,满满地贴着墙滑了下去,瘫软在地上。



「……原谅我……」



辉之在捂住脸的指头下面,呻吟起来。



雪乃将右手握着的已无用武之地的美工刀无奈地放了下来,皱紧眉头。



「原谅?」



「我现在明白了,是『莉绪』。那真的是『莉绪』……」



辉之的声音中充满了绝望。



「从水槽中爬出来的婴儿————是死去的『莉绪』。在碰到的时候,我完全明白了」



这是走投无路之人的声音。辉之就像拼命忏悔自己可怕的罪业一般,捂着脸,继续编织语言。



「『莉绪』是在我们视线离开的时候在浴室里溺死的……当时是我把她拖上来的。那个感觉不会错的。洗澡水温度的温热婴儿的触感……我忘也忘不了,怎么可能忘得了。



这不是请求原谅就够的。是我们失职造成的。我们在那个时候还太年轻了,没有经验。而且那又是正忙的时期。我们很累。所以……我们没有注意到浴室的门没有关好,根本没想到那时候还站都站不稳的小宝宝会钻进浴室,翻进浴缸……!」



「!」



雪乃与苍衣短暂地相互看了看。



「……我们需要重头再来一次……」



辉之的声音在颤抖。



「我们被警方怀疑虐待婴儿,受到了指责,母亲也一直在指责我们……那时的我们根本受不了周围所有人的冷眼相向。我们从没想过把『莉绪』当做没有存在过,我们只是需要重头再来一次。彩香也是,我也是,在那个时候都太脆弱了。那时的我们如果不把『莉绪』再一次……再一次好好地养育长大,我们根本承受不住……!」



「……!」



不知何时,莉绪来到了雪乃和苍衣身后。她心中的愤怒与悲痛混作一团,但极力地克制着,静静听着父亲呓语般的忏悔。



「否则,就保护不了彩香的心了……!」



莉绪看着父亲捂着脸,瘫软在地不断忏悔的,极为渺小的身影。



莉绪颤抖起来,愤怒、悲伤,或许还有理解……纷杂的感情混在一起,几度随着语言呼之欲出,张开嘴,可她一下子又不知道该说什么,露出悲伤的眼神,灰心丧气俯下脸,转身离开了走廊。



雪乃俯视着辉之————然后,并没有同情他。



「……站起来。现在没有闲工夫做这种事」



雪乃放出话来。一切同情与理解都在现在的雪乃心中被扼制下去。从昏迷中苏醒过来的雪乃,不可能无所事事地站在这个地方。



如果现在的雪乃不是那个强大的自己,就连站在这里都做不到。



现在的雪乃充满了愤怒。对这次的〈泡祸〉无计可施,连苍衣都赢不过,然而雪乃决定用愤怒将这一切改写,忘掉无力的自己。因为她若是不这么做,就无法维持强大的自己。



她只能用残酷而孤高的强大来强化自己,让来藉此让其他人也坚强起来。



「不好意思,这种后悔还有反省还是留在事后再说吧。要后悔,等活下来之后在后悔也来得及。现在先去做现在力所能及的事情」



雪乃说道。



她现在对他人的软弱不加理会,没有心情去容忍。



苍衣就像责备雪乃说得太过分了一般,关怀地喊出雪乃的名字。



「雪乃同学……」



「你想就这么死掉么?那你的反省也将毫无意义」



但是,雪乃不加理会,斥责起来



「现在好好想想,什么能做,什么必须做」



「…………」



这些话一部分也是针对自己,也伤害了自己,但即便这样,辉之还是放下了捂住脸的手。



「你说的…………没错……」



辉之说完,低着头,缓缓地站了起来。



雪乃看到这里,转过身去。雪乃在对辉之冷眼相加的时候,同时在自己心里,也微微地对这么做的自己感到自我厌恶。



被绷带藏住的上臂,好像伤口被揭开一般,传来阵阵刺痛。



………………



3



「————南无妙法莲华经、南无妙法莲华经、南无妙法莲华经……」



只要一闲下来,就能从隔壁的房间听到祖母——延子念经的声音。



每当客厅陷入沉默就会听到这个声音,在无比忧郁的气氛中————尽管脑海中闪过“她究竟是在为谁念经”这个令人讨厌的疑问,苍衣仍旧在不断地思索。



客厅有苍衣、雪乃、飒姬、莉绪,然后是勇路和瑞姬。



现在客厅里全都是年轻人,但全都各自露出不同的表情,沉默寡言地度过转快到中午的时间。



「………………」



和苍衣谈过之后,勇路老实下来。



雪乃在从会客室回来之后,尽管看上去没有解除对勇路的戒备,但已经没有最开始那般想要吵架的架势,屋内的气氛也很大程度地稳定下来。



里面传来的念经声……还有从走廊传进来的恶臭,然人觉得不是滋味。



现在辉之正在处理这个恶臭的原因,断掉那间会客室以及走廊上出现异常的水槽的加热装置以及空气泵的电源。



情况完全没有好转,但至少控制成了这个样子。



为此时的苍衣拖着因睡眠不足而疲惫不堪的身心,就算意识快要中断也完全睡不着,思考着之前的事情。



是紧张让他的大脑无法入眠。



精疲力竭,意识也还,身体的感觉也好,全都变得模糊起来,可即便这样还是睡不着。在这样的严刑拷打之下,苍衣拼命地思考着眼下正在发生的〈泡祸〉。



「………………」



〈泡祸〉的背景,渐渐能够看看到了。



这场〈泡祸〉的根源,恐怕源自之前辉之所忏悔的,莉绪的姐姐——还是婴儿的『莉绪』在浴室溺死的那次意外。



他们夫妇,恐怕都对那次意外怀有强烈的负罪感,甚至强烈到了必须通过相信转生来掩饰的地步。



而对于被转生的莉绪来说,这只能是一场不幸。可想而知,她的纠葛光是让人去想都会觉得同情。



那场只能怪罪自己的悲剧,进一步受到了周围人的职责。



警方也没有放过他们,怀疑他们虐待、杀人。



因为女儿的死而生活在悲痛中的这对夫妇,精神进一步受到来自身边所有人的打击,在没有任何人————就连自己的女儿都不维护自己的状况下,无疑被弄得千疮百孔,被逼得走投无路。然后走投无路的两个人为了熬过那段痛苦的时光所创造出的『欺瞒』,就是莉绪的『转生』。



要责备他轻而易举,但苍衣没想过这么做。



要是有人问苍衣,如果遇到相同的情况能不能坚强地克服过去,苍衣没有那么你那么强的信心给出肯定的回答。



当然,苍衣无心维护她们为此让莉绪遭到不幸的行为,但也无法责备这对走投无路的夫妻的软弱。然后这对夫妻————至少辉之并不是由衷地相信这种欺瞒的。



他内心之中,一直怀着负罪感。



就结果来说,这导致了他对莉绪的冷漠。



虽然已经过去了很久,不用『欺瞒』也能够活下去,但夫妻没有勇气去废止,也无法确信就此废止为了保护彼此的心灵而创造的『欺瞒』的话,自己能够撑得下去。于是,他们决定把莉绪一个人当成活祭,来继续维持『欺瞒』,保护他们的一切。



莉绪理所当然地对此进行了反抗。



恐怕由此,原本就是在沙子上面建立起来的『欺瞒』出现动摇————莉绪对父母讲述『别扔我下去』的怪谈的时候————迎来了决定性的破灭。



至少对于那时候激动起来的『母亲』来说,那是完完全全的破灭。



然后,〈泡〉侵蚀了这个破灭,成为了〈泡祸〉。



首先背景就是这样的过程吧。



不过,为什么会变成『人身上长出芽的〈泡祸〉』这种形式,还尚未可知。



————为什么,耀要死得那么惨?



苍衣双眼磨得透亮,用昏昏沉沉的脑袋思考。



感觉这确实是覆盖城堡的荆棘。但是,这个『荆棘的〈噩梦〉』究竟源于何处呢?



………………



4



愤怒与憎恨无法平复。



只是,混进了可耻的愤怒,已经无法发泄了。



挥起来的已经丧失力量的手臂中,是徒有重量增加的愤怒。在心中,只有一味夺去力量的愤怒。



「…………开什么玩笑啊……!」



莉绪趴在客厅桌子上,对脱力的愤怒浮出泪花。



忏悔的父亲。



捂着脸的父亲。



变得懦弱浑身发抖的父亲。



曾一直蛮不讲理,采取高压态势的父亲。



然后是————头一次目睹到的,父亲那种丢人的样子。



就算看到一直怀恨在心的父亲的那种软弱的样子,莉绪的心情还是没有丝毫的好转。



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父母怎么样,但至少能肯定不是这个样子。莉绪没想原谅他。父亲软弱地捂着脸,吐露出来的忏悔之言,全都是对『莉绪』找的借口,没有一句是向莉绪表达的歉意。



不想原谅他。



但是,就连对他发火,都觉得好悲伤。



她已经搞不清楚,自己究竟该怎么办了。



胸口非常难受,好想吐,连自己都搞不清楚想做什么,想怎么样了。



「……搞什么啊……」



莉绪趴在桌上,在手臂中如同呻吟般嘟哝起来。



莉绪对父亲,对祖母,对自己,对这个家的所有人绝望了。



她已经不想再跟任何人见面。不想再说什么了。



耀都死了,所有人却都只把他的死为自己的悲伤服务。莉绪心想,干脆全都死光才好。然而,她也害怕『母亲』,不敢离开众人所在的客厅附近,对如此胆小的自己也讨厌得不得了。



好想哭,可是自我厌恶却又比想哭的心情强上太多,哭不出来。



「…………耀……」



莉绪静静地趴在桌上。



感情也好,肉体也好,都被逼得无处可逃,感觉就像在绝望与灰心之中等死一样。



一直在哭没有睡觉的身体,好沉。



在恐惧与绝望中无法入睡的意识,好沉。



忽然有个小小少年的声音,传到了莉绪耳中。



「…………如果都是我害的,我道歉」



莉绪起初没有觉得这话是对自己说的。



「……咦?」



几秒钟后,莉绪从桌子上抬起脸,向那边看过去。正蹲坐在房间角落的名叫勇路的灵能力者少年,面朝一旁,露出生硬的表情。



「什……什么?」



莉绪还以为自己听到幻听,不敢确信地问道



勇路仍旧没转向莉绪,也没去看莉绪,只是动着嘴回答莉绪。



「……我是说耀的事情」



「咦?」



「如果是因为我杀掉你的妈妈而演变成这种情况……而因为我多嘴才让耀违抗父亲,以致惨死的话……对不起」



「……」



莉绪起初不明白他这番话的意思。



且不说前半,后半部分完全听不懂。可是想到他说过的话之后,忽然察觉到了。



那是耀非难父亲,宣称要站在莉绪这边的契机。综合周围的人所说的情况,看来是因为耀遇到了勇路,和勇路交谈过,耀才会做出那种行动。虽然不能确信,但是感觉到了。



「因为我的错……又有人……」



「…………没、没有这种事。没关系的……所以别这样」



莉绪连忙让勇路不要继续说下去。



「妈妈在那个时候已经神智不清了……我觉得那样下去的话,耀在那个时候就会死了……」



「……」



「而且,我……在耀身上……得到了拯救」



莉绪说道。



「因为你在背后推了一把……耀拯救了我……所……所以……」



说着说着,眼泪流了出来。声音渐渐变得支离破碎。



对啊。



耀。



耀。



耀说过要站在我这边。



他是我的耀。耀说过愿意站在这样的我这边。



对啊,我不能放弃。不能在这种时候绝望。



我要是绝望了,耀为我说的那番话就被废了。耀的心意,就被我糟蹋了。



「……我……」



不能输。



就算爸爸还有妈妈从来都没有看我一眼,就算爸爸从来都没有丝毫关心过我——



不管现在的处境多么绝望——



我都不能绝望。有耀愿意站在我这边。



「…………我、我……!」



「……对不起」



看到莉绪哭得稀里哗啦的样子,勇路垂下头。



「如果我能负起责任……就告诉我吧。我什么都肯做」



勇路低着头说道。



「虽然现在不行……但总有一定,我一定会的。我————正在寻找,为自己犯下的过错负起责任的方法。如果我找到了对那家伙负责任的方法,并且完成的话,我一定会回来……为耀负起责任的」



「不用了……没关系。没关系的……」



「我……」



两人彼此都几乎不了对方的苦衷,低头落泪。



尽管言语的内容毫不吻合,通过耀的存在,感情确实地连在了一起。



我————不能输。



我不知道这样是不是真的就能为耀凭吊,但至少为了耀对我说的最后那句话,我也要振作起来。



「……莉绪…………你哭了么?」



延子事到如今又再次想让莉绪的心情好转,从房间里出来,来到了客厅。



辉之也终于切断了所有电源,从走廊上手持高尔夫球杆出现在了客厅,看到了莉绪。



「莉绪……你还在哭么?」



辉之把那种不把莉绪当一回事的忏悔说漏了嘴,事到如今又徒具形式地好像很担心一样向莉绪搭腔。



「莉绪……和奶奶一起为小耀念经诵佛吧?」



延子把耀的遗体当成自己一个人的东西,又献媚地要把他当做安抚莉绪的道具来用。



————这一切,根本就无关紧要。



我要变强。我要证明耀选择站在我这边,是『正确的』。



「……看着吧」



莉绪对近旁的勇路,悄悄地说道



「你所说过『有问题』的事情,我会和耀一起来面对」



「……」



勇路头一次抬起脸,向莉绪看去。



莉绪抑制住自己的感情。



我是我。既然发火、哭、闹别扭都改变不了的话,我就不要再管只看着『莉绪』不肯看我的爸爸妈妈说什么,不要再管把死去的孙子当成自己的东西的奶奶说什么,做我自己好了。



首先————



「……也对」



首先对延子点点头。



我还没有拜过耀的遗体。



就从那一刻开始吧。然后不要输给『母亲』,想方设法在这种状况下存活下来,也不要输给爸爸的那番话,不是作为『莉绪』而是作为莉绪活下来,然后有朝一日完美地作为莉绪离开这家,生活下去。



「我要对耀……」



就在这里个,祖母的头砸碎了。



咕唰!!



只闻沉重而激烈的,仿佛砸碎西瓜一般的声音,眼前的祖母眼珠几乎要飞出来一般突了出来,血从面部所有的空中喷出来,莉绪的视野一下子被完全喷成红色。



这与“砰!!”的一声,仿佛撕开空气一般的沉重的声音,以及微微感受到的风,同时发生。



祖母的身体随即就像人偶被砸烂一般倒了下去,只见头顶就像割开海胆一般突然裂开,让里面鲜红的东西露了出来。



然后————祖母的身体被陷进头部的高尔夫球杆拖着,倒到一半停了下来。



噗唰



脑袋里面的血和液体以及从未见过肉色的柔软组织,在停止的冲击之下飞洒出来。



「——————咦……」



莉绪感受着脸上、腿上被什么东西溅到的感觉,茫然地张大双眼。



在呆若木鸡的莉绪面前,将朝着祖母的脑袋上挥下的高尔夫球杆握在手中的父亲,一脸严肃地一脚踩在祖母的背上,将深深陷入头骨中的球杆头,滋啦一声拔了出来。



「…………………………」







整个屋内冰洁了,鸦雀无声。



此情此景中,斑驳地淋到回溅血的父亲以沉重的动作完全拔出高尔夫球杆,缓缓地举至脑袋的高度。



身穿水手服的美丽灵能力者少女露出可怕而严厉的表情,对父亲问道



「你————干什么?」



「我按你说的,考虑了我必须完成的事情」



父亲用好像在与客户讲电话时的语气,非常冷静,却又好像缺失了某种东西一般的语调回答道



「谢谢你为我指点迷津」



父亲淡然地说道。



然后



「在思考之后,我明白了。我必须完成身为丈夫的使命————支持内子」



辉之说完,将细框上印有品牌商标的眼镜扶正位置,用通过运动锻炼出来的粗壮手臂,以非常娴熟的动作挥起了惯用的高尔夫球杆。



只见红黑色的血从闪耀银光的杆头流到了杆柄。



血从倒在地上,脑袋被打碎的祖母尸体流出来,在木地板上形成一片血泊。



「————噫」



冻结的时间与感情,破裂了。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仿佛将自己的耳朵都震裂的可怕惨叫,从大大张开的口中迸发出来。



莉绪与父亲四目相合。



父亲朝莉绪上前一步。



「噫————!!」



瞬间



「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啊!!」



「混账!!」



与此同时,两个人影动了起来。一个人使用路,从莉绪身旁窜了出来。另一个是从一开始就摆开架势,立刻做出反应的时槻雪乃。



咚!体格小的两个人几乎同时像子弹一样朝辉之撞了上去。



两个人从旁边撞上来,就算是挥之也难以维持平衡,就这么从敞开的门中被推到了走廊上,撞到了水槽,装满水的玻璃钢破碎四溅,发出剧烈的破碎声。



然后



「把门关上!!把门口堵上!!」



勇路下达了命令。



莉绪一下子没发觉这话是对自己说的。



「保护好自己!!你要和耀一起努力的吧!?」



「!!」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莉绪维持着将哀嚎咽下去而无法喘息的状态,拼命地朝着门冲了过去,奋力地关上了烧焦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