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皎娘第58节(2 / 2)

  虽心中苦笑,却也没必要说明白,图惹老太君忧心,只得打叠出宽心之语好生劝慰了一番,方回了府。

  刚迈进府门迎头正撞上儿子风风火火的往外跑,叶氏忙唤住了他,抬头瞧了瞧天色不禁道:“

  眼瞅天都快黑了,还往外跑什么?”说着想起什么,脸色一沉:“莫不是又要去什么花楼妓馆荒唐胡闹。”

  周子瑜见亲娘脸色沉了,颇有些无奈:“母亲您可真是,跟您解释多少回了,我那可不是荒唐胡闹,是正经的谈生意,去的也不是花楼妓馆,是明月楼。”

  叶氏未嫁前在京里很住过些年,哪里会不知明月楼是什么所在,那是京里赫赫有名的销金窟,举凡能去的非富即贵,寻常百姓可靠不上前儿,并非什么青楼妓馆,只不过叶氏如今听不得明字,想那燕州府的明楼便是仿着京里的明月楼盖的,虽规模名声上差的远,却正是因那燕州府明楼的一场灯会才引出这么多事情来,故此,一听明月楼这三个字,叶氏便不觉皱眉,任儿子解释多少回都不顶用。

  不过,她也知道儿子谈生意免不了去这些地方,说起做生意,叶氏下意识往府里望了一眼,大约知道母亲的心思,周子瑜道:“母亲放心吧,昨儿北国的使团进京了,父亲如今在礼部任职,只怕要忙上一阵子了。”语气颇为庆幸。

  叶氏白了儿子一眼:“ 你若正经读书考个功名,何至如此。”

  周子瑜顿时苦了脸:“母亲,您这话说的,我难道不想跟冬郎一般金榜题名,考个状元回来给咱周家光宗耀祖啊,可您儿子根本就不是读书的料,四书五经,经史子集,我是看一眼就犯困,倒是那账本子一翻开,您儿子我就精神百倍,不用学,一瞧便会,生意也是,不是有句话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吗,我做好生意,多给咱家赚些家产银子,如此,父亲也便不会当贪官了,将来步步高升,封侯拜相的不一样为咱周家光宗耀祖了吗。”

  一番歪理说的叶氏哭笑不得,伸手锤了他一下:“只管胡说八道什么,你父亲不过一个四品,哪里能封侯拜相,你想做生意便去做,哪里来的这么多借口。”

  周子瑜嘿嘿笑,心知母亲是最疼自己的,嘴上数落着自己,心里却支持自己,不然自己这生意也做不起来啊,只不过父亲那儿即便没辙认了,却总还是过不去,见了自己便闷气,周子瑜也能理解父亲,他爹寒门贵子,志向远大,成功了自然也如此要求儿子,偏生自己不喜读书兼胸无大志,不想封候拜将,只想家财万贯,父亲恼过之后,除了憋闷着自己生气也无他法了。

  叶氏看着儿子嘻嘻笑的没心没肺,直摇头,伸手帮他正了正腰上的玉佩流苏道:“你不愿读书考功名也罢了,只是你这年纪可不小了,亲事可不能拖了。”

  周子瑜听母亲提起亲事,暗叫不妙,忙道:“还早,还早呢。”

  叶氏没好气的道:“早什么早,都快二十了。”

  周子瑜嘟囔了一句:“二十怎么了,冬郎跟我一般大,不也还没娶媳妇呢,我着的哪门子急。”

  叶氏听他提起冬郎,倒微微一怔:“状元郎年轻有为,又得圣心,那些媒婆子还不把状元府的门槛踏破了啊。”

  周子瑜笑的直打跌:“媒婆子倒是乌泱泱去了一大帮,可都挡在了府门外,冬郎传了话出去,说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万没有自己应承的理儿,那些媒婆子总不能往燕州府去,寻玉家二老吧。”

  叶氏不免失笑,心道,这样的借口只怕也用不多久吧。

  周子瑜忽想起什么道:“最近冬郎也顾不上这些了,北国的使团来了,皇上钦点了他陪侍,想来明儿开始就不得空了,今儿蓝兄特意在府中设宴,我得赶早过去,若迟了岂不失礼。”

  叶氏自然知道他说的蓝兄正是玉生烟的大老板,说起来当真是世事难料,当年进京入梁府家学读书,跟儿子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友,却又不知两人怎么结交了玉生烟的大老板,以至于儿子终下决心弃了科举跑去做生意了,却也做的有声有色,要知道这玉生烟的大老板虽说无功无名的却不是寻常人物,京中世族大家的家主都与他有来往,这样的人竟与儿子冬郎结交,属实一桩奇事,要知道当年子瑜不过依附梁府家学的亲戚,冬郎更是寒微之时,那蓝琠又不是能掐会算的神仙,五年前自然不知冬郎能高中状元,却为何肯折节下交两个不到十五的少年,此事令叶氏百思不得其解。

  正想再问,周子瑜却仿佛怕母亲再说教,忙着打了招呼,便跑了,等叶氏回过神来,哪里还有儿子的影儿,只得摇摇头,吩咐小厮们快跟过去,至于亲事,儿子刚不也说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冬郎的爹娘不在跟前暂且拖一拖,子瑜的爹娘可在呢,那自己便替他做个主吧。

  周子瑜刚下车,迈进玉生烟的院子,忽觉身上有些冷飕飕的,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胳膊,扭头跟旺儿道:“刚是不是有阵儿凉风,我怎么觉着冷飕飕的。”

  旺儿不禁往天上望了望,春日晴好,和风徐徐,吹在身上一阵阵的暖哄哄的,哪来的冷风,可少爷说有自然就有,眨了眨眼道:“大约是那边石头洞子里吹过来的,要不奴才给少爷再拿件儿厚些的斗篷来。”

  周子瑜瞪了他一眼:“这都四月过了,还穿厚斗篷,你当你家少爷我是发疟子不成。”

  旺儿挠挠头嘿嘿笑道:“春捂秋冻吗。”

  周子瑜没功夫跟他逗闲嗑子,见前面蓝家的管家蓝七迎了过来,遂迈脚往前走着问:“冬郎可到了?”

  蓝七恭声行了礼方道:“刚到不大会儿,跟您前后脚,这会儿正在琳琅阁。”

  第176章 难料人生际遇

  周子瑜是个急性子, 不等蓝七说完已穿过廊子往那琳琅阁去了,这琳琅阁正在玉生烟的花园子里,乃是一处二层楼阁, 下面有一眼活泉, 终年涌动寒暑不息,由泉而成塘,设了叠嶂山石, 那泉水从层叠的山石间浸出,流入塘内,叮叮咚咚霎是好听,琳琅阁正因此得名。

  周子瑜一只脚刚迈进月洞门, 便听见琴声从琳琅阁上传来,知道是蓝琠正在抚琴,若论当今天下英才, 上面这两位该算个中翘楚吧, 蓝琠白手起家, 把个破落的玉生烟做的远近闻名, 他也成了南楚最大的豪商巨贾, 铺子开遍了大江南北,便是北国都有玉生烟的分号,若论家产说富可敌国也毫不夸张,只是他为人甚为低调, 除非必要不大去外面应酬, 最喜在家里,侍弄花草舞文弄墨, 抚琴调香等等, 总之跟生意半分不沾边儿, 有时周子瑜觉着他真是挺矛盾,明明是个满身铜臭的商人,性子却恬淡高洁,或许这便是大俗即大雅吧。

  而另一个便是自己的至交好友冬郎了,冬郎这家伙亦是个矛盾的,满腹经纶才高八斗该是极通透的一个人,偏生异常执拗,伤心难过也不说,积在心中成了结,而他的心结便是他姐。

  当年他姐的死讯传来,周子瑜着实替他担心了一阵子,怕他一个想不开跑去跟侯府大闹,周子瑜倒不是顾忌自家跟侯府的亲戚关系,是担心冬郎吃亏,他一个无权无势的寒门子弟,对上侯府,无异以卵击石。

  好在,冬郎并不糊涂,只是辞了梁府家学搬去了玉佛寺,一心苦读,终是金榜题名,状元及第,成了朝堂新贵,天子宠臣,能有如今的成就,固然天分极高却也与他的刻苦分不开,外人只看到他状元及第的风光又哪里能知道背后的日夜不辍呢,所以说举凡个中翘楚当了人尖子的哪有寻常人,上面这两位有一个算一个都不是凡人。

  相比之下倒是自己平庸太多了,但周子瑜也从不气馁,这些年他看在眼里,当人尖子固然风光可底下的苦楚谁能知道,倒不如像自己这般平庸些的好,所谓知足常乐当如是。

  待琴声停歇,周子瑜方迈脚走了进去,廊檐下的同贵儿见了周子瑜急忙上前见礼,周子瑜目光在他身上转了转道呵呵笑道:“不成想你小子倒是个有造化的。”

  周子瑜虽是主子爷,却自来性子宽和,常跟下头的小厮奴才们打趣,故此小厮奴才们也都不跟他拘谨,同贵儿嘻嘻笑道:“这可是拖了少爷您的大福,本来奴才是该好生报答少爷的,可这一世奴才得伺候我家状元爷,您要是不嫌弃,等这辈子过完了,下辈子奴才再给您当牛做马吧。”

  周子瑜听了,忍不住啐了他一口:“放你娘的屁,这辈子爷还没过够呢,哪来的下辈子,就算有下辈子爷也不用你这样舌尖嘴滑的牛马,滚一边挺你的尸去吧,再胡言乱语,仔细爷一脚把你夲出去。”

  同贵儿倒也乖觉,应一声,便站在廊下候着去了,周子瑜方进了阁内,倒是旺儿凑到廊下同贵儿身边,低声道:“可莫怪我家少爷打趣,你小子真是好运道,上辈子也不知你爹娘积了多少福德,让你这一辈子总能遇难成祥。”

  说起这事儿旺儿还真不是瞎说,想这同贵儿的根底儿没人比他更清楚了,这小子原是燕州潘家那位大爷身边使唤的,因当年状元郎进京求学,身边没个得利的人伺候,潘家大爷便指派了这个便宜差事给他,这一路来去又是船又是车的足有半年之久,落了个人情在前。

  差事办的妥当入了小侯爷的眼,小侯爷顾念别院中的大娘子,临回京前特意要了他去别院接替李大管事的差,当时可把他们这些当奴才的羡慕了个半死,都知道这小子撞大运了,往后跟着小侯爷,真正是一步登天。

  只可惜这小子不知是不是运气到头了,好端端那别院就出了事,让城外的山匪惦记上了,趁着夜潜入别院杀人放火,便如今旺儿还记得那夜的大火,足足照亮了半个燕州城,火势熊熊,偌大一个别院生生烧成了焦炭飞灰,光烧焦的尸首就抬出了四十多具,这旺儿却是个命大的,偏生赶上韩妈妈夜里闹了急病,同贵儿怕耽搁了,韩妈妈有个长短他担待不起,便亲自套车跟去大夫哪儿瞧病去了,不成想正是这场急病,一老一小得了活命。

  过后小侯爷大闹燕州府,一夜之间平了山匪,娶了那大娘子的灵牌进门,至于同贵儿,虽他阴错阳差的救了韩妈妈,到底大娘子没了,要知道那大娘子可是小侯爷的心尖子,只有些干系谁也落不得好,同贵儿如何能置身事外,打了顿板子,发落了出去。

  一顿板子险些要了这小子的命,后来也不知怎么就跟着状元郎了,状元郎在玉佛寺苦读,这小子一边伺候着,一边去外面寻些打杂的活计,挣些散碎银钱贴补衣食,如今状元郎成了朝堂新贵,他这个跟前儿使唤的也跟着水涨船高,如今可得了大体面。

  每每想到此,旺儿就羡慕的紧。

  谁知同贵儿听了却并未有丝毫得意的神色,目光一闪,笑道:“你若是瞅着眼馋,不若我跟我家爷说一声,也要了你过来伺候,如今可正缺人呢,你若来了,我倒省心了。”

  旺儿忙道:“我何曾眼馋了,不过就是同你说笑的罢了,我可舍不得我家少爷。”

  同贵儿暗笑,就知道这小子是个明白人,分得清哪头炕热,而自己外人看来春风得意,实则他心里还压着一桩事呢,一桩大事,这桩事足足压在他心底五年了,自己到底该不该跟主子说清楚呢,若是说了,主子会相信吗,毕竟那般蹊跷,便如今同贵儿想起那一夜,都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何大娘子会忽然消失,她去了哪儿,若说被人劫掠了,不是图色便是谋财,色的话不大可能,大娘子一直被小侯爷藏在别院之中,外人又见不着,哪会为了美色涉险,若是谋财,劫掠了人质之后自然便该狮子大张口的要赎金了,怎么却从此杳无音讯了。

  大娘子那样一个活生生的人,又不是什么神仙精怪,怎会凭空就没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