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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章(2 / 2)




「……生驹家以前所在的地方?」



「回答正确」



梦人扬起嘴,脸上那就像贴上去一般的邪恶笑容变得更深了。



「真木先生,你当时向聚集在管理员室的那些人所暗示的,就是这件事吧?」



「没错。现在这片漂漂亮亮的地方,全都是当时上小学的生驹正至遭受凄惨『霸凌』的现场。年少的正至当时在这片现已不存在的地区,总是穿着红色的女性衣服。而他的同级生就是主犯,当地的全体居民都是共犯。我想你已经发现了,正是享有那栋公寓权利的全体居民。那栋公寓的居民,除了西任小姐你之外,包括与你要好的人,对你亲切的人,值得信赖的人,全都是完全可能被生驹正至报复的人——哎,不过他们的配偶和孩子就只能说太可怜了」



「…………!」



听到梦人的解说,结禁不住低下了头。



刚才她已经听大婶说过,之前待她很亲切很不错的那些人以及他们的丈夫,曾经对上小学的正至诉诸以惨烈霸凌的实情。结的孩子跟当时的正至性格差不多,内心十分封闭,所以结不可能不能完全把那些事当做与自己无关,同时对之前亲切对待自己的邻居们那些过去的行为感到十分费解,无法体谅。



「真木先生……你知道多少?」



结刚这么一问,梦人便从口袋里取出手机操作了一番,然后递给了结。结结果来一看,屏幕是邮件APP的界面,打开了日期为昨天的一封邮件。



※※※



发件人:大河内虎一



收件人:真木梦人



标 题:关于流雏



辛苦了。在下大河内。



现在正在调查生驹氏的故乡,向以老年人为主要对象多方打听之后,了解到了一件非常有意思的事情,在下面的邮件中概括后向老师报告。



请务必谈谈老师的感想。



在当地,关于流雏有着以下这样的传说。



很久以前闹过非常严重的饥荒,不把刚生下来的孩子杀死便活不下去。有一年,冬天还没过,村里就死了一半的人,为了送走这场灾难,全村决定向■■河漂放流雏。



流雏不能留在岸上,必须全部漂走,但流雏是按村里死的人数制作的,数量实在太过庞大,以致难以全部漂走。



流雏在第二天晚上挂到了某地的岸边,变成了穿红和服的女人,每晚在村里徘徊,在每家每户敲门。打开门看到那女人的人,全都会得病而死。



村民们惊恐不已,每当半夜门被敲响就会吟诵佛经,敲响金器来驱赶红和服女人。可是,念经和敲东西只会告诉红和服女人家里有人,然后女人就一直不走了。



只有不念经,不敲东西,不回应,屏住呼吸不发出动静的人家才得以幸免。



一到晚上,村里所有人都会屏住呼吸,静静地等女人离去。



女人每隔七七四十九天就会在夜里继续敲门。可能直至雏人偶在河中腐朽,才算总不再现身。



从打听到的内容中,无法明确时间,但由于地名等信息十分明确,虽然不算古老但可以分类为传说。



至少,饥荒频发是有记录的史实。



在打听的时候我录了音。录音文件和有关叙述者的详细资料,以及关于饥荒的记录日后再进行整理。



匆匆汇报,多有不周。



还请多关照。



大河内虎一



※※※



「!……这是……」



梦人对几乎哑口无言的结说道



「我让大河内君去了生驹氏的故乡」



「这……明显就是……」



「没错。感觉明显就是公寓里正在发生的异常情况的『起源』。生驹氏的故乡,是留存有许多罕见故事、仪式以及迷信的山村,大河内君对那里非常中意。先不管这些事情有没有意思,可是实际上,好不容易找到的这个『起源』对于解开那栋公寓中的异常现象其实并没有多大帮助」



「咦?」



结看到读了这封邮件后,感觉找到了一切的元凶。可梦人接下来的否定,让她十分困惑地惊呼起来,抬起脸。



「可是,这……」



梦人对困惑的结说道



「嗯,这是『起源』,但不是『原因』」



「……哪里不一样?」



「比方说,有一位女性想要诅咒出轨的对象,在稻草人偶上钉了钉子。在这个事件中,重要的是它的『起源』——丑时参拜么?不对吧。『原因』是丈夫出轨」



然后梦人将没握杖的手五指撒开,别有深意地伸向结的面前



「最开始,我也对那个『流雏』,对它的『起源』感兴趣,但在对发生的事件进行调查的过程中,感到了令我在意的地方啊。那就是,这件事总的来说与『流雏』缺乏共通项」



「共通项?」



「首先,在那栋公寓里,只有小孩子身上在不断发生诡异的事件,造成异常死亡。去年在河里淹死的男童,两个月前在公寓厕所里泡水冻死的女童」



梦人边说边弯下指头开始数。



「……!」



「后面,你也都知道了。被水龙头的谁淹死的男童,在被窝里窒息而死的男童,跌下楼梯受伤最终吞食异物窒息而死的男童,全身被有被某种东西殴打的瘀斑浑身透湿遗弃在屋外死去的男童,然后还有被勒住脖子昏迷过去的几名儿童」



结听着听着,心里难受起来。这么一听就能发现异常非常明显。结知道那些熟悉的孩子们健健康康时的样子,再想想他们死似的样子,失去孩子的父母有多么悲伤,她便感同身受般觉得胸口发紧。



「…………」



「然后,我们先假定这一切的原因是某人的『诅咒』」



梦人举着弯下手指的手,接着说道



「所谓诅咒,是人向神明等存在许愿,藉此来达到某种危害效果的仪式,其中定有因果关系。然而,公寓里发生的事件以那种情况来看,所造成结果实在很分散,受害的类型也五花八门,乍看之下完全没有条理」



「……」



「虽然有着『遇害者都是小孩』这个共通项,但手段实在太过离散。如果是某人的『诅咒』,照理说其中应该存在着某种共通项,这样才能照到『原因』」



然后,梦人问道



「你觉得,共通项是什么?」



「……」



他紧盯着抿住嘴的结。



结的内心已经得出了答案,但默不作声,没有回答。



见状,梦人笑了起来,然后就像完全看穿结的想法,抽出结的内心一般,说出答案



「没错。就是『霸凌』」



「…………」



此时,结已经知道梦人会这么说了。



「被推进河里,被关在厕所隔间里被水淋。被人把头摁到水龙头的水中。用毯子卷起来。从楼梯上推下去。强行要求吞食异物。全身遭到殴打的瘀斑。被泼了水之后扔在外面」



「…………」



梦人一边说,一边反向数着孩子的死法,又将手指竖起。



「然后————勒颈失神游戏」



手指变回最开始五指张开的状态,然后放了下去。



「还真是出乎意料的豪华大餐呢。虽然后面就没有孩子遇害了,不过以前公寓里经常出现物品遗失、破坏、被弄得乱七八糟的现象,因为这些现象十分琐碎,所以报告也就没有引起重视,但从『霸凌』的观点来看就完全吻合了」



然后,梦人道出了结论



「这个『诅咒』的本质很单纯,仅仅只是生驹正至以前遭受过的事情返还给了那些加害者的孩子们」



他接着说道



「弄清楚这些,『起源』也就不再重要了吧」



明白了,能够理解,但结完全承受不住。



「可是……」



「……可是?」



「可是,这用得着夺走孩子们的生命吗……!」



因为结认识那些孩子,因为那些孩子的妈妈都跟结成了朋友,待结都很好,因为那些孩子也跟克己成为了朋友,而且更克己都差不多大……所以结对无辜的孩子们的死,完全无法接受。



听到结痛苦的这句话,梦人稍稍讽刺地挑起半边眉梢。



3



「正至!!滚出来!!」



和也大叫起来,然后将之前一直扔车上,刚刚才拿出来的金属球棒抡了起来,朝着406室玄关旁边镶着铝格栅的窗户奋力砸了下去。



随着金属之间相互撞击的刺耳声音,铝隔栅扭曲变形,重复砸了三次之后,里面窗户的毛玻璃上出现了巨大的裂痕。接着,和也又奋力地砸了一次。扭曲的隔栅一部分从固定部位的螺丝开始崩断,脱落。他朝着脱落的部分,又用金属球棒狠狠地砸了一下,窗户里的磨砂玻璃最终粉碎四散。



在里面,没有家具的灰暗房间显露出来。



和也拿着球棒,冲着里头大喊。



「我知道你在!!你个家里蹲!!」



和也不等回答,又挥起球棒,朝着隔栅砸了下去。哐、哐的巨响,响彻整个公寓,每出一声巨响,铝隔栅就会变形折断,一根接一根地断裂飞出。



不久隔栅之上被破坏出一个人能通过的大洞。



听到噪音的居民再次聚集过来,向不断对406室施暴的和也投去不安的目光与声援。到了这个时候,406室的门总算是打开了,生驹老人从里面跑了出来。



「你、你这是干什……」



「废话少说」



还不等老人把话说完,和也用球棒朝着老人的胸口重重一戳。老人「呜」地呻吟了一声蹲了下去,被和也一脚踢飞,然后踩在地上。接着,和也抓住敞开的门,将门完全打开,连门的制动器都起效了。



这时,他的肩膀从身后被人抓住。



「阿和,你这未免太乱来了……!」



一郎制止住和也,这样说道。可是他的表情因苦恼与苦涩变得十分扭曲,这种与毅然相差甚远的态度与话语,哪里拦得住和也。



「放手。事情都这样,哪里还有对话的余地」



「阿和……」



「我可不会坐等凉被杀死。还是说,你要权利阻止我?」



和也瞪了过去,一郎不敢正视和也的目光,抓住和也肩膀的手也失去力气。和也轻易抖落掉一郎的手,踏入406室。



和也想尽快救自己的儿子脱离危险,只要能够确保凉的安全,他甘愿以身试法。如果正至肯乖乖放弃诅咒,那便就此作罢,但如果不肯,不论诉诸多大的暴力也在所不惜。



「喂,正至!!」



和也朝房子里面大喊。



「你给我家儿子施加的那什么诅咒,快给我停下!只要你想要,不论道歉还是什么我都愿意!还是说,你想尝点苦头!?」



他一路嚷着,没有脱鞋就踏进了走廊上。生驹老人倒在地上,抓住和也的脚想要阻止和也,可是被轻易地挣脱了。皮鞋踩在木地板上,随着重重的声响在走廊上匆匆前行。



他沿途打开所有的人,确认门内的情况,但没有发现任何人。406室面积很大,由于位于拐角,房间数量很多,可是除了靠近玄关的房间之外,好像都是空的,不然就是拿来当储藏室来用。对于老人与家里蹲的二人生活,这么大的空间并未有效利用。



然后,和也打开了最里头的门,踏进了客厅。



客厅里摆着从农家带来的家具,与房子显得格格不入,遍地都是垃圾与杂物,乱得连下脚的地方都找不到,与牢固的油烟味到混在一起,充满了不算强烈的生活感。



和也站在客厅里张望了一番,看到了客厅里还有一扇门。



「…………」



从里面,感觉得到人的气息。



和也毫不犹豫地靠近门,把手放在上面。



尽管生驹老人从身后大声制止,但他当然没有去听。他重新我好单手拿着的球棒,用力将房门完全打开。



「……!!」



屋子里……一片鲜红。



在门打开的瞬间,红色扑入眼中。和也倒吸一口凉气。房间里就像铺着绯红地毯一般一片赤红,地板上到处都是加工前的红色印花纸和用那些纸做好的漂流纸人散落着。



突然出现在眼前的整幅色彩,让和也一时头晕目眩。所以,他在那一刻没能察觉到这个红色房间的正中央有一个人。



「!!」



随后他察觉到,接着大吃一惊。



在屋子的正中央,蹲着一个人。



穿着红色上衣的他背对着门口,就像匍匐在满是红纸的地板上一般低着头,一个劲地在手里做着什么,对房门被打开的事,对和也闯入房间的情况,没有表现出任何反应,只是默不作声地继续手中的活。



那是将印花纸变成纸人的工作。



在还要一般将地板淹没的红纸之中,小小纸人从匍匐在地的那人手中接连诞生,并放流到红色的海洋之中。



他在红色世界中进行的这项工作,就像机械一样迅速而准确,不想是人类在制作,化作一幕好似隐喻生命圆环般的奇异情景。生命的红色海洋,纸的子宫……红色纸人如鱼苗般的接连诞生的情景,缺乏现实感,还透着莫名的疯狂。



发狂了,被诅咒着。



在这疯狂的情景之中,被诅咒的人偶不断诞生。



一郎从玄关追了过来,和也能感觉到他在身后看到屋里的情形后倒抽一口凉气。但和也不会再被迷惑了,他俯视着蹲在红色房间正中央的蹲下,锐利地眯起了眼睛。找到了,和也要找的就是这东西。



和也对他说道



「……喂,正至,好久不见啊」



「…………」



穿着红色女式上衣的背影,没有回答。



「我就开门见山地说了。那个诅咒什么的,给我立刻停下」



「…………」



没有回答。和也将手中的金属球棒举了起来,就像对待生驹老人那样,用顶端戳了下那人的后背。就像机械一样不停制作纸人的他,这才停下了手中的工作,发出痛苦的呻吟侧倒在地。



「正至」



和也面无表情地俯视着他,踏进红色的地板,朝他靠近了一步。



「我不是吓唬你,我为了儿子可是什么都做得出来」



「阿和……」



和也听到身后的一郎不安的声音,抓起苦闷地跪在地上的正至的头发。



「喂,正至」



然后拉紧那稀薄得可怜的头发,强行让他的连抬起来,用冷彻的目光盯着他的脸,准备继续威胁。



「…………」



可是,和也张开的嘴里,却没能继续吐出话来。



本想说些什么的他,嘴巴维持在了半张开的状态。



和也察觉到了。在盯着他的脸,正要威胁他的时候察觉到了……他不是正至。



他圆圆的脸由于脱离了社会生活而显现不出年龄,的确也有着几分正至的面影,可是在近处一看,发现他的额头上有颗很有特征的痣,那是正至应该没有的。



「……………………生驹大叔?」



和也的口中,吐露出这样一个词。



他不是正至。这个男人跟正至一样,穿着可谓正至标志的那个红色女式上衣,可其实他————是正至的父亲。



「什么!?」



一郎惊呼出来。和也不禁放开了他的头发,向后倒退。正至的父亲被放开后,嘴角流下口水,用不聚焦的眼睛向周围环视了一遍,然后又像乌龟一样蹲在了红色的地板上。



这个时候,和也看到了。



在蹲下的正至父亲的面前,有一个佛龛。



然后在那佛龛的正中央……



摆着和也他所熟知的,刚刚上中学时的正至的————站在鲜花环绕中绽放笑容的,黑白照片。







「生驹正至君已经去世了。在他十四岁的夏天会父亲老家省亲的时候,跳桥自杀了」



听到梦人说出的这番话,结大受冲击,惊呼出来



「…………咦…………咦!?」



「大河内君在生驹正至父亲的故乡对生驹家进行了调查,这是调查结果中明确的。正至君从老家一座架在深谷上的高桥之上,穿着红色的女式衣服跳进河里,最后变成遗体在四公里的下流被发现。西任小姐,你说那不至于要夺走孩子的生命,然而孩子生命先被夺走的却是生驹家喔」



梦人耸耸肩,讽刺地这样说道。一时情绪激动的结没办法顺利地理解。该代入感情的对象突然完全变成了另一方,而且还对之前看到的家里蹲的身份突然产生了巨大的疑问,让她脑子没办法跟上话题。



「咦……那么我看到的正至先生是……」



「应该是他的父亲。据说正至自杀让父亲变得疯疯癫癫,总是做出奇怪的举动,因此被关在了家里」



梦人对结的疑问也作了回答



「他就像模仿死去的儿子一样,穿上了红色的女式上衣,不断地做着流雏。据说他最开始是悲伤过度,为了祭奠死去的儿子才那样的,可他渐渐除了制作流雏之外就什么都不做了。正至似乎会帮爷爷做流雏,而且做得很好」



「………………」



听到这些话,结的内心渐渐变得沉重起来。善与恶,被害者于加害者……这些在结心中的界线,渐渐变得模糊不清。



她感觉,就像梦人有意在让她对熟悉的孩子们的死感到无法接受,然后再给出恰当的原因似的。结心中的天平上,一边是发生在熟悉的孩子们身上的悲剧,而另一边又放上了自己所不知道的悲剧。



内心好沉重,好痛苦。



但是,结在感到梦人邪恶的意图之时,突然发觉到一件事。



说不定————梦人他……



结想到后抬起脸,向梦人看去。



她面对以浅笑看着自己的梦人,稍稍犹豫起来。然后,她决定证实自己刚刚发觉到的事情。如果这个预想无误的话,那么结现在根本不是呆在这种地方的时候。



结问道



「真木先生。我可以以编辑的身份,问一个问题么?」



「什么问题?」



「我认为无意解决事件的侦探角色是靠不住的」



「喔?」



梦人性质略显盎然地挑起眉梢。



「此话怎讲?」



结听到梦人的提问,于是得到确信。



「真木先生————你根本不想解决公寓的事件对吧」



梦人笑得更深,灿烂地笑了起来。



那是泯灭人性的笑容。



「……回答正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