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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2 / 2)


  不知她做了什么梦,笑靥如花。原本是让她睡榻的,她同他闲聊着,犯了困就不愿意往上爬了。这样一来彼此只隔了两步远,他能听见她的呼吸声。他掀起幔子痴痴看了很久,悄悄挪过去,替她盖上薄被,在她边上躺了下来。

  一缕头发散落,搭在她的嘴角,他伸手把它拨开了。仅仅是这样的接触难以抚平他的渴望,他小心翼翼抚摸她的耳垂,圆润厚实,这是有福之相。忽然她的睫毛动了动,朦朦睁开眼睛看他,叫了声临渊。他很意外,以为她想起往事了,谁知她往他身边靠近些,重新闭上了眼睛。

  其实她从来没有忘记过他,他惊讶过后只剩感伤,对于这段感情该不该继续,依旧拿不定主意。他没有十足的把握可以死而复生,重新唤醒她的记忆,对她到底好不好?考虑再三,最后决定顺其自然。如果当真有缘,是他的终究跑不掉。但若是这期间她决定要嫁给盛希夷,那么就让她高高兴兴追求她的幸福去吧!

  次日起身,他和她一起踏出了九重塔。莲灯说:“国师不要这么消极,要好好掌握自己的人生。我觉得我一定可以帮上忙,你告诉我那位小娘子是谁,我去会她一会。”

  他只是抿唇而笑,摇头不答她。

  她心里酸酸的,“国师怕我吃了她?我脾气温和,本性纯良,不会将她怎么样的。”

  他依旧很疏淡,转过头去看太阳,“时候不早了,我派人备车,送殿下回公主府。过几日有了空闲,临渊再到府上拜访。”

  他下了逐客令,她不能赖着不走,磨磨蹭蹭往外腾挪,边走边道:“九色在我府里很好,你知道它娶了娘子吗?”

  他点了点头,“它的娘子叫佳人。”

  她笑着说是,“佳人有身孕了,医官说立冬的时候生小鹿。九色最近有些烦躁,好像比佳人还要慌,国师有空来看看它吧,男人之间说得上话。”

  从头至尾,他们谁都没有把九色当成鹿,甚至觉得它除了不会说话,和人没什么两样。不过他有点尴尬,他能和九色谈些什么呢,劝它好好珍惜眼前的一切,尽量对佳人好些吗?他曾经也有过做阿耶的机会,结果失之交臂。他在聚星池上的桃花林里给孩子建了个冢,自己亲手刻灵位,上面写着爱子……他能为自己的骨肉做的,原来只有这么多。

  一个不称职的父亲,有什么脸面去教导另一个即将做父亲的?他沉默了下,但还是点头应允,“我会挑个时候……殿下回去吧,路上小心些。”

  莲灯登车关上门,奇怪竟有些依依不舍。到底没忍住,掀起竹帘的一角偷看,他站在朝阳下,光辉映照他的脸,白璧无瑕。大概察觉她在看他,视线转过来,与她迎头相撞,那深邃的眼眸,猛然叫她心头一栗。她慌忙放下帘子,吩咐车跑起来,不知是不是太紧张了,总觉得心口堵得慌,再加上一路颠荡,进了府门阵阵恶浪翻涌,蹲在墙角捧着耳朵吐起来。

  ☆、82|第 82 章

  她这一吐,顿时天下大乱,傅姆惊惶来搀她,“殿下怎么了?可是坐车颠坏了?”一面大声吩咐婢女,“快去传医官,来为殿下诊脉。”

  她吐得直不起身来,待得肚子里的东西都吐完了,才觉得略微好过些。拿清水漱了口,怔怔看四周,头晕目眩,天都变了颜色。自己还在嘀咕:“真是愈发娇贵了,坐个马车还能颠成这样。”

  “要不就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傅姆喋喋道:“殿下昨晚去了哪里?婢子一夜不得安枕,今早四更就起来等殿下回府了。婢子是派来专门侍候殿下的,殿下若有个差池,婢子一家人头不保。下次万万不能这样了,殿下是公主,一举一动关乎皇家脸面。夜不归宿,消息传到陛下和使君耳朵里,总归不太好。”

  傅姆一般都是上了年纪的人,若不是当初抚育主人的乳娘,就是宫里散出来助长史管理内院事物的尚宫,督促公主言行也是她份内。可是夜不归宿固然不对,把这件事扯到盛希夷身上就错了。她掖着嘴蹙眉,“他不过是客,用得着向他交代什么?我自己的事自己知道,姆姆只需打理好公主府就是了,其他的不必操心。”

  傅姆被她回了个倒噎气,哀声道:“哪里是婢子要管束殿下,婢子领着差事,况且也关心殿下。”

  她发觉自己说话太重了,有些不好意思。摇了摇傅姆的胳膊道:“我身上不太舒服,口气冲了,姆姆别多心。”又看看府内陈设,问:“都安排妥当了吧?入夜萧郎子要来接昙奴的。”

  傅姆这才笑起来,“殿下放心吧,一切准备妥当了。”指指门旁靠着的棒子,“喏,迎礼都备好了,只等郎子上门。”

  大历有这个传统,新郎官迎接新娘子,先要受一顿下马威。新娘这头的姑嫂们准备好棍棒,踏进门槛便一顿好打,边打边笑,“郎子是新妇家的狗,打杀不论”,新郎官还不准动怒,要笑着忍痛。可是遇上下手重的,难免吃暗亏,莲灯囫囵指了指自己,“打的只有我一人,贵妃又不能来,我看还是作罢了。”

  “那不行。”傅姆扶她进房,眉飞色舞道,“这是给郎子提个醒,日后要好好待新妇,否则娘家人不饶他。少了这道,郎子记不住艰难,怕亏待了夫人。”

  莲灯只是笑,“昙奴还用得着我撑腰?萧将军有半点不从她,恐怕将军府都会被她拆了呢。”边说边歪在榻上,顺了顺胸口道,“实在不能免,换个细竹枝吧,做做样子就行了。打得太凶,别叫昙奴怨我。”

  傅姆诺诺道是,回身见医官到了,便上前引进门来,把她的症状描述了一遍,低声道:“天热了,我怕公主疰夏,看看要不要开个方子预防。”

  医官到她榻前行了礼,取出迎枕来垫在她腕下。因为身份不同寻常,诊起来也要万分仔细,结果切了半天脉,脸上表情随他的调整按压而千变万化。

  莲灯见他几次欲言又止,心里倒紧张起来,“我得了不治之症吗?”

  “不不……”医官摆手不迭,看了傅姆一眼,显得很为难。

  有什么事是要避讳人的?莲灯觉得自己很坦荡,命他直说。谁知医官支吾了半天,嗫嚅道:“从脉象上看,殿下这是……喜脉啊!”

  莲灯和傅姆都愣住了,医官诚惶诚恐,“卑职医术不精,不敢妄下断言。请殿下稍待,卑职去去就来。”说着不等她开口,匆忙奔了出去。

  莲灯和傅姆还愕着,她眨了眨眼问傅姆,“他刚才说什么?喜脉?”

  傅姆觉得天要暗下来了,不敢相信,宁愿这是误诊,挺了挺身腰道:“可能他今天也有些不适,脑子犯糊涂了。且等一等,大概是去请医正了,换个人把脉,不至于再出这种笑话的。”

  可是医正来了,得出的结果还是一样,公主有身孕了。

  简直是晴天霹雳,这是什么情况?没有成亲,怎么会有身孕?她捂住脸失声嚎啕起来,“难道我要成佛母了吗?凭空冒出个孩子来,我没脸见人了!我的清白……清白……”

  清白虽然不那么重要,但对于待字闺中的女郎来说,失去了总不太好。傅姆被吓傻了,晃了晃,跌坐在地上,要淹死似的低呼一声,“老天爷!”

  老天爷很忙,管不了那么多,有了就是有了,不能把他变没。可莫名其妙的,这条人命从何而来?她实在难以置信,伸出左手给医正,“仔细再验,验不明白,摘了你的乌纱帽!”

  医正险些给她跪下,复两手都看了一遍,结结巴巴道:“不敢……不敢打诳语,殿下真的有孕了。”

  这三个字几乎把她的天灵盖砸出个坑来。其实怀孕也不是多可怕的事,但怀得这么随性,就有点难以接受了。难道一个人也能生孩子吗?通常来说应该有个男人,可她不记得和谁有过肌肤之亲,为什么会有身孕?

  医官们都成了雨天的蛤/蟆,愣了半晌请她做决定,“殿下的胎是留下呢,还是……”

  她捧着脑袋要发疯,一时看来不能有说法了。傅姆忙道:“兹事体大,千万不能张扬出去。你们先请吧,等殿下冷静冷静再说。”

  医官们俯身去了,傅姆见她跌在榻上,焦急道:“事到如今殿下就不要隐瞒婢子了,孩子的阿耶是谁,可是盛七郎?我们要快快筹备喜宴,否则耽搁太久,怕会掩不住的。”

  莲灯望着屋顶欲哭无泪,“没盛希夷什么事,我同他只是泛泛之交……这孩子从哪里来的,我也不知道。没有郎君也能生孩子,天下哪有这种奇闻!”

  傅姆却有考量,既然不是淮南节度使,那么就应该是国师了。可她不敢说,说出来不知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反正事态很严重,应该早作决断,“殿下好生考虑,若想留,必须将实情报进宫里;若不想留,早早命他们准备药,打了也就是了。”

  打了……她茫然看着傅姆,“不要他吗?”

  傅姆点了点头,“因为殿下还没许配人家。”

  这种情况下,打了是人之常情。可她想起常做的那个梦,梦里的宝儿哭着喊着说阿娘不要他了,现在想起来都令她心酸。

  “我想留着他。”

  傅姆大惊失色,“殿下……这样殿下的名声就毁了。”

  她戳着太阳穴绞尽脑汁,“为什么想不起来了,那个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