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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劳森小姐(1 / 2)





  第十五章 劳森小姐

  “波洛,”我说,“咱们非得趴在门上偷听吗?”

  “冷静,我的朋友。偷听的人是我!你并没有把耳朵贴在门上偷听,恰恰相反,你笔直地站在那儿,像个士兵一样。”

  “可我也一样听见了。”

  “说实话,那位小姐并不是在窃窃私语。”

  “因为她以为我们已经离开了。”

  “是的,我们只是耍了个小手段而已。”

  “我不喜欢这种做法。”

  “你正直的道德观无可厚非!不过我们别再重复了,这样的谈话之前已经有过一次了。你肯定会说,游戏规则不是这样的,而我会回答你说,谋杀可不是什么游戏。”

  “可是目前压根儿没有牵扯到谋杀。”

  “别说得那么肯定。”

  “企图谋杀,是,也许吧。但谋杀和企图谋杀不是一回事。”

  “从道德层面上看没什么区别。我的意思是,你就这么确信,目前为止我们关注的这个事件只是企图谋杀而已?”

  我盯着他。

  “但阿伦德尔小姐是自然死亡,这无可争辩。”

  “我再重复一遍——你就这么确信?”

  “每个人都这么说!”

  “每个人?哦,好吧,好吧!”

  “医生是这么说的,”我指出,“格兰杰医生说的应该不会有错。”

  “是的,应该不会。”波洛的声音听起来很不满,“但是,请你记住,黑斯廷斯,过去我们曾一次又一次掘墓验尸——而每一次,都有负责的医生信心十足地在死亡证明上签字,证明没有问题。”

  “没错,可就这个案子来说,阿伦德尔小姐是因常年患病而死。”

  “看上去——似乎是这样。”

  波洛的声音依旧带着不满。我急切地看着他。

  “波洛,”我说,“我也用‘你确定吗’作为开头问一问你!你确定你没有被职业热情冲昏头脑?你希望这是一起谋杀案,所以你在推理时就默认它一定是谋杀案。”

  他眉头紧锁,然后慢慢点了点头。

  “你这么说的确很聪明,黑斯廷斯。你的确指出了我的弱点。调查谋杀是我的事业。我就像一个技艺精湛的外科医生,专精于——比如说——阑尾手术或其他罕见的手术。一个病人来看病,这个医生完全从自己擅长的领域出发,总是在想:‘这个病人是不是也因为某种原因得了这种病呢?’而我也是一样。我常对自己说:‘这有没有可能是谋杀?’而你瞧,我的朋友,这种可能性总是存在。”

  “我不认为这次的事情存在任何谋杀的可能性。”我评价道。

  “但她死了,黑斯廷斯!你不能否认这个事实,她死了!”

  “她身体状况很差,而且已经年过七十。她的死在我看来再正常不过了。”

  “那刚才特雷萨·阿伦德尔如此激烈地叫骂,说她哥哥白痴,在你看来是不是也一样很正常?”

  “这和案子有什么关系?”

  “很有关系!告诉我,你怎么看查尔斯·阿伦德尔刚才那番话——说他姑姑给他看了遗嘱?”

  我警觉地望着他。

  “你怎么看?”我反问。

  凭什么老是让波洛发问。

  “我觉得很有意思——的确非常有意思。特雷萨·阿伦德尔小姐的反应也一样。她刚才言行的不一致对我来说很有启发——非常有启发。”

  “嗯。”我很是迷惘。

  “他们之间的互动给我们开辟了两条明确的调查思路。”

  “他们像是一对骗子,”我评价道,“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倒是那女孩,漂亮得让人惊讶。查尔斯也是,的确是个迷人的恶棍。”

  波洛招手拦了一辆出租车。车靠边停下后,波洛把地址递给司机。

  “贝斯沃特,克兰洛伊登公寓十七号。”

  “所以下一个目标是劳森,”我说,“再接着——塔尼奥斯夫妇?”

  “一点儿没错,黑斯廷斯。”

  “这次你打算扮成什么人?”车在克兰洛伊登公寓门前停下时,我问波洛,“阿伦德尔将军的传记作家,利特格林别墅的下一个主人,或是其他更神秘、更微妙的角色?”

  “我会直接以赫尔克里·波洛的身份出现。”

  “太让人失望了。”我打趣道。

  波洛瞥了我一眼,然后付清了出租车钱。

  十七号在二层。一个鲁莽的女仆为我们开了门,带我们进屋,和特雷萨的公寓相比,这间屋子显得滑稽可笑。

  特雷萨·阿伦德尔的公寓看上去空空荡荡的,而劳森小姐的则正相反,堆满了家具和杂七杂八的零碎家什,稍微一走动就有可能打翻什么。

  门打开了,一个矮胖的中年妇女走进来。劳森小姐和我脑海中预想的模样很接近。一副热切的、甚至可以说有些呆傻的面孔,乱糟糟的灰色头发,一副夹鼻眼睛歪戴在鼻子上。她说起话来断断续续,像是在抽搐,有点儿上气不接下气。

  “早上好——呃——我不记得——”

  “威廉米娜·劳森小姐是吗?”

  “没错——没错——那是我的名字……”

  “我叫波洛——赫尔克里·波洛。昨天我去看了利特格林别墅。”

  “哦,是吗?”

  劳森小姐的嘴微微张大,她用手捋了捋乱糟糟的头发,不过没什么用。

  “你请就座。”她说,“请坐在这儿,你看怎么样?哦,天哪,恐怕那张桌子挡着你了。我这里稍微有些拥挤。太麻烦了!这些小公寓!实在是太窄小了,但是地理位置在市中心!我真的很喜欢住在市中心。你呢?”

  她喘了口气,坐在一张维多利亚式的椅子上,那椅子看上去极不舒适,她的眼镜依旧歪着,还是有点儿上气不接下气,一脸期待地望着波洛。

  “我佯装成买家去了一趟利特格林别墅,”波洛继续说,“但我现在可以跟你说实话——这可是绝对机密——”

  “哦,好的。”劳森小姐吸了一口气,很显然有些兴奋。

  “绝对机密,”波洛说,“我去那儿其实另有目的……你也许知道,也许不知道,阿伦德尔小姐死前曾给我写过一封信——”

  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

  “我是个非常有名的私家侦探。”

  劳森小姐微红的脸上交替着浮现出各式表情。我很好奇波洛究竟会认为其中哪一个与案情有关。警觉、兴奋、惊讶、迷惑……

  “哦,”她顿了一下,又说了一遍,“哦。”

  紧接着,她出乎意料地问了一句:

  “是关于钱的事吗?”

  就连波洛也有些吃惊。他试探性地问:

  “你说的钱是指——”

  “是的,没错。就是抽屉里少的那些钱吧?”

  波洛平静地说:

  “阿伦德尔小姐并没有告诉你,她写信告诉我关于那些钱的事?”

  “没有,的确没有。我完全不知道——哎,的确,我不得不说,我真的很惊讶——”

  “你以为她不会和任何人提起那事?”

  “当然。你瞧,她当时想出了个非常好的主意——”

  她又一次停下。波洛很快地接过话头:

  “她很清楚是谁拿了那些钱。这是你想说的,没错吧?”

  劳森小姐直点头,依旧有些喘不过气来:

  “而且我压根儿没想到她会——呃,我是说——那件事在她看来,似乎是——”

  波洛巧妙地在这一串不连贯的句子间隙插话道:

  “是家庭内部的私事?”

  “正是这样。”

  “但我,”波洛说,“我专门调查家庭内部的事情。我,如你所见,处理这类事情的时候是非常谨慎的。”

  劳森小姐用力点点头。

  “哦!当然——这就是区别所在。你不像那些警察。”

  “对,对。我完全不像警察。我要真是警察,阿伦德尔小姐就不会找我了。”

  “哦,是不会。亲爱的阿伦德尔小姐是一个那么骄傲的人。当然,查尔斯以前就惹过一些麻烦事,不过都被遮掩掉了。我记得,有一次,他不得不逃到澳大利亚去!”

  “的确是这样,”波洛说,“这个案子是这样的,没错吧?阿伦德尔小姐在抽屉里放了一笔钱——”

  他停下话头。劳森小姐急忙应和他的话。

  “没错——是从银行取出来,打算付给仆人们的工资,以及买书的钱。”

  “具体丢了多少?”

  “四张一英镑。不,不,我说错了,三张一英镑和两张十先令。我知道,这种事情一定要准确,非常准确。”劳森小姐热切地看着他,无意识地支了一下眼镜,结果更歪了。那双相当突出的眼睛仍锁定在他身上。

  “谢谢你,劳森小姐。可以看出你有很强的直觉,很会办事。”

  劳森小姐微微仰起头,笑了起来。

  “毫无疑问,当下阿伦德尔小姐立刻怀疑是她的侄子查尔斯干的。”波洛说。

  “没错。”

  “尽管没什么确凿的证据证明到底是谁偷了那些钱?”

  “哦,但肯定是查尔斯!塔尼奥斯夫人不可能干出这种事,而她丈夫是个外人,不可能知道钱放在哪儿——他们两个都不可能。我也不认为特雷萨·阿伦德尔小姐会想要干这种事。她很有钱,打扮得也总是那么漂亮。”

  “也有可能是仆人之一。”波洛提议。

  劳森小姐似乎被这种想法吓坏了。

  “哦,不,真的,艾伦和安妮做梦都不会干这种事。她们两个都是最体面的女人,而且绝对诚实,我敢保证。”

  波洛等了一两分钟。接着说:

  “不知你是否能告诉我——我肯定你能,如果有人知道阿伦德尔小姐的秘密,那人肯定是你——”

  劳森困惑地小声嘟囔:

  “哦,我不知道,我确定——”但她看上去有些受宠若惊。

  “我有直觉,你一定能够帮助我。”

  “哦,我确定,只要我能——我能做到的任何事——”

  波洛继续说:

  “这是机密……”

  劳森小姐表情变得严肃起来,“机密”这个神奇的词就像是“芝麻开门”一样的魔咒。

  “你知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使得阿伦德尔小姐更改了遗嘱?”

  “遗嘱——你是说她的遗嘱?”

  劳森小姐看上去似乎有些吃惊。

  波洛紧盯着她,说:

  “她死前不久曾立了一份新遗嘱,把所有财产都留给了你,这是真的吗?”

  “是的,但我什么都不知道,完全不!”劳森小姐嗓音尖厉地抗议道,“我才是最惊讶的那个!当然,这意外是极好的!阿伦德尔小姐实在是太好了。她从没有给过我任何暗示。最轻微的暗示都没有!珀维斯先生宣读遗嘱的时候我被吓坏了,不知道该往哪儿看,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我向你保证,波洛先生,那种震惊——震惊,你能体会吧?那么仁慈——阿伦德尔小姐是那么仁慈。当然,我本来期望着,或许能继承点儿什么东西——也许是一丁点儿遗产——虽然,她连留给我那点儿东西的理由都没有。我和她在一起的时间不算很长。可这——这简直——简直像个童话故事!直到现在我都无法完全相信,如果你能明白我的意思。而且有些时候——常常——我都觉得良心不安,很不自在。我是说——呃,我是说——”

  她碰掉了夹鼻眼镜,弯腰捡起来,用手摸弄擦拭着,语言变得愈发不连贯,继续说道:

  “有时候我觉得——呃,骨肉之亲毕竟是骨肉之亲,而阿伦德尔小姐给自己的亲人一点儿钱也没留,我也感觉不舒服。我的意思是,这样似乎不对,不是吗?所有亲人都没拿到。而且是这么一大笔钱!谁都没想到!但——呃——这的确让人很不舒服——人们到处说三道四——而我相信自己一直行得端、坐得正!就算做梦也不会以任何方式影响阿伦德尔小姐!也没那个本事。说实话,我自始至终都有点儿怕她,你知道,她总是那么尖锐,动不动就教训人。有时候甚至十分粗鲁!‘别再像个彻头彻尾的白痴一样了。’她常会这么厉声呵斥我。而且说真的,毕竟我也有感情,有时候听她这么说,我真的很沮丧……到头来发现,她原来一直很喜欢我——呃,这简直是太棒了,不是吗?当然,不算上我刚说的最近那些恶意的流言,我有时候真的觉得——我的意思是,呃,对某些人来说,这真的很残酷,不是吗?”

  “你是说,你宁愿放弃那笔遗产?”波洛问。

  一时间,我看着劳森小姐那双呆滞、暗淡的蓝眼睛,在脑海中想象着她脸上即将要闪过的各种不同的表情。当我还在幻想的时候,刚才对面坐着的那个亲切、愚蠢的中年妇女瞬间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精明睿智的女人。

  她轻轻笑了一声。

  “呃——当然,这事也可以从另一面来看……我是说,任何事情都有两面性。我的意思是,阿伦德尔小姐希望我得到那笔钱,也就是说,如果我拒绝,就会违背她的遗愿。这样也同样不对,不是吗?”

  “的确是个棘手的问题。”波洛边摇头边说。

  “是的,的确很棘手。我为这事情伤透了脑筋。塔尼奥斯夫人——也就是贝拉——她是那么善良的一个女人,还有那两个惹人疼爱的孩子!我是说,我敢肯定阿伦德尔小姐不会希望她——我感觉,你知道,亲爱的阿伦德尔小姐是想利用我谨慎的性格。她不想把钱直接留给贝拉,是因为她害怕那个男人会把钱都据为己有。”

  “哪个男人?”

  “她丈夫。波洛先生,你知道,这可怜的女孩一直活在他的掌控下。他让她做什么她都不会拒绝。我敢说,就算他让她去杀人,她也一定照做!而且她很怕他,这一点我很确定。曾有一两回,我看见她一副吓坏了的模样。这在我看来不对,波洛先生——就算是你也不能辩驳吧?”

  波洛并没有回应,而是继续问道:

  “塔尼奥斯医生是个什么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