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装客户端,阅读更方便!

第0话 不请自来的少女五重奏(1 / 2)



#l序奏(Intro)



「老公,喵喵,morning、morning,早安。」



耳畔突然吹来温暖的气息,让桩敬介醒了过来。



「……啊~」



他立刻朝着枕头旁边的闹钟伸出了手,在眼前压了下去。



「喵啾!」



敬介的身旁,突然传出像是猫呵欠打了一半,忽然打起喷嚏似的声音。



「小操!你这家伙想对我干嘛!」



「唉呀呀。那句台词,原封不动的还给你。」



「不用还给我!乖乖听进去我说的话就好了!」



敬介连忙起身,朝着出声的人大声咆哮。



在敬介的面前,有个比他矮了整整三十公分的娇小少女。



那名少女的肤色病态般白皙,身上的浴衣凌乱不整。那双黑色瞳孔比眼白部分多的眼眸,往上凝视着敬介。小巧玲珑的鼻子,绯樱色的唇瓣,身躯娇小可爱,宛如人偶娃娃一般。明明是炎热的夏天,而且还是在室内,这名少女头上却戴着宽大篷松的毛线帽,而且脚下还穿着马靴,与她身上的和式浴衣完全不搭。



「人家无聊到舔了闹钟好几次了,现在已经是第五次了!时钟收藏家也没像我这么爱不释手。」



少女甩动毛线帽下的柔软长发,神色不悦地回答。



「你这家伙真是够了,真不知道那个闹钟总共被你舔了几遍,总觉得有用过的老旧直笛的气味。」



「这样不好吗?男生不是都喜欢舔喜欢的女孩吹过的直笛吗?」



「你别把那些有特殊怪癖的家伙当成常人了!还有,在家里要把鞋子脱掉!」



喀擦。



就在敬介说话的时候,房门开启了。



紧接娇小少女之后在房门后方出现的,是个穿着哥德萝莉风格的围裙式连身裙,头上戴着发箍的女仆,在外形上,恰好与身穿浴衣的日系古典美少女成为强烈对比。颇具特色的赤红色头发,绑成了编成辫子的辫子。



「……小操小姐,昨天晚上你是不是偷偷让我吃下了安眠药?」



女仆模样的少女,以怪腔怪调日语低声问道。虽然她说话的音量细得几近听不见,不过语气却犹如寒冰般冷酷。



身穿浴衣的少女,面不改色地丢出了一句话。



「哎呀呀,你醒得还真早。」



「……因为我之前在寄宿学校生活,所以没有赖床的坏习惯。」



「下次让你吃连非洲象都会昏睡不起的安眠药好了。」



「在那之前,我会让你永远在地底长眠。」



女仆模样的少女,眯细了细长的眼眸,以唱歌般的声调说话。



「喂喂喂!一大清早的,你们两个讲话杀气就这么重是怎样?」



身穿浴衣的少女与女仆模样的少女互相对瞪,这种情况在世上也属罕见。眼前的情况,让敬介再度陷入非大声咆哮不可的状态。



接下来,换成了隔壁房间出现状况,



「嘿!呀!喝!嘿咻!该死的家伙!」



伴随模糊的人声,一阵物体撞击声传了过来。



随后,



砰眶!



巨大碎裂声响起,随着一阵啪达、啪达的脚步声,一个留着俏丽短发,外表看似男孩的少女,冲入了敬介的房间。



「到底是谁!居然把我们的房门用强力瞬间接着剂封死!而且还很仔细地把窗口也封死了!」



「……失败了。早知道就把整个房门都焊接起来。」



「游恋子小姐!是你啊!你让我们的房间成了密闭空间,甚至有窒息而死的危险耶!」



那少女发出了次女高音般的嘹亮嗓音。她每次身体一动,那头整齐飘逸的短发,就如同受到凉风吹拂的夏草轻轻摇摆。身上穿着宽松的连身工作服,看上去简直像个底特律汽车工厂的工人。



「等一下!小呗,你是撞破了门之后过来这里的?」



「哥!这应该不是重点吧?游恋子小姐把房间布置成密室,她打算把我给杀了。」



「欸!欸!这样不好!犯行在未遂状态就结束了。小呗小姐的声音真是又大又尖锐,耳朵总是被弄得嗡嗡响。」



「问题不在犯行未遂或既遂吧?她对我抱持杀意耶!」



「……我倒是很放心。如果小呗小姐真的死掉了,我也不会笨得留下任何证据的。我会请最厉害的律师来替我辩护,让我无罪开释。」



「游恋子小姐,受到急迫而不正当的侵害,是成立正当防卫的条件。现在的情况正好是这样哦!」短发少女紧握拳头,高声地叫了起来。



「我不是说过了,你们这一大清早的,说的话题会不会太沉重了。怎么像是横沟正史小说里的对话?是犯罪小说啊?这是怎样的犯罪小说?怎么感觉越来越像名侦探柯南的剧情了?」



「老公,你在说什么啊?真相只有一个吗?」



在几个少女里面,穿着浴衣的少女,体态最像那个戴着眼镜的小学生侦探,甚至真的说起了剧中的台词。敬介听了以后,整个人都无力了起来。



「……你嘴上总是老公长老公短的,我很在意这件事。」



「嗯,关于这一点,我也同意游恋子的看法。」



「没办法啊,我是我老公的未婚妻,这么叫他有什么不对。」



「在法治国家,结婚如果没有双方都同意的话,怎么可能有效啊!」



就在三名少女不断地争辩的时候,



「唔……」



敬介的被窝里突然发出了声音。



「呜啊!」



大吃一惊的敬介,连忙掀起了棉被。



啪沙。



敬介掀开棉被以后,脚边出现一个身材苗条的少女,蜷缩身躯睡在那里。身高大约有一百七十公分高的她,修长的身躯灵巧地弯曲,似乎睡得正香甜。



敬介先是对自己的被窝居然被那名少女入侵大感诧异,紧接着觉得自己没能察觉真是没用,然后对她能在这么吵闹的情况下安然睡觉目瞪口呆,于是起了想要让她惊醒的坏念头。



「喂!小燕!起来了!你居然还能睡得那么熟啊!」



敬介猛力摇晃着少女的肩膀,



「啊……怎么了?敬介,你又想要啦?」



「说什么鬼话啊!笨蛋!」



「什么啦?」



少女显得疲惫慵懒,更糟糕的是,在睡眼惺忪的状态下,她居然开起中年男子才会开的黄腔。



「嗯~~该怎么做才好,要在上面呢,还是在下面比较好啊?」



「快起来啦!喂!快清醒过来,看清楚眼前的情况,正经一点别乱说话啦!」



敬介遭到身旁三人合计六只眼睛的狠狠瞪视,连忙向她恳求。少女迅速地整理起睡得凌乱的及肩长发,缓缓抬起了头,露出了看似好不容易清醒过来的神情,然后像刚从水里上来的小狗般甩了甩头,然后说起了话。



「咦——早餐还没好吗?」



仍然是状况外的一句话。



「唉呀呀,小燕,唔。你啊~~」



「……你怎么会这样?」



「你还是快点离开我哥比较好!」



身材修长的少女下床之后,另外三名少女一齐飞身冲了过来。敬介立刻被四名少女团团包围起来。



「呜哇!混蛋!傻瓜!你们到底想干嘛啦!」



就在这群人在床上的狭小空间大吵大闹的时候,



轰!



瞬间,室内温度骤然上升。一阵炙热的气流从窗口方向窜入。



「热!热!不只是热,甚至感觉好烫!」



当然,那只是敬介的错觉而已,不过他却仿佛被捆住似地动弹不得。



嘎吱、嘎吱、嘎吱,敬介像是没上油的锡铁玩具,缓缓地将头转往窗口方向。



然后,伫立在窗口的少女,缓缓走向敬介的方向。



「啊。小左小姐,morning。」



「……早安,小左前辈。」



「早啊,小左。」



「古德摩鲁根(GutenMorgen)(注l)」小左。」」



简直像是见到了摩西的十诫,围绕在敬介身旁的四人,一见到那个少女走过来,一齐退到敬介身后。



那是个留着一头鲍勃短发型(注2)的少女,扎在头部两侧的双马尾,形状像是突出的竹叶。



虽然敬介身上没有超感应能力,却能明显察觉她眼眸里散发出来的强烈杀气。他张大了用来大笑与品尝美味食物的嘴巴,像黑武士达斯维德(注3)一样吐出了烟雾。



少女突然在敬介的面前停下了脚步。



「那、那个,小左,听我解释,你误会了。只要稍稍说明一下,就算是大脑糊得像草莓麻糬的一样笨蛋也能听得懂。总之,冷静下来,先弄清楚情况——」



「小介你这个笨蛋——!」



「啊,眼前冒出好多星星……」



砰!



l德语的早安。



2前额浏海在眉上切齐,发尾在脖子部分切齐的短发发型。



3电影星际大战(StarWar)里的反派要角,戴着黑色的头盔与面罩。



敬介的脸被少女狠狠地揍了一拳。



「你看起来像是遭遇过一场灾难。」



五名女子与敬介一走进食堂,敬介的爸爸就先开口这么说了。



「正是如此。」



敬介回答。现在敬介的T恤上,沾满了色彩缤纷的红色水珠。



「唉呦,我从刚才就一直道歉了,也差不多该消气了吧?」



扎了竹叶型双马尾的鲍伯型短发少女,满脸歉意地道歉,不过敬介还是一脸不高兴地皱着眉头。



「你这家伙道歉的态度,好像只是不小心漏录了该录的电视影集的样子,难道你觉得我会就这样原谅你吗?啊?」



「漏录电视影集这种事怎么能原谅,那是绝对不能原谅的!如果漏录了一集,影集就不完整了,而且就也没办法一股作气看完了。」



「谁在跟你讨论影集的啦?」



「小敬。」



叩!鲍伯型短发的少女,使劲地用她那健康的额头撞向敬介。



「呜哇!」



「好了好了,快言归于好吧。两个人都坐下来吧。」



在一周前才变成敬介的新妈妈的催促之下,敬介与鲍伯型短发少女坐到了餐桌前面。



其他的少女们早已经就座了。在桩家的家族只有敬介与他爸爸两人的时后,就已经建立起「在家人到齐之后不能开动」的习惯。



八个人聚拢在餐桌旁,



「那么,咱们开动吧!」



相貌英俊的爸爸悠哉地说道。



「开动了!」



接着,餐桌旁众人的声音同时响起。



就在此时,



「……敬介,吃吧。」



「大哥,请用。」



「老公,快吃吧。」



「来,敬介,张开嘴,啊~~吃一口。」



从餐桌的各个方向,一齐端出盛了菜肴的小碟子。敬介见状叹了口气。因为方才发生的那件事,让他咬到了舌头,所以不论吃什么,嘴里都只有血的味道,而且,也因为不



知道该吃谁端过来的菜感到烦恼。老是睡得迷糊的高个子少女,嘴里虽然说「啊~~吃一口」。可是她端出来小碟子里,盛的不是菜肴,而是酱油。



「等、等一下、等一下,各位,你们看,小敬这样会很困扰的,别这样啦。」



不知是为了挽回名誉,还是洗刷污名,鲍伯型短发少女似乎为了弥补刚才犯下的错误做出仲裁。



「……才不会那样呢,敬介才不会觉得困扰呢。」



「对啊,他要拿谁的碟子,一定不会有任何犹豫的。」



「他当然会拿我的碟子啰。」



「敬介,如果你是个男子汉的话,就快点下决定吧。」



嘎吱、嘎吱、嘎吱、嘎吱!



「喂、喂!我不是叫你们别这样了!」



鲍伯型短发的少女高声嘶吼,另外四人将手上的碟子(其中包括一碟酱油)与其他人的如刀刃交锋般硬是抵在一起,冲突越来越激烈。



「欸、欸,敬介这样很伤脑筋啊。」



「唉呀呀。算了,这样场面也热闹。」



对于眼前的情况,敬介的爸妈当成了别人家的事袖手旁观,避免自己也被卷入争端。



「……挡到我了啦!」



嘎吱、嘎吱!



「嗯,腋下有空隙。」



喀锵。



「唔……痛!」



液体流了出来。



「啊哇哇哇!酱油!酱油!」



餐桌上的喧嚣骚动,每天早上都要重复上演,敬介听着她们的争吵,颓然地垂下了



头。然后,他将寄居在这个家里的少女们,全部环顾了一遍。



然后,敬介逐一地环顾寄居在家里的少女们,心里想着,不知何时开始,她们一个个活生生地闯入了桩家,成了五个吃闲饭的家伙。



「……小燕小姐,使用酱油攻击是犯规的哦。」



绑着发辫的女仆装少女是「不请自来的家臣」。



「唔,干得好啊!小燕,吸引敌人聚集之后采取自杀式攻击!」



穿着工作服的短发少女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



「你看啦,全都不能吃了。」



戴着毛帽的浴衣少女是「未婚妻」。



「嗯~~这样一来,不论敬介拿的是谁的碟子,都会吃到我的『菜』。」



高个子少女是「变身少女偶像」。



「这是全盘逆转的阴谋!小燕!这样一来的话,每个人碟子里的菜,都没办法给敬介吃了。你还说吃到你的『菜』,那是酱油吧,简直跟黑色汤汁没有两样。」



然后,留着鲍伯头发型,绑着竹叶型马尾的少女是「青梅竹马」。



敬介对眼前这种不具现实感的情况感到头晕。在哪个世界里,会有人被这些富有各种戏剧性格回异的食客们缠在身边呢?不过,眼前发生的却是真真切切的事实,而拜她们所赐,原本过着平静生活的自己,变得每天都得过着吵吵闹闹的同居生活。



不请自来的家臣、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未婚妻、变身少女偶像、青梅竹马。没错,这奇妙的五重奏,就在一周前才开始演奏的。



#2独奏(Solo)



「那么,小左,爸爸跟妈妈要走啰。」



「别给敬介和乐太郎添麻烦哦。」



在玄关目送父母离开的凉原左,轻轻地点了点头。



「爸爸要离开啰,真的要离开啰!」



「知道了啦。」



小左的爸爸露出万般无奈的表情,再度转身望了过去。小左又向他点了点头。



「用不着担心啦,也才半年而已,转眼之间就过去了。爸爸才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啦。」



为了不让父亲担心,小左微微扬起两侧的嘴角,让他见到自己灿烂的微笑。



「好,既然女儿都这么说了,爸爸也就可以安心离开了。到了那边之后,爸爸会拼命工作的!」



小左的爸爸把话往肚里吞,随即紧紧抓住心爱女儿的肩膀,一副不打算放开的模样。



「老公,你还真是不死心啊,喂,快赶不上飞机了{



「不~~要~~,小~~左~~老婆,咱们还是别去了吧!我不要!爸爸不想去国外工作,不想离开小左——呜呜!」



小左——的妈妈露出了锐利的眼神,才让他安静了下来。



「再见啰,小左。替我向敬介和乐太郎问好。」



小左的妈妈就这样拖着,不愿离开女儿的爸爸与大型行李箱往外走。



「小左~~你~~~要离开啰,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啊!千万别不小心被桩家那对父子占了便宜,尤其是乐太郎,别对那家伙掉以轻心!那家伙很不守规矩,伦理道德对他这家伙根本不管用——」



砰眶!



「我们走了!」



玄关的门扉关了起来,家里只剩下小左一个人。



小左心里嘀唔了一阵之后,深深地吸了口气。虽然从小时候和桩家的人相处的就像家人一样,不过一想到今后有半年的时间都要托他们照顾,自然还是会感到紧张。



父母到国外工作之后,凉原左今后就要寄居在隔壁的桩家了。原因在于,在衡量过让年轻女儿独自在板桥区的住宅区独栋建筑里过活的危险,以及在邻居家里生活的危险之后,小左的父亲决定选择后者。



虽然情况不至于像她爸爸说的那么危险,不过,桩家是父亲一人、儿子一人,没有女人的家庭,共同生活总会有某些弊害,这其实也不难想像。



(那么,洗澡就到公共澡堂去,穿过的衣物就自己洗……嗯,这样的话,换洗的衣服也不用带太多。)



小左一边检查打包在运动背包里的行李,一边左思右想。不过,从昨天开始,这些事她不知反覆思索几次了,脚下的步伐活像是本田的ASIMO机器人(注4)即使现在再怎么检查,背包里的物品,也不会增加或减少一毫克的重量。



4本田汽车在两千年推出了史上第一个能以双脚步行的机器人ASIMO,引起世界瞩目。



简单来说,直到现在,小左依然无法下定决心走进桩家。



「嗯~~」



小左蹙起了那形状好看的双眉,用指尖绕弄竹叶形的马尾,这是她在烦恼的时候会出现的习惯动作。



「同居」这两个字,在小左的脑海里一闪而过。让她的脸颊霎时红了起来。



这是什么愚蠢的念头,乐太郎先生也在啊,而且,最重要的是,小敬是我的青梅竹马,一定不会发生什么暧昧的事。虽然、可是、但是、然而、虽然这么说、万一、大致上、那个,如果真的发生什么的话,背包里也特地准备了可爱的内裤。



「我好像笨蛋一样——!」



小左轻声骂了自己,居然想到这种无聊的地方去了。



她心想,总之,这么犹豫不决也不是办法,况且也事先知会过了,自己到底在担心什么,走吧!



小左下定决心以后,打开玄关的门。



她将门确实关上,迅速转身背向自己的家。



一、二!一、二!



徒步走五秒就到了,行军距离非常之短。



小左抬头望着挂了写着「桩」字的门牌,与自己家几乎是同时期建造的预售屋住宅,说了声「好!」之后点了点头,毅然决然地按下门铃。



叮咚。



「……」



等了一会还是没有回应。



叮咚、叮咚。



「……」



小左疑惑地歪着头。她看了看手机,确认了时间是晚上六点半。姑且不提先在公司上班的乐太郎,这时候也该是「回家社」社员敬介回到家里的时间了。



虽然小左在放学后和敬介一起回家,「那么,晚上七点之前我就会过去了。」「知道啦。」「你一定要在家里乖乖等哦,特地过去却又没有人在的话,那种感觉很讨厌。」「我就说知道了嘛,真是啰唆。今天我老爸也会早点回去,没问题的啦。」既然都这么沟通过了,所以人应该都在家里才对。



而且,也明显感受得到门后有人在的感觉。



其实她小时候常常连门铃都没按,就这样突然闯进他们家里。



玄关的门并没上锁,因此门很简单地就打开了。



「晚安——那个,抱歉,我是小左。那个,打扰了——」



「欧吱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唔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咦?」



里头传出怪鸟死前悲鸣似的叫声。小左不自觉地叫出声音。



「别开玩笑了!大便老爸!」



「你刚刚说什么?敬介!说话怎么那么没礼貌,甚至把大便两个字都加到老爸身上?」



「讲反了!白痴!是老爸你自己去吃大便啦。」



眶铿锵!



「居然瞒着儿子,擅自决定那种事!」



「吵死了!Fucking智障儿子。」



「你这家伙,说话怎么那么没礼貌,甚至把Fucking、智障都加到儿子上了。」



「讲反了!白痴!」



「哪里讲反了!」



砰咚喀喀喀!



「这不就是那个吗?DV?家庭暴力?然后你刚刚讲那什么话!老爸我爱做什么就做什么!It'smylife!」(注5)



「开什么玩笑!大便老爸!」



敬介与乐太郎两人激烈吵架的怒吼声持续传来。



「那个!不好意思!我是小左,今天起就有劳你们照顾了!」



「啊?小左啊?哦、哦。进来吧,进来吧。」



「唉呀,是小左啊,欢迎欢迎,欢迎你来。」



小左大声吼叫之后,终于,客厅方向传出啪哒啪哒的脚步声,额上绑着头带,一脸倔强模样的少年,以及头发往后梳,用橡皮筋扎起了马尾(注6)的高大男子,出现在她面前。两人都满脸是血。



5DV是domesticviolence的略称,中文译为家暴,指家庭成员问在身体或精神上的侵害行为。



「欸、欸!怎么了?那个是怎么回事?」



「哦,等一下。」



少年说完这句话之后点了点头,拿起钮扣脱落的学生制服擦拭自己的脸。白色头带上也溅到了血。另一个高大的男子,端正的脸庞上也满是擦伤。



「畜生,很痛耶。你是来真的吗?」



「因为这是甚至不惜让对方断气的吵架,回家之前我还特地绕原路回来。」



为什么这对父子吵架的时候毫无节制呢?而且脸上还若无其事,嘴里不停讲着像是义大利式西部片(注7)里的暴力对白。小左对眼前这两人感到不悦。



「啊,可恶,鼻血流不停止



「敬介,托你的福,我的拳也变笨了。」



「啰唆死了,好了啦,老爸,拿毛巾给我啦。」



「哦,交给老爸吧,要十几二十条都没问题。要什么颜色?桃红色?还是苔绿色?」



「只有那两种颜色吗?什么颜色都好,快点拿来啦,笨蛋!」



「好啦。」



6此处原文オールバック(all—back)和制英文:指头发不分边,全部往后梳的发型。



7原文マカロニウエスタン,是在1960年代中期,美国人给对义大利导演模仿德国人拍摄小成本西部片的别名,通常这些西部片都是低成本制作,而且充满着暴力。



像小孩般噘起了嘴的高大男人桩乐太郎,缓缓转过身去。然后他又突然再次向右转身回来。



「小左。从今天起,你就把这里当成自己家吧。」



「……我现在好想回自己家里去哦,乐太郎叔——叔。」



小左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回答。



「啊~~真是的……」



「然后呢,到底怎么回事?啊,你先坐下来。头抬高,先把鼻子捏着。」



小左要敬介先在玄关旁边坐下来,然后从口袋里拿出面纸。敬介也老实地听从她的指示,小左也以流畅的动作用面纸塞进他的鼻子。两人的默契,让旁人不禁有他们已经交往很久的感觉。



「小敬不是很久没跟乐太郎先生吵架了吗?」



小左口中说的「很久」,在这里指的是「隔了一个礼拜」。



「嗯,那个笨蛋,突然跟我说他决定要再娶。」



敬介说道。



收拾完惨不忍睹的客厅之后,三人先到饭厅坐了下来。



餐桌上的大盘子里,盛着小左亲自弄的炒饭。基本上,将食物盛在大盘子里,然后各自取食,这是桩家用餐的风格。小左因为长年的经验知道这件事。



「菜色比较简单,请多多包涵啰。」



她一边将盛着炒饭的小碟子端给乐太郎,一边谦虚地说。



然后,



「真是的。叔叔一直期待着小左来了之后,可以尝到更丰盛的饭菜。老实说,叔叔真的很失望耶。」



乐太郎厚着脸皮说。



「抱、抱、抱歉……」



小左一脸不高兴地道歉。虽然和乐太郎已经认识很久了,不过她还是无法理解这个男人的思考回路。她唯一知道的是,世上一般常识对这个男人是不管用的。



「来,敬介也吃吧。」



「哦。」



敬介接过了碟子以后,表情依然非常凶恶。



「那么就开动了。」



「开动。」



乐太郎大声吆喝,敬介与小左也异口同声喊了出来。在气氛如此险恶的情况下,桩家父子却还是恪守家庭用餐礼节,让小左感觉有点可笑。



「喂,差不多也该换个心情了吧,喂、喂!敬介!」



乐太郎一边吃着炒饭,一边朝着正眼不瞧他的儿子撒娇似地说。



「吵死了,别靠近我啦,大便老爸!」



「别这么凶嘛。你看,我帮你买了你很棒的塑胶模型回来。」



「哇~~谢谢爸爸——你是希望我这么说吗?白痴!」



「那可是夏亚(注8)专用机啊。」



「现在都什么年代了,我可是在平成年间出生的。」



「连初代钢弹你都不知道吗?你根本就不是日本国民嘛!可耻!」



「该反省的人是你这家伙吧!」



「是~~我听您的话深入反省,反省得比山高,比海深。」



「你是在愚弄我吗?你这家伙!」



情况像是火上加油。小左连忙挡在准备再开打的两人中间。



「好了、好了,小敬。冷静、冷静。我知道你的情绪很激动,可是乐太郎叔叔就是这样的人,你不能对他这个人太认真啦!」



「嗯~~,小左,你说的话伤到叔叔的心了。」



「乐太郎叔叔也别再说话了啦!」



被严厉的说了一句之后,这个毫无责任感的老爸,脸上露出微妙表情闭上了嘴。



「总之,我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可以说明一下情况吗?」



「想听吗?想听吗?那也没办法,我只好也对小左再说一次了。从我与余韵的初次邂逅开始说起——」突然,乐太郎表情丕变,用期待已久的口吻再次开口说话。



「……我要杀了你!」



「小敬!拜托你,先忍耐一下啦~~」



8夏亚,机动战士钢弹里活跃的人气角色,也是钢弹系列中第一位「面具男」。



「我和她,早乙女余韵小姐,啊,很快就会变成桩余韵小姐了,嘻嘻。总而言之呢,我和余韵小姐,是同一个工作场所的同事。」



乐太郎没能体会到小左拼命阻止敬介的辛苦,开始油腔滑调地说了起来。简单来说,这个空有一张俊俏脸庞,名叫桩乐太郎的三十六岁大叔,是个严重缺乏察言观色能力的人物。



「还记得吗?直到半年之前,我不是还在赤岭公司的总公司工作吗?后来就被调到现在的分公司了。啊,就是因为这样,小左的爸妈才会被撵出公司。」



「揍死你哦,混帐家伙!」



「小左!冷、冷静!你角色错乱了啦!」



攻守交换,这次换成小左发飙了。



「不是被撵出公司啦!我爸妈隶属总公司资材调度部门,所以才会被调到泰国去工作!」



顺带一提,乐太郎与小左的父母是同一个企业的员工。桩家之所以和凉原家有交情,这也是背景原因之一。



「总之呢,就在总公司作出把我调到分公司的决定的时候,我和她就认识了——她在人事部把派令递给我。哎呀,那时候,我都怀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看错了,为什么在巨大企业集团的总公司大楼里,会有这么令人惊异的女神?哇~~坦白地说,升不升迁根本就不再重要了。唉呀,感觉自己完全燃烧起来了。虽然我身体健康,即使一整年不放假,也不会觉得根本没什么,可是,自从我单身前往京都工作以来,已经长达八年没尝过恋爱的滋味了,光是告白就花了好久的时间。虽然对方也离过一次婚,但是在男女关系方面却很保守,光是要打动她就辛苦地耗费好多心思,每天都很诚恳地写信给她。算了,我本身就有极端的受虐狂倾向,所以一点也不觉得苦。唉呀呀,说得离题了。经历种种波折之后,前天,我们在一个夜景很美的饭店吃饭,我向她求婚,她说OK,然后老爸跟余韵小姐,就激烈『做』到天亮。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啊!只是我们不打算再举行婚礼了……」



叽哩呱啦叽哩呱啦。



乐太郎就这么滔滔不绝讲个不停。然后敬介和小左仿佛自暴自弃似继续吃着炒饭。



「为什么乐太郎叔叔的前妻会逃离他身边,我可以彻底理解了……」



「突然讲了那么一大堆,我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总之,别在儿子前面大方地暴露自己的性生活。听起来就觉得刺耳!混帐老爸!」



两人对眼前的大叔感到目瞪口呆。



然后,敬介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那么,老爸,那个早乙女余韵小姐,她打算什么时候入籍呢?」



他好不容易态度软化下来,开口问道。既然他本来不反对乐太郎再婚,那么先前反对的那么激烈,岂不是变得很无聊至极。不过,对于素行不良的老爸,身为儿子的敬介,至少心态也变得像大人了,似乎打算全力支持父亲的幸福。



不过这是在听见乐太郎的下一句台词之前。



「啊?她上礼拜就已经入籍啦。」



敬介和小左脸上同时出现惊呼「啊?」的诧异表情。



「所以,明天余韵小姐就会搬进我们家了,请多多关照!」



「……你这家伙,这种天大的事,为什么事后才讲啊啊啊啊!」



敬介再度失去控制,大发雷霆。这次似乎连小左也不打算制止了。只是默默地把炒饭全都吃光。



「啊?明天?啊?白痴,开什么玩笑啊?你的意思,是要我突然和没见过面的人住在一起吗?」



「你说什么,一定会见到面的嘛!基本上,还是可以想办法去喜欢没见过面的人啊。」



「你这家伙,说那什么话?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真是个自我中心的家伙你!我、我、我连对方的脸都没看过,连新妈妈的脸都没看过!这样家庭怎么会和乐啊!」



「啊?这样啊?」



「你那什么口气啊!我该怎么办?该怎么办?我要怎么去面对那个人啊!」



「嗯——敬介,你差不多也该试试一个人搬到外面住了,如何?」



「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小、小左,我、我我我我我,可以宰了这家伙吗?可以让他断气吗——?」



由于激动过度,敬介话都说得断断续续,征求起小左的同意。



「这也没办法啊,因为根本就忘了。难道老爸做过的事都要一一向你报告啊!我已经不记得曾经养过你这种心眼比屁眼小的家伙。老爸的心眼,怎么说也比你这个沉迷在同性恋酒吧里的家伙来得大——唉呦!」



砰!



「闭嘴,你这家伙别再继续说下去了?」



敬介再也无法忍受,铁拳狠狠揍在乐太郎的鼻梁上。



「当当——」



小左模仿起第二回合开始的铃铛声。现在她唯一能做的就只有这个了。



「呜啊啊啊!我不是说过别打我的脸吗?老爸不想被余韵小姐讨厌啦!」



「好!那我就专打你别人看不出来的地方!」



吱嘎吱嘎吱嘎!儿子立刻把老爸拖倒在地,毫不留情地勒紧老爸的足关节。



「好痛痛痛痛!搞什么啊!我只是不小心忘了而已啦!只要是人,都会犯错的嘛!」



「你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错误,你这个失败作!」



「居然对老爸恶言相向!你如果再这样骂老爸的话,老爸要哭啰!这样好吗,老爸啊……只要一哭就会停不下来啰!」



「这算哪门子的威胁啊!」



小左凝视着世界上最白痴的父子吵架,一边「唉呀呀」地叹起了气。她一点也不想被卷入两人的争吵,拿着装炒饭的大盘子避开,心里想着待会要又得整理饭厅,也不知道来不来得及在敬介的新妈妈明天来之前收拾好之类的事。



「唉~~~」



小左在被分配给自己的房间里叹了口气。



第一天就突然过得这么惊涛骇浪。小左整理完从家里拿来的行李之后,她坐在棉被上,心里出现了这样的感想。



如果有年轻的女子住进一般的父子家庭的时候,应该是件相当重大的事件才对,结果却因为发生了一件更重大的事件,结果完全受到忽视。虽然也不期待自己的事比那件事还要重要,却觉得和自己原本想像的不太一样。



小左心想,才刚准备搬进去就立刻帮忙客厅的大扫除,特地亲手做的料理却遭到嫌弃,而且在收拾完饭厅之后,又被迫匆匆离开,世界虽广,但是寄居的客人有如此遭遇的,大概也只有自己一人吧。



桩家的人似乎真的把自己当成自家女儿使唤了。即使彼此长年交往,感情和亲人一样,却也不能因太熟而失礼。然而这种做人的道理,看来似乎完全不适用。原来如此,自己真是好好上了一课,小左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唉……」



在棉被上翻来覆去的小左,深深地叹了口气。



如今看来,数个小时间还在穷紧张的自己,简直跟笨蛋没有两样。总觉得心里有种微妙的失落感。到在床上伸展的手脚,从前端涌出一股倦怠感,小左缓缓地闭上了眼睛。虽然眼脸已经闭上,却仍能感觉到日光灯的亮光,



「结果什么都没改变吗?」



小左忽然下意识地喃喃自语起来。



然后,她感觉到奇妙的错觉,无意间说出来的这句话,仿佛像是别人在自己体内擅自说出口的话。刚才自己脱口而出的话,甚至连自己也不能理解意义何在。



「……改变?」



就在小左反覆思索方才说的话的时候,她突然有所察觉。



对了,自己期待的是那个。在朦胧的思考当中,小左有了清楚的认识。



(我知道了,我……)



虽然自己也不期待有特别大的变化。只不过,既然自己都住进了这个家里,目前那种停滞不前的状况,如果能有所改变就好了。



日光灯的亮光缓缓消失,小左的意识也变得朦胧了。



哈啾。



小左吸了吸鼻涕。



嘶、嘶~~



过了一会儿,小左的鼻子又流出鼻涕,于是她只得再吸一次。



由于她有过敏性鼻炎的老毛病,所以会不由自主地一直流鼻水,而且她也不愿自己一直发出「嘶、嘶~~」的声音擤鼻涕,又不是自己比较笨才会这样。平成只要稍微奔跑一下立刻就会头昏,甜点也吃不出味道,因为老是要用嘴巴呼吸,所以看起来总像在发呆。



就因为这样,周围的人都叫她鼻涕虫凉原。硬是把凉原和鼻水扯上关系。小左很讨厌这个绰号。



可是,小左本身没什么气势,也不太会表达自己的主张,所以没办法把心里所想的说出口。因此她总是受到欺负。



「喂,鼻涕虫凉原,快流鼻水给我们看。」



那天,男子们又包围住小左,作出这样的要求。可是,即使对方这么说,鼻孔又不是水龙头,又不能依自己的意思说流就流。



「嘶,怎么会这样,为什么没有啊……唔~~」



小左鼓起了勇气这么说,可是似乎没人听进去。



「为什么不流出来,快流出来啊!」



「为什么、为什么啊?」



「喂,快流啊!」



包围住她的人这么说。小左心里感到非常痛苦,出现了眼前天旋地转的错觉。



「唔……嘶,嗯嗯。呜哇哇哇哇」



小左忍不住哭了出来。



就在这时,鼻水流出来了。



「哇!流出来了。」



「脏脏的~~」



「脏鬼,滚开,别过来,别过来!」



像他们说的鼻涕流出来之后,结果就会变成这样。



「唔咻~~嘶、嘶~~啊呜呜!唔咻!嘶、嘶~~」



小左觉得很可耻,于是低着头蹲了下去。



「唉哟!」



不过,男孩子们并没有就此罢手,三人联手从小左的腋下伸过手去,交叉后,勒紧了她的脖子。然后露出了深感兴趣的笑容,凝视着小左的鼻水。



「啊!不要!嘶、嘶~~唔咻。」



那是先前从未有过的拷问。



以前,他们也曾经蛮横地要求小左立刻流出流鼻水。



可是,大致上也只是「如果碰到这家伙的话,她就会流鼻涕啰!」「快逃啊!逃啊!」之类的状况,对方通常随后一哄而散。虽然,那么做也会让伤到她的心,不过这次被对方这么仔细地上下打量,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时候的小左,真切地感受到人类视线的可怕。感觉像是被剥光衣服之后被关进笼子里,让她认真考虑自己干脆死掉算了。



「嘶、嘶~~不要!放开我!嘶~~」



「哇……」



其中一个男孩嘴里嘟喃着。这个在自己正前方凝视着鼻水的男孩,他发出了轻微的感叹声。仿佛在偷偷摸摸地窥探着非看不可的箱子一样。他吞下了口水,喉咙发出声响。



小左只觉得浑身起鸡皮疙瘩,一阵令人昏眩的厌恶感,在她身体里蔓延扩散。



(我快受不了了……)



就在她这么想的瞬间,



「你们这些家伙,到底在搞什么!」



像是MR.BIG主唱嗓音的宏亮声音在附近响起,只见一名少年飞身出现在小左前面。



那男孩是附近一带的孩子工。虽然小左害怕得说不出半句话,不过她知道那是邻居家的小孩,也知道他的名字。



他的名字叫做桩敬介。



「哇!是敬介!」



「糟了!」



「你们谁都别想逃!」



敬介脸上的笑容,像是童话里才会出现的恶狼。他飞身扑向放下了小左的男孩子们,一个个都抓起来轮番揍了一顿。然后要哭出来的他们排队站好。



「你们这些家伙是笨蛋吗!这家伙虽然是会流鼻水的鼻涕虫」



敬介似乎也认得小左,而且知道她的外号。



「但这家伙这么弱,你们就不应该欺负她。难道你们不觉得可耻吗?」



敬介怒声喊道。如果要打架的话,就去找强的家伙打,别做欺负弱小那种卑鄙的事。敬介充分展现了孩子工应该具备的资质。



不过,在那之后,



「喂!你这家伙,没事吧?」



「唔,嘶、嘶!~~呜呜呜呜!」



「你听到我的话了吗?呜啊啊啊啊~~嘶、嘶~~」



敬介伸出了援手之后,小左终于安下了心,也因此放声大哭,完全没回答他的问题。



「你这家伙,不能老是这么爱哭啦!」



啪!



敬介对老是哭个的小左不停已经感到麻木,在她的额头上拍了一下就回去了。



「呜啊啊啊啊!」



被敬介抛在身后的小左,继续嚎啕大哭。



简单来说,敬介虽然讨厌欺负弱小的家伙,但是也讨厌弱小的人。



只不过,自从那天以后,小左总是跟在敬介的身后。



不论敬介是不是恶狼,对小左伸出援手是铁一般的事实,即使他心里没有保护小左的打算,不过,只要跟在敬介身边,就不太有会欺负弱小之类的事发生,即使真的发生这种事,按照敬介的性格,他绝不可能放过那些欺负弱小的家伙。



再怎么说,敬介讨厌的是胆小鬼,而不是因为「鼻水」而讨厌小左。这让小左暗自感到一咼血↑



因此,小左宁愿哭着跟在出手比开口还快的敬介身旁,也绝不愿意离开他身边。虽然敬介嘴上老挂着「别跟过来」,不过他也不是真的要赶小左走。



脚步声响起。小碎步的脚步声,也跟在后面响起。



「又是你这家伙啊!」



「嘻嘻……嘶、嘶~~」



「我不是叫你别跟在我后面吗?」



「嘶、嘶"~~小左。」



「啊?」



「别叫我『你这家伙』啦,我叫小左,凉原左……嘶、嘶~~」



「小左,别跟过来。我最讨厌爱哭鬼了。」



「嘶、嘶~~」



脚步声响起……小碎步的脚步声,跟在敬介身后响起。



「我说过别再跟过了!」



啪!



「嘶、嘶~~呜、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



「别哭了,胆小鬼。」



脚步声响起……小碎步的脚步声,又在敬介后面响起。



「别跟过来,小左,别跟了!」



「唔,嘶、嘶~~唔咻~~」



脚步声响起……小碎步的脚步声,再次在敬介后面响起。



两人之间的微妙关系,在小左的过敏性鼻炎治好之后依然持续,而且一直持续到现在。



叩、叩。



「……唔。」



敲门声响起,小左从浅浅的睡眠中醒了过来。她似乎不知不觉之间睡着了。



小左本来想打开电灯,醒来后发现房间里是亮的,心想糟糕了。对小左来说,没关灯睡觉是件罪大恶极的事。



「喂,小左!你还没起来啊,我有重要的事要跟你说。」



「啊?哦,嗯。」



门后传来敬介的声音,小左连忙出声回答。确认时钟上的时间以后,发现已经晚上十一点了。事情的发展在小左的意料之外,她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



仿佛不希望对方知道自己刚起床似的,小左迅速端正坐姿,然后,门扉开启了。



喀擦。



敬介突然走进了房间里。



「怎、怎么了?」



小左一边用手指撩拨头发,一边努力地假装平静。



「哦。嗯,其实……」



敬介开口说话之后,突然间一脸正经,然后一直凝视着小左的脸。



小左的心跳次数瞬间窜升。她心想,难道、怎么会、真的吗……?可是,今天才第一天而已。



「小、小敬。」



「小左,你流鼻水了。」



敬介说道。



「咦?」



小左连忙用手捂住鼻子。指尖出现了长年以来的熟悉沾黏触感。



「……」



嘶、嘶~~



小左吸了吸鼻水。



然后,她一脸不高兴的说。



「有什么事,都已经这个时间了。」



「嗯,没有啦……话说回来,你是不是生气了?」



「我没生气!」



敬介略感诧异地歪着头,然后,吞吞吐吐地喃喃自语。



「嗯,没有啦,就是,那个,什么啊……呃……」



「咦?什么、什么?我听不见啦!」



「没有啦,那个,就是婚宴……」



「嗯?真是的,你说清楚一点啦!」



「你很啰唆欸!别一直催啦!我要问的是,老爸和新老妈再婚,明天是不是要替他们庆祝啦!」



被催促的敬介有点火大,高声怒吼起来。



「庆祝他们再婚?」



小左露出意外神情看着敬介。



「嗯、嗯。什么啦!你有意见啊?」



敬介一边这么说,一边老大不高兴地皱起眉头看着旁边。他的侧脸,看起来跟当孩子王的时候一模一样。



「嗯嗯,好啊。那就办一办吧,我来帮你。」



小左突然噗哧一笑,然后回答了敬介。



「这样应该算往好的方向发展了吧?」



「没有啦,毕竟是老爸的事,弄个样子就好。」



「不是啦。我说的是小敬跟新妈妈之间。」



「……啧。」



敬介昨了昨舌,然后抓了抓后脑勺。那是敬介从小时候就有的习惯动作。



「……总之,就弄个样子啦。」



敬介丢下这句话之后便走出了房间。



「晚安。」



小左凝望青梅竹马的背影良久,轻轻对他道了声晚安。



#3一一重奏(duet)



「哦~~今天没来的人又只有宫崎一个。」



在休假前的星期五,担任导师的篠冢老师,一边检视点名簿,一边懒懒地说道。



「老师——话说回来,宫崎同学还活着吗?听说他受了陷入昏迷的重伤。」



「嗯"~~这个啊?根据他父母的说法,好像是捡回一条命了,应该还活着吧?」



对这个才刚入院一个星期的学生,身为导师的篠冢老师,却以满不在乎的语气回答。



「那么,接下来介绍转学生吧。」



篠冢老师若无其事地继续说道。



由于这句话来的太过突然,他的班级里起了很大的骚动。这个学期也只剩下一个月,为什么这时候还有转学生呢?



「虽然说学期都已经过了一大半,但是请你们也别那么在意,况且这又不是老师的关系,如果有任何怨言的话,直接对那个转校生说吧。」



课堂上鼓噪了起来。众人讨论起为什么这老师要将责任推到无辜的转学生头上呢?这样不是会对即将成为班上一员的新同学造成无谓的压力吗?



不过,对新同学来说,反倒是因祸得福。对篠冢老师凡事公事公办的冷淡态度反感的班上同学们,全都团结一致起来,打算亲切地迎接这位来到班上的新朋友。



「嗯,那么转学生进来吧。」



篠冢老师说完之后,教室门扉开启了,转学生慢慢走了进来。



就在此时,班级的同学们纷纷倒吞了口气。



转学生像是活生生从西方童话故事里走出来的少女。她的一头赤红色长发编成了辫子,容貌仿佛纯白的陶瓷娃娃,身态犹如灵巧移动的小鸟,缓缓地走到教室中央。



「……我的名字叫赤岭游恋子,请各位同学多多关照。」



游恋子微微偏着头说。



然后,她眨起有着长长睫毛的大眼睛,彬彬有礼地屈身鞠躬。她那纤细的腰,细得仿佛弯下就会断掉。



班上的同学们不由自主地感叹起来。所有同学都觉得,在这个少女的四周,时光的流逝仿佛也变得优雅而缓慢。



「赤岭之前一直在瑞士的寄宿学校生活。」



在篠冢老师的说明之下,教室内静止的时光再度开始流动。



「而且也是赤岭公司董事长的千金。」



篠冢老师又补上了一句,让教室里的学生们齐声发出「啊——!」的惊叹。



赤岭公司。那是小左的父母以及乐太郎被调往分公司之前所任职的公司,那是日本国际知名的大企业集团——赤岭集团的核心公司。



赤岭集团旗下的企业,横跨了金融、运输、铁路、建设、演艺事业、娱乐、人力派遣、电器、重化学工业等领域,规模之庞大,被传播媒体戏称为「赤岭帝国」。甚至传闻只要家里的爸爸是在赤岭总公司任职,那么左邻右舍也会抢当亲戚。



此外,赤岭集团在日本共有十个分公司,近年来更持续以亚洲为中心,扩展事业版图到中国、台湾、韩国、泰国、印尼等国家。



换句话说,篠冢老师所说的话,带给同学们的冲击宛如「庞大帝国的公主,来到我们学校念书了。」



可是,为什么出身上流阶级的她,却特地进入这个在昭和末期创校,毫无传统可言的市立高中就读呢?每个人都歪着头思考着。



「那么,赤岭同学就先坐到现在还在住院的宫崎的位置……」



篠冢老师指向靠近走廊的最后面的座位,但游恋子却几乎朝相反的方向走了出去。而且,她的动作非常自然,就如同放上拼图的最后一块似地毫不犹豫,而且任谁也不忍开口指责她。



在众人的呆然凝视当中,游恋子缓缓走到靠窗户旁边的那排座位,然后在倒数第三个位子停了下来。



坐在那个位置上,头上绑着头带的少年,从刚才就一直眺望窗外的景色,不知正在思考些什么。



「嗯——可恶!第一句话要怎么讲比较好?『妈,初次见面您好』……不,不行不行不行不行!咦?」



少年终于察觉到投注在自己身上的视线,然后他转过身去。



在那瞬间,游恋子唇瓣微颤,泪眼盈眶低语起来。



「……敬介大人]



「咦?」



名字后面突然被加上敬称的敬介,整个人完全愣住了。



「……我一直、一直,都好想见你哦!」



游恋子无辜的大眼,豆大的泪水滑落而下,紧紧地拥住敬介。



「什么么么么么么——!」



在教室里的同学们齐声惊呼中,敬介看着游恋子哭泣的脸庞,似乎回想起什么,然后一脸诧异。



「你是爱哭鬼恋子吗?」



「……嗯。」



游恋子用力地点了点头。



赤岭游恋子其实不像外表那么脆弱,她是个很忍耐力很强的人,而且,她也是个不太懂得将累积的情绪适时宣泄出来的少女。



因此,在孩提时期,只要游恋子所承受的压力超过限度,情绪经常因此而溃堤,接着眼泪就会流个不停。



不过,因为身旁的大人告诉她不可以在人前哭泣,所以她在想哭的时候,就会立刻先忍住,然后再冲到家里庭院的角落,蹲下来偷偷地哭泣。



某日,游恋子在被教茶道的老师斥责之后,突然间发作起来。她简直就像抱着个水量不断增加的水桶似的,慌慌张张地冲到自己的秘密基地去。那里是个正好种了一棵大松树,而且四周有围墙围绕,对游恋子来说,那是世界上最空旷静谧的空间。



游恋子总是在那个地方独自哭泣。不过她不是放声大哭,而是无声啜泣。她从小时候很清楚不发出声音啜泣的方式。



「嘶嘶~~小敬,这样很危险……嘶~~」



游恋子像无声电影里的女演员般哭泣的时候,听见围墙对面传来少女呜咽的声音。声音听起来充满了湿润感。



「吵死了!别老是唠叨个没完。我要一个人去探险啦!」



紧接着,游恋子的上方传来拨动琴弦似的高亢声音。一看之下,对她来说是断绝壁,站着一名少年。然后,那少年攀着松树毫不犹豫地在她眼前缓缓爬下。



「……」



泪眼扑簌的游恋子,抬头凝视着这名少年,



「唉呀……哦!里面有人啊?」



游恋子心想,少年居然到现在才发现,自己的存在感还真是微弱,然后她立刻惊觉,自己被这名少年看见哭泣的模样了。



「嗯?你这家伙怎么了,怎么在哭啊?」



少年歪着头仔细凝视游恋子的脸。



虽然她急忙将脸上的眼泪擦掉,可是已经太迟了。虽然大致上都擦了,可是她一旦流泪,眼泪至少要流个二十分钟才会停。事到如今也没办法了。只觉得视线变得模糊,身体微微发颤。



「你是这户人家的小孩吗?」



游恋子并没有回答少年的问题,由于她被碰触到不可触碰的禁忌,因为太过恐怖而胆怯起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游恋子学会了不出声哭泣的方法,她的嘴巴却不由自主地发出声音。她心想,这样不行,这里明明是世上最空旷静谧的空间,如果发出声音的话,那就再也不安静空旷了。万一自己被迫舍弃这个地方,到底还能在哪里哭呢?



「唔哦。」



偷偷潜入的少年吓了一跳。然后,那少年就自然而然地把游恋子搂在怀里。少年这个突如其来的举动,让他虽然没捂住游恋子的嘴,却让哭声像是被胸膛吸收似的,慢慢停止下来。



这拥抱发挥了意外的功效。虽然没能让声音完全消失,不过至少降低了音量,让哭声不至于穿越广大的庭院传到屋子里。



少年的心跳声,仿佛渗入从抽噎啜泣转变为哇哇哭泣的游恋子的口中。然后似乎从喉咙深处扩及到身体中央。理论上已经完全放空的游恋子,身体清楚感觉到他『砰、砰』的心跳声。



经过了两三分钟之后,游恋子停止哭泣。



少年松了口气,将自己的身体移开。



「你这家伙,别突然间不说话啦,你应该是突然被吓到吧。」



「……你是怎么办到的?」



游恋子唐突地提出了问题。对怕生的她来说,这可说是非常勇敢的行为。



「啊?什么?」



「……你是怎么让恋子的眼泪停下来的?」



游恋子又很有礼貌地间了一次。原本游恋子的眼泪,应该是怎样也停不下来才对,现在突然这样,连她自己也感到诧异不已。



「啊?那个啊,你只要大哭个够就会停下来了。」少年说道。



「大哭个够……吗?」



游恋子微微偏着头,眨了眨有着长长睫毛的大眼睛。



「对啊,你这家伙刚刚不是抽抽噎噎的?你那种哭的方式,不论怎么哭眼泪都会停不下来。」



「……可是我已经哭出了好多眼泪了。」



「别哭啦。而且,你不是都没哭出声音吗?」



少年冷哼了一声,仿佛要对方别问这种理所当然的事。



「在我的家臣里面,就有个很爱哭的家伙,但是那家伙马上就会停下来不哭了,这是因为她确实地哭出声音,大声哭出来的关系。」



「确实地哭出声音来?」



「对啊,你刚才不就试过啰。」



游恋子以恍然大悟的眼神凝视着少年的脸。



「……那个,当家臣。让恋子当您的家臣!」



「啊?」



少年不明所以地叫了出来。因为以前总是很多人蛮横地要别人当家臣,他从没见过对方自愿当家臣的情况。



「……如果当了家臣以后,希望您能让恋子尽情的哭哦。」



游恋子几乎完全不知道任何家里以外的世界。所以她那时候以为,这世界上所有的人在想哭的时候,只要让这个少年紧紧抱住,就能好好地哭出来。



所以,如果成为这个少年的家臣,就可以尽情地哭了。那么也不必把自己关在空旷静谧的世界里哭。



「不行,我讨厌爱哭鬼。」



「……可是,您不也是有个爱哭的家臣吗?」



「唔……」



少年顿时语塞。



然后,就在此时,围墙后面传来呼唤少年的声音。



「嘶、嘶~~欸!小敬,快回来啦……嘶」



「哦,我都忘了。」



然后,那少年立刻又开始爬起松树。



「……唉呀!」



游恋子又一副眩然欲泣的模样。



爬到围墙上的少年,



「你、你这家伙叫?」



他抓了抓后脑勺之后开口发问。



吓了一跳的游恋子,表情变得开朗起来。



「……游恋子,我叫赤岭游恋子!」



「鱿链子?你的名字好奇怪。」



「……啊?」



游恋子的眼泪又快滚下来了。



「我是叫桩敬介,再见了,恋子……我会再来的。」



说完这句话之后,桩敬介转身消失在围墙后方。



在那之后。正如敬介所允诺的,常常出现在游恋子家里,总是露出麻烦透顶的表情,让她尽情哭泣。



「都是你啦,害我的衬衫总是被弄得湿湿的。」



敬介没好气地说。不过,他也不是责怪游恋子的眼泪流得比一般人多,而是每当她哭完之后,总是会冷得起鸡皮疙瘩,穿着湿漉漉的衣服回家去。



对游恋子来说,在敬介面前哭泣是世上最幸福的时刻。



可是,在某一日。



游恋子突然被要求前往瑞士的寄宿学校留学。不,用「突然」这两个字形容不恰当。那只是游恋子本人不知道这件事,凡是赤岭家族的人,年龄一到了十岁,就都会送到国外培养他们的国际观。



当游恋子的爷爷,也就是赤岭集团的创业者赤岭游山作出命令以后,游恋子瞬间倒抽了一口凉气。



「……呜。」



然后,她仿佛面临世界末日似地哭个没完,整整嚎啕大哭一天一夜。



对于以前从未在人前哭泣,如今却像发狂一样开始大哭的孙女,爷爷赤岭游山非常震怒。



「你好歹也是称霸世界的赤岭集团的子孙,你那是什么丑态啊!」



「……不、不是的!爷爷你根本就不能了解!」



这是自游恋子出生以来,第一次出言顶撞掌管犹如帝国般庞大的集团的老人。



眼泪是一种奉献,是对自己的凭吊。与敬介分离,对游恋子来说,就等同丧失了自己最重要的部分。它就像是对被夺走生命的自己献上的祭品。



直到现在,自己都一直被形塑扭曲成赤岭家要求的模型。



连这么一点任性都不受容许,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之前却能忍耐得住。



从那一天开始,游恋子每天上床之前,都一直顾盼着靠近松树的围墙。喉咙都哭哑了,已经「哭不出声音来了」。虽然眼泪还是流个不停,但是已经「哭不出声音来了」。



总之,她好想再见到敬介。如果能见到他,就能再哭出声音。游恋子心里这么坚信着。



不过,敬介却一直没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就在必须离开赤岭家的数小时前的时候,少年以一如往常帅气姿势出现在围墙上。



「喂!恋子,我来了!」



「……敬介大人!」



游恋子用嘶哑的声音呼唤他。



「你嗓子哑啦?发生什么事了?」



发问的敬介,声音不知道为什么也嘶哑了。让她不敢相信的是,敬介的脸上也残留着泪痕。



「敬介大人,应该是我问您怎么了才对。」



游恋子忘了自己的处境开口问道。因为她感到非常吃惊。



「嘶、嘶~~小敬!」



围墙后方又传来那个充满了湿润感的声音。



「唔、唔……小敬,快回来啦!这样不行啦!快点、快点!回家,嘶~~要快点回家!小敬的妈妈,今天就会离开了。」



「啰唆!谁、谁说要去跟她说再见了!」



「你不去跟你妈妈道别不行啦!呜哇啊啊……你一定要去啦!呜哇啊啊!」



围墙外的女家臣,像是溃堤似的放声大哭。那种嚎啕大哭的完美哭声,让游恋子非常羡慕,对于这个未曾谋面前辈,她心里想着「真不愧是前辈!」而感到敬佩万分。



不过,如果自己与敬介相见的话,应该可以尽情地放声大哭才对。为何敬介这几天没在这里出现,或者为什么敬介现在会这样,游恋子虽然年纪很小,却还是能够理解。即使如此,她还是无法让敬介在自己面前痛快地哭出来。



「……唔,呜啊啊啊啊啊!」



『对不起——』游恋子心里如此喃喃自语之后,也以不输给围墙外前辈的音量,放声哭了出来。



「……唔。」



敬介咬紧牙根,默默不语地紧紧抱住游恋子。



「敬介大人!敬介大人对不起!恋子、恋子我……不想与敬介大人分开。」



游恋子就这样把话都说出口了。现在或许还来得及,或许敬介和她的妈妈还可以做最后的道别。因此,游恋子把心里想说的话,全都向敬介表白了。



「……我知道了。」



敬介点了点头。



当时敬介到底抱持怎样的心情,游恋子并不明白。他是真的不想和他妈妈道别,还是想和他妈妈好好道别。



不过,当时敬介确实对她点了头。



「小左!你先回去!」



「咦?小敬、小敬!不行啦!快回去!」



无视于围墙外的家臣前辈的声音,敬介拉着游恋子的手开始狂奔。



「不用担心,你是我的家臣!所以我绝对不会抛下你的!」



游恋子一边奔跑,一边望着自己前面的敬介,他脸颊上似乎泛着泪光。



当两人沿着种满各种植物的围墙冲到侧门前面的时候。



两人的面前出现了巨大的黑影。



「你是什么人?你打算把小姐带去哪里?」



身穿一袭黑色西装的壮汉,以锐利的眼神瞪视敬介。



「这家伙是我的家臣。虽然我还没决定要带她去哪里,可是,我绝不允许你们让她去那个也不知道在哪里的叫瑞士的外国。」



敬介面无惧色地犀利反驳。



砰!



「呜啊!」



黑西装男子立刻抬脚踹向敬介的腹部。



「我最讨厌小鬼了,不过,出手教训小鬼是我最擅长的。」



「唔……呃啊!呃啊!」



敬介喘不过气蹲在地上,那男人又朝着他脸上踹了一脚。



啪!



「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