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Ⅳ 粗劣的玻璃艺品(1 / 2)



人是会变的,不论是精神或是肉体。



爱情,则是会扭曲的,随着时光而理所当然地改变。



曾几何时——到底是什么时候呢?我变得越来越讨厌竹宫玻璃这个人了。



她并没对我做什么不好的事。在这层意义上,她几乎可说是个无害的人。无害。对——在每个意义上,她都是无害的、弱小的。



——辉夜啊,我们去看外面的樱花吧。



她不知为何很喜欢自然。



——世界虽然注定了不断变化,但外面的樱花每年都会绽放呢。



是个对于任何事都会投影到自己身上,充满感伤的人。



也许病得虚弱的不知明天命运的她,想趁着活着的时候,多看一些美丽的东西吧。樱花、杂草、附近的狗、当然还有人们——当她在看这些东西的时候,就会像心爱得不得了一样,静静地微笑着。



我变得讨厌那样的微笑。因为我没办法那样笑。因为我没办法像那样,坦率地看着世界。



总是会误会什么,像呼吸般地说着谎。



什么也看不见的我,嫉妒姐姐的微笑。



然后变得讨厌她。



既美丽、又像玻璃艺品般的姐姐。



虽然我至今都不知道她死去的理由。



想相信这个世界、梦想着其他的人、被现实一击之后变得满是裂痕的姐姐。



最后弄坏她的是我。



姐姐——应该是在我的诅咒之下去世的吧。



——————————



人类是很渺小的,渺小得很可笑、可笑得令人想哭、可笑得让人愤怒,既软弱、又无能、无力的,存在。



没有例外。



所有人——所有的人,都是这样被造成的。



容易破坏充满裂痕的。



玻璃艺品。



不——



因为这世界上像玻璃艺品般美丽的人,只有姐姐而已。



其他所有的人们。



一定都只是粗劣的玻璃艺品。



做得乱七八糟的——玻璃粗工。



当然,我也是。



“呼、哈、呼——呼。”



剧烈的呼吸、让肺部传出悲鸣。



为什么我要跑呢?



想到要举办马拉松大会的那个家伙,我真想把他掐死。



真是的。跑马拉松哪有什么好玩的。又痛苦膝盖又痛又冷又累,不是只有缺点吗?这算是欺负吗?从欺负小孩中得到乐趣,只是在一旁看着的老师们,原来如此啊,这就是游行示威啊。这是老师们为了要夸示自己才是可以支配学生的权力者,为了彻底划分出人己的区别,才勉强学生跑步的支配体制。真是邪门歪道。禽兽。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挂在嘴上的民主主义。



只有框架的平等社会。



到了今天,世界还是充满差别待遇。



支配和服从的连锁反应。



真无聊。



“哈、呼、哈——哈。”



终于想用走的了。其实,后面已经有好多人放弃跑步,开始用走的了。这是当然的。要在这种严冬下沿着海岸线跑八公里,本来就是办不到的事。我们是虚弱的高中生。你们在当高中生的时候,也许有毅力或体力这些没有好处的东西,但生活在这个学历社会的我们,到底是谁要我们舍弃那些事,一直打着我们的屁股骂我们要用功要用功的?然后还想要我们有体力,真是在做白日梦。



我们的脑容量,从千年前就没有改变了。



不论时代如何演进,我们已经不再进化了。



想变成超人或天才这种将不可能变成可能的事,那去拜托拿破仑好了。因为自己是笨蛋,至少想让孩子变聪明这种事,由笨蛋的遗传基因构成的小孩,脑袋怎么可能会聪明?再怎么努力踮脚都只会扭伤脚吧。



真无聊。真无聊。



真的是——有够无聊。



你们真的知道人类也是一般的动物吗?



机械和技术都能无限地进化,但人类不会那样进步的。



我们的身体,一定只有我们的身体这么大。



想要变得更大、再大,本来就是不可能的。



“啊——”



不行了。



想一些令人生气的事之后,变得更没体力了。



现在就集中精神跑吧。



好了。让神经延伸到身体的每一个角落。我中学时代曾经一度参加运动社团,所以还有一定的体力。与其说是体力,不如说若是从小就不跑步的话,人是不会知道该怎么跑的。脚该怎么动、姿势、呼吸方式、视线、手的摆动方式,这些都不是教了就能学会的东西。这只能实际跑跑看、然后一点一点地学起来。跟这个比起来,念书还算是容易学的呢。



所以人类才想念书。



努力之后一定能得到的“确实的结果”——“确实的满足”。不管这是多么的空虚、能否满足,但只要念书就能确实完成这个目标。完成的话,就能沉浸在得到达成自我的优越感之中。原来如此啊。念书也跟电动游戏一样,都只是能轻松地获得自我满足的装置而已。



只能在这样的游戏里获得幸福,真悲哀,对吧。



“我的耳朵好痛——”



一边说着,为了调整呼吸而长长地呼了一口气。



海岸边的自然公园,今天被借为我们学校的马拉松大会会场。马拉松大会是在十二月终,放寒假之前举行的活动,所有学生不论年级,男生要跑十公里、女生要跑八公里。结果得到的,只有寒冷疲惫和果汁牛奶。没人欢迎却每年都会举行的莫名其妙的活动。最令人讨厌的东西——那就是马拉松大会。



因为我们学校没有体育祭,所以运动社团那些只有肌肉的人,每年只有在这时候才能有出场表现的机会。真可怜。无论哪里的高中,都不是所有人都热心投入社团运动的,只有肌肉的人也不多,大多数学生还是感到不满。



顺道一提,我也是充满不满的那一派。



所谓的运动,进入高中之后,除了体育课才没机会接触。



蹬。蹬。蹬。



柏油路很伤跑步鞋的。如果要跑的话,就别跑在反弹力强得脚痛的柏油路上,而是柔软的土地比较好。



不用说,位于学校附近的自然公园可说是为了马拉松大会而建的,一周刚好是十公里、改变路线的话刚刚好是八公里,跟我们的跑步距离一致。我只觉得这是故意讨人厌的。它的地面几乎都是刺刺的柏油,让痛觉彻底地传到膝盖。



被剪成不知所以的圆形植物们,因为季节到了冬天,自然看起来也没那么美了。因为接近海边,在路跑行程的一部份中可以瞭望一整片大海。虽然说是海,但因为是东京湾,所以看起来也只是一片黑漆漆的而已。



跑过缓降坡,在转角左转。



前方有好几位老师和穿着运动服的学生们。



他们是监督着学生们是否有好好跑步的监工,我们得向他们伸出手,让他们在手掌上用马克笔做记号。最后,到了终点拿号码牌,等确认过号码牌和手中的马克笔记号后,全都凑齐了才算真的到终点,可以好好休息。顺道一提的是,若作弊被发现的话,就得进行路跑距离增为二倍的“单人马拉松大会”,所以没有人会作弊——应该吧。现在的高中生都装成乖宝宝的样子,但要摸鱼的话还是摸得很不赖,这虽然不是好事,不过也不坏吧。你觉得呢。



再顺道一提,老师就算了,学生们都不知道怎么了,会被只有在马拉松大会当天流行的恶性发烧病毒传染而成为“观摩者”。也就是摸鱼啦。但是那天逃掉的话,之后还是要跑同样的距离,那为什么要摸鱼啊?不想在众人面前丢脸吗?真无聊。



人生就是一连串的失败,以及一连串的丢脸吧。



就算什么都觉得讨厌的话,反正也是逃不了的。



“……”



能逃,吗?



若由冲名看来,我应该也跟他们没什么两样吧。



因为害怕受伤,所以从眼前的事情逃开的笨蛋。



我闷闷地跑着,看着应该把手伸向谁。



站在那里的其中一位老师。



温和的微笑、系在后面的长发、不太透明的眼镜。



天月老师在那里。



我躲开靠近我们的废物们,直线奔向天月老师。



在大口喘气之间,我问他。



“……还有多远?”



“就快到终点了。”



天月老师温和地笑着。



“加油喔,竹宫辉夜。”



“随便啦。”



手掌画上记号之后,我头也不回地跑走了。



只要遇到总是很温和的天月老师,那天就会特别平静。



我有点喜欢。



我也不想要整天都死板板的。



就像老师说的,再跑不久就看到终点了。起点就是终点。我们学校的马拉松大会的程序是所有女生先跑,到达终点之后再由所有男生一起跑。这好像是因为跑得慢吞吞的女生会妨碍男生。抵达终点的女生可以回去,也可以等男生。



终点聚集着一大堆已经抵达终点的女生和还没出发的男生喧闹着,坐在草地上看着我们。



我无视于他们的视线,只是直直地看向终点。



前方。



隔着某个可以追上的距离,是小岛唯。



也许是体力用完了,看起来很虚弱。虽然看起来很迟钝,但却跑得比我快。真是意外。不过距离会慢慢缩短的。



刚好,我对那家伙有点火大。



我用了部份保留的体力加速冲刺。



立刻就赶上了那个小个子。



“我先走了。”



轻轻说了一声,追过她。



离终点只剩一点点了。在这里隔出差距的话,虽然会被知道还有体力,但她也追不上了。而且小岛同学不管怎么看,都像是快倒了的样子,没有力气跟我争了。



我才这么想而已。



很快的,我就跟加速后的小岛同学并驾齐驱了。



哼,真拽。



我又跑到更前方,但小岛同学也不服输。



她一副拼了命的样子,继续追赶。



——打算跟我拼了吗?



真有种。



不过——不知道剩下的体力差多少呢。



我认真地想拉大跟小岛同学的差距,尽全力跑,用力地踏下去。从这里开始不是柏油、而是草地,所以不用担心膝盖了。



跑跑跑。



我什么也不想,打算甩开不知轻重的挑战者。



但是。



小岛同学却没离开。



“……我不会输的。”



她小声地说着。



快被混乱的呼吸干扰得听不到,但很壮烈的宣言。



“我不会输给你的。”



小岛唯一副要哭的脸,从我的身旁跑过。



被追过了。不会吧。



“你好样的——”



我也不会输。



好胜心和毅力。我讨厌的原始时代的原动力。



“——不会让你赢的。”



回过神时,我已经在终点前了。



像小孩一样,我和小岛一起冲过去。



拼命地演出胜负,真无聊。



——————————



好了。



抱歉啊,我真的是笨蛋。



努力得没有意义。努力毅力都成为虫的饵食。用尽意志只换来疲惫而已,这样的事——我是知道的。



我明明知道的。



“呼。呼。呼。”



连呼吸都有困难了。怎么会这样。



“闷蛋”。



发出了怪声。



我还以为要死掉了。再怎么后悔也无济于事。为什么会在没剩什么体力的终点加速呢?我是笨蛋、呆子。死掉好了。死吧。死了。爸妈再见。竹宫辉夜先走了。



啊——



真是的。



好累。累死了。真讨厌。我真的很讨厌努力。



“呼。呼。呼。”



明明是冬天却汗如雨下,心跳好像要扯断血管一样、小得无法供给身体所需氧气的肺、迟钝疲累得无法动弹的手脚。累得真彻底。



已经——不行了。动不了了。



一旁看起来更惨的小岛唯也倒了。她几乎已经跟尸体没什么两样了。头埋在草地里动也不动的,应该死掉了吧。死吧。让我没事累成这样。什么笨蛋啊。该死。



“哈——”



结果,我和小岛在最后的直线,全力冲向充满混乱观众的终点。真丢脸。不顾形象地拼成这样。我现在的表情一定很奇怪。真丢脸,好想躲进洞里去。



为什么我会这么固执?



应该是累到判断力低落吧,一定的。



但最后我还是赢了,虽然只差一点点,但是我赢了。当然那样的胜利是没有意义的,真空虚。



剩下的是疲劳感,倦怠感、后悔、羞耻心。都只剩下坏的。我讨厌自己。



啊啊真是的。为什么她一定要追我啊,她是搞什么啊。说什么不要输给我,赌那什么无聊的气。我才没把你放在眼里呢。



我在清朗的冬日晴空下、小岛同学的旁边,手脚都撑在地上。晚到终点的女生们陆续到达,男生们逐一排在起跑线上。从这里是看不太到的。



鸟叫得好蠢。



为什么现实会这么滑稽呢?



越努力越像笨蛋。



“真不甘心啊——”



小岛同学小声地说。



我听得不太清楚。



“嗯?”



“真不甘心,我输了。”



“嗯,实力有差啊。”



我说得很讨人厌。还以为她会泄气,但小岛同学的嘴角却微笑了。



“啊啊,真不甘心。”



她趴着不动,以不像她的愚蠢口吻说着。



“我和竹宫同学到底哪里不一样呢?一样是人,为什么会差这么多啊?这是什么差别呢?我不懂啊——”



这种事我也不懂。



一定没差那么多吧。



在半斤八两下还强调些微的个性差异,这只是打马虎眼而已。全世界是这样,你自己也是这样啊,各位……



所以不需要这么悲观。



小岛同学说着。



“其实,真的不过只有一点点差距而已吧。就像刚刚,只差一点点,我只是晚了一点点,就没办法赢你了。只为了这样,为了这样些微的差距就输了,真不甘心,不甘心。”



真是一个认真的家伙。



爱和感情,这些东西明明应该是更观念性的、无法数据化、加小数点的,朦胧不明的,却还觉得分数多的话,就会有谁喜欢自己。



真蠢啊,小岛同学。



不过像你这样笨的人,也许是很正常的。



我既羡慕、又想敬而远之。



“喂,小岛同学。”



我已经觉得很烦了,很想把一切弄清楚。



“我并不是你的敌人,好吗?”



“……”



“话说,其实他们要这样看我也没有办法,而且老实说,我觉得很麻烦。我跟你不一样,不懂什么是爱什么是感情,而且也没把爱和感情看得那么重要。因为我一点也没办法努力,实在搞不懂为什么会被你讨厌。我问你喔,爱是什么?”



我认真地问。



“没有的话会死掉吗?”



我不知道。



“得不到的话就不会幸福吗?”



跟你说我不知道了。



“真的那么想要吗?想要爱和感情那些无聊的东西?”



我认真地说完,深深地叹气。



风吹拂过来。



把吸管插进学校发给我们的果汁牛奶里,我喝了一口。温温的。不知道为什么会是果汁牛奶,我不懂学校是怎么想的。



我不懂。



都说我不懂了。



“……”



小岛同学轻轻地抬头看我。因为刚刚是趴着的,所以刘海上沾了杂草渣。她的头发像人偶一样松松的。



“竹宫同学。”



她的声音听起来带着歉意。



“我觉得很抱歉,让你这么困扰。”



呼吸逐渐稳定、心跳还很快,因为汗水的关系,体温下降了。



男生们发出嘈杂的声音出发了。真辛苦啊。也有人一开始就用跑的了,真是拥有一身反骨啊。还是因为怕麻烦呢?



我漠然地想着这些事。



小岛同学好像想起了什么事,起身坐到我旁边来。



“我也搞不清楚爱和感情到底是什么。”



小岛同学静静地说。



我有点意外。



我看着她的侧脸,有着圆圆的双眼皮。



小岛同学静静地告诉我。



“我想,也不是一定要弄懂吧,因为就算不懂,它还是存在的。弄懂的话也不过就像一派谎言,变成假的了吧。拿来解释分析的话就很无趣了,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越是调查,越会发现世界真是一个粗糙的地方。人类也是,剥了皮就变成骸骨了。真恐怖啊。像爱和感情,一定也是越找就越让人觉得不舒服的东西吧。”



我没想过。小岛同学继续说。



“即使不想,只要他是存在的就好了。因为我喜欢爱和感情,只是这样。虽然有时候会很痛苦——”



她突然抬起头来。



“——即使如此,我还是喜欢陷入情网。”



你真是太天真了。



真的。



我——没办法有这种觉悟。



小岛同学露出了有点寂寞的表情,看着我的脸。



“竹宫同学——你没有真心地喜欢过一个人吗?”



“……”



“我啊,常常。”



苦笑之后,“悲剧女主角”开口说了。



“那个时候会因为既苦又难过,想着不再谈感情了,但立刻又会喜欢上某个人。这也许是种病吧,但在谈恋爱的当下,我就算不懂爱、不懂感情也能理解了。就是这样吧,我想。这就是爱吧、就是感情吧,就是能够懂了。竹宫同学之所以不知道,是因为没经历过真正的感情吧。”



真正的——感情?即使不用思考也能理解的爱或感情,那种东西?我——



“……即使是我,我也真心地喜欢过男生喔。”



“咦——”



“我知道这件事,是因为感情已经消逝了。”



那是。



是真正的感情,是真实的“喜欢”。



那是无可怀疑的、历历在目的事实。



啊。



那是什么。



讨厌讨厌讨厌。好恶心。讨厌。



这是什么?这是什么感觉?



这种感觉近乎恶心。



这就是感情?这就是爱?



我冲动地脱口而出:“我不行的。我已经不想那样了。讨厌。讨厌讨厌。我不要爱不要感情。太爱的话人就会死掉。我姐姐也死掉了。所以——”



那是。



我一直想遗忘的,禁忌的记忆。



“你说什么——?”



声音轻掠而过。



“——竹宫同学?竹宫同学你怎么了?”



小岛同学的脸色显得苍白。



我抱着头说着:“讨厌、讨厌啦。”



——————————



像玻璃艺品般的姐姐,极端地忌讳跟死有关的东西。就像字面上的含意一样,她连虫子都杀不了,极度地害怕在自己身边发生与死有关的东西。那一定是因为,基于自己生为不知何时会结束生命的虚弱身体下衍生的恐惧。恐怕姐姐比活得很悠哉的我,还要切身感受到死亡这个怪物离她的距离有多近吧。



所有人,所有的人类。



当那个怪物以近距离虎视眈眈的时候,应该都会将眼神闪躲开来。



但是直率的姐姐,却直直地盯着现实不放。



所以,就看到死亡。



不可能有办法忍耐的。



因为姐姐太脆弱了。



“辉夜。”



唧唧。



记忆。



唧唧唧唧唧唧唧唧唧——唧。



这是记忆,遥远的记忆,姐姐的记忆。



夏天。公园。炫目的阳光。



姐姐的身旁总是充满光线。不是虚假的月光,而是真正的阳光。所以我才嫉妒。我的身旁没有太阳。为什么,明明是我自己闪躲开来的。



“辉夜,为什么要把它杀掉呢?”



唧唧。



蝉声在记忆里清楚得令人讨厌。



那是从来不对我厉声说话的姐姐,第一次骂我的日子。当然她没大声斥责也没打我,姐姐只是作出悲伤的表情说,好残忍喔。



那是小学还是幼稚园的时候吧。



虽然无法断定,但当时的我个子还很小。



在小小的我眼前,有着戴着麦杆帽子的玻璃艺品。



她坐在公园的一隅,看着翻转过来的老鼠尸体。



“好残忍喔,它明明还这么小。”



姐姐的话,并不是在责怪我,也不是在生我的气。



只是,显得很悲哀而已。



所以我才会受不了。



“我、我。”



我努力地想借口。



“因为它跑到我的包包里,吓了我一大跳。”



“嗯,运气真不好。”



姐姐看着被我打死的小动物。



“但是,不至于要打死它吧。”



“可是姐姐,它打算吃我的便当耶。”



袋子里传出铿啷铿啷的声音时,打开一看却看见老鼠,包着便当的塑料袋被咬了好几个小洞。明明就是畜生,还敢偷吃人类的食物,就算被杀掉也是没办法的。



小小的我是这么想的。



但是姐姐的表情太过哀伤,让我说不出口。



“那就这样吧,辉夜。”



因为姐姐说想看看天空,我跟妈妈说了之后,跟着她去了附近的公园。姐姐总是被关心、被重视,让我很嫉妒。说起我,既健康又粗鲁,跟像洋娃娃一样的姐姐很不一样,就算放着不管也不会出事。父母亲的放任主义,对这颗小小的心灵有多少伤害啊。



都只顾姐姐,不公平。



我一直感到很不满。



但是我从来就没讨厌过那时的姐姐。



“辉夜啊。”



姐姐以梦幻般的表情回头。



究竟是为什么,记忆中姐姐的脸变得模糊、无法分辨。



“若是我拿了你重要的东西,你会像杀这只老鼠一样杀掉我吗?生气、殴打、杀掉?”



“……姐姐。”



我不会杀你。当时的我应该是这么说的吧。



我不懂姐姐说的。



姐姐呼地叹了一口气,用双手把老鼠包起来。



我一边觉得很恶心,嘴里一边说。



“因为你是我的家人。”



“但有可能是我突然跑过去,你吃惊之余不知道那是我,结果我就被辉夜打了,也许很轻易就死了。”



就像它一样吧——姐姐用柔软的土埋葬了老鼠。



她纤细的手指被泥土沾污了。



我心想,这样的老鼠明明就算不埋也没关系。



“……因为我很粗鲁。”



“是我很脆弱。”



姐姐轻轻一笑,看起来很困惑。



“就像老鼠一样。”



“姐姐不是老鼠。”



哪有这么美丽的老鼠。



“不是老鼠。是脆弱的玻璃艺品。”



“玻璃——工艺品。”



姐姐很寂寞地,不知为什么地,寂寞地笑着。



“不是的,辉夜。我只是粗劣的玻璃艺品。”



做得不好又脆弱,姐姐小声地说。



——————————



人类是带着裂痕的。



所谓的心,若是承受负担的话就会坏掉。



那不是像玻璃艺品般的美丽、昂贵的东西。



那样粗劣的玻璃艺品——其实是立刻就会碎裂的。



竹宫玻璃。



我不认识其他像姐姐这样纯粹的人。其他像姐姐这样坦率、善良、努力的人,我并不认识。该怎么说呢,就像是奇迹、像太阳一样高贵的人。但是现实却是毫无慈悲心的,对姐姐十分冷酷。



根本就没有神。



她是过于坦率、纯粹,所有人都会嫉妒的人。



在这个无聊的谎言之月上,无法容许像姐姐这样的太阳生存下去。



变得无法拯救,变成这样的东西。



姐姐在十七岁的时候自杀了。



刚听到通知的时候,我心想,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