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我想主张自己在这种心理战略胜一筹。只要能让这个冰冷没有情感的英雄捧腹大笑，肯定是我会胜利。



努力把沉重的话题转换为笑点吧。



「我可以理解这种感觉。这叫做『理性的无知』。我偶尔也在想，如果我不知道恋爱为何物，应该也不会知道这种痛苦吧。」



「…………」



哎呀，没有反应。



看起来没打动他。



「我很清楚你的想法。我以前也是这样。忍不住就想起当时放话说『我不需要朋友。因为会降低人类强度』的往事。」



「不，朋友是必要的吧。没朋友的话很麻烦的。」



完全没有共鸣。



这时候即使说谎也好，应该同意一下吧。



空空的话语没打动我，我的话语更是没打动空空……不过，他在朋友这方面不是说『需要』而是『必要』，可见这名少年多么货真价实，使我深刻感受到昔日的自己多么虚假。



我将这份心情暂时放到一旁，向少年说「我懂，你说得一点都没错，我正想要这么说」表示理解之意。想拉近彼此的距离就由我开始吧……



「说来挺好笑的，如果我们以不同的方式相遇……咿！」



我不小心发出「咿」的哀号。



说到一半就砍过来，我不禁愤怒心想这个英雄真是卑鄙，不过仔细想想，他打从一开始就使用这种作战。以杂讯扰乱我的集中力，分心不去注意脚步声。



完全没变化吧？



这种应该要分级评定的残虐性。



如果以不同的方式相遇，我肯定会以不同的方式被杀。



刚才勉强躲过攻击，但我背后的桌子被砍成两半。好惊人的锋利度。我朝着该处踢出一脚，想说运气好的话踢得中，不过当然踢空了。敌人早已移动。



即使没有「心」，也有武术所说的「残心」。



「拿起剑就会失去用剑以外的选项。就算这么说，还是无法抛弃剑。不只是科学，魔法也一样，除非陷入相当的绝境，否则不会抛弃。如同人类即使知道会迈向毁灭，也不肯将一度提升的生活水准降回去。」



明明是保护人类的英雄，却对应该保护的人类说得这么严厉。



「抛弃之后，或许会意外变得轻松喔。」



即使不确定他是否还在那个位置，我还是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这么说。



不是为了维持均衡的虚张声势，也不是在说我自己的经历。我只是知道有人就是这种实际案例。



「她是和你同年的国中生。不过和你一样，现在已经没上学了……那个孩子昔日主动走下神明的宝座。不是被任何人逼入绝境，也不是被状况强迫。」



力量是可以抛弃的。



只要是为了梦想与希望。



我说出这个案例。我不会借此要求他立刻解除武装离开，但是我诚心诚意，注入所有的心意对他这么说，肯定可以传达到他的心里。



我如此确信，但是我太天真了。



说起来，没有心的这名少年，是否有在听我说话都不一定……却也没有像刚才那样突然砍过来。



不只如此，他好像反而早就离开我这个攻击目标，蹑手蹑脚移动到大教室的讲台附近。更正确来说，是移动到讲台附近设置的音响设备。



若问我为什么会知道……



『当！！！』



因为设置在室内四个方向的喇叭，响起这个震耳欲聋的声音。在我的话语与空空的话语都没能回荡的这间教室回荡。声音 ——音乐没有就此结束，像是要举办业余乐团的快闪演唱会般继续播放。



啊啊，我知道了。原来打从一开始就是这个目的。



空空把我赶进这间大教室，就是这个目的。



我自认是为了避免成为瓮中鳖而逃进比较宽敞的教室，不过站在英雄少年的角度，这间有音响设施的大教室正如他所愿。



因为这么一来，不必浪费唇舌进行没有内容也没有情感的闲聊，他不只能消除身影，甚至可以消除脚步声。利用喇叭播放的杂音和嘴巴所说的话语不同，不会因而被我这个目标取得位置情报。



刚才他暂时沉默，完全不是为了专心听我说话，大概是多花了一些时间把收纳在战斗服内袋的精巧通讯机器，连结到有点年代的大规模音响设备……这个冷酷少年喜欢的音乐意外地是摇滚风格，不过最新科技的通讯机器似乎一样可以用来播放音乐。



「大事不妙……」



不只是不妙的程度。



依照惯例，因为我妙语如珠而被打动内心的交谈对象，会在接下来的篇幅和我和解，但是这个英雄做事完全不看气氛。



想要打动无心少年的心，难道是不可能的事吗？彼此同样建立了实际上不存在的后宫，我明明以为一定会意气相投啊！



公平来说，至今从来没有角色被我的妙语如珠打动内心，要是拿这件事批判空空无心，或许相当缺乏正当性，但是现在没时间为我这种招致误解的表现致上深深的歉意。



均衡瓦解了。被瓦解了。



那么我必须采取行动。虽然已经无法掌握他的脚步声，不过既然已经启动音响装置，这时候的英雄少年至少肯定在那里。



讲台附近。



必须在距离被拉近之前跑走，逃离这间被音乐支配的大教室。



我把响起的摇滚曲调当成BGM，像是音乐剧电影的最高潮般跑向门口。空空看起来是运动健将，不过塞满最新科技缝制而成的军服「丑恶怪侠」，我认为应该不适合进行迅速的动作。



短跑的话肯定是我占优势。



最近没有像样的战斗剧情而有点缺乏运动的双腿，在我的鞭策之下快步穿越课桌之间的斜坡。我像是破门般踹开门板，以前倾姿势要钻出教室的时候……



「好，宾果。正如空空的作战。」



随着像是带刺花朵般潇洒的这个声音，看不见的利刃以眼睛追不上的速度，瞄准我的脖子挥下。



004



接下来是后续，应该说是结尾。



总归来说，空空不是一个人前来。身穿「看不见的军服」，手挥「看不见的凶器」的英雄不只他一人，除了他还有另一人。



如同地狱的三头看门犬，无声无息埋伏在大教室门口的另一名英雄。或许应该说是和英雄成对的黑暗英雄。



仔细想想，这么好用的军用武器如果没有量产，肯定不是基于伦理以外的原因。而且空空隶属的地球鏖灭军，应该是和伦理这种东西无缘的组织。



人类不会将一度习得的生活水准降回去，同样的，也不会将一度习得的战斗水准降回去。这是业障，也是宿命。



只不过，空空将「透明人两人联手」这张王牌隐藏到最后关头的这个作战，我只能说果然非比寻常。



朋友是必要的吧。没朋友的话很麻烦的。



原来他说的是这个意思吗……



可以确定不是地浓……推测不是阿良良木后宫而是空空后宫成员，更正，是空降部队队员的这名黑暗英雄，在战斗进入均衡状态时也没有出手相助，带着武器默默待在被安排的位置，等待应当到来的那一瞬间到来，对此我必须致上称赞的话语。



所以，我被斩首了。



如果我是他们口中的「地球阵」，肯定是这种结果。以往在这个局面都应该以「说来讽刺」这四个字开头，不过只有这次可以光明正大地说，正因为我是前吸血鬼，我才得以九死一生捡回一条命。



若要说明究竟是怎么回事……



将目标赶进封闭空间，至今只能刻意说废话透露位置情报（顺便隐藏另一名刺客的存在），以这种不完美方法隐藏的脚步声，改以大音量的音乐完全覆盖，等到目标完全找不到透明之剑失去理智，惊慌要逃离这个封闭空间的时候，由埋伏在出口的第二名刺客一剑斩杀……不是将目标赶进去而是赶出来的这种做法，正是空空本次作战的精髓，不过冷血到可恨的这个怪人讨伐计画，唯一的瑕疵在于我预先察觉到出口埋伏着第二名刺客。



我不会说自己从一开始就看透一切。



事实上，我没看见。「丑恶怪侠」与「虐待太郎」从头到尾都维持看不见的状态。



不过，在音响装置启动，大音量的音乐响遍教室的时候，我就是在这时察觉到提剑静静站在门口的第二名刺客，也从腰部的骨架得知她是女生。



不可以用「那你果然有看见吧」这句话抨击我。



虽然说了好几次，但我真的没看见。



关于第二名刺客，我没将血溅在她身上，所以很难以味道判别。即使如此，我还是感觉得到她，并不是因为现场的危机使我的超能力突然觉醒。



无须觉醒，这是我原本就拥有的吸血鬼能力。不是用看的，也不是用闻的，是用听的。



基本上，我这时候所做的事情，和刚才以脚步声把握动作、以说话声把握位置的做法差不多。



大音量的音乐确实覆盖脚步声，然而因为这个策略而同时浮现的不只是空空的身影，还包括另一人的身影。



这是和吸血鬼因缘匪浅的「蝙蝠」的生态，也就是发出超音波把握周围地形的做法。说穿了就没什么，我只是以四个方向的喇叭在封闭空间所发出声音的反射与回响程度，把握了大教室里的凹凸状况。



话语即使无法打动人，也会打响声音。



而且造成「回响」。



正因为视觉被封锁，我才能以回响的声波进行定位，不过我也真的在同一时间心想「大事不妙」。因为我原本以为对方只有一人，其实是两人。



理性的无知。



明明不知道的话就能保持平稳心情，却得知自己已经穷途末路，所以我手足无措狼狈不已。虽然除此之外还准备了许多方法，不过事到如今，蝙蝠能做的只有一件事。



只能放弃所有反击手段，在空空 ——空空等人察觉到我已经察觉一切之前逃走。



埋伏在门口的她，应该是要锁定我冲出大教室的一瞬间动手，不过这也是我要锁定的一瞬间。毕竟我已经得知是两人联手，同时得知不会有三人以上联手，所以我只要假装中计，假装看不见，应该可以躲开刺客高傲挥下的这一剑。



实际上，我确实看不见。



只是听得到。



后来的进展很简单，钻过利刃的我，和两名透明军人拉开足够的距离之后，联络我亲爱的客服专员 ——尸体人偶斧乃木余接，请她帮我和卧烟伊豆湖牵线。因为现在的我因故和卧烟是绝交状态。



明明各方面差强人意，却只在求助的时候表现杰出，看来我也已经成为大人……更正，成为大学生了。这就是如同双胞胎的我与空空，除了「是否是英雄」之外的少数差异之一。



这次，我在形式上是因为空空进行临门一脚的音响作战，反而被他救了一条命，不过在解开误会之后，我听说这种自己闯祸自己收拾的状况，对于英雄来说似乎是家常便饭。虽然是英雄的英雄表现，结果却唤醒沉睡的邪恶。



如同有光就有影，英雄的光辉照亮反派，在英雄传说确实是常见的剧情……如前面所述，我得救的原因在于我不是「地球阵」而是前吸血鬼，不过从另一个角度来看，或许可以说正因为空空是英雄，我才能得救。



就这样，犹豫不决的蝙蝠捡回了一条命。



顺带一提，总管出手介入平息这个风波之后，空空向我道歉了。



「我误会了，对不起。」



做出那种程度的暴行却这么率直抱歉，真是不得了……他一边低头一边像是口头禅般说出的这句道歉，空洞到令我冒出「咦？这么没诚意？」的疑问。或许我应该心想「就是要这样才对」大呼痛快，即使他在抬头的瞬间再度砍向我，大概也不必感到奇怪或是惊讶吧。



没有真心也没有私心，真要说的话，就是只在嘴上说说的谢罪。



我的天啊，再怎么没诚意也要有个限度……不过，就算是像这样虚心坦怀，空壳里也可能存在着看不见的心，存在着听不到的悲鸣。



所以我满怀期待，希望在将来的某一天，可以和主动走下英雄宝座的少年推心置腹开怀畅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