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潇叶醒来时看见纪莫三靠在自己的床边睡觉，十六岁的他发育的很好，已经有了一米七八的身高。五官也长的非常精致，仔细看和爸爸有五六分的相似。她听说纪莫三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有很多女孩子喜欢。

  只是纪莫三的性格和爸爸却完全不同，他是爹地和爸爸两个人的结合体。有时是润物细无声的柔，有时会露出他强势的劣性。让沈潇叶觉得欣慰的是，她在纪莫三的身上看不到一点方宛菁的影子。如果不是他身上流淌着一部分那个女人的血液，她还真的是没办法把两个人联系到一起。

  床边还有没有干透的毛巾以及一盆来不及倒得温水，沈潇叶看着纪莫三疲惫的容颜，心里有些感动。

  有些事情，久了就成了习惯。一如她对纪莫三的态度，早已经没有了当初的那点排斥。

  六年前厉潜刚走的时候，她酗酒很凶，几乎每天都是喝的烂醉的回家。有时候会坏脾气的撒酒疯，会砸东西，这个时候纪莫三总是不厌其烦的照顾她。把她吐得到处都是的污秽物一点一点的擦干净，照顾醉酒的她经常一夜不眠，等第二天她睁眼的时候房间的一切都是整洁而干净的。

  “姐姐！”纪莫三睁开眼看到清醒的沈潇叶很是欣喜，“姐姐，你现在身体有没有不舒服？我去给你煮碗醒酒汤来。”

  “没事。”沈潇叶摆摆手，昨天晚上她虽是喝多了点，但没有宿醉的难受。或许是因为心境不一样了吧！以前是心中有愁想一醉解千愁，昨天是开心。

  纪莫三想了想：“那我去煮点粥给你垫垫肚子。”

  “我决定回国了。”

  纪莫三的脊背僵了僵，然后又听到沈潇叶的声音：“流浪了六年，该回家看看了。”

  家，尽管在沈潇叶的心里她更喜欢英国的家。可沈家到底有太多她割舍不断的亲人，她该回去看看的。落叶总是要个归根……

  “姐姐打算回去多久？”纪莫三的声音有些颤抖的隐忍。他固执的喊她姐姐，可到底他们是不一样的。姐姐口中说的那个家，也是他没有资格踏足的。

  “不知道。”沈潇叶顿了顿，“蓁蓁她这些年对你怎么样，你自己心里应该知道。她虽然和你没有血缘，但我想她应该是担得起你喊一声妈妈的。我走之后，你就和蓁蓁在这里生活吧。”

  纪莫三心里很不舒服，她总觉得沈潇叶的这番话像是诀别一样：“姐姐，我喜欢蓁蓁阿姨没错，可我更喜欢你。我的身边除了你，就没有亲人了。你别抛下我，好不好？”

  从一个高大的少年口中听到这么煽情的一番话实在是有些怪异。纪莫三对她的依赖从来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减少，反而是越来越深。

  六年前沈潇叶会觉得纪莫三是活该，但现在她竟然有些心疼和不舍。

  沉默了一会儿：“这次回去，我和你妈之间会有一个生死。”这段恩怨纠葛延续了太多年了，是时候该有个了解了。

  纪莫三僵硬在原地，相安无事了六年，这一天还是要来了吗？

  “你小时候在那个人的窝里待过，我见过你的枪法和那个男人一模一样。你说你是偷学的，我信你。我想你同样也应该比谁都清楚那个男人的恐怖，被他囚禁的那些人过的又是什么样的日子。而我在五岁的时候就被囚禁了两年……”忆起过往，沈潇叶的眸中是化不开的苍凉。她的心早在十年前就老了，卷了。“莫三，你该明白能够接纳你的存在是我能做到最大的底线了。”

  关于沈潇叶说的一切，纪莫三其实都很清楚。正因为清楚，所以年幼的他就立志要保护这个姐姐。他从来都知道这份仇怨是不死不休的，他只是心疼她啊。这六年，她又有哪一天是真正快乐的？

  回国之后，她应该更快乐不起来了吧。只是那个人毕竟是他的妈妈，是带他来到这个世界上的女人，尽管她是那样的不堪。他不会阻止姐姐复仇，但却没办法帮着姐姐去杀那个人。

  沉默了许久，纪莫三终于出声：“姐姐，我和蓁蓁在这里等你回家。”

  ……

  沈潇叶没有回话，这个家她还能不能回来，她并不知道。

  离开前的那一晚，沈潇叶在纪昊天生前的房间呆了一个晚上。

  走的时候，纪莫三没有送别。蓁蓁在机场给了她一个拥抱，蓁蓁的怀里很暖，暖到她舍不得放开。而至于英国的那些朋友，她一个都不曾通知。

  飞机起飞前，沈潇叶问空姐要了一杯温水吞了一片药丸，然后闭眼假寐。

  三天前，她去医院拿了体检报告。她的心绞痛症状越来越频繁了，她瞒着所有人悄悄去医院做过检查。

  “潇，你的身体恶化的非常严重，药物控制情况已经不明显，我建议你尽早住院接受治疗。”老教授戴着眼镜，脸色凝重。她是doctor黛，国际上非常权威的心外科专家，也是沈潇叶的主治医师。

  像是早就预料到了结局一般，沈潇叶的反应非常平静：“住院之后我的病能治好吗？”

  “潇，接受治疗至少可以减缓你病情恶化的速度。”doctor黛一直把沈潇叶看成是自己的孩子，对于她的情况她很惋惜。不过这个时候，她也没办法说一些好听的谎言来欺骗。“医院一直有在寻找合适的心脏，潇，你会有机会的。你们中国一直有句古话叫‘活着才有希望’，你不该自暴自弃。”

  她是医生，她觉得只要沈潇叶能够积极配合治疗，她的希望还是很大的。

  沈潇叶明白doctor黛的意思：“我的时间很宝贵，我不想把剩下的时间浪费在医院那些冰冷的仪器上。”

  “潇，让我见见你的父母吧……”在医学上，亲属之间的器官匹配度是最高的。

  话才刚刚说出口，沈潇叶就激动的打断：“doctor黛，我们签过保密协议。关于我的情况，你不能告诉任何人。”

  只要doctor黛一提起父母，沈潇叶就会变得刺猬一样尖锐。doctor黛只能在心里无声的叹息，她是著名的心外科医生，却不是心理咨询师。

  她的时间不多了，先天性心脏病折磨了她一生，最终还是争不过死神。其实她并不怕病痛，她最纯真美好的心早就留在了十多年前。家人？如果她提出要让妈咪或者妹妹去做心脏配比，他们会愿意吗？爹地虽然爱她，可更爱妈咪。十几年前，她就已经有过惨痛的教训，这次又何必自取其辱呢！即使她们真的愿意，她也不会接受。

  无论生与死，都是她的命。只是在死之前，她绝对要不惜一切代价让折磨她的那个魔鬼后悔来到这个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