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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歌咏夜晚,愚弄夜晚 (1 / 2)



※  ※  ※



「——郁宫所长目前正在研究如何抑制魔力衰退造成的存在薄弱化,即以强制怪消之原理为基础的部分怪消,还有移植技术;就如您所知,所长在研究中会闭关在研究室内,听不进任何人的话;因此会面是不可能的——」



「少罗唆,去死!废话少说,快把郁宫那白痴交出来啦!集会已经要开始了,上面吩咐就算来硬的也要把他拖去啦!」



虚界怪造学存在着不为人知的内幕。不——反倒应该说这些内幕才是怪造学的本质。一般大众所知道的怪造学可以说全都是些皮毛,所以这种表现微妙地不得要点。



总之,在禁止局外人进入的研究所当中,这里的所员持续研究着一般人完全无法理解的事物;而这些家伙几乎都是魔界的居民。无法用言语沟通。因为他们根本不打算了解这边想说的话,所以怪造学教授——爆川嫌风踹开宛如守卫一样站着的所员,强硬地入侵所内誓



「你在哪!郁宫!老娘说过很多次,别挑在集会前开始麻烦的研究吧!去死!别看总长那样,他也是很没耐性的;要是让他等,可是会挨骂的喔!」  



那是个还相当年轻、体态宛如豹一般柔软灵活的女性。彷佛用鲜血染红一般的头发绑成辫子,暴露度颇高的皮制衣服和刺青让人联想到佣兵或杀手。金色眼眸宛如肉食动物一般。语调也相当粗鲁,外表给人的感觉根本是随处可见的小混混。



不过她正是以史上最年轻的年纪,取得怪造学教授资格的爆川嫌风本人;也是制裁滥用怪造技术的怪造学者、或是失控怪造生物的特殊部队——怪造学会执行部的部长;是个身经百战的英雄。不过她将嘴歪成「ㄟ」字形,一边挥开试图阻止她闯入的研究所所员、一边前进的身影,就像是心情不好的小孩子一样。



这间特殊设施进行着最尖端的怪造学研究,也就是〈里〉研究部拉比林特斯。虽然在文件上是理应不存在于这世上的场所兼机关,但就像这样,身为怪造学教授的嫌风,只要获得许可,便能够自由出入。但因为这里药水味重、加上四处徘徊的所员也都一副阴沉的样子,会让人跟着忧郁起来,所以不太常来就是了。



嫌风弯过好几次走廊、爬上楼梯、毫不客气地闯入内部,但就是找不到要找的人。也没有任何线索。虽然她试着抓了几个路过的所员问话,但没有人晓得应该是所长的郁宫目前身在何方。毕竟他本来就没什么声望,而且就各种意义来说,他距离人类相当遥远;所以应该是被大家置之不理吧。



「真是的,这建筑物还是跟迷宫一样。而且每次进来好像又会多出一些楼梯跟房间?这到底是什么构造啊?」



嫌风一边发着牢骚,一边自暴自弃地四处走动。



一年仅举办一次的怪造学教授集会——是互相讨论这一年的活动结果以及今后的活动方针,对怪造学会而言十分重要的会议;这场会议即将开始。基本上除非有逼不得已的理由,否则怪造学教授是全体强制出席;即使想要拒绝,也会有人像这样拖着强制出席。



郁宫在精神和肉体上都是茧居族,是个不对他人敞开心扉的麻烦人物。嫌风算是比较讨他喜欢的,因此才会被迫负责带他参加会议;但嫌风其实不太擅长应付郁宫。可以的话,她希望能早点解决这个烂摊子。



但不管走多久,走廊都没有尽头,也找不到郁宫。嫌风开始觉得麻烦,而深深地叹了口气。



「啊!累死人了……」



身为研究部长以及怪造学教授,创造了诸多未公开的发明,被誉为让怪造学界的技术力前进了五十年的天才科学家——郁宫嘘。虽然声名远播,一旦知道他成就的丰功伟业,无论谁都会肃然起敬;但知道他真相的人,都会异口同声地说再也不想看到郁宫。一旦碰面就会幻灭。真希望能一直保持可以作梦的距离。



嫌风的好恶相当分明,无论是食物、音乐或对人都一样;喜欢的东西会越来越喜欢,讨厌的东西则会一直讨厌到底。开门见山地说,她讨厌郁宫这个人。不但阴沉、诡异、无法理解,感觉又很恶心。可能的话,嫌风并不想跟他碰面。嫌风很想就这样折返回头,向上面报告「他人不在」。



「——但也不能那么做就是了……唉。」



虽然外表常让人误会,但嫌风的个性相当一板一眼。她无法忍受说谎来放弃任务这种行为。



主张想打道回府的恶魔,跟主张不能就这样回去的天使,在脑内热烈地争论着;嫌风一还茫然地眺望着这场纷争,一边将手插在口袋里走着;这时她发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唉啊,你是——喂!」



「……?」



那是个将头发向后方梳理整齐,看来有些神经质的男人。他戴着薄框眼镜,身上穿着没有半点污垢的白袍。他将一叠文件夹在腋下,嘴里一边喃喃自语着不知是方程式还什么,一边走在走廊上。



他是谁呢?以前好像看过——嫌风稍微想了一下,没多久便想起了这名人物的身分。



「啊,对了对了。你是仓波无乐。」



「爆川嫌风……部长。」



这名叫仓波无乐的男人,原本直呼嫌风的姓名,后来又像是想到什么似地加上了头衔,然后稍微点头示意。之前在空井伊依也有关连的「爱天使」事件中,他是为了让世界灭亡而行动的犯罪者,但他的技术力获得高度评价,因此被分配到了这间〈里〉研究部。除了他之外,也有几名技术人员是因为类似的经过而被迫参加研究的。因为怪造学会经常欠缺人才。



嫌风轻松地举起手,笑着跟似乎如鱼得水般的他打招呼。



「嗨。你看起来很有精神嘛,已经习惯研究所了吗?」



「托您的福。这间研究所里的所员,都是些无法跟别人闲话家常、迷失了人生的幸福,只有求知欲跟探求心超乎一般范围的非人类。还有,我似乎也成了那种怪物的同伴,这里舒适到连我自己都觉得吃惊。」



「原来如此。啊,我懂了,所以这间研究所才会叫做拉比林特斯啊。那可是为了不让怪物跑出来,用来关住他们的迷宫名字喔。」



嫌风嘻嘻地笑了,于是仓波也跟着苦笑起来。他的表情比以前柔和多了呢,嫌风这么心想。嫌风无法原谅恶人,且比任何人都憎恨坏事。但如果对方像这样改过自新,变得能温柔微笑的话,她也不至于硬要制裁或处决所有人。



「你目前在做些什么工作?我记得你的专长是开发咒具对吧?」



「嗯,毕竟我是新来的,他们不会让我做什么了不起的工作。主要是开发利用了怪造理论的微波炉,或是一些不急着研究、类似游戏般的发明品。对了——例如只要咏唱咒文就会自动点亮的灯,或是睡着时可以作自己喜欢的梦的装置。」



「啊,那点子不错,我也想要一个。」



就在两人交谈着这般无聊的会话时,仓波感到不可思议似地歪了歪头。



「这么说来,为什么爆川部长会在这里?刚才研究所入口那边似乎起了阵骚动……」



「啊啊,因为等下要集会了,所以我是来叫郁宫的啦!但不管哪个家伙都说不晓得他人在哪里,我才会大闹了一场。」



嫌风毫无恶意地笑着,不知为何,这让仓波看似怀念地露出苦笑。是他认识某人跟嫌风有着相似的性格吗?



「郁宫所长是吗?……您不介意的话,就由我来带路吧。最近所长一直把自己关在地下呢。」



「嗯。这帮了我大忙。不过,他在地下是吗——」



嫌风想像了一下待在地底阴影处的郁宫身影,不禁皱起了眉头。



「这群怪物的头目到底待在那种地方做什么啊?」



「就跟平常一样——在逃避现实吧。」



仓波冷淡地回应着,嫌风看着他的背影,又深深地叹了口气,然后追了上去。



※  ※  ※



「唉——」



那是间阴沉郁闷的房间。只有一个小小的灯泡让房间勉强显现出轮廓。裸露在外的水泥墙壁上,有着醒目的红黑色不明污渍。



拷问房——嫌风想到了这个词汇。



「呜……」



其中区隔出房间内外的最基本要素,就是空气。大气的构成物质有如异世界一般迥然不同。房内充斥着讨厌的恶臭,肺部发出哀号,诉说着这里是个不能久留的空间。挥发的药品、浓厚的血与呕吐物、最重要的是这房间的主人吐出来的阴沉叹息让氧和氦变质并浑浊。



「啊——」



轰隆回荡着的低沉呻吟,让嫌风皱起眉头,对着室内唤道:



「郁宫!」



瞬间,某人在叹息般的声音随即停了下来,回应呼唤的是一阵让人痛心的寂静。虽然嫌风在暗处也能看见东西,但她却无法判别要找的人在房间的哪里。从走廊注入的耀眼灯光,也没亮到可以驱逐室内的黑暗,反倒让那片漆黑更加醒目。



因为不晓得会有什么东西掉落在地上,嫌风犹豫着是否该踏入房内;她还是一样让仓波在后方待命,高声说道了:



「是我啦!郁宫教授啊~集会已经要开始罗!快点出来!你在哪里?」



「呜——」



于是传来了不晓得是回覆,抑或单纯叹息的呻吟。



「外面……很恐怖……」



可以听见郁宫那宛如水滴掉落在地板上一般、会留下独特余韵的台词。



虽然这是家常便饭,但应该说光是开口说话就会逐渐耗损体力吗——不过这点不局限于郁宫,无论哪个怪造学教授都一样;总之那声音就宛如会让人感觉消沉的亡灵声音。



研究部长郁宫嘘,仍然整个人融化在黑暗里面,并低声说道:



「这里……很舒服。原本我就是应该生于黑暗、存于黑暗、死于黑暗的世界异物。



嘻嘻。我讨厌光。我讨厌外面。因为那里不是我的世界,世界上每个基本粒子都会对我投以厌恶的视线,会攻击、消灭我。这里不是你应该待的世界……出去……出去……你听不见吗?你听不见世界拒绝我的声音——」



「……」



会话家是成立了一样,但实际上却漏洞百出。从以前开始就一直是这样。嫌风首次碰到郁宫,是还在空井灭作这个上司底下见习的时候;从那时候开始,除非灭作把他拖离房间,否则他就会在阴暗房间的角落无止尽地持续自言自语。



嫌风对仓波使了个眼色,然后挥动显示出怪造学教授这个阶级的金色手镯——「门」。



「……我听不见那种声音啊。就算听得见,大概也会回他『少罗唆,别管我』吧?喂,郁宫,空井大叔不是常说嘛,根本用不着那么烦恼,这世界并没有特别在意你啦,这世界可没闲到要攻击你。」



瞬间,嫌风的手镯冒出了虚界的出口兼入口——一阵鲜明的光芒激烈地爆发出来。原本应该会在这种状态下咏唱咒文、刻画咒印,然后实行怪造;但现在的嫌风只是单纯利用这阵光芒当作照亮房间的灯光。



爆裂的火花闪耀得有如太阳,将宛如泥泞般沉淀下来的黑暗分毫不剩地消除。倘若稍微对怪造学有点认识,一定会对这阵光量以及持续时间感到惊讶不已吧。一般是不会像这样亮到有如火炬一般。



「——咿!」



据点的黑暗被夺走,郁宫不禁发出细小的哀号声。



那身影相当异常。



是个泥土人偶。或者说黑暗人偶。怎么表现都行,总之是可以一眼看出并非人类的外貌。沸腾的黑暗——不停冒泡,有时还会扭曲轮廓、有着人型的黑色。疑似头部的位置微妙地有着眼球,但从那眼球因吃惊而掉落下来这点可以得知,那只不过是装饰品,并没有视觉。



郁宫嘘伟大的发明、值得尊敬的功绩会被隐匿起来,不为世间所知是有原因的。



因为他并非人类,而是在某个研究中产生突变的怪造生物。



「啊——啊、咿、噫……我、我——」



不断沸腾冒泡、宛如黏性液体一般瞬间融化崩塌,变成一滩水的郁宫在地板上缓缓爬行着。他就那样像是畏惧光芒似地移动到房间角落,丧失原形且维持一滩水的模样颤抖着。



他的过去曾发生过什么事?他原本是什么名字的怪造生物?嫌风并不晓得。虽然嫌风曾听说郁宫是空井灭作怪造出来的这件事实,但她并不晓得其他详情,也没有兴趣知道。



他的名字是郁宫嘘。成功研发出各种研究的怪造学教授。是嫌风的同伴。只有这点是事实。其他怎样都无所谓。嫌风并不打算拿他是怪造生物这个理由来歧视他。



嫌风的思考相当单纯。无论是人类或怪造生物,她都讨厌会扭扭捏捏、烦恼个不停的家伙。倘若对方不采取任何行动,只会发抖,那就拎着他的脖子,硬是把他带到外面去。然后,既然要贯彻这种任性的行为,自己就会尽全力保护那家伙。



「郁宫。集会的时间到了。工作要好好做啊!」



「……」



嫌风走近没有回应的郁宫,将掉落的眼球放在闇色的水堆上。



「胆敢怠慢职务的家伙,就算是怪造学教授,我执行部长爆川嫌风也不会允许的。而且啊,在怪造学教授里面,你还算是比较能信赖的;要是你不参加,那场集会应该会让人如坐针毡吧?」



「……」



茧居族的不定形生物全身颤抖,顽固地保持沉默。说什么都没用。嫌风明白这一点。郁宫嘘极度怕生且讨厌人类,总是拚上性命拒绝外出。



「唉。那么——没办法了。」



嫌风仍然蹲在他身旁,深深地叹了口气之后,头也不回地呼唤着无事可做的仓波。



「……喂,仓波,拿拖把跟水桶来。」



郁宫似乎正确地理解了嫌风这番发言的意思,他像是挨了电击似地抽动了一下。



「——不要。」



然后宛如怪异的虫类一般逃离嫌风手边,他发出哀号,在房间内四处爬行,纵横驰骋。



「不要!不要!我不要——!外面很可怕耶!我根本不想和别人碰面!也不想跟别人说话!不想!不想!不想!」



「给我站住——!喂,仓波,动作快点!你想上哪去啊,郁宫!你以为能从老娘手上逃走吗!」



结果,最后总是演变成这样。强制捕获排斥外出的郁宫,硬是把他拖去参加集会。



灭作的手法要高明得多了——嫌风有一瞬间露出了宛如少女般的表情,并叹了口气。



※  ※  ※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嫌风坐在狭窄的直升机座位上,一边感受着郁宫装满整个水桶的重量,一边无视彷佛怪异幽灵一般不停哭泣着的他。在那之后嫌风凭着毅力捕获郁宫,彷佛在接受惩罚似地像这样双手抱着水桶返回怪造学会本部;心情就类似小学时迟到被罚提着水桶站在走廊上那种感觉。只能用悲惨形容。



嫌风搭乘在外待命的直升机离开〈里〉研究部,从那边到达怪造学会本部的几十分钟之间,郁宫一直阴沉地哭个不停。就连嫌风也不禁跟着郁闷起来,加上已经耗损了不少体力,等下还必须跟其他更加变态的怪造学教授一起开会这件事实,让嫌风忧郁不已。



「唉——真麻烦。」



没多久便立刻到达了目的地。直升机的螺旋桨啪嗒啪嗒地转动着。嫌风一边感受螺旋桨在背后引起的风跟噪音,一边从机内跳落下去。然后她双手拿着郁宫,在散步道悠哉地前进。寂寥的树木格外显眼的这条散步道,早已经隶属怪造学会本部的领地内;但目的地是位于这条道路更前方的灰色建筑物。因为是栋大型建筑物,即使人在这边,也可以从树木的缝隙间看见。虽说那栋建筑物只不过是用幻影之类的东西展现出来的伪装外观罢了。



「……」



小鸟和平地呜叫着。虽然这让嫌风稍微感到温馨,但郁宫充满悲哀的啜渲声妨碍着嫌风内心的平稳。为什么怪造学教授里面,都没半个正常的家伙呢?



就在嫌风这么心想时——忽然。



咚一声地,背后感受到一阵冲击。



「喔……?」



刚才并没有察觉到任何气息。虽然嫌风并未特别警戒,但也并非掉以轻心。正因如此,嫌风才会有一瞬间感到困惑。加上水桶的重量,嫌风的身体失去了平衡,她无法阻止向前倾斜倒落的身体。



视野往上方滑动,啊啊,要跌倒了——嫌风这么心想,而试着稳住脚步。



刹那间,第二波冲击以十分之一秒或百分之一秒的短暂间隔来袭了。



「唔——哇!」



这次比刚才更加强烈。嫌风不禁扔出水桶,晃动着辫子盛大地跌倒在地。撞上地面的鼻头的疼痛,以及真相不明的冲击造成的惊慌失措——就在倒落的嫌风感到慌乱时,后头部竟然又冒出了一股重量。



踩、踩、踩……



「……」



嫌风努力冷静地掌握自己所处的状况。自己被某人从背后攻击,倒下,然后现在——还被对方用鞋子踩个不停?真是莫大的屈辱!



嫌风不由得怒火中烧。



「呜咕……」



嫌风将手靠在地上,打算先站起来再说;她试着抬起头,但踩在头上的力量意外地强大。那重量就宛如被某个巨大的瓦砾压住一般——



「哼嗯!」



不过嫌风并未放弃,她用尽全力甩开某人的脚,然后跳跃。她用手按着疼痛不已的头部,并怒吼道:



「谁——是谁啊,混帐!去死!干么……突然……动手——」



嫌风充满怒气的声音,逐渐萎缩了下来。并不是因为尊敬对方,或是因为对方是她很喜欢的人才不觉得生气。正好相反。嫌风在这世上最讨厌的存在就在那里,而且被对方践踏头部这件事实,让嫌风的脑袋成了一片空白。



「你这家伙……!」



因耻辱和激昂全身颤抖着的嫌风,额头上迸出了青筋,她摆出备战态势并低声咆哮着。她的瞳仁闪耀着炯炯光芒,咬牙切齿地用全身表现出自己的愤怒。



「不动雾晴……!」



站在那里的是个看来懒洋洋的男人。因为姿势不佳,所以看不太出来,但男人相当高大且肌肉发达,即使隔着衣服也能看出他的身体相当结实。手臂隆起的肌肉以及紧密结实的腹肌,彷佛为了战斗而生一般,那得天独厚的肉体就有如描绘在图画上的战士。



他的腰部、肩膀和背后各自挂着长度不同的刀,头部的鉢金(头巾)和护手上用鲜红刻印着「斩」这个字。光线照射的角度,让他孕育着疯狂的双眼看来像是左右颜色不同。



为了互相杀戮的肉体上,隐藏着危险兵器的恶魔。



他的名字是不动雾晴。虽然被赋予怪造学教授的资格,以及进出怪造学会本部的权利,却没有特定的职务,只执行总长命令的「无职」男人。



而且是嫌风的宿敌。恐怕是生来就水火不容,人生中永远的天敌吧。



「你这家伙……你知道你刚才对老娘做了什么吗……?啊?你找死吗?不动……!」



被泥土弄脏了脸的嫌风,瞪着不动用鉢金遮盖住的锐利双眼。两者之间暂时爆出了一阵宛如闪电般的视线,周围的树木对杀气产生了反应,哗啦地抖动起来。



「啊啊……」



不动像是没什么兴致,用厌世般的表情低喃道:



「什么啊……我还以为脚边有条虫动来动去,原来是爆川小丫头啊。你在这种地方做什么?这样很碍眼,可以请你靠路边走吗?」



「啥啊?你这家伙,是什么意思啊……」



嫌风在这世上最讨厌的人就是他,他也一样,似乎觉得在这宇宙里面最碍眼的人就是嫌风。两人只要一碰面就会吵架,且会以相当高的机率演变成厮杀。



嫌风打从心底讨厌不动。包括他的表情、他的语调、他的声音、他的动作,嫌凰讨厌他的全部。让人想吐。她真想跟上帝和地球抱怨,为什么要生出让人这么火大的生物。如果这世上有死了也无妨的生物,那肯定就是这个不动雾晴。



嫌风挺直了背,打算用眼神杀了对方似地瞪着他看。就连叹口气都会碰触到的距离。即使从近距离看,这家伙还是让人看不顺眼。他的外貌让人感到烦躁,体臭让人感到不快。感受到他在呼吸、得知氧气为了这家伙而被消费这件事实,让嫌风感到愤怒。



嫌风将手插在腰上,低声向对方宣告:



「你啊——快滚吧,快给我消失。倒不如说去死。我说真的,去死。毫无意义地去死。你这种人就连回归大地都让人感到不愉快,所以最好产生分子崩坏完全消灭之后再去死!」



「啊?你在命令谁啊?真让人感到不可思议。我说啊,软弱的家伙命令比自己强大的家伙这种事,从世界的常理来看,整个就是不对劲。」



不动挑衅的说法,让嫌风怒得红了双眼,理性也抛到九霄云外;她握紧拳头高举到胸前。手腕上的「门」无视意志爆发开来,充满攻击性的光芒四处飞舞着。



「你说谁软弱?要试试看吗?啊?」



「就算不动手试,凭经验也知道吧?你虽然每次看到我都会找碴,但到目前为止,一次也没赢过我吧?」



不动用自然的态度应对,彷佛茶余钣后的闲聊一般;但他的姿势和氛围都未掉以轻心。



倘若找到机会,那三把刀之中会有几把对着嫌风解放开来吧。虽然这几乎要碰触到对方的距离并不适合居合斩,但所有战斗常识对不动雾晴来说并不管用。



每次遇到这家伙,嫌风都会这么心想:不动是为了战斗而生的男人。其他才能全都消灭得一点不剩,只有强化了伤害打倒杀戮对方的技术跟才能。



倘若打了起来,无法保证一定会获胜。反倒就如他所说的,嫌风一次也没有打赢过他。



但是,话虽如此,也不能就这样放过他。这是关系到嫌风存在意义的问题。嫌风无法忍受这家伙活着走在这片大地上。



「少摆出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你这个杀人魔……你当真希望我杀了你吗?」



「啊,抱歉。那是不可能的。你还不晓得我们实力的差距吗?」



「——」



被轻视到这种地步的话,已经无法退让了。爆川嫌风是主宰怪造学界秩序的执行部之长。这家伙则是明明曾经杀戮过大量的人类,却没有被问罪,至今仍逍遥自在地活着,根本没有反省的犯罪者。怎么可能和平相处。两人的存在本身就是对立的。



要不要当真——在这边杀了他呢?



「……啊,你今天是来真的呢,爆川。遇到什么讨厌的事了吗?」



不动只有语调悠哉,他的全身散发出浓密的杀意,且将手放到腰部的刀上。嫌风知道喜好厮杀的他是故意触怒自己的神经,打算展开一场死斗。虽然不想顺着对方的意思行动,但即使明白这点,嫌风仍无法克制对他的厌恶。



嫌风稍微往后跳来保持距离,让攻击的意志循环过全身,并低吼着:



「我要杀了你……」



「我要杀了你……」



两人异口同声地宣告之后,彼此的杀气互相产生厦应,两人的杀气融合爆发,已经停不下来了。两者的关系就有如水跟油一般。打从一开始就知道会演变成这种局面。嫌风让磷光缠绕住裸露在肌肤上的刺青,打算把眼前的对手弄成绞肉,而摆出战斗态势——



瞬间。



「——!」



世界变成一片漆黑。



让人怀疑该不会是在眨眼时入夜了吧?或者人头在刹那间飞出去了?不过跟嫌风的预测相反,这片漆黑并非日夜颠倒,也不是惨遭杀害的缘故。



在视野变暗之后,地鸣随后撼动了嫌风的身体。嫌风了解到让地面产生龟裂的那阵震动,是个重得束手无策的东西从天而降的缘故。



她注视正面。那里站着一个遮住了嫌风视野的巨大人影。



「高桥……」



那是个奇妙的巨人。没有其他表现的方式。他用闪耀着黑色光芒、宛如西洋盔甲般的盔甲覆盖着全身,没有露出任何一处肌肤。比不动更高大的身躯应该超过两公尺吧,是个充满威严,却又给人一种空虚印象的不可思议人物。



他盘着双手,从手腕前方伸出刀刃的姿势,就有如十字架一般神圣庄严。



巨人站在嫌风跟不动的中间——他毫不退缩地落到那充满杀意、破坏力彷佛随时会炸裂开来的缝隙之间,缓慢地睥睨着周围,然后低声呻吟:



「——叽。」



不可以吵架、必须和平相处才行——感觉他平稳闪耀着的双眸,似乎无言地这么说道了。



他的名字是高桥十。是怪造学教授兼怪造学会防卫部长。真面目不明,虽然嫌风不曾看过他脱掉盔甲的样子,但在聚集了一堆奇人怪人的怪造学教授当中,嫌风认为他是其中最善良的存在。



「别妨碍我——高桥。」



虽然大部分的杀气已经消散,但白忙一场的恶意无处发泄,嫌风于是瞪着高桥看。不过站在身高几乎是自己两倍高的高桥面前,即使大声吵闹,看起来也只像是小孩子在耍脾气;有些难为情就是了。



高桥无言地盘着双手直立不动——不定形的郁宫怱然在高桥的肩膀上现身,用人工眼球俯视着这边。看来似乎是他发现了不知是路过或正在巡视的高桥,而把他带到这边来的样子。虽然郁宫并非和平主义者,但他对恶意相当敏感,因此厌恶有人起纷争。



「……不可以吵架。总长会生气……虽然我无所谓……就算大家都死光也无所谓……但看到同伴之间互相厮杀这种光景,我也会变得想死——啊啊、啊啊啊啊……害我想像了讨厌的光景——为什么我得陷入这种情绪……?这种世界毁灭掉就好了……」



「叽——」



高桥无视喃喃自语的郁宫,对着嫌风伸出了手。嫌风就这样被他轻易地抬了起来,且牢固地扛到了肩膀上。



「你、你干么啊,高桥!放开我!」



「……」



虽然嫌风挣扎大闹,但毫无作用;高桥一边撼动着大地,一边无言地前进。两人体格相差太多了。如果抱持着彻底打倒对方的意思来抵抗,或许能逃掉;但高桥并没有任何过错,因此嫌风也无法那么做。这下该怎么办呢——就在她这么心想时,逐渐感到疲惫,觉得一切都无所谓了;于是嫌风疲倦地将整个身体靠在高桥的肩上,就让他那样扛着自己前进。



「……啧。」



不动像是没有讨到玩具的小孩子似地啧了一声,但他似乎也没了干劲,随即追过了高桥,前往怪造学会本部。



在宁静的步道上——奇妙的人物们前进着。



就这样全部的怪造学教授都聚集到了此地,举办本年度的怪造学会集会。



※  ※  ※



战桥舞弓——刚毅且正直、厌恶扭曲事物的正义武士少女。她绑着蜘蛛网图案的头巾、挂着银制的项链,穿着一身坦克背心和牛仔裤的轻便打扮。但手构得到的位置上有把日本刀主张着存在感,微妙地有些恐怖。



「哼嗯。想要变强——是吗?」



设立着壳蛇怪造高中的丘陵下方,是个杂草有经过适度整理的广场。古顷的一年级生请壳蛇准备了足够的帐篷跟睡袋,然后各自以恰当的人数组成小队,搭起了帐篷。



虽然伊依是一年星班,而舞弓则是一年月班;但现在的古顷等同没有区分班级一样,因此没有任何人会抱怨。毕竟人数原本就不多。要是太过挑剔,甚至没办法组成小队。



「嗯。有个壳蛇的学生,叫戏小路的同学这么说了。」



不擅长劳力工作的伊依,拚命协助俐落地拉起钢索并敲打着钉子的舞弓。



伊依擦拭着汗水,用难以释怀的表情,趁着闲聊顺便说道:



「那个人所说的话,是符合逻辑没错。我可以明白她的道理。但就是没办法接受。因为软弱,所以大家和平相处。那么软弱是坏事吗?和平相处也是软弱且没出息的事吗?独自一人变坚强才是人类的完美型态吗?我不懂。」



「就我的想法来看,」



舞弓没有让手休息,气也不喘一下地继续搭帐篷的作业,并这么回答了:



「那家伙是把手段跟目的弄反了。」



「……什么意思?」



伊依这么反问,并看着舞弓。武士少女的表情像是在懊悔过去的失败一样,看来不太高兴地说道了:



「换言之,我比喻成金钱来说明好了。假设有个人想要钱。想要很多钱。一般来说,这个人会因为某些理由而想要钱;例如有想买的东西。或是想治病而需要钱。这是当然的。钱本身并没有价值,只不过是普通的纸张或廉价的金属。是跟某些东西交换之后,才会具备意义。」



舞弓也看向这边。纯白的头发与深红的眼眸。有时感觉美到令人惊讶的这名少女,只是用细长的眼眸一直注视着这边。



「但是,偶尔也会有人把存钱跟赚钱当成目的。伊依不曾见过吗?嘴巴一直说想要钱、想要钱,但一问他实际上得到钱之后要买什么?就说不出话来的家伙。那种人就是误以为只要有很多钱,自己就能够获得幸福的傻瓜。」



是这样呀——伊依这么心想。所以舞弓才会说那样是把手段跟目的弄反了。金钱终究只是为了得到某些东西的手段。如果增加很多手段一事变成目的,就本末倒置了。



「倘若把金钱替换成强度,就可以了解那个戏小路还谁的思考了吧。独自一人变得强大,变得能够靠实力夺取世界上所有东西;这有什么好高兴的?仔细想想吧,即使获得了全世界的财富,如果活下来的只有自己,那种东西根本毫无价值。」



伊依试着想像。那过于悲惨的光景让伊依脊背发凉。在滚落着无数尸体的地球上,只是死抓着钱不放的某人。那跟宣称即使世界上只剩下她一个人幸存,也会站在地球正中央大笑的少女身影重叠了。



「力量也是一样。明明应该是为了保护某个重要的事韧,或是为了保护某人而期望变强;但不知何时,变强这件事本身却成了目的。眺望自己的肌肉有什么乐趣?喜孜孜地看着堆积起来的财富,却得不到任何东西、无法保护任何事物;那家伙真是可怜。」



「……」



舞弓冷淡的话语让伊依沉默了下来。舞弓以前大概也跟亚缇一样,有过类似的想法吧。在她像刚才那样想通了之后,便作罢了。或者她总是那样训诫着自己吧。倘若不是那样,是无法这般侃侃而谈的。



变强。舞弓确实了解这句话的意义,且不停努力着;伊依纯粹地认为那样的她十分伟大。同时也担心起亚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