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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话(1 / 2)



第二学期的期末考顺利结束,散心假也平安过去。



这对赫蒂耶个人是桩好事,但加上了主人的心情,情况就不同了。



在赫蒂耶身边望着窗外夜空的爱榭·哈迪姆,虽有着白丽陵最美的容貌,脸上却带有幽幽的哀愁。



而其原因——不必多想,就是与她生活在同一片土地上的从育科学生。



尽管随侍的赫蒂耶,都无从计测主人对那名男子寄予了多少思念。但从表情看来,爱榭绝对无法轻易割舍这段情、就此忘了他的存在。若非如此,赫蒂耶早已痛下杀手,让日野秋晴成为失踪人口了。



「…………」



这时,眺望星辰的爱榭唇间泄出一缕轻叹。而主人为何而叹,长年服侍于她的赫蒂耶自然是了若指掌。



近日,不少日野秋晴周遭的女学生们开始有些异常举动。不是积极地带他离开白丽陵出游,就是设法与他独处,令人难以坐视不理。



想娶三妻四妾并无所谓,但他丢下准正室爱榭不管,成天和其他女性厮混。看在对主人忠心耿耿的赫蒂耶眼里,有些……不,是非常难以接受。



虽希望主人能像其他女性那般积极行动,但在性格和宗教的箝制下,能做的实在有限。而且主人外出时必须做好万全准备,必定会落后他人。



即使如此,生性拘谨的爱榭仍毫无怨言,只是殷殷期盼秋晴能呼应她的思念——但赫蒂耶可不能忍受现状继续下去。



因为——畴间已所剩无几了。



自己能在残余的时间中,为主人做些什么呢?



赫蒂耶如此深思……并得出一个结论。



——突然间,爱榭转向了没有任何动作也没发出声音的赫蒂耶。



聪慧的爱榭彷佛察知了什么,略歪着头看着她。



对主人的关心怀抱咸激的赫蒂耶,对主人展现出自己所能做到最灿烂的微笑回答:



「大小姐请放心,一切都已安排妥当,万无一失。全都交由我赫蒂耶来办吧。」



◆  ◇



散心假结束后的第一天,课程只持续到上午——不过只限上育科,从育科生在下午还有几节课和服务活动。秋晴虽对这理所当然的差别待遇没有话说,但身体似乎在考试及放假后松懈下来,才中午就有些累了。



因此,为安然度过令人怀疑「干脆昏过去算了?」的深闲特制课程,秋晴等人前往餐厅,准备摄取足够的养分。



途中,贴在走廊上公布栏的布告拉住了他们的脚步。



「还以为第二学期就要结束了,结果还有这么大的活动啊?」



「……就是啊。」



大地在秋晴身边表示同意,声音似乎有些无力,至少能确定他并不开心。其实心情也差不多的秋晴摸摸右耳的安全别针,再度检视眼前的纸。



那张纸和其他学生竞赛事宜公告及知名画家个展传单贴在一起,上头的标题是「圣诞舞会快讯」——



「……既然是每年惯例,就不是那个理事长心血来潮的点子吧。不愧是贵族学校,每年都办这种东西啊。」



「有什么关系,这可是舞会耶!可以名正言顺地和女生手牵手贴在一起亲热耶!」



「我们也能参加再说吧。」



三家冷静依然地吐槽已经兴奋到鼻孔喷气的轰。既然当了这个脑残假关西猪哥的室友,就只有变得容易抓狂或看开一点两条路可走,看来三家是愈来愈接近后者了。



不过呢,三家说得没错,问题是在于从育科生有无资格,甚至是男性能否参加之上了。



对原本就不感兴趣的秋晴而言,问题在哪儿都无所谓,但若届畴必须以工作人员身分进场,就得空下当天的行程了……然而…



「…………算了,圣诞夜应该不会排班吧。」



「嗯嗯?你说什么?难不成你要偷跑了吗!」



「我哪有对象啊。要是没有这场舞会,我多半跟你一样,普普通通地度过那一天吧。」



「哎呀,别把我跟你混为一谈。为了在那天之前找到我的真命天女,我可是一直都很努力的耶。」



「……那个,可以不要把我也拖下水吗?」



秋晴也知道他们两个——应该说三家已经不甘不愿地被轰强拉着上街把妹好几天了,但是只剩下十天不到,应该不会有奇迹发生。三家单独上阵就算了,有轰在就铁定失败。虽然他长得不差,但总是一副急着吃人的样子,想必来几个吓跑几个。



话说回来,秋晴也没资格笑他。毕竟两人都是光棍一个,也多半只有几个男生窝在一起取暖的份,还是留点口德好。



「……可是,二十四日是放寒假以后的事了,已经回老家之类的人不会很多吗?」



「如果是每年的惯例活动,我想大多会在舞会过后再回家吧。」



「啊……有道理。原来是这样啊。」



大地说得没错。这么一来,上育科生很可能都会参加这场舞会。



所以瑟妮亚当天也可能出现。既然她都开口讨生日礼物了,自己又在各方面受惠不少,送个礼物是无所谓。原本是计划在寒假前交给她的……如果她会出席舞会,就在舞会上交给她吧,生日礼物还是在生日当天送出去最好……这种话由一个忘了堂姊生日的人口中说出来,说服力实在有点低。



总之,等等再跟瑟妮亚本人确定一下吧。秋晴下定结论后准备前往餐厅,将视线从公布栏上移开——



却和意想不到的人物对上了眼。



「咦……是你啊?」



「我叫赫蒂耶,不是『你』啊,少爷。该不会您那大于芝麻小于蚕豆的脑已经忘了我的名字吧?那就没办法了。」



「…………怎、怎么一见面就这么刺激啊……?」



「嘘!三毛,这你就不懂了,这一定是他们的玩法之一啦。」



秋晴决定待会儿再处置口出脱靶发言的矗,看了看眼前二年级生的周围。



今天一样毒舌的赫蒂耶出现了,表示她的主人爱榭就在身边……但这次不同,怎么看都找不到人。



一身罩袍的爱榭极为显眼,根本不必多花力气辨认。或许因为她信仰的是戒律严谨的阿弗兰教,不方便出现在自己以外的众多男性面莳,就事先躲起来了吧。



可是附近也不像有躲人的样子,愈来愈有陷阱的味道——这时,警戒起来的秋晴听见赫蒂耶略为严肃地说:



「您在找爱榭大小姐吗?很可惜,大小姐人在寝室,现在是她的冥想时间。」



「呃……所以你真的是一个人?」



「是的没错,很高兴您终于明白了——那么,现在能请您跟我走一趟吗?」



「呃,什么走一趟,我现在要去吃饭耶……」



「一下子就好了,还是您器量小到年长女性向您低头请托,也不愿通融片刻时间吗?」



……你哪里是请托,头也完全没低过啊。能请你至少做到言行一致吗?



面对一样难搞的赫蒂耶,秋晴搔搔头,无奈地叹口气。与其拒绝而被直接绑走,还是老实去一趟的好。



虽不知能不能在午饭时间内平安获释,可是选择的余地几乎是零。



「……她好像有事找我,你们就先犬吃吧。记得帮我随便点个餐喔,谢啦。」



「喔……你保重。」



大地说得凶多吉少,但在秋晴听来却不是个玩笑。若是其他人,自己多半会想「为什么和女性离开谈事情会让大地这么担心」,但对方是杀手侍女,这一趟是真的有生命危险,非得时时提防不可。



看来真正知道赫蒂耶有多恐怖的只有大地一个,轰和三家挥挥手说:



「好好好,快去快回啊。如果你是去享艳福,小心我把辣椒酱整瓶塞进你嘴里!」



「那我们先去了,待会儿见喔。」



秋晴也轻举个手回应后,赫蒂耶立即转身带路。



这刹那秋晴很想拔腿就逃,但赫蒂耶泰半会直接扔把刀过来,只好乖乖跟上。



赫蒂耶沿着走廊走向特别校舍,什么也没说。路上没半个人,脚步声清楚地喀喀响……但只有自己的,眼前的侍女同样是走,却没有一点声音。话说深闲也办得到……该不会这种忍者特技也是正职执事或女仆的必修科目吧?



这样的话,执事之道也太长远了点吧……秋晴忍不住望向远方时,赫蒂耶突然停下。



「我们到了,请进。」



说着,她打开了没有挂牌的教室门,秋晴跟着直接走进。



不管怎么看,这里就是间空教室,只经过最基础的装潢。虽是应人要求,不过擅自进来这里真的好吗——但很快地,秋晴发现这里有些眼熟。



没人使用的空教室长得几乎是一个样,可是仔细看看,这里打扫得一尘不染……看来是错不了了。



「这里该不会是爱榭换衣服那问房吧?」



「答得好啊,少爷。看来您的脑袋不是长心酸的,真是太好了。」



「…………呃,随便啦……」



现在的秋晴,对自己被这侍女吃点心似的爱酸就酸这点,已经气不起来了。要是每句话都和她认真,恐怕会体验像漫画才有的那样额头血管喷出血来的猝死。



话虽如此,他还是有点受伤,捧着带些裂痕的心走进教室中央。现在窗帘虽是开着的,依然让他想起了自己与爱榭第一次见面时,她正在这里更衣。



当时他万万没想到会有人在里头赤身裸体……更想不到还差点丢了性命。贵族学校校舍杀人事件啊,又不是悬疑小说。



秋晴不禁怀起「当时手拿银亮匕首无情逼来的杀人未遂犯来这里想做什么?」这般理所当然的疑问,转过身去。



同时,赫蒂耶将门关上……还不知怎地上了锁。



「…………那个……你干嘛锁门?」



「因为我不希望被人打扰。从某个小混混执事候补生血淋淋的经验可得知,千万不能看轻任何微小的可能性,否则会发生令人后悔一辈子的悲剧。」



哇,这次损得有够直的。即使百般不愿仍对主人百依百顺的她怎么会说这种话啊,真想不透。



「……那你特地带我来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事啊?」



赶着吃午饭的秋晴想尽快了事,便主动切入正题并保持警戒,以便随时反应。说不定她会说「其实我还是很想完成那天没完成的事」,又亮出凶器杀过来呢。



不知赫蒂耶是否看出了秋晴的心思,用看着小孩拿玩具刀威胁人的眼神注视他……但很快地,她温柔地眯起了眼。



并在秋晴怀疑她的表情变化之前——



「自从——大小姐的肌肤被少爷看见那天以后,已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您是否改变心意了?」



「什么改变心意?」



「当然是与大小姐结婚一事,否则呢?」



的确,自己和这位侍女并没有其他事好谈,但说起来可不容易。婚姻二字兹事体大,当然没办法轻松说出口。



赫蒂耶趁秋晴思索合适答覆而别开视线时迅速接近,开始检查窗户上锁情形。检查是无所谓,只是她经过秋晴面前所带出的柑橘类幽香,稍稍加快了他的心跳。



伸手可及的距离,让秋晴有些迟疑。但为了不完全交出主导权,他清楚地说:



「虽然对服侍爱榭的你有点抱歉,不过我还是没有结婚的打算。不是再过半年不到就会自动失效了吗?」



「这个嘛,您是指您在玷污了大小姐高贵的躯体后不想负责,只想拖到时效结束吗?少爷不愧是邪魔外道,简直猪狗不如。」



「你这种解释也太难听了吧!」



「我应该没有说错什么才对呀,有吗?」



「是说法!你就不能换个更平易近人的说法吗!」



秋晴的良心虽被赫蒂耶面无惭色的舌剑从不同角度刺得隐隐作痛,最后还是苦撑下来。尽管说法糟糕,但和事实相差得并不算远,勾起了他的罪恶咸。



逼得秋晴想着「这个魔女到底还有多少招式啊?」,加强戒备。



但不知怎地,赫蒂耶的表情并不像是在讥讽之类的……现在该怎么回敬,完全看不出她在想些什么。



平时无论她怎么笑,都会施加一滴敌意……应该算是杀意的剧烈压力,就只有今天没有。而且她还离开爱榭独自前来,真是怪上加怪。



所以她究竟是怎么了呢?如果不是大脑被雷劈乱思考模式或神仙托梦要她改邪归正,实在很难想家有什么能让她有此改变。



见秋晴疑心病爆发,赫蒂耶一笑置之似的松开嘴角说:



「我只是想确定您的答案,不须过度反应……对我个人而言,听您那么说确实很遗憾,不过事到如今,也只能够放弃。」



「啊……?你说……什么?」



事情真的有点蹊跷了。就在秋晴纳闷地蹙起眉间时——



「因为再过几天,大小姐就要回国了。」



——至今震撼力最强的发言,让秋晴不禁怀疑自己的耳朵。



接着,赫蒂耶对秋晴的反应满不在意地继续淡淡地说:



「我们应该再也不会见面了吧,对我个人而言真是值得感激涕零的喜事。然而可惜的是,大小姐的心情和我完全相反。」



「咦?再也不会……咦?」



「奇怪,少爷您是怎么了吗?如果是罹患了少年痴呆症,我倒是能帮您订几款不错的毒药呢。」



「应该是介绍医生或疗法吧!」



「但少爷或许会不想成为叔父府上的负担。基于这一点,我还觉得予以尊重比较好。」



「怎么只有这里才想尊重我?而且我根本没痴呆!」



见赫蒂耶又像往常一样面不改色地说些恐怖的话,反而令人安心。不过话说回来,自己的身家背景到底被这杀手侍女查清了多少啊?



无论如何,她的确说了一件无法装做没听见的事。



做个深呼吸后,秋晴慢慢看向赫蒂耶的双眼,问道:



「……回国是什么意思?再也没有机会见面又是……?」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不多也不少。大小姐和我将在第二学期结束后一起回国。」



「呃,可是……圣诞舞会怎么办?」



说出口后,秋晴才觉得这问题跳得有点远。想必大脑还是一片混乱,思绪没有条理可言。不仅唐突,还跟主题无关。



「我家大小姐怎么会参加异教节庆的活动呢?固然来白丽陵念书,就必须做好准备面对日本文化冲击和白丽陵的规矩,但没有必要牺牲到那种地步。」



「这个……是没错啦。可是,你们是结业式一结束就要走了吗?实在太急了点吧……」



「这是很早之前就决定好的事,不是这两三天的念头。如果少爷有意和大小姐结为夫妻,那就另当别论了。」



即使这句话说得好像是秋晴的错,他也没有傻到会说声「那就结吧」而答应这门亲事。结婚可是人生大事,绝不可能就这么点头同意。



再说若不是临时起意,就有问题产生了。



「……怎么是由你跟我说啊?如果是爱榭的意思,那她应该会亲口——可能没办法,不过至少会一起出面吧?」



即使爱榭碍于信仰而鲜少开口,但与自己这个准未婚夫独处时的确说过话。再说这件事非同小可,她应会出现在为她代言的赫蒂耶身旁。



可是现实却只有赫蒂耶一人。考虑到爱榭庄重守礼的性格,这实在相当奇怪。



秋晴看着毒舌侍女期待解答,而她也直视秋晴的双眼……喃喃地说:



「……因为大小姐不愿意。」



「不愿意?是指告诉我吗?」



「是的。今天这段对话,全是我赫蒂耶个人的意思。大小姐自己是想瞒着少爷,打算在最后一天才向您道别。」



「那你又怎么要特地来……?」



秋晴愈听愈乱,姑且提出心中最大的问题。



其他想问的还有诸如爱榭为何不得不回国,或是她瞒住不说的原因等,但深爱主人——应该说将主人以外的人都视为地球另一端的路边碎石的赫蒂耶,竟然会做出如此专断独行,甚至堪称背信的行为……比轰交到个性兴趣皆正常的美女女友还要教人吃惊。



于是,秋晴将充满「总是事事配合爱榭的她到底是怎么了」的疑惑视线送向赫蒂耶。



而赫蒂耶的反应是——



「这也是为了爱榭大小姐着想,事后要怪罪,我也甘之如饴。」



有别于之前讥讽、客套的笑容,赫蒂耶脸上浮出了清爽的微笑,让平时总是与她的敌意交战的秋晴一时乱了阵脚。



而且,让秋晴头大的发言尚不只于此。



「利用这一点让您勉强与大小姐立下夫妻之誓——并不会让大小姐高兴。所以我所能做的,只有瞒着大小姐向您透露而已。」



「……真的只能这样吗?平常你不是……」



「到了这个地步,我已经完全不想要求少爷作任何承诺了。但是……对了,能请您将今天我们见面的事保密吗?大小姐心地纯真善良,可能会认为自己造成了他人的困扰而感到难过呢。」



「保密是没问题啦……」



可是这真的好吗?秋晴不禁自问。他明白赫蒂耶的意思,也感佩于她为主人奉献的心意。但根据往常经脸,这时候的她应该会采取更强硬的手段,很难不怀疑其中有诈。



但是——



「谢谢你拨冗和我一谈,这下子总算是没有白跑这一趟了。」



一见到眼前赫蒂耶端端正正地鞠躬,秋晴再也说不出话来。即使没事就被她拿刀抵着喉咙或中她的陷阱,最后也都平安收场……而且她现在也是真心为主人设想……



秋晴渐渐低头,指头抠着左眉的伤疤轻叹一声……片刻后抬起头来。



并对仍未平身的赫蒂耶——



「如果有什么我能做的,就让我帮忙吧。」



——自愿说出了这种话。



◆  ◇



当晚睡前,秋晴在自己宿舍里对室友大地问:



「我问你喔,你来白丽陵之前,那边的朋友有为你举办欢送会或激励会之类的吗?」



由于找个起头为对方带入情境太过麻烦,秋晴单刀直入地问——不过他也没灵光到懂得慢慢铺陈就是了。



原已躺下的大地坐了起来,但不觉得唐突,只是两层略蹙地老实回答。



「我只有跟家人简单吃顿饭,没有别的了。」



「嗯……还挺正常的。」



「……我是不知道你问这做什么,不过我的情况完全不能拿来当参考喔。我读的是只有我一个学生的超级深山学校,除了亲戚以外几乎没认识其他朋友。」



「唔,真的假的?虽然知道你家在乡下,想不到这么夸张。」



那里该不会就是所谓的「边缘聚落(注:指六十五岁以上人口占五十%以上,无力支持农工喜丧等活动,面临崩溃边缘之地区)」吧?竟然还没废校,真是难得。



见到秋晴既感慨又惊讶地张口愣着,大地又多看了他几眼。



「那你呢,日野?你入学之前,有人为你送行吗?」



「啊……算有啦。我那时也是住学校宿舍,所以就是室友和几个朋友一起热闹一下……呃,大地?」



整颗心都是「好怀念啊!」的秋晴看了看现在的室友,但大地的表情就像第一次看见猪排圣代一样错愕。刚才的话里应该没有爆点啊,这什么反应啊?



「……天啊,怎么可能……日野竟然会有朋友……!」



「你知道这句话很伤人吗?」



「可是…………你……那个样子……」



大地握紧小手频频颤抖,一副无法置信的样子……原来是这样,你都是这样看我的啊,我可以缩到房间角落哭一下吗?



好吧,这也怪不了他,因为自己来到白丽陵后从未和旧友联络过。国中时如果有手机,现在大概还会和他们保持联系……至于现在,自己的学生手册里只有宿舍的电话,没有个人联络方式。



而且他们只是称不上死党的朋友,感觉上会聚在一起,顶多是凑个热闹或来亏自己要进前女子贵族学校念书而已。



所以,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但是我还是很高兴,也的确因此多了点信心。



「果然还是办些什么比较好……」



秋晴抱起胸来,喃喃地换个角度思考。



现况和当时不同,虽然承诺保密,无法办个盛大的欢送会……不过既然知道了,就应该有点表示。尽管两人的交集是来自一场意外,之后又经过了各种令人心惊胆跳的状况,但对方仍是对自己抱持好感的女性。



然而——秋晴在中午说「如果有什么我能做的,就让我帮忙吧」,得到的却是「我并没有什么特别希望您帮的」这般冷淡的答覆。



一开始还怕赫蒂耶会狮子大开口,想不到什么也没有。这个魔女今天怎么这么难猜啊?



于是被迫演员兼导演的秋晴,想问问大地怎样的送法能使人感动……却以惨败收场,啥也没问到。



「………………嗯……」



这么一来,只想得到让她留下更多特别的回忆,或是送个诚心的礼物了。可是自己必须装作不知情,突然这么表示极不自然,令人苦恼。



举手表示投降后,秋晴倒回床上深深叹气……接着发现一件事。



邻床的大地一直盯着他看。



「——听你的问题,是不是有谁要到哪里去啊?」



「咦?啊……嗯,就是那样。」



虽然赫蒂耶的要求是「别让爱榭知道」,但别人的嘴是封不住的,还是保密的好。



听秋晴含糊地说,大地突然爬到床的最边缘,凑过来神色凝重地问:



「…………那个……是要离开白丽陵吗……?」



「唔咦?」



竟然一语中的。



秋晴吓得坐了起来,与大地面面相观。他是从刚才那些话的哪里猜到的啊?已经不算是直觉准了,简直是超能力。



他窃窃深吸口气,想压下奔腾的心跳,而大地则像个告知患者病入膏肓的医生,眼神飘移地说:



「……如果有什么苦恼或问题…………那个……可以跟我谈谈喔?」



「呃,没有啦,其实我也不太清………………?」



慌得接连否定加找藉口的秋晴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没再说下去。



刚刚……是不是哪里怪怪的啊?



「……大地,你是说谁要离开白丽陵啊?」



「当然是你啊——」



「好,你搞错了,我才没有转学的打算。」



秋晴心想「我就知道」,松了口气。就觉得哪里奇怪,果然是他以为自己要走人了。话说回来,要离开的当事人一般也不会要求人帮他办场欢送会吧?



大地虽犯了个不像他的错,但仍然令人安心。即使明知就算被他发现,他也会帮忙保密而没有担心的必要,还是令人安心。



不过安心的不只是秋晴,大地也松开绷紧的脸,双肩一垂重重吐气。



「…………这样、啊……不要说得容易让人误会好不好。」



「呃,抱歉抱歉。我没那个意思,害你担心了。」



「………………我、我才没担心呢。」



大地撇过头去说完,就拉起了床边的布帘。



也许他是羞于不小心显露了平时少有的反应……不过平时沉静的他竟然会有这么孩子气的一面,令人不禁莞尔。



秋晴憋着声笑了笑,便将手伸向床边的开关,「啪嚓」一声熄了灯。



之后钻进被窝,两手叠在脑后闭上双眼——思考。



道别这种事,就如同大地表情所示,是一件沉重的事。即使自己与爱榭相处的时间,远不及其他同学或美美奈和琵娜等人……印象却特别强烈,或许一辈子都忘不掉。



所以他现在想的,是自己能在最后为她做些什么……然而必须低调,赫蒂耶又什么也没说……



「…………唔唔……」



秋晴绞尽脑汁左思右想,而最后的答案是——



◆  ◇



「哎呀,好巧啊!」



「…………?」



爱榭听见连秋晴自己都略嫌做作的一喊,在仙客来花圃前慢条斯理地回头。陪在她身旁的赫蒂耶转过身来,用明显「有何贵干」的视线盯着秋晴看。



有别于深闲的可怕压力。使秋晴怯怯地走近她们。现在爱榭在场,赫蒂耶应该不会突然发狠吧。



秋晴挤出笑容表示并无恶意……为什么自己要搞得像接近野生动物或语言不通的未开化蛮荒部族啊?算了,总比被晈或捱刀的好。



为安全起见,秋晴在相隔数步处停下,看向爱榭——不,是赫蒂耶。



「我有点事想找你的侍女,可以借我一下吗?」



「啊?嗜好偏执的少爷,您在说什么呢?即使我赫蒂耶再怎么不堪,也绝不会接受来自爱榭大小姐以外的……」



果不其然,赫蒂耶顿时机关枪似的开骂拒绝,但也仓促地停下。



原因很简单,是爱榭阻止她的……应该吧。赫蒂耶正看着主人,爱榭也看着她,大概正透过服装上的通讯器在对话。



秋晴看了她们一会儿,赫蒂耶才说:



「……那么大小姐,请您在此稍等,我不会离开您的视线。无论是事大事小,只要您一声令下,我就会立刻赶来。」



她向爱榭行礼后就往秋晴走来,即表示秋晴要求获准……但是她表情好可怕,完全没笑容的脸好可怕。



「那么少爷,有事就快说吧。我不能离开这里,只能小范围移动。」



「啊、好,那就跟我过来一下。」



心里发毛的秋晴左右看看,随便选一处爱榭听不见的地方,走向喷水池。



赫蒂耶也安静无声地跟在背后,一点儿也感觉不出来。



「……受不了,少爷您做事可以别这么欠考虑吗?都说要向大小姐保密了还这么做,不是摆明了是我说出去的?」



「抱歉啦,只是我完全不知你个人的联络方式,所以就来直接问了……这边可以吗。」



「没什么不妥,请长话短说。」



赫蒂耶以喷水池为背景,站在能让主人同时看见她和秋晴的位置,接着秋晴显得有些紧张地说:



「关于昨天那件事,有一点我想请教一下。」



「有话尽管说吧,能不能回答是一回事,至少我还能姑且一听。」



怎么每个字都这么带刺啊。或许总有一天,自己也能将这位侍女的用词当作其特质而乐在其中……还是不要变成那样的好。不过她再不久就要回国,应该没机会了。



这么想之后,秋晴将困扰了他一整晚的问题说出了口:



「——爱榭她个人也同意回国吗?」



赫蒂耶的眉头虽只跳了几公厘,但确实有所反应。



「……您这是什么意思?如果问题的意旨不明确,我是很难回答的。」



「就是说,她对回国以后就再也不会回白丽陵这件事,有没有任何不满。你是她的侍女,应该会知道吧?」



语气上也许有点挑衅,然而问题本身没有不妥。如果态度不强硬一点,她可能就不会回答了。



秋晴抱着些许期待,近乎瞪视地直盯着赫蒂耶,又说:



「假如爱榭自己想回去,或者是在她的同意下回国的,我大概只能在最后简单说几句话送她。可是,如果她是遭到家里逼迫才离开……那我想尽量帮她留下来。」



「昨天我应该说得很清楚了,我并没有什么特别希望少爷帮的——」



「那只是你个人吧?反正你就当我是自作主张,告诉我她是怎么想的嘛。」



秋晴知道自己的要求相当无理,也有种「为什么我做这种遭人白眼的事啊?」的感觉。



而赫蒂耶似乎也有相同看法,以无奈大于怒气的口吻说:



「我实在不懂没用又幼稚的少爷您为何要做这些事。若您真的希望大小姐留下,那很简单,只要您成为大小姐终生的伴侣就行了。」



「我办不到。至少我现在完全没那种意愿。」



「您这样也想帮大小姐留下?这也太一厢情愿了吧,您以为您会成功吗?」



「我知道我这样很一厢情愿……可是,我还是希望你能告诉我。」



由于爱榭正在远处看着,自己无法低头拜托,只能尽量拿出诚意。



就算过程很夸张,但她仍对自己表示过爱意。一想到她是被迫回国且再也不能见面……心里就像缺了一角,非常难受。



秋晴很清楚明言「不想结婚」又想留下她的自己相当自私,却仍不希望爱榭就此离去。



再说,如果这位侍女有何不满,也都是她多嘴自找的,两三下就能撇清责任。



在狠下心来的秋晴眼前,赫蒂耶想看穿什么似的直视着他……不久后彷佛放弃了某种坚持般叹气说:



「——真是的,少爷您还真是任性。」



「我自己也这么觉得。」



「您若不是大小姐心仪的对象,我早就喂您吃刀子,让您什么也说不了了。」



「……那还真是难为你了。」



她怎么能微笑着说那种话啊?她的脑袋构造应该跟拷问专家差不多吧。



这决心下得会不会有点早……秋晴突然有些后悔,而赫蒂耶看看主人的样子便缓缓开口说道:



「少爷,其实大小姐会同意回国的最大原因——就是跟您毫无进展。」



「咦?原、原因是我?」



秋晴虽也认为这答覆有「该不会」的可能性……但想不到就是这个答案。



见秋晴不禁讶异地指着自己,赫蒂耶板着脸点头说:



「爱榭大小姐远在本国的家人之所以会担心,当然是基于替她着想的立场。若无法与少爷的关系有所进展,大小姐的心也会相对地受挫,再加上被其他男性窥见肌肤的危险性并不是零——会希望大小姐回国以免发生万一,也是合情合理。」



「……这我是懂,不过……为什么偏偏挑现在啊?」



秋晴意外撞见爱榭更衣是第一学期的事,如果趁中间的暑假强制遣返……那并不难懂。



可是第二学期都要结束了,何不干脆让她念完第三学期呢?



「暑假回国时,与少爷相处的时间还不长,有待观察。但将近半年以来,少爷却只顾着成天和大小姐以外的女性黏在一起……」



「你等等,这样说也太夸张了吧!」



「哎呀,您是指那与事实不符吗?那就请您把脖子伸进断头台,将您过去一个月与女性相处的过程一五一十从实招来,最后再断言自己『没做过那些事』吧。审判及处刑将由我赫蒂耶为您代劳。」



「那根本是预设立场的判决啊!我真的没像你说的那样故意找女生玩啦!」



只是普通的恶意攻讦就算了,赫蒂耶说得秋晴背上冷汗直流,吓得全力否定。



赫蒂耶则回敬以冰冷的视线说:



「您敢说自己与女性相处时,没有任何好感或邪念吗?还是您想玩文字游戏,因为是认真想和她们建立关系,所以不是在『玩』吗?」



「就跟你说……」



秋晴想维护自身清白,却一时语塞。后者虽能一口否认,前者却不敢说没有。自己的确不像轰那样用下半身思考,但与女性相处或受托时会感到开心,即表示自己对她们有些好感……若被他人随口问起,还能用「才没咧!」随口打发,一旦面对她的高压就行不通了。



而赫蒂耶似乎看出秋晴无力辫解,迅速贴近他说:



「还想说什么呢,少爷?若您无话可说,我倒是很想要你这柔软的部位尝点苦头呢。」



字面上或许有点引人遐思,但她戴着手套的手摸的是秋晴的咽喉。不仅没法想歪,还彷佛看见死神在招手,差点哭出来。至于这杀手侍女所谓的「苦头」应该不会只是搔痒或掐喉,而是痛快地一刀划过吧。



赫蒂耶若即若离的绝妙指法让秋晴寒毛倒竖,再加上那诡谲的浅笑,使恨不得早点逃跑的他急得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