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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狂宴之夜——(1 / 2)



【一】



“听着,绝对不能独自行动。庇护翼不是万能的,神无自己没有警备之心,我们也无法起作用。”



三十分钟前,庇护翼对她说出了这样的话。神无躲在女厕所中,等待学生们都会教室去。终于庭院中传来热闹的声音,神无抬起头走出房间,确认四周安全才回到一年五班的教室去。



水羽有社团活动,她能离开他身边的借口当然是桃子。神无对他说“还没决定加入社团的两个人一起回去,不用担心”,但罪恶感此刻却灼烧着她的意志。



神无紧紧握住手中的东西,以求驱散这种罪恶感。



“呼……吓死了。你是蠢材吗,还是好奇心太旺盛了?”



打开教室的门,责备的话扑面而来。神无瞬间停止动作,一如预料男人看过来,但室内还有另一道人影,神无吞了吞口水。教室内的是贡国一和江岛四季子。四季子坐在书桌前,应该加入某社团的她还留在教室,太奇怪了。



神无再次捏紧手掌中的物体,走向国一。神无对惊讶的他伸出手,当国一看到躺在白皙手掌上的木雕人偶时不由自主叫了出来:



“在哪里……”



国一顿住了,把人偶抢过来举高,大声喊。这次的喊声跟刚才的调子不太一样。他慎重地双手捧住人偶,确认人偶关节处的扣子还在,皱起眉头。



“……没弄坏吗?”



听到国一的话,神无反射性地点头。神无费尽心思地把人偶修理好,还用干净柔软的布仔细擦掉污迹。虽然人偶还是让人不舒服——弄干净后那种不寒而栗感更加浓厚——但眼前的男人看到人偶时却开心得眯起眼睛。



“我修理过了,但扣子有点歪了……”



“嗯,真的,一点点瑕疵没问题的——”



他没再说什么,以双手包裹住人偶,然后掩饰尴尬似的咳嗽着。神无体会到国一脸上的尴尬,更感觉到一股锐利的视线直刺她脸庞。



站在不远处的四季子,伸手从书包里拿出了什么东西。坚硬的碰撞声轻轻响起,桌面上出现一把熟悉的折刀,四季子形状优美的手指正握住刀把。在她手指触摸到把手凸起时,神无背部闪过一抹冷汗,下意识往后退。



国一的表情变得严峻。想要询问他消除烙印方法的神无全身,跟急速变化的室内气氛相呼应,僵硬起来。



“朝雾!!”



走廊上突然传来叫喊声,打破的紧张感。



“一起回宿舍吧?”



敞开的门扉后头是丽二的庇护翼黄逗拓海,在后头是江村一树——还有桃子。



“喂!你们瞎搅和什么!?跟神无回去的人是我啦。”



应该回宿舍去的桃子,怀抱着书包推开两个男生,走进教室。



“我回宿舍途中被早咲捉住,他警告我一定要跟神无一起回去呢……什么表情啊。”



环视教室的桃子不解地歪着脑袋,瞥了一眼满脸不高兴的四季子,牵起神无的手走向她的书桌,擅自把里面的工具取出来放到书包中,再拿出装着体操服的手提袋。



“回去吧。贡你也回去吧,跟那种女人玩会腐败的哦?”



微笑着留下一句攻击性的话,桃子就牵着神无的手走出教室了。在门口以肯定式的口吻问拓海和一树:



“你们送一送我们可以吧?”



完全不容拒绝的问题。



被留在教室的国一呆呆地看着门板。鬼的新娘常年习惯被保护态度容易变得傲慢,但叫桃子那少女的反应不是傲慢,应该说是有点自虐吧。尽管举止开朗内里却隐含黑暗——



紧握着人偶的国一这样想着,发现室内另外一个人有所动作,回过神来。虽然没被突如其来的桃子看到小刀是万幸,但这种轻率的行径还是要不得。



第一,在公众地方使用小刀的人是笨蛋。



“喂,你到底想怎样。你以为被外人看到这把刀子你还能平安无事?还有中午的事情,我还没同意吧?你到底在想什么!”



国一开口质问,四季子把隐藏于制服下的刀子放回书包中,站起来。



“因为你犹豫不敢行动。”



简短地说明完毕,四季子提着书包站起来,表示再讨论下去毫无意义。然后头也不回地消失在门后。徒有虚名的同伴叹息了一声,慢慢松开了手。



古旧的木雕人偶全长约7厘米,决不能说精致,甚至相当粗糙,但对他来说却隐含着重要回忆。



“结果还是试作品呢。”



他低声说,拼命忍着笑地注视着人偶。尽管毫无手工人偶该有的线条,却是“他”为了独生子以不娴熟的手法雕刻出来的。那是夏季过去、慢慢进入深秋的安逸下午,他把不漂亮的人偶给国一看,认真地寻求他的意见。



“成将,这怎么看很恐怖吧。”



笑了笑,他表情严肃地说了一句“是吗”,手里还握着雕刻用的刀片和小刀。寡言得无法在人前展露笑容的他,重视鬼头之名胜于一切,同时也是笨拙而尽力地爱护着儿子的父亲。



倾听着庭院传来的欢呼声和森林传来的蝉鸣声,国一呆呆地盯着人偶,突然放于书桌上的手机响起轻柔的音乐。国一握住人偶拿出电话,看了看液晶显示后才接通电话。



“怎么了?”



“委托调查的报告。关于鬼头新娘的父亲。”



听到电话那头的声音,国一不由自主看着人偶。



“似乎在她出生以前就因事故过世了。没有可靠的亲人,失去庇护翼保护的新娘总是卷入麻烦中,总是频繁地搬家。不跟邻居交往,两母女没有任何亲朋好友——”



“够了。”



没有等待对方回答,国一就切断通话了。



这些他都知道。没有庇护翼却能活下来的新娘目前为止只有神无一例。被烙印的本人毫无自觉,身上散发的香味撩拨引诱着所有异性,使他们发狂——不可能安然无恙。她曾经越过怎样的危险、是否体验过灭顶的恐惧,一切都不言自明。



心理有障碍。没调查就好了。



“那是多余的新娘。必须快点处理。”



为了把鬼头之名赋予合适的鬼,必须把没用的东西一个一个地消灭掉。不能让华鬼站稳阵脚。



国一双手握住人偶,贴近额头。



为什么呢——被世界遗弃的过去的自己,从那时候开始就没有前进过一步。



满月之夜的乱舞的樱花花瓣,快要溢出他的心扉。



【二】



充斥四处的吵闹声消失了,学校就像积聚了白天热气的废屋一般陷入静寂。紧急逃生口上的绿色和白色电灯还有消防栓红色的灯光在落日下交汇融化扩大。



华鬼单手提着装满从自己房间拿来的日用品的手提包,环视走廊,等巡逻的教务员走开后,从职员室潜入到没上锁的保健室。只要忍耐住刺鼻的消毒水臭味就能不受打扰悠闲地过一晚了。身为鬼头鬼鬼祟祟地在这种地方过夜他也不想,但在房间恢复原貌前只有如此了。想到白天那些整饰工人的吃惊模样,他就知道短时间内回不了自己的房间了。



白天在食堂填饱了肚子,夜晚却不能如此,原本打算到厨房去找点吃的,钥匙却被保管在职员室。破坏门锁的后果太麻烦,而且特意去拿钥匙也很麻烦——结果他就在自动售卖机买了一罐甜腻腻的咖啡,喝了两口丢掉,坐在整齐的床铺上。他伸手勾起系得松垮垮的领带,准备到运动部用的浴室洗个热水澡。



思想散漫地凝视着黑暗的他,体内突然涌上一股骚动。



黑暗中隐约传来震撼地表的轰鸣声,窗外一片黑影摇晃着。过了好一会儿华鬼才发现那是覆盖学园的森林。



华鬼盯着森林,终于伸出手推开窗。



注意力被头顶上蔓延的灰色世界吸引。地表上暖暖的空气中混合着森林流淌出来的腐叶腐土的气味,还有树木特有的香味。含有湿度的风吹来了雨水的气息。



厚重低垂的云层中电光闪耀,雷鸣四响。



国一俯首凝视手上的木雕人偶,突然身边的一张椅子被拉开。他抬头看到坐在椅子上的是响,又低下头去。



地点是男子宿舍的二楼,堀川响的单人寝室。因为能力优秀深受好评因此得到单人寝室,室内齐备的生活所需设施,散发着一种冰冷的感觉。



“这个奇怪的人偶的怎么回事?”



穿着普通的便服,刚洗完澡的响头上还滴着水。响伸手想拿过人偶,国一表情严峻地甩开了他的手。似乎在说“别碰”。



“那……”



响以下颚点点人偶,国一只是暧昧地回答,把人偶收回口袋中。响叹息一声,视线转移到窗外那无边的黑暗中。也许风暴降至吧,电闪雷鸣的夜晚。



“要袭击鬼头的新娘吗?”



响仰望天空问。



尽管装作若无其事,但国一知道他对此事是有兴趣的。正如很多鬼想要把只是因为能力优秀就嚣张傲慢的华鬼消灭一样,响也不屑于华鬼。只有机会来临他会亲自设立陷阱,没有一分空隙与慈悲,周密地追捕猎物。



昨天以前他还为响的这种想法感到欣喜,现在却觉得喉咙被什么哽住似的。



“新娘是鬼的脚踝呢。”也许得不到回应觉得遗憾吧,响瞥了国一一眼。正如响所言,对鬼来说新娘是绝对的弱点。关于华鬼有许多奇怪的传闻,甚至还不派遣庇护翼保护新娘,但从过去的事例来考虑还是该攻击新娘的。目的是击溃华鬼的国一也如此认为。



但只是一句话就勾起了过去的记忆碎片,让他狼狈不已。想到新娘是应该守护的存在,身为三翼时细心守护新娘16年的回忆就鲜明复活了。



国一的理智让他想加害神无,但本能却让他停止伤害新娘。



愚蠢的心理纠葛让他失笑。现在不是在意新娘的时候,重要的是夺回鬼头之名,然后交给正统的继承者。



因此要把障碍消除。



“国一?”



应该是障碍的东西——



“不舒服吗?”



响的声音让国一回过神,视线从地板上转移开来。他摇摇头,把混乱的思绪压制下去,以沙哑的声线回答满脸不解的响。



“那响的新娘呢?”



既然留在不喜欢的学校中,响会把自己的新娘接走吧。国一想起他的庇护翼也入学了,转移话题似的问。但没有答案。响只是一脸无所谓地看着外头的黑暗。看着那张若有所思的冷酷的侧脸,不自觉跟其父·成将的身影重合。国一瞠目。当年还在怀抱中蠕动的响不知不觉中成长为跟成将相似的青年了。现在不是陷入感伤遗失去路的时候。



国一好不容易把滞留在胸口中的奇妙情感压制下去。



“跟三老说,响你要继承鬼头之名吧。”



“不需要。”



国一疑惑地再问一次,响转过头看着国一,再次清晰地说:



“我不需要。”



“为什么?那是代表鬼族顶点的名称吧?你是前鬼头的儿子,绝对有能力。这名誉不是很适合你吗?”



国一隔着衣服摸摸人偶,机械性地问。响是成将的孩子,是他唯一的血亲,比起最下层鬼生出来的华鬼更加适合鬼头这个称号。如果响继承鬼头之名,其他鬼们也不会反感,都会承认他吧。



但是——



“你不喜欢吗?”



“我说过我不想要了吧?需要理由吗?”



淡然地说出这句话的响眼中有着强烈拒绝的色彩。那眼神吓到了国一,同时也理解。响不明白“鬼头”这个名字所代表的价值,所以尽管有如此才能和力量还是势单力孤。成将在响小时候过世了,他在不知道父亲如何优秀、如何珍惜鬼头之名的情况下长大。



这对国一来说是非常不幸的。



正当他思索着该如何说服他时,手机响起来,国一皱眉从裤袋中拿出手机,确认来电者是谁后走出房间,按下通话键。



“什么事?”



“我有话想跟你说。”



电话那头的是四季子。国一判断事情不是能在电话上说清楚的,看了看手表,还有五分钟就八点了。门限是八点半,见面回话后马上赶回来也许能赶上舍长巡查的时间。



“很急吗?明天也行吧?”



“必须在今天。我在昨天那地点等你。”



对方一厢情愿地切断电话。正如在重点保护下长大的鬼的新娘,总是傲慢自负。国一挂电话凝视着响房间的门板,也许该警告一下四季子,在学校行动要谨慎小心点。国一叹息着往前走去。若被人搜到她身上的东西,肯定会被怀疑。想到今后的计划,还是尽量避免欠缺考虑的行为吧。



不是说把华鬼从鬼头之位拉下来就好了,他还有应该做的事。



“消除烙印的方法吗……”



重复叨念着突然响起的词语,心中苦涩渐渐蔓延。



消除烙印的方法真的有吗——



神无跟桃子一起在丽二的庇护翼保护下回到职员宿舍别栋,不断想着这个问题。



“那个……”



与其一个人钻牛角尖不如问问其他人更快,神无走到收拾完晚饭用具的萌黄身边。



“烙印能消除吗?”



神无小心不让在隔壁起居室的三翼发现地问,萌黄有点吃惊地看着神无,然后边洗刷煎锅边想。



“听说消除不了。因为遗传因子变异才能被烙印……以我所知,被烙印的时间越早,受到鬼的影响就越大。”



萌黄有点歉意地说,神无慌忙摇头道谢,偷偷地喘了一口气,开始帮忙收拾。如果被三翼知道了,肯定会告诉她方法。但恐怕他们也不知道消除烙印的方法吧。



那贡国一是怎样——



他是生活在鬼之里之外的鬼,最近才回到这里。很有可能在说谎,但也不能完全否定。万一他的话是真的,烙印能够消除的话——如果她不再是鬼的新娘,也许就不会再给任何人添麻烦了。



无条件守护她的三翼和母亲也会变得轻松了。跟贡国一接触很有价值,但是肯定会引起三翼的不快吧。因此尽管想要跟他直接面谈,但要从三翼严密的守护中逃出来也需要一定功夫,结果却变成了她一个人烦恼了。



“怎么了?”



看来在她思考的时候,所有动作都停下来了。萌黄疑惑地看着她,神无慌忙摇头,擦干了餐具的水汽,放回指定的地方。当她关上橱柜的时候,一道轻微的声音响起。



“神无?”



“没什么,那个,我上厕所……”



丢下一脸不可思议的萌黄,神无跑出了厨房。确认没有人跟上来,她才脱下围裙放到雨伞筒上,往门外走。



胸口迅速起伏,仿佛早晨的闹钟一般烦躁。尽管她躲在树丛中,但应该没看错。神无越过门槛,抬头仰望在黑暗中无限延伸的森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