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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命题,便是各要素命题之真理函数。(2 / 2)




「好得很,吃好睡好拉得好,顺畅无比啊。」



「是这种感觉啊,我看你好像没什么问题,应该是其他老师们对你有什么误会了。」



「咦~我们什么都还没聊,咨商的结果这么快就出来了,这样好吗?」



是说快快搞定,对我确实也比较好啦,中萱同学说了就弯腰抱膝,收着下巴,整个人缩成一团。



我在旁边听了,心想这家伙还真是好眼光。或许该说他不愧是个专家?西条和松川同学对中萱同学都没什么好印象,我总认为这是因为她们两个从来没跟中萱同学聊过。只要实际聊过一次,就会很快理解到她这个人并不是什么坏胚子。



至于死亡阴影很深,感觉有点晦气,我也能理解就是了。



不过话说回来,我真的不认为这个女孩是什么坏胚子。



「这当然只是我的第一印象,不是正式的诊断结果,但是应该差不了太多啦。再说我究竟是猜对猜错,也不可能有正确答案来对呀。」



这个圈子并不是要我回答正确答案,而是把我做出的诊断当成正确答案,超随便的,所以你就随便回答就好。樋口的口气不怎么正经,这下是该照他说的做,还是他其实观察的点并不在我们回答的内容上?或许喔。



「这要靠什么地方来判断呢?」中萱同学发问。



「如果用专有名词来说就是gefüehl,说得白话文一点就是感觉了。只要看过很多病例,自然而然就能嗅得出差别。也可以换个说法是专业直觉啦。」



「哦……直觉啊。」中萱同学说得有气无力,如果光靠人家的直觉就被分类说你正常,你反常,说实话还真令人受不了。



「其实也没有那么简单,不过真的要用文字说明,就变成这样了。就我来看,你没有那个gefüehl,目前来说啦。」



「话说你是因为吃人的man的案子才会来这里对吧?那种人啊,是不是真的脑袋有问题,还是心理有病?」



中萱同学似乎对这话题不是真有兴趣,只是怕被人家追问隐私,才会设法转移话题。



「这就难说了,如果有机会当面给他咨商一下或许能搞得懂。我们的工作啊,终究是要面对面谈过,光听人传话就只能说些通论了。但是要靠什么来定义一个人有问题,心理有病,这说法有它的问题,所以通常我们会说无法过正常的社会生活属于一种障碍。也就是说社会生活过得不顺畅,这个人就是有某种障碍。」



这也只是通论罢了,樋口补上这一句。感觉这真的不像咨商,而是普通闲聊。定睛一看,樋口已经收起档案夹了。



「所以吃人的man没办法过正常的社会生活?」



「那当然,他都已经杀掉五个人了。所谓正常的社会生活,就是不过度麻烦别人,过着差不多谈得拢的日子。要是杀了人,那还有可能正常吗?反过来说,人就算有点小问题,只要好好跟社会谈拢了过日子,那就不算是障碍。我们所追求的治疗,就是这么回事。」



樋口两手一摊说,怪怪的人本来就治不好啦。



「是这样的吗?」



「对,完全不反常的人才稀罕,正常人多少都有点反常的地方。」



「喔──那老师你也有些地方反常喽?」中萱同学说了,这才第一次看着樋口。「我想想啊,用专有名词来说就是Tanatophobia了。」



「Tanatophobia?」



「对,就是所谓的怕死。」



「怕死不是很正常吗?我想大家都怕死吧。」



「这是程度问题,一般人即使怕死,还是会忘了死亡这回事,做好每天的工作对吧?日后该担忧的就往后推。但是如果有人不会往后推,整天想着死的恐怖,影响正常生活,那就叫做障碍。一切都是程度与分量的问题啦。」



「所以老师怕死怕到影响日常生活?」



看起来不像啊,中萱同学倾首说。我愣愣地看着这位咨商师,态度如此开朗,不像是个谈死的人。



「以前会啦。上床要睡觉的时候,心头突然一阵恐慌来了,心脏怦怦跳个不停,整晚都睡不好。晚上睡不好,隔天就想打瞌睡,工作也做不好了。这就不算是过着顺畅的社会生活,所以要算是障碍。定义就这么回事。」



「唉~人家说医生不养生就是这样啦。」



中萱同学得意洋洋,但我认为这个例子有点不那么恰当。



「这是倒因为果了。我是先有死亡恐惧症,才对精神医学有兴趣喔。」



「喔,原来如此。」



等等,这下真搞不清楚是谁在咨商谁喽。樋口笑着,从铁丝网上挺起身子,看来中萱同学这次的咨商已经结束了。



「那这边这位女同学呢?你跟家人处得好吗?」樋口突然把话题丢过来,突兀得让我有些吃惊。



「还好,不能算是完美无缺,不过还算顺利。」



「你有兄弟姐妹?」



「有个弟弟,只是现在没有一起住。」



「只有弟弟?没有姐姐或妹妹?还是其他年纪差不多的同性亲戚?」



我觉得这问题很怪,但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就老实说了:「没有。」然后又加上一句:「应该吧我想。」自己家里我还清楚,但要说到远房亲戚,就不可能一清二楚。不过我仔细回想,记忆里还真没有这样的人。



「啊,是喔。」樋口只是这么说,就没有继续发问。我不知道这是什么原理,难道没有同年纪又同性的亲戚,会是我这人反常的某种原因吗?有这样的事?



「好吧,我想我这阵子大概都待在一号的学生指导室里面,如果有事想商量,随时欢迎。毕竟这学校的好学生太多了,问题儿童太少,我闲得很。」



樋口说了,又像刚来那时候一样挥挥手上的档案夹,径自离开。



「哇──跟我想的有点不一样喔。」我说了,中萱同学也说:「对啊。」然后默默摇头,嘀咕一声。



「最好别再跟他有牵扯了。」



没有人不怕死,但有人敢慷慨赴死。



西条春香是哪一种呢?或许她早有准备,自己会遭到反击而死,却还是追查死亡阴影,靠近吃人的man?



警方持续查案,今天有一整排警员拿着竹竿一般的长杆,在案发现场旁边的河底打捞,是要找出西条下落不明的头颅,还是想找其他的物证呢?



我在购物中心顶楼用魔法望远镜(魔法少女道具:可以看得很远很清楚)偷看,却没有得到任何想要的情报。



「没想到这次也没有目击证词啊──感觉这下可真的是牵扯到什么超能人士,还是超常物件了。怎样,凯贝尔,你有什么感想?」



倚着栏杆的我站直身子,对着脚边的小黑狗说话。我的书包挂了一大串吊饰,它就边打滚边逗着吊饰玩。看来它最喜欢那个像兔子尾巴一样松软的吊饰,已经被它咬得残破不堪了。



「我有感觉到扭曲的气息,但是规模不大。这种小规模的扭曲会自然产生,所以很难判断是出自于人为魔法,还是下意识魔法,又或者是地点本身的自然产物。」



我也多少感受到魔法的气息,但是隔了这么远的距离已经完全消散无踪。就算真的与魔法有关,应该也不是很强,如果强大到一个程度以上,就会被美德自动锁定。



「就算真的是魔法,也是只小鱼。」凯贝尔口气嚣张,但是就因为这只鱼很小,才成了美德的漏网之鱼,真伤脑筋。



最近我总算搞清楚,地狱这一伙其实是粗枝大叶的。要说做事随便,还是胡乱算账?难道为了大笔总帐对得上,就必须在小地方放水?只要最后损益两平不赚不赔,不管谁干了什么事,对人界造成什么影响,地狱似乎都不在乎的。



也就是说,就算吃人的man大量屠杀那些年华似水的年轻女孩,只要没有大规模的魔法弊端介入,地狱就完全不在乎这件事情,也无法防范未然。一定要观测到大规模的魔法弊端,美德才会解除部分限制,主动出击。



「唉~所以我们只能被动又被动就对了。」



「法律基本上就这么回事。」凯贝尔说着,但它玩吊饰嗨过头,正躺个四脚朝天。真希望它能多注意自己傲慢的口气,要能对上自己做的行为。



松川同学说过,犯案凶器是又长又利的刀具,可不是我们日常生活用的菜刀、匕首、锯子那种现实大小的刀具,而是像刀剑那种刀具。



「凯贝尔,有没有可以发挥那种效果的剑还是什么的?」我问了个模糊的问题,凯贝尔先说:「我不知道你说的那种效果是哪种效果,」然后接着回答:「不过刀或剑这些杀人凶器,确实比其他物品更容易寄宿魔力。」



「人类靠着明确的意志,怀抱激烈的偏见与暴力去杀害其他人,这些极端偏激的意志就寄宿在武器之中。这个年头,枪杀的人确实比刀剑更多,但是杀人的并不是枪本身,而是子弹。这就是阻绝了意志。而且子弹属于射后不理,一发子弹不会重复暴露在强烈的意志之下。但是刀具不一样,同一把刀具可以反复杀害很多人,就本质上来说,刀具更容易达到放大器的效果,强化像杀气这样的偏激意志。」



凯贝尔说,最出名的就是那把王者之剑。



「什么王者之剑啊。」突然跑出一个随便的设定来。



「王者之剑不是每个人都使得动,但是如果真的有个适任者使用王者之剑,要将人体一刀两断带离现场,那是易如反掌。不过我听说,境界那一伙已经把王者之剑封印在其他次元里了。」



「这里才算听说?」



看来美德拿不到的情报可真多。没有我想象中那么万能。



真受不了,我嘀咕一声,又拿起魔法望远镜漫无目的乱看一通。光是站在高处拿着魔法望远镜俯瞰市街,心情也会莫名开朗起来,不过就算心情开朗了,其实也没有多大帮助。



魔法望远镜和魔法手电筒这些魔法少女的基本道具,是以现实工具进行延伸,普普通通的方便工具。它们对时间、空间与因果造成的扭曲可说低到不行,基本上趋近于零,所以我能靠自己决定要用或要收。但是那些更强大,更像魔法的魔法,或者说超常能力,就得有美德批准才能使用。说是批准,其实美德只会看情况单方面供应魔力,如果不这么做,好像我自己就可能会变成世界的威胁了。我想这样也对,如果毫无限制,随心所欲,连我都很难想象自己会干出什么事情来。



想着想着,我打算测试一下魔法望远镜的极限性能,就对着路上放大倍率。看来只要路径上没有障碍物,要看多远有多远。人,人,人,风马牛不相及的一大堆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意志,径自采取行动。这理所当然的事实,却让我有点头晕。



西条说过,镇上的死亡阴影很深。搞不好不只三个,其实有更多人神不知鬼不觉,在某些地方被杀了。



我试着从这个方向去查,结果完全是做白工。那些失踪人口,就是神不知鬼不觉,某天突然失去了踪影。他们是这样的理所当然,而且为数众多,如果锁定年轻女子,或许还不算太多,但其中究竟多少人与吃人的man案件有关?至少以我个人的力量,是无法求证了。



「假设这是一本悬疑小说好了,应该会比较有趣吧。」



如果是悬疑小说,案件发展到某个阶段一定会发现:「凶手就在我们之中!」如果没有这个前提,小说就写不下去。但是现实案件其实很难达到这个前提,如果先锁定一群人认为凶手在里面,办起案来肯定会错失一些事实。再加上警方完全把这件案子归类为拦路煞随机犯案,这就好像去野外被熊咬,几乎算是天灾了。只是这次的熊固然凶残,外表却与一般人无异。这件案子的凶手尚未被逮到,完全归功于唯一的特异性,那就是完全没有任何目击证词。



「会不会是一种,不被任何人目击的能力呢?」



比方说,之前跟炎之魔女一起被关在那个空间折叠的密闭环境里面,那就不会被任何人目击了吧。但是那种扭曲空间的大规模魔法,肯定会被美德给逮到。



我天马行空乱想一通,用魔法望远镜胡乱观察镇上,突然惊觉有哪里不对劲,刚才好像看到了什么。想到这里,把魔法望远镜往回挪一些,但是倍率放得太大,稍微动一下就完全飞到天涯海角,实在很难对准目标。而且话说回来,我刚才究竟在哪看到什么了?



我就这么东望西看,总算在站前广场发现要找的人。倒不是那个人很显眼,如果要说显眼,那个人根本完全不显眼。但是感觉就有点不对劲,令我担心。



是中萱同学。



她并没有做些什么,就只是一手拿着星巴克纸杯,靠坐在马路护栏上,低着头,另一手滑着手机。看来是放学途中下了电车,穿着制服就在街上闲逛。感觉她没有跟其他人一起逛,却有着等人的模样。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在乎,如此担心,有着如此的反应,却还是用魔法望远镜仔细观察中萱同学。她看来毫无异状,非常普通。我离她这么远,站前人又这么多,还能特别注意到她,根本就是个奇迹。还是说就因为这么低的机率,碰巧看到她,才会引起我的注意?



我再稍微放大魔法望远镜的倍率,仔细观察中萱同学的脸,她低头玩着手机,看不清楚表情。



松川同学说,她的感觉有点怪。



西条说,她的死亡阴影很深。



我看得愈仔细,确实愈觉得心头一股慌乱不安。当初在废弃大楼的房间里,淡淡的霓虹灯下,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好像也有这样的感觉。



是这么回事吗?不对……当时我记得,感觉像某个人,却又不像任何人,这张脸蛋就是如此抽象的美。



突然想起来了。



炎之魔女说过,她有个年纪跟我差不多的女儿。



鬼与人的混血儿,在所有具备实体的非人之中,勇冠群伦的炎之魔女,她有个女儿。



食人鬼的女儿,年纪跟我差不多大。



中萱同学正是炎之魔女的女儿,食人鬼的孩子。



这么一回神,还真不敢相信我怎么这么久了都没发现,中萱同学跟炎之魔女的五官真是一模一样。难道是因为她们的长相没有任何特色,没有明显特征,太过平均而抽象,所以分不清楚?或许是因为她的表情吧。炎之魔女虽然笑脸迎人,但心肠坏得很,带着令人寒毛直竖的无尽凶残,相较之下中萱同学就显得感伤,冷漠,还有深沉晦气的死亡阴影。



啊,对喔,我总算想通了。她现在完全是打猎的姿态。虽然她没有艳丽亮眼的外表,却能吸引他人目光。令人忧心忡忡。西条说过,死亡可不只是恐怖,其实还很甜美,它会用温柔的口气呢喃着:来呀,来呀。原来她打猎的方式就像热带的食虫植物,用甜美呢喃诱惑猎物进行猎捕。



毕竟中萱同学她……好像有些不好的传闻啦。



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好像是有在援助交际还是卖春什么的。



中萱同学会吃人。



松川同学也说了,或许,她不是人。



杀人魔搞不好还躲在杳无人烟的黑暗的某处对吧?



没有尸体的凶杀现场。难怪尸体会消失得无影无踪。我想起炎之魔女的那一招,绿兽庞大的身躯瞬间消失一半,原来是被吃掉了。完全忽略嘴巴与身体的物理容量,整个吃掉不见了。那应该就是种超能力吧。只要尸体没人发现,凶案就不会浮上台面,被当成普通的失踪人口处理掉。



这些失踪人口神不知鬼不觉,某天突然消失踪影,多得数都数不清。



但话说回来,我又为何会倒在那个地方?



为什么中萱同学会悠哉地在那里等我醒过来?



为什么?为什么?



十万个为什么同时爆发要找个出口,彼此互相碰撞干涉,最后没有一个问题能够抵达出口。



我还没理出个头绪,就看到魔法望远镜超高倍率的视野之中,有名男子上前向中萱同学搭话。男子是背对我这边,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玩手机的中萱同学抬起头,看看男子,先是困扰地皱眉,然后露出暧昧的笑容。两人就这么站着聊了一下子,模样非常自然,看在旁人眼里就像好朋友在聊天。中萱同学认识这个人?还是她早就习惯被搭讪了?



经过几分钟的谈笑,两人似乎谈妥了,就一起离开现场,男子大约领先中萱同学半步,但几乎是肩并肩。他们走进大楼后方,魔法望远镜就很难追踪了。



「凯贝尔!走了!」



我对着在脚边打滚的凯贝尔说了一声,抱起书包,掏出哎凤,手机套着大到爆的粉色硅胶手机壳(好可爱);我从地图应用程式连接美德链,美德链是个没有固定形式的形上学网路,人类无法直接使用,但是透过既有的使用者介面来投射影像,可以在限制范围内使用它的功能。我要追踪中萱同学,只要有这个印象,就会有这个功能。地图画面上出现一个移动中的蓝色标记。



中萱同学就是吃人的man?那我该怎么办?杀她?打断所有门牙,硬生生拔掉指甲,全身千刀万剐,杀个痛快?真的吗?



啊,这样不错喔。感觉很有教养的样子。她说完也学我双手合十说开动了,露出毫不做作的笑容。



她确实让人觉得晦气,觉得忧心忡忡。



我究竟有什么打算?



现在没时间胡思乱想没头绪,我立刻开跑去追踪萤幕上移动中的蓝色标记。



标记停在一个毫无特色的住宅区里的一栋透天住宅,这里全都是毫无特色的建商批发宅,光看外表没有任何可疑的地方,就只是普通的两层楼民房。不过真的站到门前来,却充满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厌恶感,令我无法正视。真是晦气。里面似乎躲了什么东西,就好像半夜走在路上,你会不自觉避免去看某个地方,觉得最好别去看,就是这种诡异的负面气息。



我觉得要是看下去,会看到没必要看的东西。



「哼,规模不大,但是确实有魔法的气息。」凯贝尔哼了一声。



「这也算是种结界,不过顶多是人家下意识发动出来的东西。它并没有在物理上或概念上截断空间,只要你意志力够强,要入侵不成问题。」



这是个水准超低的结界啦,凯贝尔抖动鼻头解释。



屋里没开灯,所有窗户都拉上窗帘,从外面看不到里面的情况。但是美德的标记确实显示在这栋屋子里,即使感觉不到人气,也能肯定中萱同学跟那个男人就在里面。



看来只能进去了。



犹豫片刻,但我已经下定决心,如今哪能退缩?



那你打算怎么办?某人对我耳语。



不知道,我对某人回答,不知道。



我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决定不了该怎么做,一切模糊不清,就只是焦急,觉得该做点什么。



我打定主意,总之要先确认里面发生了什么事。



无论好说歹说,凯贝尔的习性就是只狗,感觉不太适合潜行,看来要它在外面等会比较好。我用手势吩咐凯贝尔趴下,它就乖乖趴下,只剩尾巴兴奋地摇个不停。如果凯贝尔是只猫,或许还比较派得上用场。唉哟,但是凯贝尔会继承采样来源的大部分特质,要是采样猫咪,好像会发生惨不忍睹的问题。有没有更聪明,更好使唤的动物呢?对啊,比方说猩猩之类的。



「现在不是逃避现实的时候了。」



这是我说的,还是某人说的?



我咚地轻轻一跳就跳过大门进入院内,然后从虚空中拿出魔法解锁器(魔法少女道具:能够解开一切的物理锁)打开玄关门,慢慢把门拉开。拉开一半左右,我就从门缝滑了进去。



轻轻关上玄关门,屋里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突然觉得见到一条人影,吓得我差点尖叫,连忙用自己的手捂着自己的嘴,勉强才忍下来。我就这么在黑暗中摒住气,等待眼睛习惯黑暗,渐渐看清楚了周围的环境。



我所看见的人影,原来是挂在玄关边衣架上的厚大衣,现在都快五月天了,冬衣却还没有收起来,就这么到处乱挂。不仅如此,到处都是脱了乱丢的上衣,还有乱七八糟的信件,可以想见屋主是个相当散漫的人。照这情况看来,这个乱象少说已经持续了几个月,这不仅是乱放,更是因为物品实在太多,容纳量收容不下。



我把魔法解锁器丢回虚空之中,接着拿出魔法柯特单发左轮枪,俗称魔法和平使者(魔法少女道具:构造简单所以耐用),双手握紧,但没有扳下击锤。



我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脱了鞋才踏上玄关。因为我觉得乐福鞋的鞋底太硬,踩在木地板上的脚步声太大。放眼望去,屋里没有任何灯光,静悄悄的没有一点气息。但是某个地方肯定有人,难道是躲藏在某个地方?究竟为了什么?



一踏上玄关,就见到眼前有板门与拉门各一扇,右手边则是走廊。再考虑一下,我蹑手蹑脚地往右边走廊走进去,感觉那个方向好像有什么人在说话。我没开灯,只靠着阴暗的视野慢慢往前进。右手边的空间似乎是厕所和浴室,先不管,继续前进。大概只走了五步就是走廊尽头,正面的拉门关着,左手边有往上和往下的楼梯。这里是一楼,所以看来这屋子有地下室。我先不管楼梯,悄悄拉开眼前的拉门。门里依旧没开灯,但是有两面墙开了窗,外面的光线透进来,比走廊要明亮许多,习惯了暗处的眼睛看得相当清楚。看来这里是厨房兼饭厅,一样没有人影。这个饭厅也一样乱七八糟,餐桌上到处是吃过的碗盘,空的纸盒,空的铝罐,装满垃圾的超商塑胶袋;大型的加盖垃圾桶早就装得满满,完全没达到垃圾桶的功能,某处还传出令人厌恶的腐烂恶臭。



冰箱发出喀嚓一声,然后压缩机开始嗯嗯嗯地抖动运转,让我吃了一惊。看来我比想象中还害怕,赶快吐口气,刻意放松肩膀。



不能怕,爱与勇气与信心就会成为魔法。



我面前是一座靠墙的双开式巨大冰箱。



味道,就来自那冰箱。



我觉得非常不舒服,不对,这不只是觉得而已,好惊人的恶臭,如此真实又刺鼻的恶臭,连冰箱都封不住,才喷了出来。



这也不是模糊的死亡阴影,这就是尸臭,死了很久的人类尸体才有这种臭味。



这里面,这座冰箱里面,装了人的尸体,我坚信不疑。



不禁默念了神的名。



看来传闻是真的。



通常凶手截断尸体的手或脚,也不清楚该怎么保存,是非常不好处理的烫手山芋。所以干脆就带回家放进冰箱,而这么做,不会有其他企图。



应该是吃掉了。看来八卦杂志不负责任的臆测可真准,凶手没有丢掉而是留着吃,实在可怕。



慢慢地深呼吸一口,这里的空气依旧带着恶心的臭味,生肉腐坏之后的腐臭味,臭味钻进我的肺里就不肯出来。



想也知道,冰箱门里面的惊悚光景,实在不太适合心脏不好的人来看。但我早就有这个心理准备,尽量稳住情绪,下定决心。



伸出手,握住冰箱门把。



打开门。



我明明有模拟过,做好了心理准备,下定了决心,千万不能惊慌。



但看见了冰箱里的东西,我还是青天霹雳。



双腿,一软。



跌坐在地板上,发出响亮的铿一声。



这一跌坐下来,我就像是正坐在地板上。



这光景,完全出乎我的意料。



不对,终究只是我的估算太过天真了。



我应该能充分考虑到这一点才对。



看到这光景,我才总算理解自己发生了什么事。



开始思考这件事。



有个我,从斜上方冷静地俯瞰震惊的我。



第一幕,废弃大楼的房间里,窗外透着霓虹灯与车头灯。



为什么,我会倒在那种地方?



为什么,到处是血却没有尸体?



为什么,我没有当时的记忆?



为什么,我会把自己看得跟局外人没两样?



在那个地方被杀的第四个被害人,究竟是谁?



冰箱里的东西,是我的头部。



头盖骨被切开,大脑被挖掉,我那颗脑袋的残骸惨不忍睹,就这么被扔在冰箱里面。



原来是我啊。



是我啊,被杀的人是我啊,是我被杀了啊。



我早就被杀了啊。



在那个废弃大楼房间里面,被杀害却没有尸体的被害人,就是我啊。



我的脖子被砍断,剖面喷出大量的鲜血、脂肪和体液,一度在那里丢掉了一条命。



被杀掉了。被杀害,然后复活了。



就算魔法少女是无敌的不死之身,死了之后还是会完蛋。炎之魔女这么说过,原来她要警告我的,就是这么回事。



凯贝尔不也说过?你的记忆已经修复到跟美德同步的时候了。它一开始就说了。我早该知道了。我丢了脑袋,鲜血四溅,尸体倒地不起,但没多久就发出耀眼光芒,美德的魔法威能自动将我完全复原。



复原,倒带,重新读取。



我的肉体完全恢复原状,从美德链的备份资料读取记忆与人格,重新安装复原。我之所以失去短期记忆,是因为那段时间没有跟美德链同步,所以没有修复。我不是想不起来,而是这个我根本没有经历那一段,一开始就没有体验造成的记忆。没有的回忆,当然想不出来。



应该说,我其实什么也没经历过。



第一次发现被全班同学霸凌的时候,我觉得世界从脚底开始崩塌,心慌意乱;面对超乎常理的美丽小海,我既羡慕又嫉妒;失去小海的时候,那一股独自被抛弃在黑暗中的孤独感;无论如何求神都挡不住家人离去,自觉无力,怀疑信仰;我和弟弟并不讨厌彼此,却怎么也处不好;没有血缘关系的妈妈,与我的关系比亲人更亲。这些,全部,我都没有经历过。



我只是知道,只是记得,但没有经历过。



也就是说我并没有复活,是在那一瞬间诞生了。



靠着美德的魔法安装了过去的记忆,重新诞生了。



可是……可是这么说来,不就还是死了吗?



「这个女生」被砍得惨不忍睹,只留下一颗脑袋被胡乱塞在冰箱里,她当时不就已经死了,已经失去了吗?



我的这个自我,与「这个女生」的自我并不连贯。就算我有她的记忆,客观来说可以分类为相同的存在,但我终究不是「这个女生」。主观来说,「这个女生」的自我在被杀的那一刻就结束了。已经结束了。毁损了。失去了,永远不会回来。



我只是按照「这个死掉的女生」的记忆,所修复的复制品。



这个我,究竟是什么?



腿使不上力,浑身发抖。



发抖,这是──恐惧?



这份恐惧,我知道这份令我浑身发抖的恐惧。这不是被人安装的记忆,而是切身经验,我所熟知的恐惧。杀了我的家伙肯定就在这里,就在这附近。



你打算在这里跪到什么时候?脑袋里有人对我说话,对了,还早,现在还早,不该思考自己的存在价值或存在理由,这些形上学、观念论、哲学性的议题。危机迫在眉睫,近在眼前,而且是我决定主动出击。



即使我只是个被安装的人格,也是独一无二,仅属于我的东西,我的疼痛,我的决心,我的心愿。



我浑身充满恐惧,这令我浑身发抖的恐惧,也证明了我就是我,我的身体依旧连贯。



我鼓起勇气来。



爱与正义的魔法少女,无畏地狱黑暗的勇气与信心,成为魔法。



地狱的黑暗啊,来吧,笼罩我吧。



沙沙地,沙沙地,黑暗从四面八方爬了过来,笼罩住我。



我感觉到魔力奔流,有如潜入水中的那一刻,魔力转绕,使我金光闪闪的头发忽视重力影响,飘浮在半空中。



我用丹田施力,站起身来。



突然听到某处传来一个闷响,或许不算闷响,像是透过地板传来的微微震动。我想,是下面过来的。难道是来自地下室?我转身折回刚才有下楼楼梯的地方,就只是几步的距离。



又是微微的震动,肯定是从这下面来的。



我的心跳加速。



楼梯深处的阴影给我不祥的预感,以及难以言喻的惶恐与厌恶。



这就是恐惧。



应该说是我配备了精良的感测器,这前面会让我更加厌恶与恐惧,那家伙,吃人的man,肯定就在前面。



我靠勇气抑制恐惧。杀害回泽小海,另外两名被害人,还杀了明科惠跟西条春香,这凶手就在前面。



我掏出魔法和平使者(魔法少女道具:构造简单所以耐用),扳下击锤,双手握稳,蹑手蹑脚地走下这狭窄阴暗的楼梯。



楼梯尽头是一扇门,我悄悄靠在门上,倾听里面的声响。



几乎什么声音也没有,无法得知其中的状况,吃人的man就躲在门里面吗?还是这房间的隔音做得很好?



只能冲进去了。



下定决心,暗自倒数计时。



3……2……



攻坚。



「不准动!」



瞬间左右扫视一番,看到中萱同学的身影,立刻用魔法和平使者对准她。



中萱同学看到我突然闯进来,整个人都愣住,而那个鬼迷心窍的男人则是跪趴在离中萱同学不远也不近的地方。想必刚才的声响,就是中萱同学猛力推开男人的声音。看不见男人的长相。



我使出螃蟹步缓缓移动,枪口与眼睛都直对着中萱同学,挡到男人前面要保护他。



「这不是魔法少女吗?怎么了?」



中萱同学被魔法和平使者瞄准,却还是不慌不忙,口气一派轻松。



「这次你逃不了了。」



我嘴巴说得凶悍,但手上的魔法和平使者却抖个不停,瞄都瞄不准。难道我还在恐惧?不是早就看透了?



我这才注意到,这份恐惧,是面对中萱同学而产生的吗?



面对这个毫无紧张感的傻愣少女吗?



不对。



我想不对。



这份恐惧──来自于我的背后。



「啊……是说喔。」



中萱同学指着我背后正要说些什么,我的脑袋立刻受到强烈撞击,失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