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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理顺它(1 / 2)





  第四章 理顺它

  1

  时光流逝。莫利先生已经死了一个多月,还是没有任何塞恩斯伯里·西尔小姐的消息。

  贾普对于这件事变得越来越烦躁:“真见鬼,波洛,这个女人一定在什么地方。”

  “毫无疑问,亲爱的贾普。”

  “她要么死了,要么还活着。如果是死了,那么她的尸体在哪儿?假如说,她自杀了——”

  “又一个自杀?”

  “我们先不说这个。你还是认为莫利是被杀的,我说他是自杀。”

  “你们查到那把手枪的来历了吗?”

  “没有,那把枪是外国造的。”

  “这就很能说明问题,对吧?”

  “不是你说的那种。莫利去过国外,他坐过邮轮,和他姐姐一起。不列颠岛的人都喜欢坐邮轮。他有可能从国外带回一把枪。他们都喜欢把生活想象得很危险。”

  他停了一下,又接着说:

  “别打岔,我刚才说的是假如——我只是说假如啊——那个可恶的女人自杀了,比如她投河自尽了,那么尸体现在应该已经漂上岸了。假如她是被杀的,也是同样的情况。”

  “除非有人在她的尸体上绑了重物,然后扔进泰晤士河。”

  “我猜你还想说从伦敦东区的某个地窖里弄出来吧!你听上去像个惊险小说女作家。”

  “我知道,我知道,一说起这个我就会脸红!”

  “而且她是被一帮国际坏分子给干掉的,对吗?”

  波洛叹了口气,说:

  “最近还真有人告诉我存在这种事儿。”

  “谁告诉你的?”

  “伊灵城堡园路的雷金纳德·巴恩斯先生。”

  “哦,他有可能知道。”贾普将信将疑地说,“他在内政部的时候跟那些外侨打交道。”

  “那么你不同意这种看法吗?”

  “这种事不归我管——不过是的,确实有这种事情发生,但是并没有普遍性。”

  他们沉默了一阵,波洛用手抚弄着他的小胡子。

  贾普说:

  “我们拿到了一两个新的线索。她从印度回来时,和安伯里奥兹乘的是同一艘船,但她坐的二等舱,而他是一等。所以,我不觉得这里面会有什么问题。不过萨伏依酒店的一个侍者说她在他死的前一周和他一起在那里吃过一次午餐。”

  “那么,他们两个之间可能会有联系?”

  “也许是,但我觉得不太可能。我想一个热心宗教慈善的女士不会掺和到什么反常生意中。”

  “安伯里奥兹掺和进了什么你所说的‘反常生意’吗?”

  “是的,他与一些中欧人联系密切,搞间谍活动。”

  “你确定吗?”

  “是的,哦,他不做那些脏活儿,我们逮不到他。他只是做些组织、接收报告之类的事。”

  贾普稍稍停顿,又接着说:

  “但是这跟塞恩斯伯里·西尔的事没有任何关系啊,她又不会做这种非法勾当。”

  “她曾住在印度,记得吧,去年那里可是十分动荡。”

  “安伯里奥兹和优秀的塞恩斯伯里·西尔小姐,我怎么都觉得他们不像是同伙。”

  “你知道塞恩斯伯里·西尔小姐是已故阿利斯泰尔·布伦特夫人的密友吗?”

  “谁说的?我不信。她们俩不是一个阶层的人。”

  “她自己说的。”

  “她跟谁说的?”

  “阿利斯泰尔·布伦特先生。”

  “噢!是这样啊。他对这种人一定司空见惯了吧。你觉得会不会是安伯里奥兹在利用她?这么做没用,布伦特只会给她一点儿捐款把她给打发了,不会请她去过个周末什么的。他没有那么天真。”

  波洛表示同意。过了一两分钟,贾普又继续他对塞恩斯伯里·西尔的总结:“我猜她的尸体可能被某个变态的科学家泡入了硫酸池中——这是故事书里人们所酷爱的另一种结论。但是,我告诉你,这些都是胡编滥造。如果那个女人死了,她的尸体一定已经被悄悄地埋在了什么地方。”

  “但是,在哪里呢?”

  “说的就是啊,她在伦敦消失了,这里没人有花园——适合的花园,比如一个偏僻的养鸡场什么的。我们倒是要找这样的地方!”

  花园!波洛的思绪迅速闪回到伊灵的那个修剪得整齐漂亮的花园。如果那里埋着一具女尸该是多么荒诞啊!他默默提醒自己别胡思乱想。

  “如果她没有死,”贾普继续说,“那么现在在哪里呢?已经一个多月了,她的特征描述已经通过报纸发布到了全英格兰——”

  “没有人看到过她吗?”

  “哦,不,确切地讲大家都看到她了!你想象不到有多少像她那样容颜已褪,身着橄榄绿毛衣套装的中年妇女。有人在约克郡的荒野上看到过她;有人在利物浦的酒店里看到过她;还有人在德文郡的酒店和拉姆斯盖特的海边看到过她!我的人花了很长时间耐心地调查这些报告——这些信息带给我们的是一堆和她长相类似的中年女士。除此之外一无所获。”

  波洛同情地咋了咋舌头。

  “然而,”贾普接着说,“她确实是个活生生的人啊。我是说,有时候你会遇到一个,我们所说的虚幻人——一个人来到一个地方,佯称自己是斯宾克斯小姐,而其实根本就没有这么一位斯宾克斯小姐。但是这个女人是真实的,她有历史,有背景!我们了解她童年之后的所有经历!她一直过着极其正常和理智的生活,突然,一眨眼,她就消失了!”

  “一定有什么原因。”波洛说。

  “她又没有开枪打死莫利,如果你是在想这个。她走后,安伯里奥兹还见到过她。我们还查过她那天上午离开夏洛特皇后街的行踪。”

  波洛不耐烦地说:

  “我从来没想过是她杀了莫利。她当然没有。但不管怎么说——”

  贾普说:“如果你对莫利的推测是对的,那么很有可能他告诉了她些什么。虽然她没有怀疑,却让杀害他的凶手起了歹意。如果是这样,她有可能是被人蓄意除掉的。”

  波洛说:

  “这些都需要一个组织才能做到,这就比夏洛特皇后街死了一个无名牙医要严重多了。”

  “你不要完全相信雷金纳德·巴恩斯对你说的!他是个奇怪的老家伙,满脑子都是间谍和共党分子。”

  贾普站起身来。

  波洛说:“有消息及时通知我。”

  贾普走后,波洛坐在桌子边上眉头紧锁。他非常清楚地感觉到自己在等待着什么事情发生。什么呢?他记起来他曾经是怎么坐在这儿,随笔写下了各种毫无关联的事和一串名字。

  窗外,一只鸟嘴里衔着一根树枝从他眼前飞过。

  他自己,也在搜集一根根的树枝。五,六,衔树枝……

  他有树枝了——目前已经有了不少。它们都在那儿,整整齐齐地摆在他有条理的脑袋里,但他还不打算把它们进行排序。这是下一步的工作——把它们排列好。是什么让他踌躇不前呢?他知道答案,不过他还在等着某件事,一件不可避免的、注定要发生的事。它又是这链条上的一个节点。等它出现了,他就可以继续下去……

  2

  一周后的一个夜晚,他的召唤来了。贾普在电话里很莽撞地说:

  “嘿,波洛?我们找到她了。你最好过来一趟。贝特西公园,里奥博特国王公寓四十五号。”

  一刻钟后,一辆出租车把波洛带到了里奥博特国王公寓门外。

  这是一幢很大的公寓楼,俯瞰贝特西公园。四十五号在二楼。

  贾普面色严峻,亲自为他开了门。

  “进来吧,”他说,“让人不太舒服啊,但是我觉得你应该想亲眼看看。”

  波洛问——但其实并不是在问:

  “死了?”

  “可以说是死得不能再透了!”

  波洛听到从右边门里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他歪过头去看。

  “是那个门童,”贾普说,“正在洗碗池那儿吐呢!我必须把他找来辨认。”

  他朝走廊里头走去,波洛跟在后面。他的鼻子皱了皱。

  “不好闻啊。”贾普说,“但是你还能指望什么?她已经死了一个多月了。”

  他们走进了一间小小的堆放杂物和箱子的储物间。屋子中间是一个大铁皮箱,通常用来装皮草的那种。箱子的盖子敞开着。

  波洛向前走了几步,朝箱子里面望去。

  他先看到那只脚,穿着那只带有装饰扣的邋遢鞋子。他记起这就是塞恩斯伯里·西尔小姐给他留下的第一印象——一个鞋扣。

  他的眼神慢慢往上移动,经过那件绿色的羊毛外衣和裙子,停在了头部。

  他发出了一声含混不清的惊叫。

  “我明白,”贾普说,“非常可怕。”

  那张脸被打得稀巴烂,完全看不出原来的形状。两个男人转过身时,脸色无疑都变成了豆绿色。

  “噢,好吧,”贾普说,“这就是日常工作——我们的日常工作。当然了,我们的工作有时真糟糕。我看到那边房间里有瓶白兰地,你最好去喝点儿。”

  客厅装饰得很有品位,很时尚,不少地方配有金属饰品。几把宽大舒适的椅子看上去方方正正,用软垫子包着。垫子的面料上是浅褐色的几何图案。

  波洛看到了那瓶酒,给自己倒了些。喝完后,他说:

  “确实让人不舒服!现在,我的朋友,跟我说说情况吧。”

  贾普说:

  “这套公寓属于一个叫阿尔伯特·查普曼的夫人。查普曼夫人,据我了解,是一位穿着时尚的金发女郎,四十多岁,按时付账单,喜欢时不时和她的邻居们打打桥牌,但是多少有点儿孤僻。没有孩子。查普曼先生是一个旅行商人。塞恩斯伯里·西尔在我们和她谈完话的那天晚上来到这儿,大概是七点十五分的时候。所以她有可能是从格伦戈威尔宫廷酒店直接到这儿来的。她之前曾经来过这里一次,门童这么说。你看,一切都很清楚——来拜访一个朋友。门童带塞恩斯伯里·西尔小姐乘电梯来到这个单元门口,他最后看到她时,她正站在门口的垫子上按门铃。”

  波洛说:“他记起这些事可花了不少时间!”

  “他之前好像犯了胃病,住院了。另一个人来暂时顶替他。直到大概一周前,他偶然在一张旧报纸的‘寻人启事’中看到了她的特征描述。他对妻子说‘看上去非常像来找二楼查普曼夫人的那个老女人。她就是穿着一件绿色羊毛外套,鞋子上带着鞋扣。’差不多一个小时以后,他又记起来,‘好像她的名字也有点儿像,哎呀,就是——什么什么西尔小姐!’”

  “然后,”贾普继续说道,“出于正常的顾虑,他花了四天时间考虑要不要联系警局,最后才提供了他知道的信息。我们开始还以为不会有什么结果。你不知道我们已经收到过多少虚假情报。于是,我让贝多斯警官先过来看看——他是个聪明的年轻人,不过受的高等教育似乎太多了点儿,但他也是不得已。现在时兴这个。然后,贝多斯马上就发现我们终于找到了线索。首先,这个查普曼夫人事发前有一个多月都没住在这儿。她没留地址就离开了。这就有点奇怪了。事实上,他了解到的关于查普曼先生和太太的所有情况也都很奇怪。他还了解到门童没看到塞恩斯伯里·西尔小姐离开。这件事本身不奇怪,她也可能是从楼梯下来,所以他没看到她出去。但是门童又告诉他查普曼夫人也是突然离开的。他们俩只是第二天在她门上发现了一张很大的用印刷体写的字条儿:‘告诉娜丽别买牛奶了,我有事出门了。’

  “娜丽是每天来她家做事的女佣。查普曼夫人过去也有过一两次突然离开的情况,所以那个女孩儿没觉得有多奇怪。但奇怪的是,她都没有叫门童上来帮她把行李拿下去,或者帮她叫出租车。

  “总之,贝多斯决定进屋看看。他申请了搜查证,从经理那儿拿来了通用钥匙。他没发现有什么异样,只是浴室里好像被匆忙地清洁过,地毡上有血迹——是在地毡的角落处,冲洗地面的时候漏掉的。这之后,就是寻找尸体的问题了。查普曼夫人离开时不可能带任何行李,否则门童就会看到。所以尸体一定还在这套公寓里面。我们不久就看到了那个皮草箱——箱子很严实,你知道,就放在那个位置,钥匙在梳妆台的抽屉里。我们打开箱子,发现失踪的女士就在里面!简直是现代版的恐怖故事。”

  波洛问:“查普曼夫人那边呢?”

  “你想问她哪方面?西尔维亚是谁?(顺便说下,她的名字叫西尔维亚。)她是干什么的?有一件事非常肯定。那就是西尔维亚,或者西尔维亚的朋友,谋杀了那位女士并且把她放进了箱子里。”

  波洛点点头。他问:“但是为什么把她的脸给毁了?这可有点残忍啊。”

  “我也觉得残忍!至于为什么——那,只能靠猜了。也许纯粹是为了报复,或者有可能是为了掩盖那个女人的真实身份。”

  “但是并没能掩盖她的身份哪。”

  “没能,因为我们不仅很清楚梅布尔·塞恩斯伯里·西尔走失那天穿了什么衣服,就连她的手提包也被塞进了箱子里。包里其实还有一封以前的信,是发往她住过的拉塞尔广场那边的一家酒店的。”

  波洛坐直了身子,说:“但是这个不合常理啊!”

  “确实不合常理,我想是个骗局。”

  “是啊……也许……是个骗局。但是——”

  他站起身。

  “这里你看完了吧?”

  “看完了,没什么有用的东西。”

  “我想看看查普曼夫人的卧室。”

  “尽管去吧。”

  卧室里看不到任何匆忙离开的痕迹,所有东西都摆放得井然有序。床是铺好了还没睡过的样子。房间里到处都是厚厚的一层尘土。

  贾普说:

  “没有指纹,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发现。有一些厨具,但我猜上面只会有女佣的指纹。”

  “这说明谋杀发生后,这个地方被精心打扫过了。”

  “是的。”

  波洛的目光把整个屋子扫了一遍。这个卧室像客厅一样,布置得很现代;而且,他在想,布置这房子的人还很有钱。这里摆的物件都比较昂贵,但又不是超级贵,看上去很不错但又不是顶级货。房子的主题色是玫瑰粉。他打开那个嵌入式衣柜看了看,还扒拉了几下里面的衣服——挺体面的衣服,但同样不是最好的质地。他的目光落在了那些鞋子上——它们大多是当下流行的各种款式的凉鞋。有的是那种夸张的软木底。他拿起一只在手上比了比,发现查普曼夫人穿五号鞋,然后把鞋子放了回去。在另一个衣柜里,他看到有一摞皮草,堆成一堆。

  贾普说:“是从皮草箱子里拿出来的。”

  波洛点点头。他在摆弄着一件灰色松鼠皮衣,赞赏地说:“上等皮草。”

  波洛走进卫生间,那里摆放着很多化妆品。他饶有兴趣地看着它们:定妆粉、腮红、遮盖霜、护肤品、两瓶染发剂。

  贾普说:“依我看,她不是那种天然的金发。”

  波洛低声说:

  “大部分女人一到四十岁,我的朋友,就开始有白发了。但是查普曼夫人是个不愿顺从自然的人。”

  “她现在也许已经改染成了棕红色。”

  “有可能。”

  贾普说:“你好像发现了什么,波洛,哪里不对劲儿?”

  波洛说:“呃,是的,我觉得不太对劲儿。非常不对劲儿。你来看,这儿,解释不通啊。”

  他果断地走回到储物间,抓住女人尸体上穿着的一只鞋子,费了不少劲才把它脱下来。他仔细观察上面的鞋扣——是用手工蹩脚地缝上去的。

  赫尔克里·波洛叹了口气,说:

  “这就是我要找的东西!”

  贾普不解地问:

  “你在干什么?把事情复杂化吗?”

  “正是。”

  贾普说:“一只皮鞋,带着鞋扣,有什么不对啊?”

  赫尔克里·波洛说:

  “没什么不对,完全没有,但我还是弄不明白啊。”

  3

  门童说,住在利奥波德国王公寓八十二号的默顿太太是查普曼夫人在这个公寓里最要好的朋友。

  所以,接下来,贾普和波洛就来到八十二号。

  默顿太太一讲起话来就喋喋不休。她的眼睛是黑色的,闪着光,头发精心梳理过。让她打开话匣子非常容易,她是那种一遇事就激动的人。

  “西尔维娅·查普曼——哦,当然了,我不是特别了解她。应该说,不是特别亲近的朋友。我们偶尔会在晚上一起打打桥牌。有时去看看电影,当然也一起出去购物。但是,呃,请告诉我,她没有死吧?”

  贾普告诉她没有。

  “噢,那我真是太高兴了!但是刚才邮递员特别激动,说是楼里发现了一具尸体。不过人不能听风就是雨,对吧?我从来都不那样。”

  贾普又问了她一个问题。

  “没有,我一直没有听到任何关于查普曼夫人的消息。那天我们还说好要在接下来的一个礼拜去看琴吉·罗吉斯和弗雷德·阿斯泰的新电影。她那天只字没提她要离开的事儿。”

  默顿太太从来都没听说过塞恩斯伯里·西尔小姐,查普曼夫人从来都没有提过这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