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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 雨后的骗子(1 / 2)



我对你撒谎。



既然你如沙漠的旅人渴求清水般,



渴求谎言,



我就赠送谎言给你。



即使它终将化为折磨我身体的剧毒。



在你没发觉我的真实之前,



我会以撒谎代替祈祷。



原本就短的二月快速离去,我回过神时,月历已换到三月。虽然月历上画着春季的花卉,但叶野市还需要一段时间,才会进入群花绽放的时期。



叶野学园是所升学高中,校风却很自由。这不仅证明学校“自主自律”的教育方针并非空谈,在校内例行活动上也让学生举办很多自主性的活动。



因此包含身为下届学生会长的我在内,三月对学生会执行部而言非常忙碌。



然而,这几天工作状况却不尽如人意。坐上学生会长之位的人不知为何竟然不是我而是铃木的他,今天也是老样子,连事情也不做,在校内到处乱跑。就算他身上穿着狗的布偶装——我收到那套服装因为连续穿太多天,已开始散发恶臭的报告,真正造成公害时就是逮捕他的时候——也没什么大问题。问题在于——



“啊,今天是女孩的传统节日。你知道法律规定,所有的女孩子在今天都是公主吗?我可爱的花南公主,为了纪念今天这个日子,请你加入我们的社团如何?”



那是一个夸张地挥舞着特别长的手脚,连大气也不喘地说完一串肉麻台词的家伙。尾田停下手头的工作,发出傻眼的目光,当事者却毫不在乎。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因为那男生——名字叫间宫树——的眼神目前只专注在羽黑一人身上。



“那个,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我不会加入你的社团。”



羽黑的脸颊微微泛红,原因不是对间宫有好感,而是他的言词修饰过度,但她拒绝了他的提议。依照我相当可靠的记忆,她这三天已经说过九十次以上主旨相同的话。



对象全都是同一个人——间宫。



“嗯?这是谎话吧?”



“不,是真的。我真的不会加入间宫同学的社团。”



羽黑重复着即将倒数迈向一百次的台词——我看着间宫胸口的植物,回想起三天前的开端。



那天早晨是好久不见的晴天,寒意也随之减缓,令羽黑踏着轻盈的脚步上学。不过,她知道路上残留着结冰的水洼,没有忘记在前进的同时注意脚下。就结果而言,这反倒弄巧成拙。



羽黑留意脚下往前走,发现了“不必发现也无所谓”的物体——一个倒在学校路上的人。



那人倒在距离学园仅差数公尺的地方。由于已进入私有道路范围,几乎没有车辆通行——从这方面来看算是安全,但看见有人倒地的事实,让她慌忙地冲了过去。



羽黑冲过去时觉得很奇怪,为什么其余来上学的学生们都没有人靠近他。



因为拥有灵能感应力,她在思考理由时就出现了比较特殊的想法。



——大家都没注意到他的存在?那个人说不定是幽灵。



就像这样。但她没想到对方可能是别接近为妙的活人。



“啊,你还好吗?”



羽黑在那人身旁跪下,试着叫他。前来上学的我,正好在她打算呼唤第二声时发现了她。



我远远地看到羽黑和倒地的家伙——一发现对象是那个间宫时就立刻拔腿狂奔,但最后还是没赶上。



“你还好吗?需要叫救护车吗?还是说……你是幽灵?”



“……幽灵吗?看来传闻是真的。”



“请……请问?幽灵先生?”



“不,不是的。我们算是初次见面吧,可爱的骗子。也是……我的希望。”



面对困惑的羽黑,间宫将手撑在地上,缓缓地坐起上半身。



“好,在感谢这场巧遇之余,让我高声宣告。羽黑花南同学,请加入我的社团好吗?”



间宫伸展双臂一口气站起身。他拨拨刘海,下一瞬间手中忽然冒出玫瑰。



“这是我们结识的象征。”



“咦,玫瑰花?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难道说,你是魔术社的社员吗?我的确对社团活动有兴趣,可是……”



一无所知的羽黑老实地收下玫瑰。



“喔,这样正好。说不定我们之间有命运的红线相连呢?”



间宫说着这种话,刻意弯下腰由下往上注视她的脸庞。



他拥有以日本人而言轮廓深邃的五官,但绝不会太过刺眼,相貌端正得令人羡慕。间宫的身高也很高,靠着那副外貌与华丽的氛围,独占叶野学园女生的人气——当然,是在大家都知道他言行举止有问题的情况下。



当间宫以经过计算的角度,近距离地在她耳边呢喃时,羽黑的脸颊与耳朵转眼间变得和她手中的玫瑰一样红。



“羽黑,你最好离那家伙远一点。”



我终于跑到她身旁。



“啊,秋庭同学?早安!”



羽黑不知为何将玫瑰藏到背后,异样活泼地向我打招呼,接着不解地倾着头。



“呃,这个距离以朋友来说是太靠近了,我这就退后。我确认了一下,他不是幽灵……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哎呀,我的举动真是缺乏绅士风范。这位淑女,请原谅我。我是三年四班的间宫树,以后请多指教。你可以亲近地喊我社长就好,呐?”



间宫报上姓名,同时有礼地低头,当场跪下来牵起羽黑戴着手套的手轻轻一吻。



这一连串光是旁观就令人起鸡皮疙瘩的闪光举动,使我一时间哑口无言。



“你……你你你做什么!”



就连我都有这种感觉,也难怪羽黑的脸蛋会变得更红,一路红透到脖子。



这不但是日本文化里没有的行为,到校的学生数量也随着接近上课时间而变多。更重要的是,她缺乏免疫力。这对在十六岁时同时体验到初恋与失恋的羽黑来说,实在是太强的刺激。



就结果而言,她一口气与间宫拉开了一公尺的距离。



“现在你终于知道离他远一点比较好了吧?”



“是……是的!”



羽黑捂住还在发红的双颊连连点头;她长长的麻花辫像围巾般绕在颈间,随着动作摇晃。



“听好了,间宫是名列学生会秘密黑名单,必须留意的人物。”



“黑——黑色很好,是种高贵的颜色。可是,叶野市流行色通讯协会认定今年是流行白色耶?因此,我今天才决定穿白鞋子。”



当我再度提醒羽黑时,间宫开玩笑似地在我面前伸出脚。



“别撒谎。在我眼中这双鞋子是咖啡色的,而且叶野市也没有那种协会。”



我断然驳回间宫的谎言。



“呵呵,真亏你能看穿我的谎话。不愧是地位仅次于学生会长的副会长,秋庭多加良。”



间宫双手抱在胸前佩服地说道,但这句评语对我来说只是种侮辱。



“间宫,你听清楚。我只会说一遍……从今以后,你敢再用那个头衔称呼我,我就让你无法毕业。”



如果我压低嗓音,大多数人即使没吓得逃跑也会退缩。然而……



“嗯~为了我的社团,不能毕业或许也不坏。更何况秋庭在这么近的距离下,用漆黑的水汪汪眼瞳恳求我,连我本已奉献给所有少女的心都为之动摇啦。”



面对间宫,我凶恶长相的威力似乎下滑了一大半。不愧是名列黑名单的人物。



“不过,你来迟了一步。我已经决定,骗子社团的下届希望就是羽黑花南。”



“啥?骗子社团?你说什么?”



“我无意将学生会的羽黑交给你的社团!基本上,那社团现在已降为同好会,成员只有你一个人,就跟废社没两样。”



我抛下困惑的羽黑,先向间宫指出事实。



“……的确是同好会。不过,花南现在也是临时采用人员吧?”



但他不为所动,露出笑容反问道。



“这是没错……”



“那么,你们也该给我的社团一个机会。正因如此,我才会一早跑来倒在路边装昏啊。”



“咦!你是假装的!”



即使看见间宫倒地后如此有精神的模样,但羽黑似乎到现在才发觉真相,吃惊地瞪大双眼。



“呃~我得了名为装病的宿疾喔?”



“世界上没有那种疾病。”



“说得也是。关于这一点,我以骗子社团之名向你道歉。对不起。”



收到羽黑抗议的目光,间宫干脆地低头赔罪。



“既然你肯道歉,那就算了。但是,‘骗子社团’是什么?为什么你知道我的名字?”



她向他抛出理所当然的疑问,与事到如今才想到的问题。



“问得好。我的社团负责提供别人‘爱的谎言’。”



不过,间宫对仰望自己的羽黑投以甜美的微笑,毫不犹豫地回答。



“喔……我可不知道只要对方付钱,就可以跟任何人约会的行为,还能这么称呼。”



然而,我和间宫在见解上有着显著的差异。打个比方,我们之间有着宽如亚马逊河的鸿沟。



“爱……爱的谎言?付钱约会?”



夹在我们中间的羽黑,理所当然地感到一阵混乱抱住脑袋。唉,她应该立刻就能明白哪一方才是值得信赖的意见。



“哎呀,看来秋庭对我的社团活动有所误解。”



但他仅是耸耸肩,面不改色地坚持道。



“误解?我的理解应该相当正确才是。先告诉你一声,我过去之所以放你一马,是因为会员只有一人,肯定会废社的关系。”



“你不必重复,我也非常清楚。正因为如此,我才会在名为考试的束缚刚解放后,第二天就开始寻找社员……啊,花南,我会知道你的名字,是因为听见了命运女神的呼唤啊。”



间宫背对我说出这种台词,以极度自然的动作搂住羽黑的肩膀。



“你……你干什~!”



这恐怕是羽黑在人生中首度遭遇的经验。她再次面红耳赤,同时发出一声怪叫拼命摇头——长长的麻花辫子在她的脖子上绕了三圈才停下来。



“你……你好像很吃惊嘛。”



看到羽黑的反应,间宫也不禁一脸惊讶,立刻松开她的肩膀。我扶住摇摇欲坠的羽黑,拉着她离开间宫。



“真是失礼了。不过,你那么活力洋溢是件好事,嗯。请原谅我,因为面对你这朵美丽的花,让我忍不住想伸手触碰。”



当间宫学不乖地露出笑容开口,羽黑就像中了邪恶魔法般老实地点头示意。看样子,不让她早点理解间宫的真面目会很不妙。



“羽黑,听好了。只要是女性,间宫不论对谁都能抛出那种甜言蜜语和微笑。听着,他不仅玩弄女性、没有节操,还是个骗子!”



我轻轻抓住她的双肩,强力地倾诉。



“是……是……”



但脸上还残留红晕的羽黑,出现的反应实在让人不安心。



“嗯~?我承认我确实是个骗子,但我的谎言里包含了爱。即使别人无法理解也一样。”



间宫保持一样的声调说到此处时,双眸突然掠过强烈的光芒。



唰!



一阵疼痛窜过我的眼睛然后开始长跑。那股痛苦毫不间断地刺痛头颅,最终传遍全身。



当痛楚传到脚趾时,我想找个可以抓住的东西却找不到,只得把手放在羽黑肩上。



“……秋庭……同学?”



“让我靠一下。”



为了不让间宫听见,我小声地告诉她,咬紧牙关等待疼痛过去。



“咦……?秋庭,怎么了?”



然而,比想象中敏感的他却察觉异状如此问道。



“没……什么。”



“怎么可能没什么?你有什么宿疾吗?总之先坐下再说。身上有药吗?”



间宫虽然异样地一口咬定,却发出准确的指示,令我有点惊讶。但我并非发病,反倒不知该如何应付他。



因为这是愿望植物发芽——的痛楚。若有什么药物能治疗这种突然来袭、突然消失的疼痛,我还真想知道。



“那个……他不是旧病发作,好像是脚……脚抽筋。”



羽黑制止间宫想扶我坐下的动作,并且抛出颇为逼真的谎言。



“脚抽筋?真的吗?”



“没……错。”



我勉强挤出声音,装出抚摸小腿的样子。



“什么,只是脚抽筋吗?话说回来,花南你知道‘脚抽筋’这说法是怎么来的吗?”



一明白是抽筋后——实际上并非如此——间宫立刻恢复原状开始闲扯。



“不,我不知道。”



“从前,有个钓客不小心用钓针勾到了自己的脚{注:日语中的脚抽筋与钓鱼使用相同的动词}。那时候……”



“这是谎话吧。”



羽黑……这或许是你学习的成果,但现在与其展露成果,更应该打断间宫的长篇大论。我忍着疼痛恨恨地望过去。她似乎终于察觉到这一点,用双手捂住嘴巴。



“嗯,是谎话。对了,秋庭,脚会抽筋代表体内的水分不足,你今天最好喝很多水。”



“……这知识好像是真的。”



今天疼痛发作的时间意外地短,很快便从我身上消失。我在地面站稳双脚抬起头,对上羽黑放心的表情,朝她轻轻点头。刚才对羽黑而言,算是应变得非常得当,所以稍加赞许一下。



然而,我放松的时间也仅有一瞬间。



间宫姿势优美地站在我的面前,我看到他胸口的愿望植物已经长出第一对嫩叶。



明明好不容易从眼睛的痛楚中获得解放,接下来却换成头痛在折磨我。



这时,上课的预备钟声传入我的耳中。



“啊,因为太开心,不小心就聊过头了。虽然三年级可以自由到校,但我还是得有意义地度过剩下不多的学园生活!午休时我再去找你,秋庭也顺便好了。Adieu{注:法语的再见}!”



间宫朝羽黑抛个媚眼,还单方面地留下约定后,就一挥大衣转身离开。



“A……Adieu……咦,难道是这个图案的意思?”



羽黑有礼地目送他离去,发现那家伙刚才站立的地面上有个类似涂鸦的东西;但我满脑子都在烦恼今后的事情,没有余力回答她。



“……间宫,你到最后都要给我找麻烦吗?”



虽然我的呢喃声中掺杂着几分恨意,在这情况下应该情有可原。



当我告诉他们间宫的发芽与他对羽黑的邀约,桑田和尾田先作出“姑且不论发芽”的前提,表明反对她入社之意。



“发芽就当成另一回事。总之,羽黑你别和骗子社团扯上关系。”



得到两位赞同者的我,再度如此告诉羽黑。



开口时,我会先瞥了一眼学生会室大门有没有锁好,是因为间宫说了“午休再会”,所以心怀警戒。



顺便一提,除了铃木以外的学生会成员都在室内。那只狗正享受着许久不见的晴天,在操场上踢足球。如果他因为运动流得满身大汗,布偶装的臭味八成又要变强了。



“间宫同学虽然很有个性,却不是坏人。可是,包含‘骗子社团’在内,我想他不是羽黑同学能够应付的对象。”



“对呀,他可是创下了一星期内与七名女性交往过的传说。”



尾田和桑田各自停下进餐的手,轮流告诉羽黑关于间宫的风评。由于先前已对“骗子社团”作过充分的说明,所以便没有再提及该社团的事,但大家都有共识那是个有问题的社团。



“今年的情人节正好与间宫同学的考试重叠,没造成骚动,但去年的情况好像很惊人。”



“……今年换成铃木出来捣乱就是了。”



尾田的话令我想起将近半个月前的事情,不禁愤怒地握紧拳头。我转头看看,桑田的双手也放在膝盖上紧握成拳,甚至微微地颤抖着。半垂下头的她脸上没有任何变化,反倒感觉恐怖,于是我封印这个话题。



“可是……间宫同学毕业之后,社团就会废社吧。如果我加入,就能避免这个结果吗?”



温柔是羽黑的优点,但她偶尔会温柔得太过头。我们看着羽黑仿佛时时都在烦恼的表情,一起发出叹息。



“即使花南加入,我想骗子社团要取得继续活动的许可也不会获得答应。”



事情正如桑田所说的一样。叶野学园的社团每隔三年,就得从学园方面取得继续活动的许可。像棒球社或足球社这类主流又历史悠久的社团没什么大问题,对冷门的小社团来说却是相当大的压力。因为根据三年间的活动成果与社员人数而定,社团很可能轻易地被废社。



反过来说,新成立的社团在作出成果前都有三年的宽限期,至少可以活动三年。我记得,这的确是骗子社团在成立后首度面临的考核。



“如果社团的实质活动是约会,绝对不可能被承认的。”



我抱着九成的信心说道。



“就算得到认可……但每天要跟不同人约会耶?对花南来说太勉强了。”



“的确,无论在性格或经验值上都不可能。至于人气方面,有羽粉在,说不定没问题。”



补充一下,尾田所说的羽粉,是羽黑粉丝俱乐部会员的简称。



“最重要的是,花南并不适合‘骗子’这个招牌。”



终于恢复冷静的桑田探头注视着羽黑的脸庞开口,我和尾田也点点头。



“那个……我也是人,也会撒点谎唷?”



被她说得像圣人一样,令羽黑尴尬地反驳。



“不过,你撒谎之后马上就会被拆穿吧?”



“没……没这回事!”



就在羽黑试图进一步反驳时,明明已锁好的学生会大门突然清晰地传来开锁的声响,接着大幅敞开。



自门外现身的,是左眼有个大圆点的布偶狗——也就是铃木。



“汪汪汪!汪汪呜!”



看到铃木终于忘了人话,发出狗叫的样子,让我真心希望他就此忘掉很多事,最好是包括自己身为学生会长在内的事情。



话虽如此,铃木狗似乎还记得如何用两脚走路,一派当然地走进办公室。



“你的脚底干净吗?”



“汪汪。”



当桑田抛去询问的眼神后,他交互抬起左、右脚脚底给她看。如果在脚上找出一粒沙子,桑田大概会立刻将他扔出去,很遗憾的是,那件布偶装宛如水泥管的脚上,就连一点尘埃也没有。



“他搞不好只有脚部会替换新的。”



“或许吧。尾田,我想和你商量一下,在大门上再加两、三道锁如何?”



“如果你要用私房钱购买,我不会阻止你,但一定又会被他打开,还是放弃为妙吧?”



虽然这么说好像在谈论某个怪盗,但对方可是铃木,我们确信那家伙办得到这种事。



“……那个,铃木同学。这话很难以启齿,可是我想那套布偶装需要拿去洗一下吧?”



当我的注意力完全被铃木吸引时,一个闷闷的声音让我转过头,看到羽黑正捂住口鼻。她身旁的桑田也一样,用手覆盖着脸的下半部。



“汪~?呜嗯?”



被她一说,铃木狗的叫声改成鼻音,但酿成问题的臭味不可能因此消失,那股像是汗酸味发馊的臭气终于也飘到我这边。



“虽然天气很冷,还是开窗换个气?”



尾田同样为了臭味而皱眉,就在我点头同意他的提议时……



“喂~会长,我可以进去了吗?”



随着三声敲门声响起,话题人物间宫从门后探出头。



“汪。”



铃木狗为他带路的事实昭然若揭。我把手伸进口袋,确认EX58的触感。从这个恶臭的程度来看,就算把他解决掉应该也没人有意见才对。



“意思是‘请进’是吗?谢谢会长,你的器量果然和会锁门的人不同。”



然而,间宫口吐令人非常不快的台词走到我和铃木之间,我只得松手放开EX58。



他和早上一样穿着制服,原本藏在大衣下看不到的衬衫衣领却不知为何是竖起的,手中又拿着一朵玫瑰。



“看来我的公主很有精神。不,桑田同学当然也很美,但这朵花说它想在花南身边绽放。”



间宫的登场令桑田保持面无表情的脸色变得苍白,我身旁的尾田则泛起鸡皮疙瘩。在听不习惯的人的耳中,他的台词似乎让人不是体温下降就是上升。



“……汪~呜~”



只有铃木发出一声佩服般的叫声。



间宫在说话的同时,擅自将玫瑰插在羽黑发际。她全身僵住——接着就像耳朵快冒烟似地害羞得满面通红。今天羽黑的颜面毛细血管还真忙碌。



“那么,我们走吧?”



“……咦?走去哪里?”



“走向我的骗子社团。”



间宫照例用由下往上的角度看着羽黑,胸口的愿望植物也随之摇曳。那株植物依然只有一对嫩叶,却比早晨时长得更高了些。



“那……那个!我考虑过了,但我想婉拒你的邀请。”



尽管间宫迷人的脸庞逼近,羽黑仍动员所有残存的理性转开头,一口气如此说了出来。



“你刚刚说什么?是我听错了吗?或许,你是想折磨我才这么说的?”



他故意按住胸口,身体微微一倾,表情因苦恼而扭曲——一般女生看到大概会发出尖叫,但现场没有这种观众,某种意义上算是白费工夫……不,只有一只铃木犬做出“你射穿我的心啦,汪~”的动作倒在地上,却受到大家完全的无视。



“总之,羽黑是经过考虑才拒绝的,就此收手才是绅士应有的风范,不是吗?”



“秋庭的话的确有道理。不过我也正面临生死关头,只能尽力挣扎啊。”



即使语气很轻快,但间宫眼中再度闪过强韧的意志之光。



“可是,既然你这么想让社团……不,是同好会延续下去,应该早点想办法吧?”



桑田终于从间宫装腔作势的台词所带来的冲击中复原,却没发现他微妙的变化,以冷冷的声音与表情如此告诉他。



“没错。就算每年只新增两个社员,只要人数增加,同好会应该能勉强延续下去。”



虽然我很不愿意骗子社团继续存在下去。不过,当我和桑田站上同一阵线,如此说道之后,间宫为难地耸耸肩,眼中已不见刚才的光芒。



“我承认,这点的确是身为第二届社长的我怠忽职守。但骗子社团的入社审查非常严格。”



他轻拨头发,朝我们投出倾诉的眼神。



“怎么个严格法?”因为他的目光很真挚,我们决定姑且听听。



“我也想请教一下。”羽黑好像也很想知道自己是在哪方面得到认同,因此跟着发问。



“嗯,能说出爱的谎言的人,才适合本社!”



“你又在说些嗳昧不明的话了。”尾田代替愣住的羽黑回应道。



“这么说,结果还是看间宫同学的判断决定吧。”



我觉得尾田的说法大致上还算正确,间宫却缓缓摇头。



“不,是由灵摆占卜决定的。”他再度说出明显的谎言。



“总之,如果入社条件是‘骗子’,那羽黑毫无疑问地没有资格。”因此,我拿出事实与他对抗。



“对啊,羽黑的谎言就连猫都骗不过。”



“……美名人,这样说好过分。”桑田的发言令羽黑不禁抗议,却被她轻笑带过。



“花南不是骗子?但我的眼光很准喔?那么,我来问一个问题试试吧?花南,可以吗?”



间宫说句前言后,将手指与脸庞靠近羽黑。她这次没有脸红,仅是后退一步。



“好的,我明白了。”虽然如此,羽黑还是抬起头好好面对间宫。



“南栋三楼的女厕里有妖怪花子存在的传闻,是真的吗?”



他的问题非常没头没脑,靠近羽黑的脸庞却很严肃。



“花子……好像不在,但须摩子在那边。”因此,羽黑也笔直地回望间宫,老实地回答。



“……以后我不去上那间厕所了。”桑田轻声低语。这代表她认为羽黑说的是实话,我和尾田也有同感。



“花南,谢谢你。这样我就很清楚了。”



“清楚什么?”



“你正如我看中的一样,是个骗子。”



然而,间宫偏偏嘴角含笑地说出这句话。



她的灵感被他断定成谎言,相对于愤慨的我们,羽黑白皙的面容上浮现放弃般的笑容。



“开什么玩笑?自己看不见幽灵就说羽黑是骗子,你以为你是谁?”



“秋庭同学,我不要紧。”



不仅如此,当我逼近间宫时,还被羽黑揪着衣角制止住。就算我停下来,尾田和桑田也瞪着他。我回神一看,发现铃木也脱下布偶装的头紧盯着间宫,仿佛要看穿他内心的想法一样。



铃木或许借此看出了什么,但我只能看到那株在他的胸口中强调自身存在的小小植物。



“……是吗?你们所有人都相信花南,相信她看见的事物。”



“看来是我惹大家不快,不好意思。”



间宫环顾我们,轻轻耸肩之后低头道歉。



“花南,对不起。这样是不是害你讨厌我了?可是……即使如此,我也相信花南会加入本社!我和社团需要你!”



称羽黑为骗子的间宫继续如此说道。有一瞬间,我很想打飞间宫——就在这一刻,他口袋里的手机响起。



“失陪一下。”



明明不可能没发现我的杀气,间宫却若无其事地交代一声,拿出手机浏览简讯画面。



“……是地球防卫本部在召唤我。两位公主,我们明天见!”



间宫又撒了个不正经的谎。我正准备真的一拳挥向他——但不知为何,他带笑的眼睛看来仿佛在哭泣,令我收起拳头。



于是,间宫将手机收进口袋,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2



现在仔细一想,我应该在那时就斩草除根才对。



看到连续三天跑来学生会室捣乱的间宫,我想着有点危险的念头。



不过,就像这三天由大晴天渐渐转阴的天气一样,羽黑的情绪也渐渐消沉。从状况来看,我的想法也算可行。



再加上,学生会的工作也没有进展。我没有赶走间宫的理由只有一个——他胸口的植物。在让那株植物开花并摘下之前,我无计可施。



间宫的植物顺利地成长,如今已长满茂密的叶片,但尚未结出花苞。虽然说不是慢慢等下去就好,但依照我们被卷入间宫步调中的现状,实在难以判断出他的愿望。



我唯一能肯定的,只有间宫每天这样造访学生会室,除了想延续社团之外,一定还有什么其他的理由——



“能和我一起送出爱的谎言的人,只有花南。”



没错,间宫执着的对象终究是羽黑。虽然他找了个自以为是的合理理由,事实上,若想延续社团,那么他应该放弃坚持特定对象,随便碰到人就开口邀请才是最好的方法。



“我已经说过……我不想撒谎啊。”



羽黑恐怕也渐渐察觉到这一点,才会格外对在她身旁坐下,缩短两人距离的间宫感到不知所措。不过,她的回答仍没有改变。



“即使是爱的谎言也一样?”



但间宫不肯退让,自然地牵起羽黑的手静静发问。



“是的。虽然你说那是‘爱的谎言’,但谎言就是谎言。”



当羽黑说出口的下一瞬间,室内突然陷入一片沉默。



而她吃惊地睁大双眼,无法从握住自己的间宫身边逃开。



“……好~我明白了!这样的话,我就让花南看看本社团的实际活动情形与成果——也就是‘爱的谎言’有多美好!!”



在我还不知她为何惊讶的情况下,间宫突然从椅子上站起身如此宣言,还敲了桌子一下。然后,他面露“我已做出重大决定”的严肃表情环顾我们,点了点头。他那装腔作势的举止令我们一时间不知该做何反应,另一方面,被他松开手的羽黑,则安心地将手贴在胸前。



很多事就等稍后再问羽黑,但间宫刚才所说的话,在我们看来果然是老调重弹。以前他交出的社团活动报告上,只写了一句“约会”而已。负责分配各社团预算的尾田,曾为了那份报告伤脑筋地抱头苦恼过。



“呃~你是说约会吗?”



或许是当时的恶梦在脑海中再度苏醒,尾田面有难色地问道。间宫脸上仅浮现暧昧的笑容,什么也没回答。



“百闻不如一见。如果在意的话,尾田同学要一起来也行。”



“嗯,啊……”



结果追问被敷衍过去的尾田傻傻地回答。



“总之,我会让你们见识到爱的谎言的真髓。花南,明天美好假日的上午十点,我们在合鸭综合医院门口集合。根据气象预报,明天会下雨,所以请别对我这个病弱之躯做出什么追加攻击的事来哦。”



用迂回的方式叫她一定要来之后,间宫就像今天事情已办完般转身——那动作简直就是舞蹈里的旋转——走向门口。



“病弱之躯?咦,间宫同学有哪边不舒服吗?”



但完全把这番话当真的羽黑,在误解的同时也朝他的背影发问。



“我得的是相思病。一直都是啊。”



间宫半转身向她露出甜甜的笑容后,直接离开学生会室。



经过三天的体验,羽黑似乎已对那个笑容免疫。她轻轻叹口气后摇摇头。



“虽然我习惯了他的笑容……不过刚才却吓了一跳。”



听见她疲倦的声音,我忍不住心生同情。但我趁着记忆还鲜明之际,抓着羽黑话里的矛盾向她询问:



“那么,你刚刚为什么吃惊?”



“是因为间宫同学的表情。”



“表情?”



“……我没办法说明清楚,但他的神情看起来认真得吓人,却又非常悲伤,不像平常的间宫同学,我才会吓一跳。”



“……这样吗?”



羽黑拼命设法回答我的问题,但我无法想象出他只展露在羽黑眼前的表情与感情。



“间宫的目的果然是羽黑吗……”



不过,我更加确信这个想法了。



“就目前所见来看是没错。可是,那似乎与单纯的喜欢有点不同。”



桑田暂停泡茶的手接着开口,羽黑和尾田也点点头。



“不过,为什么是我?”



羽黑难掩困惑之色地抛出问题,却没有任何人能够回答。至少现在还不行。



“我不知道。只要一并寻找那个理由与间宫的愿望,一定能找到的,别担心。”



我为有点消沉的她打气,羽黑露出淡淡的笑容点头示意。



“说得也是。即使不能入社,但是,如果有什么我办得到的事,我想帮忙……因为间宫同学是个好人。”



正如羽黑所说的,在表里一致这一点上,间宫是个远比我想象中更好的人。至于算不算正经就很微妙了,和他相处起来有点累人也是事实。



可是,既然他胸口长着愿望植物,我想让他实现他的愿望。羽黑和我的想法都一样。



“他单方面订下明天的约定,羽黑同学打算怎么做?”



“如果我没有去,他真的会一直等下去吗?”



被尾田一问,已经很了解间宫的羽黑担心地说道,垂下眼眸。



伴随过度的修饰,间宫的话语不时掺杂着谎言。但她如今已明白那些谎言等于是玩笑话,才会不知该如何应付。



“是啊,既然见面地点约在合鸭综合医院——如果间宫同学有那个意思,不管等多久应该都等得下去。”



桑田在羽黑面前放下杯子,喃喃说道。



“咦?真的吗?他果然生病了?”



羽黑皱起眉头,脸庞蒙上不安的阴影。



“不,间宫的父亲是合鸭综合医院的院长。如果他有那个意思,想借用休息室或哪里都不成问题吧。”



合鸭综合医院虽是个人经营的医院,但在医生与设备上都很充实,是间评价颇佳的医院。别看间宫的样子,他大学也将就读医学院。



那所大学在叶野学园东南方,位于勉强能划入上下学区域的地点。



“我小时候也常去那边看病。”



桑田回溯着记忆说道。若从桑田家出发,那间医院的确是最近的。



“那个,可以从宿舍搭公车过去吗?”



“嗯,应该有公车会到。你打算赴约?”



“不,我还在犹豫。”



桑田反问时,面带迷惘的羽黑直接说出心声。她似乎想帮助间宫,但又无意加入骗子社团,不想让他心怀期待。



当我们也开始思考羽黑该怎么做的瞬间,叮当……就在这个时候,一丝类似铃声的音色响起——接着就看见一名女子伫立在窗边。声音来自她戴在双手双脚上的连环。



银发与金黄色的虹彩,拥有人类不可能出现的色彩组合的她,名叫卡侬大人。她是仅能在叶野市操纵肉眼看不到的神奇力量,实现人们愿望的非人存在——别名……



“你很有精神嘛,黑心妖怪。”



“嗯,我正觉得无聊,我看起来很有精神吗?”



她并未对我发出的称呼感到不快,悠然地点头示意。不过,她吐出无聊两字的红唇早已浮现愉快的笑意,与背后乌云密布的阴天形成对比。



“……无聊。”



那句话令心生怀疑的尾田小声地复述,脸上写着‘我有不好的预感’几个大字。我和桑田、羽黑脸上恐怕也正浮现同样的讯息。



因为根据经验,卡侬觉得无聊时,就是有麻烦要落到我们头上的时候。



“花南,这次我就给你一个有助益的建议。”



“建议……吗?”



羽黑的表情就像只害怕的小白兔,然而她在应该断然忽视的地方产生反应,是致命的错误。



“嗯,你明天就去那间医院吧。”



卡侬宛如下达神谕般告诉她,脸上浮现个性强烈的笑容。



“……为什么你会这样建议?”



而进一步追问,则是我的失误。明知她的言行举止背后一定有什么企图,我太粗心大意了。



“嗯,因为……他是个好男人。”



我立刻后悔自己的疏忽,朝故意以蛊惑的动作拨起头发的她投射厌烦的目光。



“怎么,这不到需要嫉妒的程度吧。多加良,你不必担心。”



卡侬完全误解我的表情,不知在高兴什么,自喉头发出笑声。



“你说谁在嫉妒谁?”



“就是说啊。卡侬大人你会不会太过自以为是了?”



我一说完,桑田也开口帮腔。她的眼角微微吊起,大概是对卡侬恶劣的玩笑感到愤怒。



“自以为是~?唉,与其说我太超过,不如说是不得不超过呢。”



卡侬一边说,不知为何一边来回看着自己和服下的胸部与桑田的胸部,那张陶瓷般的脸蛋上浮现坏心肠——虽然她不是人——的表情。



下个瞬间,桑田挥出拳头——虽然她应该很清楚别说打中没实体的卡侬,就连碰触也办不到。



“美……美名人,冷静点!没关系,我们还在成长期!”



羽黑拉高嗓门劝阻桑田,我却听不懂这句劝慰的意思。



“……少女心是很纤细的,我们保持沉默吧。”



所以,我没有反对尾田的提案。



“真危险……”



卡侬不知何时已逃到天花板附近,装出擦汗的动作。



“……好卑鄙。”



那任性的类妖怪生物不可能没听见桑田的声音,但似乎决定完全忽视,金黄色的双眸只看向我和羽黑。



“如果花南想知道为什么选你,就去赴约。而且,我对那个人的谎言——‘谎言中的谎言’很感兴趣,还有他会绽放出哪种花也是。”



她的眼睛连眨也不眨,笼罩在金黄色的视线下,我和羽黑一瞬间几乎被吞没。当卡侬缓缓垂下眼睑,我真的松了口气。



“你好像很在意间宫嘛。”



我不想被她发现这份动摇,立刻开口。



“因为他是个好男人。”



卡侬再度回以那调侃般的话语与笑容,令我沮丧地闭上嘴巴。



“你说完了吗?”



随着声音响起,一道由下往上升的气流掠过我的脸颊。我惊讶地微微转头,发现桑田正尽全力朝天花板——正确地说是朝卡侬跳去。



“真是粗暴。唉,虽然不必担心受伤,不过感觉很可怕,我就先走一步了。”



桑田的拳头虽然打不到她,但浑身散发的杀气确实很惊人。听到卡侬说她会害怕,我不禁暗自点头。实际上,她应该是已经戏弄桑田戏弄够了。



“再会——如果碰到麻烦,你们随时都可以呼唤我。”



不过,卡侬在一如往常地消失前如此说道,眼神比起平常认真一点。大概是我的错觉。



“……一让她跑了。”



桑田面露满腔怒火无处宣泄的表情,依然紧握着拳头。羽黑小心翼翼地走过去从侧面抱住她,好让她冷静下来。



“哎……呀,花南。抱歉,我太激动了。”



“没关系。”



多亏羽黑让桑田恢复冷静,我重新思索起间宫的提案。



如果他真正的愿望不是延续骗子社团,那么他真正愿望的起因或许无法在学园中找到。还有他执着于羽黑的理由也是。



老实说,我也很在意卡侬留下的话。



那句“谎言中的谎言”,萦绕在耳中不肯离去。



“羽黑……入社的事就依照你的想法决定。但我也会一起去,可以请你明天赴约吗?”



因此,我最后选择这么做,等待她的回答。



“好的。我也想真正地了解间宫同学。”



羽黑露出温柔的笑容,爽快地答应道。



3



时间来到第二天。明明是难得的假日,天空却从一大早就布满乌云,我出门时拿了把折叠伞放进包包里。



我在最近的公车站牌上车,在摇晃约三十分钟的车程后抵达目的地。羽黑的身影已出现在约定的医院门口,我快步冲过去。



羽黑今天也同样绑着麻花辫,身穿黑色大衣与裙子,就某方面来说很有她的风格。



“你等很久了吗?”



“不,我才刚到。”



“尾田和桑田有联络你吗?”



“是的,我昨天有接到通知。”



昨天中午,尾田和桑田都预定今天要同行,回家后却打电话过来,表示他们各自有不得不优先处理的事情要办。



所以,今天只有我和羽黑两人赴约。其实好像还有个家伙说“我也要去汪~”,既然没看到人,大概是我的错觉吧。



“间宫还没来吗?”



我看看手表,时刻正好要走到十点,但望向四周也没看见他的影子。



“仔细想想,约在医院门口还蛮不清不楚的。”



合鸭综合医院虽然不算太大,但建地内有个庭园,在天气好的日子可以看到住院患者出来散步。而且,庭园从大门到正面玄关之间的距离虽短,却有一条林荫道。



“他的意思不是大门口,而是正面玄关吗?”



“有可能。总之,我们先走过去看看。”



经过讨论,我们踏入林荫道。夏季青翠的行道树一凋零,景致就变得相当寂寥,但稍微抬头往上望,就能看见树梢淡淡的色彩。



“是日本山杨吗?”



“这种树叫日本山杨?”



我向羽黑点点头。日本山杨是白杨的亲戚。那笔直伸展的树皮呈灰白色,表面有菱形裂纹。



“别名又叫山鸣。虽然现在没有树叶,但它的叶柄呈长条扁平状,被风吹动时会发出啪答啪答、沙啦沙啦的响亮声响,好像因此得名。”



“那个好像红毛猫尾巴的部分,是花吗?”



“嗯,这种树的花会比叶子更早长出来。”



就像羽黑所指出的,日本山杨高处的树梢已开着如猫柳般浓密的穗状红花。



“好可爱。不过树叶会发出声响,好像乐器一样。”



“是啊。”



如果这种树是乐器,应该算成打击乐器吧。我悠哉地心想。



“咦?这是什么?”



羽黑的视线从树皮转向树根,在地面发现了什么。我随着她往下看,地上隐约有个类似*的符号,依据视角不同看来也像朵花的图案。



“是小孩子的涂鸦吗?”



“是这样吗?我之前好像也看过这个图案。”



听她一说,我也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而且还是在最近。



当我们一起在神秘记号前陷入思索时,背上被人轻轻一拍。



“两位早安。有两个人愿意过来,我真的很高兴。”



我回过头,看到间宫站在眼前。他穿着毛线帽、羽绒背心与牛仔裤,那身出乎意料的内敛打扮,老实说让我很吃惊。



间宫看穿我的念头,露出恶作剧般的笑容。



“……内在应该和平常一样吧。”



我努力装出平静之色说道。然而,我的眼神随着第二个令人惊讶的事实直盯着他的胸口。直到昨天才长出几片叶子的愿望植物,如今已结出不小的花苞。



从昨天到今天早晨之间,发生了什么事?



我试图从间宫的脸上找出植物急速成长的原因,不过却无法从他面对羽黑的迷人侧脸上看出任何事。



“你们两个一起在看什么?”



“我们发现这个图案,在想它是什么?”



羽黑指向地面,间宫也看了过去。



“啊,那是我画的花。”



他不知为何压低音量回答。



“……这么说来,我前几天在间宫同学倒下的地方也看过这幅画。”



“嗯。最近只要一有空,我就会像这样用脚画图——或许已经成了习惯。”



间宫一边说明,一边灵巧地用右脚脚尖画出那个记号。



“你画的花……有什么意义吗?”



自从和愿望植物产生关连之后,我打从以前开始就对花卉以及跟花有关的设计抱着兴趣。因此,我不经意地问问。



“意义吗?就像一种咒语吧……听说过去在叶野之地,有个能够实现任何愿望,像神一样的存在。据说那位神很喜欢花,会收下漂亮的花朵当作代价,聆听人们的愿望。”



尽管内容有些出入,间宫所说的正是卡侬的传说。和我知道的黑心本人不同,间宫以温柔的声音诉说这位相当温柔的神,他的表情却相反地透出异样的苦涩。



而间宫胸口的花苞也如喘息般摇曳着——我在他的双眸中看见了过去从不曾看过、昏暗深邃的绝望。



“最近,我从某个人那边听到这个传说。对于想把爱的谎言练到登峰造极的我而言,像这样画出花朵记号,花神或许总有一天会出现在我面前……花南,你看过那位神吗?”



不过,间宫眼中的黑暗在转瞬间消失,这次朝她投以真挚的眼神。



“……没有。”



羽黑一定也和我一样,看见了间宫藏在谎话后的东西。但她选择的答案是谎言。严格说来,花神与卡侬之间并未画上等号,这回答不能完全说是假的,但羽黑回答时至少是有撒谎的意思。



“这样吗?真可惜,我想确定一下她是否真的是个美女啊。不过我有花南在,也罢。”



间宫最后拿自己说过的话开玩笑,结束这个话题。



“……那么,我今天可以看到‘爱的谎言’对吗?”



“那谎言有足以让我们等候的价值吧?”



看到间宫的反应,羽黑犹豫了一会儿,结果还是转换话题。我也暂时搭上她的顺风车。



“我应该没让你们等太久才对?要说让人等待,花南你才是一直让我等待呢?”



“咦咦?没这回事吧?我比约定时间早到三十分钟……”



“不,在花南你这个社员候补出现前,我可是等了三年喔?”



间宫在羽黑的眉间前方摇摇食指回答,让她再度一脸困惑地叹口气。



“先不提这个,看到我今天要展示的一幕之后,你一定会想加入骗子社团的。”



他这么说着,宛如宣布戏剧开演般大大地展开双臂。



“没想到观众席在树丛里……”



几分钟后,在间宫的指示下,我们钻进位于医院庭园长椅附近的树篱内。出于什么绅士的体贴,间宫在地上铺了手帕让羽黑坐下,但这点小东西不足以消除尴尬的感觉。



“到底有什么要开始了?”



虽然空间很窘迫,幸好羽黑脸上并未浮现不满。



“……间宫同学的植物已经结苞了吧。你知道他到底有什么心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