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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狙击手来袭(2 / 2)


真的是────难以捉摸。



最重要的是,就算是处于这种情况下,人识那副彷佛毫不焦虑的模样,真是让人搞不懂。说起来,自杀志愿也曾经说过这样的话────



『他,绝对不会动摇。』



『不论发生任何事情,身处于任何情况,零崎人识一直都会是零崎人识。不论是身为「零崎人识」这个杀人鬼的时候,或是身为「汀目俊希」那个爱跷课的国中资优生的时候,他都绝对────不会动摇。』



原来如此,那家伙是个性还真潇洒啊。



可是,这种情况之下,内心却没有丝毫的动摇,真是让人头痛。随时保持冷静状态,不见得是件好事。在混沌之中保持冷静,对四周的人来说只是单纯觉得他们在惹麻烦罢了。



「……唉,阿愿。」



────好吧。



事到如今────只能等待救援了。



就算没办法与外界取得联系而无法呼救────但救援并不会因为有人呼救才出现。因为存在着即使不呼叫也会前来的正义使者。



没错。自杀志愿,零崎双识。



这次原本就是他的任务────忽然得找人代理此事,所以才叫来轧识跟人识。当然现在躺在那边的八人────轧识原本就打算在顺利杀了这八人之后,要立刻连络双识的。



现在没办法连络了。



应该要有的连络却没有出现,恐怕事有跷蹊。如果他注意到这一点────如果阿愿注意到的话。



『阿赞你这样一点也不好。虽然你不想失去爱────可是面对爱却非常胆小。』



「……」



『杀人的时候,大声呼喊是很棒的哦。自己是为了爱而挥舞凶器,为了爱而挥舞疯狂。当然,《零崎》的杀戮是没有理由的────零崎只存在《杀意》────要是不这么认为,总有一天你会遭到爱的报复哦!你要稍微这么催眠自己才会比较乐观。』



啊,随便你怎么说都好啦!



快点来帮忙。



光靠我的话。阿愿,我────跟你是不一样的。



要我跟你一样,那会让我很困扰。



光靠我的话,在这种情况下,是没办法像你一样保护家族的────



◆ ◆



大约距离一点三公里,建设中大楼的五十三楼,依然拿着步枪的狙击手────正透过瞄准镜望着目标公寓四十五楼的窗户。



「……无计可施,等待救援────现在大概是这样吧。唉,对他们来说,大概就只是那么点『计策』吧。毕竟不离开死角就想要到达走廊,不管怎么看都是不可能的。」



呼,狙击手轻轻点了下头。



「不过……刚刚的手机是怎么回事?虽然忍不住反射性地射击了,但确实是从愚神礼赞先生那边往脸颊刺青的小弟那边丢过去的────难道说是脸颊刺青小弟要求的吗?如果是那样,又是为了什么────」



此时,她头一次从瞄准镜移开双眼,从趴卧的姿势起身,站了起来,「唔────哦!」伸了个懒腰。大概是见事态陷入胶着,决定要暂时休息吧。



「看起来,那个脸颊刺青小弟────对我来说,他似乎含有许多在我计算之外的不确定因子呢。『好』……『不好』……该怎么说呢……唉,如果照课本说的,就这样进入持久战也可以────可是在这个情况下,不能这样对吧。要施行过于缜密的战略,也是需要深思熟虑的。」



接着,她从口袋拿出薄薄地、卡片状的无线电。



「是的────嗯,是我。嗯────那就麻烦你了。虽然你比较保险……要把他们两个人引出来。你听得懂我说的话吧?仔细听懂了吗?听懂了吧?如果听懂了,请复诵一遍……不对,不用杀了他们也没关系────只要把他们从死角引出来,让我动手来杀他们。对……没错,那就拜托你了。」



通话结束,卡片放回口袋。



「那么……」



狙击手又伸了个懒腰之后,再次趴向步枪。



「对我来说,差不多限制时间也────逼近了吧?要是他们的『救援』过来了────在这种情况下,如果其他的『零崎』成员现身的话,对抗的计策除了借助『病蜘蛛』(Zigzag)小姐的帮忙外,没有其他方法了。不论是输是赢,都希望能在她出场前做个了结,不懂得适当的退场时机可是不行的哦────」



她────似乎有些愉快地微笑着。



「暂且,先想好死不认输的借口吧。」



◆ ◆



────不愧是零崎一贼,对「那个」,他们两人,零崎轧识、零崎人识────同时注意到了。



从走廊那里的────另外一边,传来「叮」的一声。



那是────告知电梯抵达的声音。人识从楼梯上来或许不知道,可是轧识能够肯定没错。



────为什么?为什么现在会听到那种声音?那当然代表────有谁到达了这个楼层。



是谁?是谁来了?究竟是────为了什么而来?



「咳呃、呃……」轧识不由得咕哝起来。



是这样啊?────他想错了。



「救援」的存在并不只有自己这边。反而因为没有被「阻挠」,对狙击手来说更可以随心所欲地呼叫同伴。为了打破这个胶着状态,派了同伴到这层楼来────



「呃、唔唔唔……」



束手无策的零崎轧识朝着「愚神礼赞」伸出了手,可是────



玄关的开门声。



走廊的脚步声。



然后────



「飘啊飘……」



出现了一个看上去年纪没有多大的少女。



与其说她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不如说是衣衫褴褛到只能包裹住身体────双手则握着跟她纤细手臂非常不适合的、样式恐怖又凶恶的刀子。



「────飘啊飘……」



一步步……



一步步踏进客厅中的少女。



不论是对房间的惨状,或是周围的尸体────甚至连轧识或人识的存在似乎都不放在心上般,少女在客厅中央一带,轻飘飘且摇摇晃晃的走着。



「……刚刚好。」



忽然那名少女停止了动作,一一用刀尖指了指人识跟轧识。



「先自我介绍────我、我……咦,我是谁呀……」少女的自我介绍尚未结束,便因为困惑而歪了歪头。「市井游马……不对,我好像有点搞错了────无所谓,因为名字什么的,只是记号而已。」



「……」



轧识────动弹不得。



对方看来年纪不大,是个比人识还要小个三、 四岁的少女,但也不能因此大意。在那个年纪的时候,还不隶属于零崎一贼的轧识,已经杀了好几十个人了。



不能大意!只要别大意,不论对手是谁,不管少女还是老太婆,他有自信可以胜过任何敌人。



可是────这种情况下又另当别论。



为了跟那名少女战斗────



就必须从这个死角跳出去。



不可以这么做。如此一来,正好会被狙击。



被狙击。



不是目标也不是标的,只是标靶。



「飘啊飘。」



少女说。



「……那,要从哪个人开始粉碎才好呢……因为有三个人……就从近的地方,首先是我────」然后彷佛忽然回神似地摇摇头。「……不对不对,不可以把自己算进去……呼。之前因为那样有过很痛苦的回忆……想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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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该说是讨厌吗?总觉得这个女孩给人的感觉非常不好。即使撇开那堆她复杂难懂的自言自语,就算不是处于这种情况,轧识也不想与她为敌,甚至希望不要跟她有任何瓜葛……



就在这个时候────



「如果你决定不了,那就先从我来吧。」



零崎人识站了起来。



仔细一看,他已经准备好刀子,进入备战状态了。



「喂、喂,人识────」



「你在摆什么架子啦,老大。这样不是终于可以进行交涉了吗……老实说,我还在想这种情况要是持续下去的话要怎么办?」



「不、不是啦,可是────」



或许的确是这样没错。



但是为了战斗而从这个死角出去的话,在那瞬间────



「老大,你就这样继续藏在那里就可以了。唉,老实说这跟我的个性不合,不过偶尔学学那个笨蛋大哥的样子也可以吧。我会保护你的,所以────」



「────这里交给我。」



接下来的瞬间────



人识朝着少女飞扑过去。



右手上那把薄刃刀子伸向少女的脖子────但少女轻而易举地接住了那把对自己体格而言着实过大的刀子,并且灵活地闪开了。不仅如此,她更以另一只手的刀子反击────同时攻击人识。人识扭转被闪开的薄刃刀,以刀柄底部正面接下了那一击。



两人一瞬间的快速攻防,轧识的视线勉强才追得上。



「飘、啊、飘────!」



刹那间,已经进展成眼花撩乱的情况了。



少女的手看起来彷佛变成八只,其斩击如同从上下左右、四面八方倾注而下的暴风雨。



看样子这个少女────似乎跟轧识是同一类型的战斗狂,差异只在于使用的凶器是钝器或利器。借着使用对自己体重而言重量相差很大的武器,反而能以离心力提高其速度的手法────加上这个少女尽可能地利用自己的矮小身躯,以异常小的半径移动作为有效的方法。所以即使预测到了她的移动轨迹────以能跟上的速度追过去,她所描绘出的那个同心圆也早就没有了。



明明早就没有了。



但那全部────却都被人识接下了。不论上下左右,不论东西南北,完美无缺地────以那把薄刃刀,接下了那把粗大刀子的攻击。



原来如此……轧识想着。



自杀志愿为什么会那么疼爱这个零崎人识,轧识曾经怎么也想不通────但现在总算懂了。



多么了不得的本领啊。



不论是这名少女或是人识,他都不认为他们的本领会在自己之上。虽然在旁边看的话是跟不上,但如果是从正面彼此攻击,他有十足把握可以对付。可是────



在这种情况下。



在这种随时都会受到狙击的情况中,即使被要求发挥目前为止的全部实力,对轧识来说,这种事情是────



「唔……」



忽然感觉到一股恶寒。



啊────来了。



「啊、啊啊啊啊────」



糟了!子弹无声无息地过来了。



现在这个时间点射过来的话,人识会────



铿。



响起了一声金属声────接着倒在地板上的尸体之一,彷佛复活般地弹了一下。



在最后,传来「砰!」的枪声。



「……咦?」



一瞬间,轧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在下一刻,就算不解也被迫理解了。



没错────人识从战斗开始之后,一直都是以右手为主在战斗。面对少女的攻击,他不用厚重的柴刀型刀刃,反而是使用刀身轻薄的刀刃。



那是────为了这个吗?



人识在刚刚的瞬间将厚重的柴刀型刀子────绕到了背后。



仅仅是子弹飞来的一瞬间。



然后────



以那把厚重刀刃的刀腹,挡住了子弹。



「这────怎么可能!」



轧识不由得说出了真心话。



即使可以理解这种战斗方式是可行的,但还是会怀疑自己的眼睛;就算想整理出自己所知的战斗方式与眼前事实之间的状况,轧识却连这么点时间都没有────



铿。



又是金属声。



这次他很清楚地看见────人识并没有回头,只是灵活地扭转左手,防御背部的中心一带。被刀子弹开的子弹,再次命中倒卧在地的尸体。



「唔────」



由于子弹猛烈的冲击劲道,使得人识有些失去平衡。



那是当然的,说起来,用刀子去接子弹,明明就是一件可笑的事────更何况是步枪的子弹。步枪子弹可是能轻易贯穿粗制滥造的防弹背心耶!即使刀身再怎么坚固,为了支撑子弹打在刀子上而加诸于手腕的负担,可是无法计算的。



尽管如此,人识还是马上重新站好,然后面对着少女。



少女毫不在乎地挥舞刀子,人识接下了攻击。



不断如此重复。



金属声。



回音。共鸣。



不久。



不久,又是子弹────



步枪子弹────



「唔啊啊啊啊啊……」



轧识────



「咕啊啊啊啊啊────────」



轧识,看着那样的人识────



◆ ◆



「…………………………………………………………」



实在是────透过瞄准镜持续看着的狙击手,也陷入了沉默。



不得不沉默,此时似乎不是自言自语的场合。



「……真的是乱七八糟呢……」连浮现的微笑也带有自虐的意味。「真是奇怪呀!因为感觉到『杀意』,所以能在听到枪声之前避开子弹────那样子的话,嗯,勉强还在常识范围内……因为『感觉到』,所以即使不回头也不打紧……但就是因为没回头,才无法『接到』子弹吧。这个距离就算威力会少一些……不管再怎么说都太与众不同了。这不是做不做得到的问题────而是想得到那样的『计策』的头脑构造,本身就是异常的。」



她一边低声说着,一边扣下扳机。射击的声音发出,子弹笔直地射向人识。她透过瞄准镜看见的样子是────虽然听不见声音,但他再次以绕到背后的那把大刀弹开了子弹。



这是第四次,似乎────不是凑巧。



「嗯,不对……啊,原来是这样呀……」独自点头的狙击手彷佛已经明瞭了。「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还不到异常的程度────对吧。如果那支手机────是个实验的话。」



没错────就算是感觉到杀意而避开子弹────甚至是接住,都有一个问题存在。那就是子弹未必一定会从感觉到杀意的那个方向而来────至少就这个距离来说是这样。



在距离一公里以上的位置发动狙击────就精准的意义上来说,不见得那么准确,因为依狙击手的能耐的不同,结果也会大不相同。姑且不论能耐问题,更根本的是,依步枪种类或弹药类型的不同────还有其他环境、天气条件、风向、温度或湿度等等繁琐的因素,只要出现细微的差别────命中率便会产生很大的差异。



投手并不是想怎么投球就能怎么投,自己的感觉也有靠不住的时候。



轧识对人识所说出的那没有自信的「三成」,正是因为考虑到那部分的可能性才得到的数值。如果对方不能照着「杀意」的路线来狙击的话────即使感觉得到也不能保证什么。



所以要避开很难,更不用说是接下。



「所以────测试。」



测试自己的本领。



测试自己的命中准确度。



如果在这个距离能把手机等级的大小────能击中这么小的物体的话────应该就没有问题了吧。然后────把伙伴送进那间客厅去,在两个人、或者是三个人彼此缠斗时,如果我这边拥有只狙击敌人的本领的话────这就是所谓的自信吗?



「啊哈。」



狙击手笑了,那个笑容────已不再是自虐似的笑容。



「能考虑到这种地步的『零崎』,竟然会看穿我的计策────老实说感觉真好。应该带反战车步枪来才对吗?但是,要用那个的话得再长高点才行吧……得再多喝点牛奶了。」



视线追着瞄准镜另一端的人识。



哎呀呀────她低声说。



这样彷佛是这边正在狙击着那把刀子一样。说是这么说,但要做出不带杀气的狙击之类的特技也不可能,而要她故意偏离轨道的话────这部分不管怎样,会被自己的本能干扰。



连针孔都不会射偏的精密射击。



高明的手腕、事前的准备,反而都成为障碍了吗?



「虽然……人类接下子弹之类的特技是不能长时间持续的────不过与其说是『接下』,倒不如说只是『改变角度造成弹跳』,但结果是相同的。再加上得注意这边,无法集中对付玉藻────从刚刚开始就只能一味防御呢。那么,我就在这里专心持续狙击那个脸颊刺青的小弟就好了吧?……直到他的体力、臂力、手腕都耗尽为止────或者让他先精神崩坏?」



精神。



感受来自远方的杀气之类的离谱特技,应该不可能长时间维持下去。



神经绷紧────



子萩光是从这里进行狙击都已经是这样了,更何况对方只是凭感觉闪躲。



「在讨伐哭泣的小孩看到都会闭上嘴的零崎一贼时,西条玉藻是唯一能对付这些『鬼』的武勇战士;那个注意背后却不会倒地的战士────脸颊刺青小弟的肉体与精神,现在究竟是哪一方会先被击溃呢?」



────正这么说着的时候。



「咦?」狙击手疑惑地歪着头。



在瞄准镜那切割成圆形的视野之中,从窗户的另一边────



「哎呀哎呀,这该怎么说呢。」



从那个死角。



狼牙棒────手持「愚神礼赞」的草帽青年。



零崎轧识现身了。



◆ ◆



「我可不能让你这个小鬼头一直耍帅。」



这么说着────轧识对着窗户外遥远的另一边。



对着建筑群中的那栋高楼,高举着「愚神礼赞」。



背后传来金属碰撞的声音。



「……喂,老大────」



「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他头也不回地回答人识。



在这里────站在这个位置上,已经不可能再回头了。自己已经不在「死角」────而是在随时都有可能被狙击的位置上。



「你就专心把精神集中在杀掉那个小鬼上!至于我────」



右手握着棒子的握把,左手握着棒子的前端。



轧识彷佛是耍棍子般架好了「愚神礼赞」。



「由我来挡下所有子弹。」



「……」



刀剑碰撞的声音。



金属声、金属声、金属声、金属声。



集中精神。



没错────自己不可能做不到,因为就连那样的孩子都办得到。倘若狙击手的技术有那么准确的话────应该有五成左右的机率可以挡下子弹。人识已经把四发子弹全都挡开,左手大概已经麻痹得失去知觉了吧。证据在于,他与少女的战斗已经慢慢落居下风。



我已经非出手不可了────



对手的步枪子弹,最初的速度便超越音速,再怎么样挥舞「愚神礼赞」……也不可能超越音速。所以得直接利用这个「愚神礼赞」的棒子来弹下子弹。自己所能做的,就只有这样。



问题在于,不仅要挡下射向自己的子弹,也要同时挡下射往人识的子弹────于是只有一个方法,就是自己的位置要尽可能与人识保持在同一条直线上。



剩下的,就是等着子弹随时射击过来了。



随时都可以。



我────会迎击所有的子弹的。



「面对被称为荒唐无稽、甚至是『愚神礼赞』的本大爷,你就等着好好佩服我吧────」



「那么────开始零崎吧。」



零崎轧识────摆好了架式。



以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能行动自如的样子。



能够应对的样子。



能够应对一切的样子。



即使能感觉到狙击手的「杀气」,若在击发前移动就没有意义了。那么一来,会给予狙击手应对的空档。但倘若是击发之后再做出反应的话又太迟了,那样的话,反应速度会来不及。所以他看准的时机是────狙击手的手指放上扳机、扣下的瞬间。



正好是一瞬间────一瞬间的攻防。



「啧……」



有点自我厌恶。



这种行为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并不是自己的角色。



这────是双识的角色。



「结果,我跟那个变态在骨子里是一模一样的……真烦啊。」



他彷佛对自我唾弃似笑了起来。



果然────不能一笑置之。



背后传来金属声。



金属声、金属声、金属声。



金属声、金属声、金属声、金属声────金属声金属声金属声金属声金属声金属声金属声────



────!



有反应。



他滑动棒子的中心────



「唔、唔唔!」



轧识压低呻吟的声音,担心如果笨拙地发出声音,会干扰到人识的战斗。



双手────特别是左手,麻痹了。啊,对了────偏离轨道时如果不小心点,子弹就会变成『自打球』了────幸好刚刚的步枪子弹好像弹到天花板去了────



「啧,唔!」



轧识慌张地旋转棒子,用握把将连续袭击而来的子弹弹开。他上半身耐不住猛烈的冲击劲道,差点往后方倒下。于是他想办法用力踩住地板────弹开的子弹跳向墙壁。



然后,喂喂────才两发,威力就已经传到了脚上。



轧识摇摇晃晃地感到全身麻痹,一阵晕眩与耳鸣。



他心想,人识对这样的子弹────只用手臂与手腕就挡下了四发────他竟然接下来了,而且是背对着子弹,完全没有回头?不仅如此,另一只手还巧妙地对付着少女速度前所未见的双刀。



这到底是────哪门子的专注力啊。



零崎人识。



曾经认为他有才能,也曾想过他前途堪虑。



但是────却从来没想过他是个怪物。



为零崎而生的孩子,在这世上,独一无二的────



纯洁而且纯种,附有血统证明书的零崎之子────



「可是呀────尽管如此────」



轧识从远处瞪着────那看不见、连声音也听不到的敌人。



「尽管如此────自尊之类的东西我还是有的,身为愚神礼赞的自尊────」



然后────



然后是下一波狙击────



◆ ◆



之后的狙击,也被巧妙处理掉了。



虽然草帽因为冲击而被掉落────但步枪子弹却被「愚神礼赞」弹开,消失在某处。虽然无法确认消失在哪里────



「……就到此为止了呢。」



狙击手果断地从瞄准镜移开双眼。



毫不依恋,没有遗憾,也不带一丝懊悔。



「虽然刚刚脸颊刺青的小弟用刀面高明地让子弹弹开────但对象换成那个弧面、带有『圆弧』的棒子,即使顺利挡下子弹,也不知道会弹跳到哪里。因为上面有不规则的钉子吧……要是弹到愚神礼赞先生或脸颊刺青的小弟那正好,不过若是打中玉藻就很难看了。那女孩大概没想过要避开飞往自己的子弹吧────这一点,总有一天非得要好好教教她才行……老实说,有种『咦,我来教吗』的感觉就是了……」



狙击手伸出手开始做伸展体操。因为长时间持续着很勉强的姿势,全身好像都嘎嘎作响了。她将身体每个僵硬的地方,按照顺序一个个抒解纾解开来。



「虽然再射三发左右大概就能杀死愚神礼赞先生了────不过在这段期间,玉藻可能会先被杀掉。己方死了一人却只杀掉敌方一人,那就没有意义可言了,弊多于利。可是,哎呀、哎呀────」



从步枪上取下瞄准镜,以此窥探「目标」的狙击手,以另一只手解开分成两边扎起的长发。



果然不带一丝懊悔────满脸爽朗的表情。



收兵收得如此干脆────连说都不用说,一副就是不想多做任何没必要的事情的样子。彷佛在说她只对用最低限度的劳力来获取所需的最小结果有兴趣,不论是成功或失败、胜利或败北,对自己而言都只是小事────狙击手的处事态度就是这么豁达。



「零崎一贼。虽然他们弹开步枪子弹这种超乎常识的举动,让我由衷感到惊讶────不过,比起那个更为恐怖的,是『他们』为了同伴────不对,是为了家族而发挥力量的这一点吧。」



在瞄准镜的另一边,愚神礼赞拿着「愚神礼赞」────用力地瞪着这里。这样的距离,是不可能从那边看见这里的,那视线却依然让人反射性感到恐惧。



「……」



杀人鬼。



杀人的鬼。



「最开始的狙击────即使猜想到『第三者』的存在,但看起来却是因为要保护那个脸颊刺青小弟,愚神礼赞先生才能躲得开步枪子弹吧────而脸颊刺青的小弟也是,如果他不用刀子来接步枪子弹的话,应该能早点逃走才对,他没有那么做就表示────他们的能力能为了保护彼此而发挥到极致。刚刚也是类似的情况,在我开枪狙击脸颊刺青小弟的时候,愚神礼赞先生说不定可以轻松逃走,但他却刻意成为盾牌────」



逃走并不是什么卑鄙的行为。有两个人在时,只要有一个人活下去的话────那个人不就可以去搬救兵吗?没错,这才是正常的「计策」吧。他们却不采取这个作法,反而故意选择危险的方式,这是多么────



「……也不错呢────这种做法。」



虽然深刻感受到「敌人」────零崎一贼的威胁,可是她还是以平静从容的态度、轻松自在的表情,依照步骤慢慢分解步枪枪身,瞄准镜也放进了枪盒里。最后,狙击手从口袋拿出无线电。然后她再度靠近窗户────



「好了────得去帮玉藻才行。」



◆ ◆



结局突兀得令人扫兴。



「唔,哎呀────」



听到人识那样的声音,轧识不由得回过头去。



就算后悔也太迟了,现在要是被狙击的话────一定无法防御!



「……」



结果────轧识没受到狙击。步枪子弹没射往背向窗户的他。



然后,在人识方面────



他将两把刀架在仰倒在地的少女的脖子上,跨坐在少女的腹部上。少女痛苦地发出「咕呜」的呻吟声────



少女放开了手上的两把刀子,然后将双手高举过头,摆出投降的姿势。



「……!」



迅速地,轧识回头望着远方的高楼。



果然────没有狙击。



那是当然的了,事态发展至此,在这当下等于是轧识与人识取得了可以对付狙击手的人质。即使狙击手准备了再多的「计策」,也不可能随便出手狙击了。看不见的敌人────看不见的敌人,因此不再是看不见的了。



连声音也听得到了。



「喂,小鬼……狙击手是个怎样的家伙?」



这次没有回头,依然保持着对那大楼的警戒,轧识询问着被人识压住的少女。



「……」



「喂,小鬼!」



「……」



「哦,你要保持沉默是吗?……」



「……飘啊飘。」



「我说小鬼,现在不是在请教你问题,而是进入拷问时间了……」



「飘—啊、飘啊……」



────不,该怎么说呢。



不是没有注意到,问题似乎不在这里。彷佛从一开始,自己与少女使用的语言就截然不同────就像是自己说的话,完全传达不到她耳里似的。



这样的话该怎么办才好?



总之,先试着把她的手切掉看看……?虽然不觉得会有多大的效果就是了……



正当轧识在思考着危险的事情时,从那少女的胸口传出了像是手机铃声的声音。照理手机的电波应该已经被遮挡掉了,可是────



「人识。」



「……」



「怎么了?人识,接起来。」



「……嗯。」



人识依着指示,从少女的胸前口袋拿出卡片状的物体────无线电。铃声的源头果然是那个无线电。没有被遮挡掉,大概是因为跟一般手机使用的是不同频率的电波吧。人识仔细端详过它后,便朝着轧识的背影丢了过去。



轧识用手在背后接住,他认得这机型的通讯机器────于是他凝视着高楼同时进行收讯。



『你好,初次碰面,愚神礼赞先生。』



那是────混浊的合成声音,听不出来对方是男是女。



「……你是谁?」



『嗯、嗯……我并不像你那么有名呀────现在还没什么名气呢。』



「……」



『好了,问候就到此结束吧────那个女孩可以请你还给我吗?如果还给我,我就不会再狙击你们了。』



「你这家伙说得真轻松啊!你知道现在是谁占上风吗?」



『七比三────我是三。』狙击手毫不犹豫地回答。『我并不是非得要救那个女孩。也请你不要忘记,你现在正被瞄准着哦。』



「哼。你好像对自己的射击技术很有信心的样子,狙击手先生。」



『狙击手?技术?你在说什么蠢话────这种枪枝游戏根本不需要技术。仰靠技术啦能力啦,那只是没有规划计策的精神力的证据。硬把我和那些靠着能力、技术或才能之类来做事的三流人士相提并论的话,我可是会很伤脑筋的。事前了解环境、不疏于准备、推演状况、好好保养枪枝,剩下就只要集中精神就好了。只要扣下扳机,不费吹灰之力……不就能让人死在自己拟好的「计策」之下吗?就算是现在,我也能闭着眼睛边说话,就射穿你的脑袋哦。』



「那可是彼此彼此,别以为有段距离就安心下来得意忘形!」



『请不要说这么无情的话嘛,愚神礼赞先生────不对,还是应该称你为「街」(Bad Kind),或是式岸轧骑先生比较好呢?』



「……!」



突然出乎意料地,被喊出的名字不是零崎轧识,也不是愚神礼赞,而是另一个通称────这让轧识浑身发冷。他慌张地往后看了看背后人识的模样────看起来没有什么反应的样子。看来关于「那件事」,人识似乎一无所知。总之,这点便可以放心了。



「你这家伙────为什么会知道?照理说那件事,应该只有负责培育『凶兽』的人知道才对……」



『不管再怎么保密────只要是发生过的事,就一定会有人知道哦。唉,说起来────对你来说,不论何者都不是你的真面貌吧。不过,跟「零崎」之外的人往来的「零崎」先生还真是罕见。你被拿来和自杀志愿先生相提并论的理由────也不难理解呢。』



为了配合这边说话变小声,对方也小声地、彷佛耳语般────彷佛耳语般地,威胁着。



『喂────愚神礼赞先生,你不想让你后面的脸颊刺青小弟知道那件事,对吧?或者────虽然我不清楚是哪些人,但是对于你另外那个团体的同伴来说,如果被识破你是『零崎』,大概会很糟糕吧?还是我想太多了吗?』



「……别瞧不起人。」



低声地────轧识虚张声势着。是的────这怎么想都是虚张声势。



「也许你还想要悠闲地聊天,不过我这边可是有二十人以上的伙伴哦。与零崎一贼为敌下场会怎么样呢────」



『啊,可是……』狙击手用一种意料之外地……包含着惊讶的声音说着。『你的同伙小弟似乎赞成我的提案了……虽然他没有说出口。』



「什么?」



轧识连忙回头。



「咦?」



人识────站了起来,刀子也已经收进了学生制服,并放开了少女。



少女以视线捕捉不到,搞不好能匹敌音速的速度起身,双手抓住丢在地板上的刀子,飞快朝着走廊飞奔而出。



「可恶……!」



轧识虽然想追上去────但是追也追不到了。现在的状况,简直就是无计可施。



双脚、双手,以及身体全都嘎嘎作响────在这种现在状况之下。



「人、人识,你这小子在做什────」



「────我生气了,混帐!」



人识如此咆哮着,一边鲁莽地朝着轧识靠近。这种怒气汹汹的模样不由得让轧识退缩────他还是头一次看到这么愤怒的人识────然而人识的目的并非轧识,而是无线电────发怒的对象似乎是在无线电另一边的狙击手。他像抢劫一般,从轧识手里抢去了无线电。



「你这家伙!我不知道你是何方神圣,很无聊耶,给我闭嘴!你在开什么玩笑!我很不爽,给我认真一点!」



『……』



狙击手没有回答,似乎正在观察他。



「不要装傻!要我把你粉身碎骨吗?」人识怒吼着,完全不隐藏心里的急躁。「那个小鬼────那个小鬼一边看着老大、愚神礼赞老大把你的步枪子弹弹飞,途中突然就没有斗志了!结果到最后她居然丢下刀子,自己随意往后倒下去!就像是在说『对跟我的战斗完全没有兴趣』、『对我毫无兴趣』一样────像是在说只对执行你的命令有兴趣一样!好不容易我才开始觉得好像有点战斗的感觉了,开什么玩笑啊,你这家伙!」



『────那是当然的吧。』



狙击手终于回答了。



『你还真是死脑筋耶。军队有军队的任务,要是她放弃执行命令────身为「军师」的我可是很头痛的。』



「那都是鬼扯!」人识毫不隐藏怒气。「既然如此,那为什么不下令杀了我!」



『……』



「如果你对那家伙下令,要她杀了我的话,那家伙就会认真地想要杀我,所以我在问你为什么不那么做?给我个明确的答案,否则我不会放过你!我现在很生气,也很烦躁!我要把你杀死、肢解、排列、对齐、示众!」



『……你很不错呢。』



狙击手────微笑了起来,似乎是很开心的笑法。



『其实我打算之后也要继续使出「计策」,不过因为你还满不错的────不错过头了,实在不太好评估啊────』



『这次就放你一马吧!』



通话被单方面切断了。



因为对方的目的是救出那名少女────所以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人识使尽全力把无线电通话器摔到地毯上,「啪」一声地,狠狠地用球鞋踩了上去。一次还不够,还重复踩了两次、三次────彷佛是报杀父之仇似的,猛力践踏着无线电通话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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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轧识只能够静静地看着人识的那个模样,虽然身为代理「教育员」的他,此时应该对擅自放走人质一事指责人识────对人识没能杀掉与「零崎」为敌的「目标」少女,甚至还将她放走这件事────自己应该要说上几句的。



但是他只能无言以对。



这小子────是怎么回事?真让人搞不懂。这小子到底在气什么?



事情不是很顺利吗?对方自己倒在地上,那对我方来说,不是求之不得吗?明明是这种有利的情况,这小子到底────



「……哈哈。」



无线电彻底坏掉了────然后人识彷佛变了个人似的,嘿嘿地笑了起来。好像借由「破坏无线电」的行为,完全消除了压力的样子。彷佛至今为止的激动只是演戏似的,从极端到极端的变脸。



「唉……又要忍受无聊了,这样好吗?只要活着,总会有再次战斗的机会吧。可是刚刚的家伙、那个狙击手,真是个有趣的家伙呀。我呀,最喜欢那种人了。不知道是不是高个子的女生?也有可能只是个大叔吧。对吧,老大?」



「嗯……嗯,啊、啊啊?你说什么?」



「那么,这次的复仇就此结束可以吗?我差不多要回去念书了,不然就真的惨了。虽然模拟考还有一阵子,但是我想起来还有功课要写。」



「嗯、嗯嗯……」



…………



什么啊……这小子是在搞什么啊……



我真的搞不清楚了。



他并不是难以捉摸,而是彷佛什么都没有,所以才抓不住。



就像是想抓住云朵似的,怎么抓也抓不住。



虽然方才似乎有点可以心灵互通的感觉────就在刚才人识使用刀刃巧妙地挡下远处飞来的子弹时,说出「我会保护你的」这句话────还让轧识以为他发挥了身为零崎一贼家族成员的能力,光凭这样就发挥了那种程度的潜力────至少就零崎轧识而言,自己能发挥挡下子弹的技巧,也是为了保护人识才能做到的……



说不定对这小子来说,那种事他并不是很在意吧。不管是保护轧识也好,不保护也好;愉快也好,不愉快也罢,就连隶属于零崎一贼也一样。该不会全都是一样的吧?



绝对────不会动摇,即使发生什么事情也不会改变。



零崎、人识。



等同于虚无飘渺,等同于暗黑深处。



「可是呀……老大,愚神礼赞老大,你真的很厉害呢!和大哥说的一样,我学到了很多呢。用棒子打开步枪子弹实在太难以置信了,是怎样的强打者啊!老大,那个借我一下,我之前就很想摸摸看了。」



「嗯、嗯嗯。」



「哦────哇,这个好重哦。」



零崎人识像是不知如何处置棒子似的,在客厅里摇摇晃晃地移动着。他的态度爽快得就像是已经把今天的、刚才发生的事情给重新设定过似的。



不对,不是那样,不光是那样。



包括以这栋公寓的「八人」为目标这件事────将无端卷入的居民全部杀光这件事────在这里遭到狙击这件事────跟少女生死决斗这件事────以及近在眼前的模拟考、今天的功课等,这些事情对这个少年而言,只不过是日常生活的延续而已。



多么地────深奥。



多么地────无形。



宛如脱离常轨似的────脱离人类的范畴。



这个时候,零崎轧识放弃了去理解零崎人识。对于零崎轧识而言,或者该说是对零崎一贼全体而言────是个关键性的、致命性的,放弃。



「啧……」



有很多不得不思考的事情。



狙击手到底是谁?目的到底是什么?为什么要故意跟众人避之唯恐不及的零崎一贼为敌?为什么那个狙击手知道在这个世界上,应该只有「同伴」才知道的轧识的另一张脸?加上让那个少女逃走所衍生出来的「下一次」的收拾善后。然后当务之急就是,眼前这栋公寓内,两人大屠杀之后的收拾善后────他不认为这一个人就能完成。原本这就是那家伙的工作,所以只能请自杀志愿来帮忙了────该怎么说呢,虽然没有根据,但是接下来似乎会演变成长期战的感觉。



要思考的事情真的很多,太多了。



可是现在先把那些全都暂时搁着吧────



「人识────」



零崎轧识只是问了零崎人识。



「人识────你呀……杀人快乐吗?」



「嗯?」



默默地,以没有重心的难看姿势挥舞了一次「愚神礼赞」。人识露出了心旷神怡、灿烂的笑容。



「很无聊。」



杀人这件事很无聊。



那是当时只有十四岁,零崎人识的回答。



ONE STRIKE.



注1:原文いたちごっこ是一种日本孩童玩的游戏,互相把手叠在对方手上,可以一直一直玩下去,没完没了。



注2:步枪,亦称来福枪(rifle),一种钢制长枪。其枪膛内有螺旋形的来福线环绕,可使子弹出膛后旋转前进,保持飞行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