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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甘月时刻(1 / 2)



【一】



张开眼,首先进入视线的是跟平常一样的天花板。



神无茫然地眺望天花板,发现外头无色比平常更明亮。习惯早起的她,扭动脖子。她明明调闹钟了,但今天似乎没有响。



迷迷糊糊坐起身的神无,被突然响起的学校铃声吓到,想要下床,挪动双腿放在地板上。单手拍拍有点模糊的脑袋,另一只手摸索着床铺,扭转头。



平常神无先醒来准备早饭,然后华鬼才醒来吃早饭。这是木藤家早上的风景。但今天他不在床上。无法理解状况的神无,摇晃着手臂,发觉自己穿着过大的睡衣,整个人一顿。



眼熟的睡衣应该是华鬼的吧。为什么会在自己身上呢?铃声再次响起,神无慌忙站起来,这次踩到裤脚,摔倒在地。



呻吟着撑起疼痛的身体,手再次往床铺上摸索——她连耳朵都红了,双手捂住发出低鸣的嘴巴。脑袋僵硬,想起除了被殴打的疼痛外,身体还有怪怪痛楚的原因。



木藤华鬼喜欢玩女人是出了名的。来者不拒,去者不留,不为女性关系停留,是位纯粹以“商品价值”评价女生的男人。但他尽管有着繁乱的男女关系,却从不对鬼新娘表示兴趣。这事实众所周知,众多渠道都告诉神无,华鬼讨厌新娘。



但事实不是。



华鬼只是讨厌鬼头这个名号,不接近任何为名号接近自己的人。结果,他不止拒绝其他鬼,还抗拒鬼的伴侣·新娘。躲避着旁人注视生活的神无,即使外境不同却能明白他的心情。与此同时,自己认为安全的男人,其实一点都不安全。



昨晚两人在房间独处,甚至在床上共眠。对华鬼来说,她就像是放在面前的大餐吧。她为了照顾害怕的神无、想要到客厅睡。她却阻止了他。而且是两次。最后她委婉地告白,完美地架设了一个舞台。



完全是自作自受。



觉得头发湿湿的时候就应该觉得奇怪。冷静想想穿着睡衣这事也很奇怪。唯一例外的是神无自己。她是认为华鬼是安全的才这样做吧。



神无窝在床一角,低着头。以更换床伴速度之快闻名的男子,一直都没有对自己出手简直是奇迹——即是说她多么没有女性魅力也说不过去。



比以前更加成熟——华鬼在床上开心地低喃,那肯定是幻觉。



神无舒口气,抬起潮红的脸。



然后看到墙上壁钟和边桌上的闹钟都消失了,不由得皱起眉头。外头的大太阳和上课铃声让她知道今天晚起,却不知道正确时间。



一定要上学,想到这里,神无站起来,拍拍潮红的脸颊走向浴室。站在更衣室解开睡衣纽扣时才发现某件事,笑了。华鬼给她穿衣服,却扣错纽扣了。



淋浴后换上制服,走进厨房,出乎意料地看到餐桌上放着早饭。从分量拉里看,似乎专门为神无准备的。神无惊讶之余,坐下来开始吃。漫无目的地环视四周,还是找不到时钟。吃过饭,穿上防寒衣服,保护着至今仍残留违和感的身体,走向玄关。



然后,她发现门上锁了。



对锁完全没概念的华鬼,今天竟然会上锁,真是罕见。职员室别栋四楼,在萌黄细心安排下,安装了没钥匙就无法从内侧开门的“特别”锁。神无走进自己房间,拉开抽屉,拿出用手帕仔细包裹、给华鬼准备的钥匙。



校舍的异样,即使远距离也能确切感觉到。



神无呆呆地仰望建筑物。



开了个大洞。



一楼右边墙壁上有个能容纳人通过的洞,再远一点也有洞。被敲碎的窗、坍塌的墙壁——三楼部分的天花板甚至不见了。暂时用塑料膜和纸箱塞住了,实在惨不忍睹。出入口更是不遑多让,鞋柜完全粉碎。附近提供饮用水的地方爆裂,本该是水龙头的地方用黑色贴纸胡乱缠着。



想在入口换上内鞋的神无,发现走廊残留无数脚印,再看看不自然排列的拖把和鞋子,小心地扫落身上的雪,惶然地走进校舍。



神无惊讶地打量四周。地板、墙壁、天花板的装饰品全剥落了,到处都是血痕。平常都忙于准备鬼之里祭典的学生们,今天脸色大变地进行修理校舍工作。



“喂,别到有特别室的北楼!”



手持塑料膜和胶带的男学生被老师怒喝。学生停下脚步回头,老师不高兴地说:



“那边的地板塌陷了。预计在寒假期间修缮,禁止进入。”



“真的吗?”



“真的,可恶,发狂也有个限度啊。”



最后的话近似自言自语。附近其他老师听到,只是苦笑。



“镇山似乎引发了大骚动。”



“当然。几十个人都送到医院去了。医院还抱怨说不够床位。还有一些鬼被送到普通医院了。”



“听说每个人都折断了一条腿。”



“我听说了。那是最轻的伤势了,真是的,太狠了。”



“校舍的柱子都倒塌了。看来要全部重建了。”



“闭嘴……头都疼起来了。要怎么跟监护人解释啊。”



“普通学生的问题才叫人头疼呢。”



两人同时叹息。想起所有老师都是鬼族人的神无注视着两人,他们蓦然回头,惊讶地往后退。沉迷于谈话的两人,想不到话题中心人物的鬼头新娘就在身后,都故意找点借口,快步离开现场。



总之现在不是上课和准备鬼之里祭典的时候。



尽管身处校舍中,被封还是呼呼而过。神无环视四周,寻找华鬼的身影。



这时候,他被喊到职员室,正在挨批中。



被训斥也是当然的,认为自己做的有点过分的华鬼,乖乖地一言不发看着一脸恳求、边说边流泪的教育指导员老师。



三座校舍中,南楼和中央楼半毁,利用频率低的北楼墙壁跟地板都几近全毁。当时头脑充血,完全不在意校舍变成什么样子——话是这么说,不过建筑物有时候也能成为武器。能利用就利用,完全破坏。力道一时太重的后果。



但最大的理由是堀川响的一句话。在那种情况下听到那样的话,一般都会误解。神无被灌药睡过去,他没有心里准备去确认她的状况,只是愤慨地攻击眼前所有人。



到他发现糟糕,做得太过分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意外的第一次。”



他自言自语地说。



完全没想到有鬼头新娘能在失去庇护翼的保护下存活下来,他看着训斥得起劲的老师,脑里想着别的事情,一阵感动。



拥有强悍的鬼烙印的女生,没有庇护翼地生活在鬼之里之外的地方,从之前发生过的事来看,不难想象她面对过多少危险。但神无活下来了。她会那么温顺,也许是从来就不知道怎么跟人嬉闹。就华鬼所知,来鬼之里后,她从没有打电话回家。也没有见到她跟朋友黏在一起的样子。



她重复着那样的生活,不跟旁人有所接触,十六年来以此来保护自己。



视线移向窗外。



看着躺在怀中安睡的她的脸,华鬼漠然地想这时候应该说一些甜蜜的话。



几个小时前,他才确认鬼事深情动物的传言原来是真的。尽管他还抓不住那种感觉,但不得不相信。想着这个时候她应该醒了吧,突然听到有人在喊某个熟悉的名字。



“你给我好好解释!”



焦急大吼的男老师是一年级的班主任。他面前站着一个女学生。女学生深深鞠躬。



“我刚才已经说明了。必须的文件我会邮寄过来。给你添麻烦,对不起。”



穿着便服、拿着大包包、抬起头的是土佐塚。她以强韧的眼神看着老师,再次开口说:



“责任全部在我。跟其他人没关系。”



“土佐塚,这不叫解释吧。总之你先冷静。目前这个状况,我无法接受你的退学申请。”



“我已经决定了。”



“土佐塚!”



“真的跟其他人无关。非常抱歉。”



她再次深深鞠躬。察觉其他人都在注视这边的老师想要换个地方再劝说,但眼见桃子那顽固的姿态,知道多说无用,只能叹息。



“……这个我先保留着。任何时候都能取消,好吗?”



“老师。”



桃子尖锐地喊,老师闭嘴不语。



“承蒙关照了。”



那是强烈的拒绝。老师耷拉下肩膀,使劲捏住装着退学申请的茶色信封。桃子咬着唇,转身要走,却猛然发现华鬼的存在,吓了一跳。



没有说一句话,桃子别开脸,快步走出职员室。



华鬼盯着门叹息。



如果响认识她的话,那么她只是偶然卷入昨晚乱斗的说法就很难取信于人。当她分开上学的人群,逆流而上宣战般跟他自我介绍的瞬间,她就打算与他敌对了吧。



华鬼终于了解她连串动作的含义。



曾经的敌人。尽管她宣告自己是神无的朋友。



那种女人无论存在与否,神无都会悲伤。深夜时,询问桃子安危的神无脸上有安心和些许迷惑表情,当时他就想这样跟神无说了,但却不敢说出口。



神无担心桃子。如果她说出真相,好好道歉,神无肯定会毫不犹豫地原谅她吧。神无如此善待桃子,完全不打算责备她。神无的性格使然吧,她很难理所当然地接受某人某物的存在。有机会好好谈谈的话,桃子怀抱的后悔也会感染到神无。



然而桃子却选择离开鬼之里。恐怕不会告知神无。



“没用的女人。”



擦身而过的瞬间,读取出桃子脸上强烈后悔情绪的华鬼不由自主低喃。



生嫩得无法承认自己的错误。即使明白自己的错误却无法道歉,跟自尊心的强弱有关吧。



在各种层面上,她都需要时间整理自己的内心吧。



虽然看起来蛮任性的,华鬼明白此刻桃子的心情,没能追上去。



“……木藤?你有听吗?”



老师含泪呼唤,他的视线才从职员室门板转开。为争夺新娘打架在他们的社会是必然的规律,然而现在是在普通社会。行动太出格就很难瞒过其他人,当然要有人负起责任。



“拜托,别再引起任何麻烦了。我的新娘也入学了。问责起来我就无法在学校待下去了……”



最后老师说出真实心声,恳求他。他只觉得老师装设好陷阱等他往里跳,只能木然地回应。



盯着门板的华鬼突然捕捉到以外的气息,一言不发往外走。



“木藤?!我还没说完……!”



无视老师的惨叫,他大步走出职员室。



每次走在凌乱的走廊上,知道他是主犯的鬼族人都以锐利眼神瞪着他。华鬼无视这一切往前走,发现学生会副会长站在走廊中央,惊讶地对华鬼耸耸肩。



她以下颚点点裂开大口子的墙壁,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真是厉害。醒了?”



梓揶揄的口吻换来他一记瞪视,她开怀一笑,美丽的脸庞有点扭曲。



“你的新娘上楼梯去了……你在找她吧?”



华鬼身体转向。不看那蔷薇般的微笑,走上楼梯,环视四周终于发现神无的身影。她好像没见过露出铁架的柱子,紧张地伸手想要触摸。



华鬼喊住她,神无快速收回手。



“回家去。”



“但是上学——”



“为什么来了?”



“……上课铃响了。”



神无表情严肃地回答,像配合好似的,铃声突然响起来。原本打算让她今天好好休息,看来不行了。只是藏起钟表没什么意义,也许他该把整座校舍都破坏掉。华鬼心底涌上败北感,深感无奈。



华鬼发觉神无手持钥匙,皱眉。



“那是什么?”



“家里的备用钥匙。”



“……是吗。”



“嗯。”



“……总之你回去。”



反正这种状态下,也无法准备鬼之里祭典。预料到自己会被老师“招待”的华鬼,为了让神无留在家休息,特意锁上门才上学的。



对以为这样就完事大吉的华鬼来说,备用钥匙是最大的失算。



“你不用特意来。”



“但是我想见你。”



伸出手想赶她回去的华鬼,静静地盯着神无。看着潮红着脸,努力拼凑词语的她,华鬼无法叹息。



为了让她休息才留下她在家。早上还特别注意不吵醒她地准备早饭,把汹涌的欲望压抑住,不至于让她太累——他理性处理自己的需求,只因为她的一句话就崩溃了。最后,他得出结论:忍耐果然是不好的。于是横抱起神无,大步往前走。



神无紧张地巴住他的肩膀,华鬼很满意她的动作。无视好奇的学生们,下了楼梯,直直走向出口。



“不行。”



“呃?”



“我应该,”面对那双蕴含不可思议情绪的无垢眼瞳,华鬼低声笑,“离不开你。”



神无明显被吓到了,华鬼笑容更深。也许每个表情中都渗满了甜蜜吧,他抱着她快步回到职员宿舍。



【二】



木藤家的生活非常单调。



早上起来吃早饭——然后什么都不做。比以前更加沉默的两人,悠然地度过每一天。神无走进床边,眺望外头的银色世界,缩缩身子。很多东西都被雪染白,几乎看不出原来的形态。虽然想上学,她却不知道如何准备。



她甚至是难以准备。



“还在下雪吗?”



华鬼说,靠近凝望雪景的神无,从后抱住她,一起眺望窗外景色。



神无仰华鬼。



“我想到学校。”



所以你先开门——本想这样说,但剩下的话都被华鬼吞噬了。



两唇相接。眨眨惊讶的双眼,看到华鬼的笑容。之前的吻只像招呼那样轻浅,就已经叫她内心荡漾不已,何况这次的吻前所未有地深入,神无心底哀叫,全身僵硬。



当着众人的面被带回宿舍、锁着大门不让她出去已经三天了,最后她会不得不习惯这样的生活吧。她不喜欢而又直接说的话,华鬼肯定不会勉强她。然而正因为她本身也不讨厌,就懒得拒绝了,时间在不知不觉间流逝。



三天来神无知道的是,华鬼意外地喜欢跟人接触。



当然,对象只限定于神无。



家里有万能钥匙和备用钥匙。其中一把是华鬼的、另一把就是神无的。但现在全都在华鬼手上。即使神无热切地想上学,拜托他,华鬼也不开门。她想要自食其力开门,找了很多地方,但华鬼藏得很用心,完全找不到。



要外出必须先说服华鬼。无论她怎么说,怎样寻找钥匙,但当他吻住自己时,思想就会化为一丝浆糊。抱有危机感的神无一焦急,华鬼就吻她。发现自己沉溺于亲吻中的神无,越发焦急。



深呼吸,镇定心神,开口想要继续谈。华鬼交给神无一张卡。



神无疑惑地看着卡,光滑金色表面以罗马字写着神无和华鬼的名字。



“家族卡。文件上必须用此种形式。”



“……家族。”



华鬼说,神无眨眨眼。



鬼族人认为银行卡是婚姻的一部分,因此委托的信用卡公司肯定是鬼族人运营的。但名义上应该是神无的名字才对。这卡应该是华鬼强行要求信用卡公司制造的吧。



“谢谢你。”



她珍爱地以双手包裹着信用卡,华鬼笑着环抱神无。被圈在他臂弯中的神无也笑了,仰起头。看到那双注视自己的眸子中有着安慰,比平常更加漆黑漂亮。华鬼慢慢闭上眼睛,神无也被吸引似的闭上眼睛,然后——



突然打破寂静的电话声让两人清醒过来。神无反射性地推开华鬼,跑到走廊。



刚才如果被他吸引住了会怎样呢——想到这里,她的心跳加速,慌忙摇头驱走满脑子乱想。渴望彼此接触的人不只是华鬼,一旦深入接触肯定无法收拾。压下满脑子的情思,神无往酥软的身体注入力量,拿起话筒。



“你好。”



一如往常地打招呼,瞬间,听到话筒那头的人屏息的声音。



“发生什么事了吗?”



担心神无追问的是忠尚。好像听到她呻吟的声音。



“没什么。”



“……是吗,没什么就……好了。华鬼有乖乖的吧?”



如果是问有没有乱来的话,她应该回答他很乖吧。



“是……应该。”



之所以回答得那么暧昧,是因为对神无来说,华鬼绝对不是能称为“乖巧”的人。她抿着唇,满脸通红,忠尚又开口说话了:



“其实,学校让华鬼在家反省,不然就要被退学。我之前也发狠过一次,很难跟‘上头’交涉……所以神无,对不起,麻烦你咱是应付我那蠢材儿子吧?”



本来脸红红的神无,听到退学这个词,脸色瞬间变青。华鬼发狂的原因是神无。也许他本人不在意,然而不习惯听到“退学”这个词的神无,心底燃烧起某种让华鬼平安毕业的莫名使命感,于是他神态严肃地点点头。



“期限是多久呢?”



她问,发现话筒有点奇怪。刚才还能够听到忠尚的声音,现在连杂音都没有。她喂了好几声都得不到回应,拿开话筒,看到华鬼蹲在自己旁边,受伤拿着被拔下来的电话线。



“华、华鬼!”



“谁打电话来?三翼?”



他扭头问,那可爱得不得了的姿势叫神无屏息。用可爱来形容年纪比自己大的男性是不正确的,但他静静盯着她、乖乖等待回答的样子怎么看怎么可爱。



“是爸爸。”



神无回答,华鬼送了口气。烙印一辈子都不会消失。即使神无选择了华鬼,烙印的鬼也始终认为神无是“自己的新娘”。但神无不知道这事实,也不明白华鬼为何妒忌。



华鬼放下电话线,站起来,夺走神无手上的话筒归回原位,然后张开双手想要拥抱她——动作停顿。



这次轮到玄关的门铃轻轻响起。



“华鬼,有客人。”



神无说,华鬼咋舌,脸色严峻地走出寝室,拿着钥匙走向玄关。神无来回看着华鬼的背影和寝室,双眼圆瞪。昨天他开门的时候,是从厨房拿出钥匙的。所以神无努力在厨房寻找——结果找不到,只好放弃。看来他每次都会改变隐藏钥匙的地点。难怪会找不到,神无困惑地笑笑,跟在华鬼身后来到玄关,看到门后的是拿着食材的萌黄。



“你要求的东西。有什么不足就打电话给我。”



萌黄把食材递出来,尽量简短地跟华鬼说,然后笑了。神无也面露微笑。门板迅速关上。萌黄没有对他们窝在房间不上学的事情有任何提醒。



华鬼无言地俯视食材。



一抹温柔的笑容浮现在他侧脸上。



华鬼在夜半醒来。



看看时钟,凌晨一点,神无熟睡在华鬼的臂弯中,一动不动。眯眼看着那张全心信赖安然的睡脸,华鬼忍住呼吸吻了吻她,埋在她颈项中吸取神无的香气,然后小心地滑出床铺外。放轻脚步,忍住气息,走出房间。



四楼的门锁比较特殊,但也不是绝对。如果对方是普通人还能有效阻挡,不然就无效了。华鬼快步穿过走廊,在拐弯处停下脚步。



有人,而且是复数的。



“谁?”



“请把新娘交给我们。”



站在灯光下的是自称选定委员的鬼。想要夺走神无的男人。他背后还有三个鬼——身上缠着绷带。



“关于新娘选定的事,你应该也承认了。”



“我拒绝。”



原本选定委员来咨询时他就没有承认。当时华鬼头脑混乱要搞清楚,但男人早就擅自解释,认为他确认了。



看到被破坏的门锁,华鬼沉下脸。华鬼不喜欢这房子的装饰,神无却很喜欢。被他们这样毁坏,而且还穿着鞋子进入室内,着实叫他生气。



“告诉‘上头’。神无是我的新娘,我不会把她让给谁。有怨言就直接来找我。”



当然,即使别人来投诉他也不会理会。几乎不想跟任何人说话的程度。但是这样说过后,他们会告知上头吧。



——他是这么想的。



突然,房子内的气氛突变。到底是什么呢,是他们能应付得来的吗?华鬼眯起金黄色的眼睛,早就进入战备状态的男人们动摇了,变得怯懦。



“要来吗?尽可能别弄脏这里。”



为了神无,他不想跟人打斗,但有些人必须斥之武力。华鬼生气地质问戒备的男人们,跟敌人力量有一定差距时,要控制攻击力道不杀死他们意想不到的难。这种程度的鬼,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打败他们了吧。选定委员纵使脸色苍白,也唯“上头”命令是从,目光四处游移寻找机会、华鬼冷冷地看着他们,握紧拳头。



踏出一步,平衡就会被破坏。



在这个意想不到的时候,寝室的门开了,华鬼猛然回头。神无睡眼朦胧地穿过充满窒息杀气的空间,迷迷糊糊地走过来。



“客人……?”



怎么看都是可疑人物的家伙,在瞌睡的神无眼中就变成客人了。看到迷糊得贴着墙壁走的她,华鬼快速抱住她的身体。



“怎么了,回去睡。”



他说,神无摇头。



“华鬼!”



“别管我了,回寝室。”



“嗯,但是华鬼你——”



“很快就回来了。”



“嗯,但是……”



似乎华鬼不跟她一起回房间,她就不罢休。怀抱中的神无紧紧抓住华鬼睡衣衣襟不放,拼命睁开沉重的眼皮。虽然神无的依赖让华鬼高兴,但现在她还是不露面比较好,华鬼无言睨视哑然的选定委员。



怀中抱着重要的新娘,愤怒凝视不逞之辈。



继续留下来的话,就别想活着回去——言外之意是如此。



他没耐性手下留情。快速处理好敌人,然后把神无带回寝室比较重要。



华鬼明显的杀意让选定委员们的脸色如纸般苍白,身体自动转向走出去。



越过玄关之后,如脱兔般消失在黑暗中。



“神无,能走吗?”



决定早上就让修理人员维修的华鬼,确认选定委员的气息消失后,轻声问神无。



她像虫子一样贴着他蠕动,完全不想走。



华鬼苦笑,横抱起她走进寝室。



电梯到达一楼,选定委员们下了电梯,差点窒息。



他们充分研究、理解继承鬼头之名的鬼力量强到哪种程度,也知道鬼之里的乱斗。但约定就是约定。他们深信在经过努力就能顺利解决事情。过去虽然也遇到过阻碍,但他们擅自解释为其中出现某种差错才导致如此。



因为是接受了自己遗传因子的新娘,鬼多少有点执着,但没想到会如此倾心。



“要怎么跟‘上头’说呢?”



“我们受伤了还追来,被他妨碍,然后被赶走……让上头肯定很生气。”



“闭嘴,仲。都是因为你擅自行动,护送的时候也好,战斗的时候也好,只顾着自己的食欲。会输给本家庇护翼就是因为你单独行动。”



“因为我想着能不能吃到鬼头的新娘嘛。”



脸上还因为殴打而肿胀的仲抗议。



“当时既然谈不拢就直接袭击其中一个新娘好了。”



“不是那样的问题啦,你没有发现吗?”



“什么?”



“鬼头的新娘,应该——”



他们边说边走出建筑物,看到站立于严寒中的三道人影,停下来。



“严寒的深夜还要你们出动,辛苦了。”



“进入职员宿舍的话,请你们先消除气息,不然会吵醒我们的。”



“想要报仇雪恨的话,找我们也可以。”



眼前的三人是鬼头的三翼,高覠丽二、土都麻光晴、早咲水羽。穿着防寒衣服的他们,边呼出白烟边微笑。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敌人的有马,不由自主站住。



“在里面打斗会被萌黄骂的,所以只好忍耐严寒了。”



丽二低声说,没有交代此行的目的。然后轮到水羽开口:



“快点开始吧。我还没感谢他们的药呢,外人频繁出入别栋,让人不爽——这是私人恩怨,别靠近。”



寒风中,水羽绽放花一般的微笑。



敌人三位,这边又四位。即使负伤对他们也非常有利。



——在他趴在地上之前,的确这么想。



已经多少次惨败了,有马悔恨地想。原本他们就是交涉人员,目的是带走新娘,能力并不适合战斗。但是这样不断失态,实在没有颜面见“上头”。



认为不能就这样倒下的有马爬起来,发现眼前不知何时出现一个不希望见到的人物,脸色一沉。



“……选定委员真是顽固。”



“之后的事交给我们吧。”



首先开口的是贡国一,然后是本家庇护翼头领渡濑。



“你们要怎么做?”



“带他们回去,告诉上头鬼之里的事鬼之里自己解决。折断他们的手臂,‘上头’就会彻底放弃那想法了吧。不行的话再想办法。”



面对水羽的疑问,渡濑眉头都懒得皱一下。听到这回答,有马颤抖。



“你们不是敌人吗?”



根据“上头”给予的资料,三翼对鬼头抱有反感,本家的庇护翼也认为三翼不太好,贡国一是前三翼之一,本来就跟现任鬼头保持距离。谁都跟鬼头——华鬼对立,没人帮助他。



谁能想象得到,他们会帮助华鬼呢。



没有人回答有马的问题,他们只是静静地微笑。



【三】



在渡濑的协助下,选定委员被引渡回“上头”那里,国一烦恼了几天后也前往医院。外表看来普通的乡镇医院,经营者却是鬼族人。在接待处询问了房间号后,来到房间前,发现门开着,国一犹豫要不要进去,在走廊上站了很久。



“咦?原来是国一啊,响在里面哦。”



听到突然的声音,国一回头,看到桃子就在那里。



“来探病吧?啊,你还带水果来了。谢谢,他只是骨折,现在很闲,刚好你可以陪他聊天。”



桃子拿过水果篮,毫不犹豫地推开病房的门。



病房意想不到的宽敞、清洁整齐。有电视也有冰箱、梳洗台上有热水器、甚至还有淋浴设备。简直就像稍微宽敞的商务酒店房间。疑惑地窥探内部的国一,被桃子从后一推,踏进病房。



“响,国一来了。这是他的礼物。”



正在翻阅杂志的响看到国一,略显惊讶。乱斗时他们是敌对的。肯定是想不到国一会来医院探望自己吧。国一不知所措地站着,桃子牵着他的手,让他坐到椅子上。



国一没有拒绝,乖乖地坐下。



“怎么了?”



“……我还想着该怎么办呢。想不到桃子也会在这里。”



国一说出自己不知该如何是好的烦恼。



“因为她是爱管闲事的白痴女。一般人都不会来照顾骗过自己的男人吧。”



响的口吻中包含惊讶的情绪。桃子马上反驳。



“为了等你恢复健康给你一拳,我才来的。如果你住院时间太长,我会很麻烦。而且我放了国一,也算是背叛你了,不只是你一个人的麻烦对吧?”



这次轮到国一吃惊了。桃子似乎探望过所有在乱斗中受伤的鬼。国一被关在地下时也是桃子照顾自己,救出他的也是桃子。那需要多大的耐性,而且以她的容貌和地位,肯定被众鬼轻蔑。大家都不想见到她吧。



“理由?”



桃子没有回答。国一察觉响的脸上浮现有趣的表情,暗自觉得奇怪,对桃子说:



“鬼头的新娘……神无很担心你的样子。她认为是自己没好好说明才导致事情变成这样,情绪很低落。”



“神无?……蠢材。”



瞬间,桃子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言辞间含有后悔和哀愁。低垂的脸上是无法言语的复杂——国一知道她绝对不是讨厌神无的。



为什么都这样伤心还不去见神无呢?太不可思议了。



“你向学校申请退学?你不想见她了吗?而且你知道在外头生活有多艰难吗?你又不想回家,要住哪里呢?你有多少钱让你可以自由呢?鬼之里是最适合新娘生活的环境,有什么事都有人第一时间出动。你离开那里的话——”



“洗衣机应该停了,我去看看。”



“桃子。”



把水果篮放在桌子上,桃子逃亡似的走出病房。



国一说的话都是事实。来鬼之里之前有庇护翼守护,来鬼之里后就由结了婚的鬼守护,这就是新娘的人生。没有鬼在身边的桃子完全是无防备的。而且从年龄和立场来说,她很难在外头生活下去。那该是多么辛苦的事。



“你在想什么?”



“即使只是形式上跟鬼头新娘道歉,也能继续住在鬼之里。”



国一迷惑地盯着门口,响百无聊赖地说:



“她做不到。你以为道歉是为了什么?告诉对方有多后悔、如何反省过、表达自己的诚意。还是为了得到原谅?那如果自己本身也无法原谅自己怎么办?无法容许自己被原谅的人——即使口头上道歉了,自己也能轻松,然而为什么做不来如此简单的事呢——真是愚蠢的女人。”



国一吃惊地看着连珠爆发的响。



乱斗那晚的情景在国一脑海里复苏。闯入的众鬼不留情地攻击华鬼,而他也为了守护神无而战斗。



那是压倒性的力量差距。



为华鬼力量怯懦的众鬼因为害怕响儿被迫持续战斗。如果当时响不在,在场的人马上就会丧失战意了吧。虽然华鬼的能力更加优越,但他的弱点——新娘也在场,而且相对而言,响有很多同伴。众鬼判断自己有胜算才跟华鬼作对。



其中,国一受命保护神无,免受众鬼的侵害。



让充满热斗气息的空间发生异变的是被称为“仲”的选定委员,携着一身冷气闯进房间。



国一被眼前的敌人缠住,直到看到华鬼脸色苍白时才发现仲的存在。但回头时已经迟了,仲露出牙齿,袭向晕厥的神无。华鬼怒号着神无的名字,仲毫不犹豫地咬下去,血腥味扩散。



细丝般的悲鸣响起。



国一睁大眼。因闷痛而脸蛋扭曲的不是神无,而是为了守护她挺身而出的桃子。噶啦,直到牙齿碰到骨头,仲才松开口。



“什么啊,碍手碍脚的女人。让我吃她的肉。”



那双充血的眼绝对不正常。仲伸手想拉开护着神无的桃子,下个瞬间就不自然地横飞出去。



“你去死吧。”



跑上前欲救下桃子的国一,却哑然地看着响淡淡地说,击倒了仲。他刚才应该还跟华鬼战斗的。回头一看,还在战斗状态的华鬼也一脸难以理解的表情。



“下种。竟然敢这样做,不自量力。这女人是我的。”



说完,响视线从跌坐地上的桃子身上转到仲身上。那是前所未见的表情。



乱战因从职员室赶来的三翼变得更加激烈。守护新娘的国一,在距离战场不远的地方始终看着。最后,拥有压倒性力量的人支配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