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静流姐与单眼独脚伞怪(1 / 2)
第一个发现者,无巧不巧正是在山上迷路的遇难者。那名遇难者好不容易才来到得以收到讯号的地方,以手机报警。在电话中,比起自身的安危,感觉起来他似乎更渴求有人能够设法纡缓一下自己心中的恐惧。
「——喂喂?」
由于对方的口吻显得十分慌张,因此接到这通报案电话的女警一开始完全无法理解他到底在说些什么。
「请您先冷静下来。您刚刚说什么?」
『我、我发现——所以也就是说,直觉告诉我,这个事态非比寻常——』
「发现?请问您发现了什么了。」
『我刚才不是说了吗——』
女警先是听到一阵呼吸急促的声音。
『——我、我说,不可能还活着吧!』
接着,便传来一道因为气力放尽而稍显嘶哑的尖叫声。
「什么东西已经失去生命迹象了?」
『大概是人类吧——嗯。我猜应该是个女人没错,可是……』
「等一下,您说有人怎么了?」
『我看、这一定发生有好一段时间了——』
由于对方的声音抖个不停,以致女警根本无法掌握对方想要表达的重点。
「请您按照顺序一一说明清楚。您说您发现了什么,没有错吧?」
『我就说我——发现了人啊!我想应该是啦。』
「您发现一名人类失去了生命迹象——也就是尸体吗?」
『我就说已经死了嘛,死得干干净净!除了死亡以外还能做啥解释——毕、毕竟都那种模样了!』
「您发现了一具尸体是吗?确定真的是人类?」
「这、这个——该怎么形容才好呢?』
对方的声音听起来没什么自信地颤抖着。
『形状有点——』
「是谁的遗体呢?」
『那种事情我哪会知道啊?怎么可能知道!』
「请问看起来是什么状态呢?」
女警直到现在仍然搞不清楚这究竟是恶作剧,还是真正的报案电话。虽然由对方的语气听来感觉不像是在演戏,可是他所说的内容可谓支离破碎。不仅如此,对方接下来更是说出了令人意想不到的话。
『该怎么形容呢——那感觉就像是……』
在短暂的沉默后,对方在电话的另一头如此表示:
『妳听我说——看起来就像是「单眼独脚伞怪」啊。』
「……嗄?」
『妳应该知道吧。哎唷。就是只剩一只脚、一只眼睛,而之所以说是雨伞嘛,是因为骨头是从头顶松散地往下延伸——』
——一分钟之后,女警决定不论如何先向长宫报告。附近的警力随即被派遣到那座苍郁深山的现场去,确认了在那里等候的报案者以及那一具问题『尸体』。而被证实为女性的那个东西,是一具死亡已经超过三天并且开始腐烂的尸体,那个状态不论怎么看,都不像是死于单纯的意外。
因为那具尸体非常地诡异。
不只右脚自腰际以下整个消失不见,两只胳臂甚至还被劈柴刀之类的器具斩断。如果只是这样,也不过是一具支离破碎的尸体罢了。不过事实上,那两只胳臂并没溜真正离开身体——而是在肩膀的位置被刀器完全切断开来。
但是,胳臂断掉的『手掌』——上头的指尖却插进了头部。
也就是变成被切断的手戳破了尸体的脸部与皮肤,直接牢牢地掐住头盖骨的状态。
尸体只剩一只脚不说,两只胳臂还紧紧地黏着头部,无力地垂下——这副模样看起来就好比箭头似的——或者说,外观轮廓就像报案者在电话里所描述的『单眼独脚伞怪』。
或许是感到极其强烈的苦闷之故,死者长长的舌头从嘴里吐了出来,而由于右手的中指与无名指刺穿了右眼,以至于她的脸上只剩一只眼睛。失去光芒的器官透过一头披散着的长发隙缝直盯着虚空。
县警本部很快判断这是杀人事件的可能性很高,立即设立了对策本部,开始在周遭一带进行详细地搜查。同时,也紧急召开了确认该名女性身分的确认行动。但是别说是衣服了,就连任何可以证明她的身分的物品都没有穿戴在身上——应该说,这极可能是犯人为了湮灭证据所做的举动——看来需要花费一段时间才能让死者的身分明朗化。
此外,传媒在这个时候也嗅到了这桩不寻常事件的味道,骚动有如雪球般愈滚愈大。
*
「呼——」
那间医院就座落在离都市有段距离的半山腰上。尽管凭借着一条路面施工完整,且人行道加装了防护栏的马路和山下世界保持联系,但在绝大多数的时间里却不见任何人车辆经过。
「呼……」
我独自一人定在那条马路上。
四周安静到令人叹为观止的程度,就连风吹动树稍的声响都异常地鲜明。
记得刚开始来这里探病的时候,心里总是觉得毛毛的。其实正确说来,应该是我对不管何时前来,看起来总是很新的柏油路面感到畏怯吧。不过,现在倒是已经习以为常了。
明明不曾看过有任何人在此地行走,人行道的半路上却又很莫名其妙地设置了一架果汁自动贩卖机。
一路走来口干舌燥的我总是会在这里买瓶果汁解渴。今天我买了橘子果汁。
(不过除了我以外,还有谁会在这里买果汁吗?)
每次心里头都会不禁浮现出这个疑问。因为不管哪一次经过,这部自动贩卖机都一定有新产品上架,感觉上似乎也不像是摆了之后就被遗忘的样子。医院里的人根本不可能大老远跑来这里买饮料,毕竟医院里就有自动贩卖机了啊。
我单手拿着罐子重新迈开步伐,不久便来到了可以望见医院建筑的地方。
(——嗯,还是老样子……)
总之,就是一栋白色的建筑物。
医院都是这样,有啥好奇怪的——虽然心里这么想,不过话说回来,白色之所以会那么抢眼,还是因为外形微妙地给人一种既简单又四四方方的印象吧。怎么说呢?就好比纵向的细长豆腐,又或者说是——
(……不行、不行。)
我将想象逐出脑外,不可以想那种事情。
「哦,这不是小夜吗?」
已经认得长相的警备人员在见到我之后出声叫着我的名字。
「你好。」
我打了声招呼,顺手把手上的罐子递给他,他接过后将罐子丢进一旁的垃圾桶。
「妳今天打算待多久呢?」
「呃,跟平常……」
一样——话说到一半我便忍不住犹豫了起来,因为忽然想到今天或许会有一番长谈也说不定。
「……有可能会比平常还要久一些吧。」
「是吗?那麻烦妳帮我跟公主问候一声啰。」
「好的。」
我通过警备大门,一脚踏进了医院的腹地。
直接往又宽又大的医院挂号柜台走去。还是老样子,除了我以外,没有半个人在那里准备挂号或者等候自己被唱名。
「不好意思,我是来探病的。」
挂号台里的人是个生面孔,我略微紧张地开口说道。她堆起了满脸的笑容回答:
「妳是小夜对吧?我有听说了,妳随时都可以自由进出喔。」
我向对方道了声谢,往电梯走去。
然后搭电梯上楼,离开电梯后,在一间宽敞的病房前停下了脚步。
这层楼只放了一张病床不说,就连住院的患者也只有一个。虽然心想别的楼层应该还有其他的病患,可是我却从来没有见过其它的人,实在不清楚这间医院是以什么样的基准来收受入院患者的。
叩叩——我敲了敲房门。
一如往常地,过了整整三秒钟之后,我才听见里头传来响应。
「——请进。」
尽管隔着一扇门,那个声音听起来依旧十分清亮。
我打开了门,半坐在病床上的她便用熟悉的安稳笑容迎接着我。
「欢迎妳来,小夜。」
虽然我也想跟她一样露出笑脸说话,但就是没办法顺心如意。
「静流姐,妳最近过得好吗?」
「老是觉得很无聊呢,不过多亏妳来了,我现在心情还不错喔!」
她那头长发随着从敞开窗户灌入的风微微地飘动了起来。
「想吃点什么吗?」
我把手伸向放在一旁的水果篮。
「都可以呀,想吃就尽管拿吧。」
「哎唷,我不是在说我自己啦!」
「不过妳刚刚才喝过橘子汁,应该不会想吃水果吧?」
听到她这么说,我吓了一大跳。
「咦?」
「是百分之百纯果汁对不对?妳嘴里现在不是还残留着味道吗?」
她直盯着我瞧,一边如此说道。
「…………」
我一时无言以对,接着马上回想起静流姐向来对味道非常敏感。因为平常都橱医院的消药水味包围着,所以她的神经也特别纤细。
「对、对不起——」
我只觉得自己双颊发烫,忍不住伸手捂住了嘴巴。
静流姐看到之后咯咯笑了起来。
「小夜,妳是不是个性很害羞啊?」
然后像是在调侃似的说道。
「还不都是因为——」
「妳有一种很好闻的味道唷。嗯,这么说好了,就像是太阳公公的味道。」
「太阳公公是什么样的味道呀?」
「嗯,类似在大晴天时刚晒完太阳的床单那种味道吧。」
「我就当作妳是在称赞我好了。」
我夹杂着叹息开口说道,静流姐淘气地眨了一下眼睛。
「若是单单被称赞『可爱』,妳应该早就听到耳朵长茧了吧?所以偶尔换个口味,让人稍微兜个圈子的夸奖也不错啊?」
「这是在开玩笑还是在挖苦我?」
毕竟无论从哪个角度打量,或是询问谁的意见,静流姐都远比我还要可爱,甚至称得上是个美人胚子。
「妳误会了喔。」
静流姐说着摇了摇头。
「我这个人才不会说出那种口是心非的话呢。」
依然是那种让人听不出来究竟是真心话、还是随口胡扯的酥软口吻。
我不禁呵呵笑了起来。不管怎么样,看着静流姐那副开朗的表情,总能让我的心情跟着放松起来。
「话说回来,小夜,最近如何呀?」
静流姐是以轻松的口气询问的,但我反而从她的问话方式感受到了一股不好的预感。
「妳说的如何指的是什么事?学校的成绩还是大同小异啊。英文成绩如果能再拉高一点就好了。」
虽然我试图装傻蒙混过去,可是静流姐却丝毫不予理会,只见她又露出了笑瞇瞇的表情说道:
「不是有个颇为有趣的事情发生吗?」
然后,她边注视着我的脸,边如此说道:
「我想想,大家是怎么称呼的呢。好像是『单眼独脚伞怪』对吧?」
「……………」
静流姐有一个让我感到非常困扰的毛病。
那就是她对于那种如果换作是我,就会忍不住想要移开视线的残酷事件、或者错综复杂的谜团非常执着,并且抱持着极高的兴趣。
过去曾在某条长隧道里,发生过一起好几辆车连续追撞,因而造成十几名乘客死亡的惨痛交通事故。问题在于每辆车子的残骸后方都留有被追撞的痕迹,导致最后演变成完全搞不清楚最先冲撞他人的车辆究竟是哪一辆的不可思议状况——静流姐一听到这件事,就叫我去搜集各家报纸和电视上的新闻特集,然后再自行推理并挖掘出了原因。当时我虽然也被事件的意外真相给吓了一跳,但最令我吃惊的,还是静流姐那高人一等的智力。因为她不仅没去过事发现场,甚至一步也没离开医院,就把警察和一群专业人士再怎样调查也查不出原因的事情给解开来……
(……不过……)
不过,我个人对于有人死掉、或是遭到杀害那一类的事情,基本上是抱着不碰为妙的态度。
只是静流姐却跟我恰恰相反,甚至还会主动去深入接触那一类的问题。
「…………」
我一陷入沉默,静流姐便轻轻握住了我的手。她的手一向都很冰冷,而我也总是会被那个触感给冷不防吓到。
「拜托妳,小夜,说给我听嘛。毕竟除了妳之外,我几乎看不到什么人呀。」
静流姐眼珠子略微往上,稍稍皱起了眉头,直直地盯着我的眼睛瞧。
「呜……」
感觉既像一只撒娇的猫咪,又像是从非常遥远的地方望过来似的——我对静流姐这个眼神可以说是毫无招架之力。
「知、知道了啦,帮就帮嘛。」
我叹了口气,打开顺道背过来的书包。里面摆着一些报纸和周刊。
没错——我早料到事情可能会演变成这样,所以姑且先备妥了『数据』,纵使我最乐于见到的结果是它们可以派不上用场。
「小夜真的好体贴喔。」
静流姐说着又微微露出一笑。
「妳又调侃我了——可是,这些全都是一般市面上贩卖的东西,所以内容可不像搜查资料写得那么详细喔?」
「不足的部分我会自行想象补充,没问题的。」
静流姐拿起数据一边阅读,一边轻松地说道。
「什么想象啊——」
如果我没搞错的话,所谓的名侦探在碰上不明确的事情时,不是都会拚命调查,直到事件明朗化为止,而且对于偏离事实的事情也不会去加以推理的不是吗?——虽然对此感到纳闷,但是毕竟我也无能为力,因此自然没有抱怨的余地。
「另外,我也想听听小夜的看法。」
静流姐一面翻阅报纸,一面对我抛出话题。每次都是这样,静流姐总是喜欢从我的观点来了解事件的内容。
「可是——该怎么说明才好呢?简单地说就是——」
尽管满心地不情愿,我还是将那具不可思议尸体的相关事情告诉了静流姐。
「——因为这样,所以少了一只脚。」
「妳是说两只手都刺进了脸部,可是却从肩膀的关节处被剁下来和躯体分离了——唔。」
静流姐一脸冷静地点点头,似乎完全不觉得这件事情有什么好恐怖的。
「没有其它的外伤了吧?」
「应该是。」
「体内没有验出像是安眠药之类的药物反应吗?」
「嗯,不过好像有一般的药物啦。」
正确来说,是必须每天持续服用的口服避孕药,而且似乎还是非法的。只是,最后经证实并非是有毒的药物。
「死因是失血过多和休克对不对?」
「大概是吧。」
「由双手被类似劈柴刀的器具斩断这件事来看,说它是单纯事故的可能性几乎等于是零呢。」
「或许吧。」
「发现的地点是位于针叶树丛生、坡度峻峭的山上……照这个地点看来,就算判断犯人是将她弃尸在那里一点也不奇怪。」
「是不奇怪。」
「这没找到右脚对吧?」
「听说是这样没错」
静流姐一边冷静地看着数据,一边和我进行讨论、检讨着状况。阅读与对话同时进行正是静流姐一贯的做法。只是我……
(真希望她不要再继续问下去了。)
却怀着如此软弱的念头。因为一旦她开口询问,我就必须回答那些让自己浑身不舒服的事情。但是想当然尔,静流姐全然不把我的感受放在心上,只听她不客气地接着问道:
「在脚被截肢下来的腰部、还有两只手臂的根部关节上,是否曾有过生活反应?」
所谓的生活反应,该怎么解释呢——那是一种用来判定伤痕是否在死者活着的时候所产生的迹象。只要持续和静流姐打交道,自然有机会摸熟这一类的专有名词。
「我想想——好像有吧。」
尽管电视新闻没有明确提到,不过某些周刊却有提到这一点。
「换句话说——被害者是在还有生命迹象的时候,被截去右脚和切断双手的吧?然后呢。牢牢掐住头部的手又是什么样的状况——」
静流姐一边小声嘟哝着,一边反复做了好几次貌似点头的动作。她此时已经放下手上的资料,看来是掌握到所有值得吸收的情报了吧。
「——不对,我看一定是没有进行过确认。」
「确认什么?」
我出声询问,但静流姐却闷不吭声,只是兀自点着头。
然后就这么持续思考了几分钟的时间。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这种时候保持沉默,以免打断她的思绪。
静流姐忽然喃喃自语着。
「……会是闪电吗?」
接着说出这句不可思议的话来。
「啥?」
闪电?这是什么意思。尸体上并没有遭遇过雷击的痕迹,所以死因不可能是因为落雷的缘故。
不过静流姐却又陷入了沉思,而我也没有特别提出什么问题。反正就算问了,八成也是有听没有懂吧。
静流姐仿佛就此陷入了长考,然后……
「——嗯,实在让人想不透耶——」
她如此嘟嚷着,长长叹了一口气。这表示她的思考总算暂时告一段落了。
「真的有那种即使是我们也能清楚明白的理由存在吗?」
我说出了一个俗不可耐的感想。没错,事件当中最为难解的谜,正是那个『理由』。
犯人为何非得要把尸体加工成那种不寻常的模样不可呢?
这个理由,也正是让整起事件染上一层有如莫名恐怖小说印象的主要原因。
周刊杂志甚至还写着『疯狂的产物,恐怖的人体艺术』如此惊悚的标语。不禁让人疑惑犯人究竟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态,才能做出切下人类双手、并拿它掐住脸部不放如此恐怖的举动?这已经远远超越我所能理解的范围了……或许应该这么说才对,我根本一点也不想要理解。就算是出自于无聊的胆小心理也无所谓,与其要我搞懂那种事,我还宁可继续当个胆小鬼。
只不过,如此消极的我随口说出来的意见——
「咦?」
却令静流姐抬起头朝我看来。
「妳刚才说什么?」
她一脸惊讶万分的表情,害我也跟着吓了一跳。
「——咦?怎、怎么了?」
「不会有那种可以理解的理由存在——」
静流姐茫然地露出无法置信的表情。
「小夜,没想到妳竟然会说出这种话来——」
只见她那纤细的双肩不停地颤抖着。
「咦——什么?」
我一头雾水,忍不住乱了阵脚。拚了命地想要向她解释。
「不、不是啦——哎唷。那个叫什么啊~异常性格犯罪对吧?那一类的事情实在是太困难了,再加上——我脑筋又迟钝,所以其实也不是很懂啦。」
我畏畏缩缩地说道。虽然是在辩解,但静流姐到底是针对什么事情,又是作何感想,其实我一点头绪也没有,所以根本无从解释,简直是一筹吴展。
但我没料到的是,在听到这番话之后——
「啊——」
静流姐竟然露出一脸安心的表情。
「嗯——原来妳是这个意思啊。」
然后把手放在胸口上,缓缓地点点头。这才是我认识的那个态度沉着冷静的静流姐。
「对不起,我刚刚有点误会了。」
「嘎?——不、不会啦,没有关系。」
我跟着松了一口气,可是心情却无法安定下来。
「那么……妳本来以为是什么意思?」
「没事、没事,只是无聊的误解啦。是我自己想太多了。」
静流姐一边低声笑着,一边摇了摇头。
「我刚才稍微思考到人生的方面去了。一时间还以为妳竟然会说出『人类绝对无法明自己活着的意义』这种心理不健全的话来呢。」
「……啥?」
她到底在说什么呀?我开始有点迷糊了。
(……我们明明是在讨论杀人事件,她却跟我扯到人生方面去……)
我的脑袋此时一片混乱。相较之下,静流姐则是已经完全恢复平静。
「比起理由,我不懂的反而是——」
她以稳健的语气开口说道:
「通常在这种状况下,凭警方的搜查能力应该早就已经『发现』了才对。」
听她这么一说,我稍稍倒吸了一口气。
「……也就是说,犯人要更为技高一筹啰?」
她这句话的意思是表示,这并非单纯性格异常者所引发的冲动事件吗?难道背后还有什么巨大的阴谋存在?
「这就很难说了,也许最后会抓不到犯人也说不定。」
静流姐说得倒简单。
「……那不是很伤脑筋吗?」
我一发出觉得很困扰的声音,静流姐便呵呵地微微一笑。
「既然如此,我需要更多的数据。」
接着她如此表示:
「我想要事发现场附近的详细地图。」
「地图?妳指的是现场的平面图吗?」
那种东西是隶属于警察机关的机密资料,凭我这等平民老百姓根本就别想要摸到边吧。不过,静流姐却摇头加以否定。
「不是妳说的那个,而是范围更广的地图——啊啊,航空照片说不定比地图更好。」
「航空——?」
「大型的公立图书馆应该有收藏全国各地最新的照片才对。能麻烦妳帮我跑一趟吗?」
「……可以是可以啦。」
静流姐看来一副充满干劲的样子。这下子,我似乎也免不了正式被卷进这场『单眼独脚伞怪』风波里了。
我站在莫名显得生气蓬勃的静流姐面前,感到有些头晕目眩。
静流姐则是以平静的声音继续说道:
「欸,小夜。人类下手杀人的同时,其实也就表示在那当下便已经注定失败了。不是吗?一旦杀了人,法律、道德、常识、全世界以及良心——假设有的话,全都会谴责犯人,变成否定他行为的事物。别贸然去做会招致这种可能性的事,自然是最好不过的了。倘若尽管如此却还是下手,那么在那一刻他就注定是失败了。这只能怪在事态变成如此之前疏于防范未然,才会沦落到非得去做杀人这种违背常理的事不可……换句话说,所谓的杀人,不仅是在弥补失败,更是一种企图掩饰自己怠惰的姑息行为。」
静流姐平时绝不会大声嚷嚷,说话也总是轻声细语的。或许是因为这么做会对身体造成负担吧,她甚至很少起身离开病床。
「小夜,举凡异常还是谜团这一类所谓的不可思议现象,其实只是人类对事物的见解之一罢了。不论感觉起来有多么异常又超乎常理,都只是单纯的现象。所有的事情,必然有其本身的道理与逻辑存在。」
静流姐一脸凛然地如此断言道,可是我却没办法像她那么有自信。
「但——但是,把好端端的一个人弄成『单眼独脚伞怪』那种非人类的模样,只让我觉得惨绝人寰。而妳现在却说那样合乎道理,我实在无法认同这种事!」
静流姐听到我发牢骚,缓缓摇了摇白净的脖子。
「那是因为小夜的心地很善良,才会这么认为。」
「咦?什、什么意思?」
「像我这种拥有一颗些许堕落之心的人,一旦有所谓不可思议的事情摆在眼前,便会忍不住想要『窥探』一番——对人类与世界缺乏信任,总觉得里头一定隐藏着什么样的欺瞒——究竟是藏着什么样的掩饰呢?我无法克制自己不去探索真相。」
静流姐嘴角挂着一抹浅浅的笑意。
「只是,最大的掩饰或许就是我现在还像这样活着这件事吧。照理来说,我得的明明是早该丧命的疾病才对,不知道我的身体究竞是如何让人看不出来的?」
她说到这里便噤口不语。
「…………」
我喜欢静流姐,可是却很不欣赏她这种态度。
「不可以这样说自己啦,静流姐。那不是掩饰,只是单纯的懦弱罢了。妳一定会好起来的。医生们也很尽心尽力地在帮妳医治呀,不是吗?」
我用稍显严厉的语气开口说道,她听了温柔地笑了笑。
「谢谢妳,小夜。搞不好让我活下来的因素既不是药物也不是治疗,而是妳的支持也说不定喔。」
她的微笑是那么地婉约又恬静,令我不自觉地怦然心动。
「才、才没有这回事哩。不过,我当然会为妳加油啊。」
「但是,小夜——人总难免一死,这次的事件也是一样。而且,那里面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可思议的谜。」
静流姐以婉约的口吻继续说道。
「有的,只是将既残缺又不忍卒睹的模样给暴露出来的『掩饰』而已——所以,这个事件就交给我来解决吧。」
「…………」
静流姐此时所流露出来的眼神,实在很难让人相信她是个卧床将近两年的重病患者——因为她给人的感觉是那么地强韧又精明。
2.
「——唉。」
我离开静流姐的病房,一股疲惫感同时袭上了心头。
踏出房门之后,我直接前往位于同一楼层的医师办公室。才敲完门,便听见中气十足的男中音回了一声「请进」。
「您好。」
「啊啊,妳来啦,小夜。」
静流姐的主治医生很年轻。至少由外表看来,大概只有二十五岁至三十五岁左右。
医生长得既高又瘦,眼镜底下的眼珠稍微泛着蓝色,因此有时候我会很好奇他搞不好是本国人和外国人所生的混血儿也说不定。
「公主殿下的心情如何?」
「嗯,好像还不错,不过我倒是有点伤脑筋就是了——」
医生看到我一副无力的模样,不禁笑了出来。
「她的兴趣又发作了吗?矛头对准的是那起不寻常的事件对吧?我早料到会这样。」
就连医生都说得这么轻松。那个事件明明就很残酷啊。
(唉,看来即使目睹人类被碎尸万段,医生大概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好恶心的吧。)
我的感性似乎和这间医院格格不入。但为求保险起见,我还是提出了疑问:
「那样子没问题吗?让静流姐用脑过度,不会累坏了吗?」
「不,那种程度对她而言应该只是轻松的消遣吧,因为她冰雪聪明嘛。」
「话是这么说没错——」
「何况,和她谈天的对象是妳呀。正因为是和妳一起进行的,她才能放松下来。是不是对妳造成困扰了?」
「这个——倒是不至于啦。」
我不是这个意思,也从来不觉得麻烦。因为我会来这里探望静流姐、和她谈天,最重要的因素就是我本身也觉得很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