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OUND 6.守护之物,和被守护之物——(1 / 2)
……莫比乌斯小时候因为迷路而误入这座山中,在那里捡到了它,当时他把除此之外的一切事情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神隐”
这个词语在他周围的大人们之间反复出现了好多次,他被人们执拗地反复询问着同样的问题,但是他却无法理解其中的意思。
“另一个人是——”
只有这句话在四处流传着,但是莫比乌斯很想知道他们在谈论着什么。
“另一个人是——”
然而,被如此呼唤的名字和他以前深信不疑是自己的名字却是相同的。等到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周围的人们似乎都在用与他记忆中不同的名字来称呼他。
甚至当他照镜子的时候,他也没有自信那张映照在镜中的脸庞究竟是和以前的脸一模一样呢,还是有所不同。
而且他不禁想,如果说之前在山中因为神隐而消失的人是他的话,那么现在身处这里的自己又究竟是何人呢?总觉得出了什么严重的差错,但最后却又恰好能自圆其说,他感觉自己的命运好像变得荒诞无稽了起来。没错,就好像本想将一张细而长的纸折成一个圈,却犯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失误,把纸的正反两面错误地粘合在一起,结果变成了一个莫比乌斯环——而自己不就是这个失误的结果吗?
他从山上带回来的,后来被称为Brick的东西,为了不让任何人发现,被小心翼翼地保存在了一个瓶子里,从而与外界隔绝,但它是能将他与他的那个疑问——似乎有什么东西已经被一分为二——联系起来的唯一物体。
于是,他仿佛受到了某种驱使,把他一直珍藏着的这个东西带回了阔别十多年的“爆炸中心”——然而在那里发生的,却将以一场非常凄凉的命运结局落幕。
1.
眼前,点燃被收集在一起的枯木而做成的篝火正在燃烧着,火花发出着噼里啪啦的迸溅声。
“…………”
织机绮蜷缩着身子窝在篝火前面,一副情绪非常低沉的样子。Brick依旧寸步不离地待在她的身边。
而在她的身后,耸立着一辆被竖直插入地面的公共汽车残骸。
然后在隔着篝火的另一边,苍衣秋良正在酣睡中。虽然他没有躺下,而是抱着膝盖蹲坐在地上,但是他看起来确实睡得很香。
“为了治好背部的伤势,我需要小睡一会儿。有什么事的话就叫醒我——嘛,我想应该是不会发生什么事的。”
说罢,他在这个地方安置好休息地点之后马上就睡着了。
“————”
绮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才好,只能心不在焉地发着呆。
她的身旁放着一个盛满水的容器。它是由苍衣灵巧地用四周一带的树叶和藤蔓组合起来制作而成的。仔细观察的话,可以发现这个容器是苍衣使用他的能力“Cold Medicine”将众多叶子撕碎之后粘在了一起而制得的。而里面的水是通过倒入一个简易的过滤器而提取出来的,这个过滤器是用同样的方法制作而成的容器,并被附近的石头和砾石所填满,而且过滤器上层具有较大的石头缝隙,内部则到处都是泥巴。
“听说你是个失败作,但是你的内脏系统有先天缺陷吗?”
如此询问的苍衣,见绮摇了摇头,便干脆利落地解释道,
“那么你喝了这水应该也不会闹肚子吧。人类即使不吃东西也能活动一周的时间,但是如果不摄取水分的话,三天内就会死亡。如果还是不放心的话,就把这个水桶挪近到火边,等加热到八十摄氏度左右,容器即将要着火烧起来为止,再喝。因为大部分微生物和细菌在这样的温度下基本都会死掉。”
他看起来仿佛是一名生存术教官。
(——这样的话,他的厨艺应该也是全校最好的吧?)
绮不经意间已经认可了他。她感觉没有这名少年做不到的事。
而——现在他已经睡着了。
他睡得相当地沉,想必他一定只身一人闯过了相当惨烈的修罗场吧?
(——但是,他到底是什么人呢?)
当她呆呆地微微歪着头,看着苍衣低着头的姿态时,不知什么时候,她身旁的Brick也歪着脑袋,摆出了同样的姿势。
绮温柔地抚摸着Brick的脑袋。
“你又是——什么人呢……?”
为了不吵醒苍衣,她小声地喃喃道。
当绮凝视着Brick的时候,Brick也只是以同样的方式与她对视着,眼神里依旧没有任何感情。
尽管如此,不过绮从第一次发现这个孩子开始,就有一种奇特的共鸣感。
这个孩子根本就不认识自己。他不曾了解过自己的内心世界。这和遇到正树之前的绮一样,那时的她从未想过自己的内心会有现在这样鲜活柔软的情感。令她简直不敢相信的是,只要挂念着他人内心就会感到温暖。她感觉到——那个时候的自己有着一双与这个孩子非常相似的眼睛。
(但是——苍衣君打算怎么处置这个孩子呢?)
她的视线又移向了苍衣。他的肩膀会随着每一次的呼吸微微地晃动,这个样子看起来毫无防备。
然后——在他睡眠时的一次呼吸间隙中,吐出了一句小小的梦话。
虽然只有一句话,而且也含糊不清,但是他确实小声嘟囔了一句,
“……不吉波普……”
听到这句话,绮忍不住站起身来。
(——唉……?)
绮完全无法理解为什么他会偏偏提到这个名字。他对独特复仇行为的过度执着已超出了绮想象力的极限。
然而——当绮体会到苍衣这个人越发深不可测的时候,她本在逐渐消释的紧张情绪又变得更加强烈了。
自己被卷入的事态非常错综复杂、千头万绪,随之而来的紧迫感向绮更加强烈地袭来,让她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她用左手紧紧地抓住自己的右肩。而她的右手正握着Brick的手。
然后,虽然她自己并没有意识到,但是她的嘴里又嘟嘟哝哝地来回说着那句话,
“——不要紧,没事的,所以,正树……”
(……不要再说了!)
当然,苍衣现在只是在装睡而已,这是他的拿手好戏。
他已经被自己刚才的呓语给惊醒了。这种紧张兮兮的神经质连他自己都已经感到了腻烦,但正因为生性如此,所以他也毫无办法。
(不过,我到底说了什么——?)
因为是梦呓,所以也没法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从绮已经彻底戒备起来的样子来看,他一定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混话。像是什么砍了脑袋血立马流出来,诸如此类的话。
嘛,事到如今也没办法对绮隐瞒自己是怪物的事情了,所以也无所谓了。
但是,绮真地确实理解了他在睡前说明的种种事态吗?因为思维跳跃跨度太大了,所以能明白的也非常不彻底,只能半信半疑。
首先,他解释了自己为什么要找到这辆朽烂的公交车。
“这是因为你看见了这辆公交车与我们所乘坐的那辆公交车擦身而过。虽然我没能确认这一点。”
“唉?这是什么意思?”
“你看到的就是这东西,对吧?”
“嗯、嗯。我想应该是这样——”
“也就是说,这东西肯定会再一次回到我们被带入这个来历不明的‘牙之痕’的那个时间点。”
“唉、哎?”
绮扑闪扑闪地眨巴着眼睛,一脸困惑。但是苍衣并不打算特意平息绮的这种混乱情绪,而是继续往下解释,
“虽然我也不是很清楚——但好像有一种说法是世间万物具有各自特有的时间流动。而且在这个空间里,时间的流逝确实因为各种各样的东西而被打散,变得四分五裂——像是什么树木突然枯死,公交车变得破败不堪之类的——而且,大概这同样也是我们无论怎么往山下走,却始终没能抵达山脚的原因吧。”
“为什么?”
“我们恐怕很快就到达了山脚下吧。只是——那个地方没有车站,没有道路,没有人烟,什么都没有。”
没有任何铺垫,苍衣直截了当地做出了自己也没有自信的断言。因为如果不这么做的话,对话就无法进行下去了。
“——哈?”
绮张大着嘴巴愣住了。
“不知道这里是未来还是过去,总之,我们来到的是不同的时代。也许不仅仅是时间不同,可能其他的东西也全都不一样,但是对这些差异我们应该也无从知晓。总而言之,不管怎么想,我们走了足够远的距离却仍然无法回到原来的地方——这一事实已经清楚地表明,照这样下去,我们无论走到哪里,都无法回到之前的世界。”
“…………”
绮惊得说不出话来。她似乎无法理解苍衣在说什么。这是当然的。因为说这话的苍衣也没有把握自己的理论言之有据,可以在逻辑上站得住脚。
“无论如何,你所看到的那辆‘擦身而过的公交车’就是唯一连接着对面与这边的点。所以不管怎样,我们要以找到这辆公交车为优先事项,而不是下山。”
“……呃”
绮似乎在试图拼命地思考,却不知道该从何入手,最后只好问了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
“……苍衣君,那个——你有见到过这辆公汽吗?”
“没看到过。但是在我的认知中没有判断依据,所以我只能相信你的话。我们必须想办法坐上这辆公交车,回到把我们送来这个世界的那个地方。似乎可以肯定的是,公交车可以让我们回去,因为它多半是‘已经发生过的事’,所以问题是我们能不能搭上这辆公交车——说到这里,那辆擦身而过的公交车上装有轮胎吗?”
眼前的残骸上已经没有轮胎了。
“没——没看见。不过我觉得它是以非常快的速度经过我们身边的——唉?”
绮给出了令人困惑的答复,却并不明白自己被问及的内容。把即将发生的事情当作已经发生的事来询问,结果先于前提发生,这从常识上来讲是不可能的。
“那样的话,我们有必要给这辆车装上木橇了。因为是下坡路,所以一定会滑下去的吧?”
“可、可是——该怎么做呢?”
该怎么做才能把公汽带回原处,在那里和之前的那辆公汽擦身而过呢?会是什么样的方法呢?
但是自此之后,苍衣不再解释自己的想法了,而是说,
“嘛,不管怎么说——先稍微休息一下吧。”
说着,他就一个人提前进入了梦乡。他倒不是故意装腔作势,而是他现在的身体确实需要休息,而且更重要的是,他觉得如果再给原本就担惊受怕的绮增加更多负担的话,她可能会精神崩溃。因为他所设想的逃脱方法,无论怎么看都是荒诞不经的无稽之谈——
(但是除此以外,以我们目前现有的材料,似乎也没有其他可行的方法……)
苍衣继续装睡着,在内心里叹了口气。
在篝火的另一边,绮微微地颤抖着,喃喃自语地嘟哝着,
“……没事的,所以,正树——”
她一直在重复说着同样的话。“真是不嫌烦啊。”——苍衣带着些许恶意听着这些话语。
然而——他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虽然绮一直在像胡言论语一般反复念叨着这些话,但是其中——却连一句牢骚都没有听到。
什么“救救我”啦、“好孤单”啦,之类的——这种话完全未曾说过。
她不可能不难受。
她不可能不痛苦。
她不可能不想见到温柔的他——但是,
(这个女人……难道说,一直都……?)
是的,这个人从始至终都没有说过一句与自己有关的话。
她无论何时,说的总是关于那个人的事。
苍衣不知道她和那个人是什么关系。但是,他偷听到了他们在电话里谈论关于今天的事情,于是不禁想到,这恐怕是忙碌的两个人到目前为止的最后一次通话吧。
他们最后连一句珍重告别的话都没讲,不过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因为近期就要见面的两个人,没有必要说这种话。
所以,如果绮在这里倒下了,那个人一定会陷入无比痛苦的境地当中吧。被蒙在鼓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就这样消失不见了,然后就再也没有她的消息。
绮害怕的是这件事吗?
(这个女人——并非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帮助那个人;比起自己正陷入危机中的当下,更想挽救关系尚暧昧不明的男朋友的未来——正因为如此,所以才忍耐着这一切的吗……?)
我一定会去救你的。
我绝对不会让你遭遇这样的事情。
从这里出来以后,我一定会回到你的身边,所以不要紧——在这期间无论发生了什么,都会没事的——她说的是这个意思吗?
“…………”
苍衣忽然想起来有人说过类似的话。就像口头禅一样,她也经常对他说,“我一定会保护你的。”
这句话是否如愿以偿地实现了,对早已死去的她来说已经无从确证了,而就这样被撇下的苍衣也确实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既不能对她抱怨半句,也不能向她表达感谢。
“……不要紧,没事的——”
绮正在拼命地压制住自己颤抖的身体。
苍衣突然觉得自己假装睡着的样子显得太傻了,便睁开眼睛猛地一下站了起来。
绮吓了一大跳,看着苍衣这边。
苍衣则冷冷地俯视着看了她一会儿,便迅速转过身,一个人独自朝森林的方向走去。
绮焦急地向他大声喊道,
“那、那个——”
可苍衣连头也不回地说道,
“我暂且先去准备好逃生的装置——你们就待在这里不要走动哦。”
然后他就这样继续往前走去。
对于这种感情——
对于这种心情,苍衣一直都在回避去思考它。那是一种——相当痛苦的感觉。那是一种遗憾之情。不经意间,所有的一切都变得令人无比地不甘心,让人悔恨交加、懊丧不已。
“即使你以为你已经抛弃了那个东西,不管你认为你把它扔到了多么黑暗的洞穴里,对你来说,你的心都并非深不见底——总有一天,那个东西一定会跳出来,回到你的面前。”
那个声音在他的脑海中轰鸣回响着。他仍然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只是——感到极度的恼火。
(真是吵死了!——保护好他们不就行了吗?!可恶!)
曾经自己无法做到的事情,而如今——却沉重地压在他的灵魂上。而且,为什么反映他自己在过去曾遇到过的人物的炸弹却没有出现呢?这件事也让他非常地焦虑。
他其实已经明白当前要做的事情了。并没有什么苦恼。
即便如此——但不知为何,他怎么也摆脱不了一种仿佛因为迷路而走失的孩子一般的心情。
*
“…………”
Brick仍旧一言不发,只是握住绮的手,呆呆地坐在那里。
就在刚才,苍衣丢下他们两个人去森林里面干活,他对于这件事也没有任何反应。他只是用不带任何感情的眼神呆滞地望着苍衣消失的方向。
这个Brick究竟是什么东西?确实,就连它自己也对自身一无所知。
至于Brick是如何来到这个世界上的,其方法已经超出了人类的认知范围。
即使是基于至今尚未被发现的相克涡动激振原理的理论,要解释Brick是从何而来以及如何而来,所需要的知识也仍然不够。或者说,为了知道这一点,人类可能必须对自己究竟是为何物了如指掌,并且能给出详尽无遗的解释。灵魂的意义也好,缺陷也罢,所有的这一切难道不都得必须了解吗——?
(译注:相克涡动激振原理(相克涡动励振原理)是上远野浩平在系列作品《夜巡三部曲》中创造的术语,是制造用于与“虚空牙”作战的超光速战斗机夜行者的理论基础,首次出现于小说《我们在虚空中巡视夜晚(ぼくらは虚空に夜を视る)》中。)
而且,Brick也不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本该被刻写在它身上的记录却永远地遗失了。Brick应该身负某种使命,但是很早以前它就被破坏了,只有残留的碎片被一个没有名字的男性捡到了,他就是莫比乌斯。
为什么它遭到了破坏?是什么东西对它起作用,结果让它失去了时间这个基准点,从而沦落成一个四处漂泊的存在?——但是在这个“牙之痕”里,已经没有留下任何答案了。
“…………”
Brick不曾松开过织机绮的手。
也许是因为Brick也看到了那个叫飞鸟井仁的男人曾经在织机绮的胸前看到过的“完美的花朵”。或许这个Brick正是为了将——人作为人活着的意义,生存的理由,存在的证明——这些问题的答案告诉给“并非此处的某个地方”,才被送到了这个世界上——它紧紧地把这份答案,或者说是近似解攥在手里——但是Brick已经没有报告答案的手段了。
“…………”
Brick一直沉默不语。
灰色的天空笼罩着四周。
未曾流动的时间,流逝而过的时间,无法倒流的时间,正浑然一体地充盈着这片空间。
Brick的外表像一个小孩。
绮第一次看到它的时候,它还是一个被装在瓶子里的胎儿,接着是一个婴儿,然后就变成了这个小孩的模样——但是再往后就没有变化了。
Brick的成长止步于此,它的未来仍然没有被显示出来。
2.
(果然——)
在稍作休息以后,苍衣秋良对山中进行了一番调查。
(这家伙实在不是什么正经人啊。创造这个灰色世界的家伙的内心是一片如此荒芜的不毛之地。他究竟过着什么样的人生呢?)
在这座反映了本人精神世界的山中,“站立”着无数的炸弹,但是它们的形象却各不相同。既有流氓模样的人,也有像是政府高官一样的大人物,还有不少女人。出现在此处的这些人,全都变成了一触即死的杀人炸弹。他们神情恍惚地呆立着,等待着有人来触摸。
(这家伙是恐怖分子还是什么人?如果说出现在织机绮身旁的Spooky E象征的是扎入她内心的倒刺的话,那么这些炸弹代表的就是被当前事态的核心人物所杀死的人吗?——而且,还特意变成炸弹,也就是说,这家伙要么是用炸弹杀人,要么是自己制作炸弹杀人吧——)
苍衣在脑海里整理了炸弹群的位置,根据之前受到的几次爆炸冲击的规模,进行了各种各样的计算。
(嘛,原来是这样啊——)
制定好作战计划后,苍衣回到了织机绮和Brick等候他的那辆破败公交车的位置。
“——啊,欢、欢迎回家。”
绮有些惴惴不安地说道,对此,苍衣苦笑道,
“我又不住在这里,所以也不用说什么欢迎回来吧。”
“唔、嗯,但是……”
刚想说些什么,绮就发现苍衣的手里提着什么东西。
苍衣把那东西递给了她,说道,
“是山药。不是炸弹,是正经东西。可以吃的。”
“食物……?”
“在开始逃生作战计划之前,我想还是稍微增强一些体能吧——特别是你,应该还没有从之前的出血休克中恢复过来吧?”
“…………”
绮被递过来的山药的野生外观给吓了一跳。
“硬着头皮也要吃下去。”
苍衣在她身边坐下,捡起一块合适的锋利石头,轻轻地用火炙烤了一下,然后用那块石头嘎吱嘎吱地把山药皮给一点点削掉。只是单看他的动作,就跟在烹饪实习中削牛蒡皮没什么两样。
然后他把被削皮的山药插在木杆上,用火稍微烤了一下,便递给了绮。姑且从外观上来看,已经相当像食物了。
“我告诉你,因为这没有盐味,所以很难吃哦。”
“嗯,好的,谢谢。”
绮战战兢兢地把它送到嘴里。
的确,味道不仅不怎么样,而且还有一股非常难闻的气味,所以绝对不好吃。
“…………”
在绮不停地大口吃着的时候,苍衣已经开始制作下一人份的了。绮这时才明白过来,他把自己吃的那一份先给了她。
“啊——对、对不起。”
“你不知道该怎么做这东西吧?”
苍衣毫不客气地说道。
“…………”
绮把自己正在吃的东西递给了一旁的Brick。但是他只是呆呆地与绮对视着。
“他是不会吃的吧?”
苍衣果断地说道,
“如果他需要像正常小孩一样进食的话,那么在走了这么多山路之后,他早就应该已经饿倒了。但是他却安然无恙。可能他补充能量的方法和我们不一样吧。还是说他从一开始就能量过剩呢——?”
“唔、嗯……”
绮隐约也感觉到了这一点。这个孩子丝毫没有饥饿的感觉。
“吃完后,你也稍微睡一会儿吧。这段时间我会帮你看着他的。”
“谢、谢谢。”
“我不是为了你好才这么说的。只是因为行动的时候,如果你还像以前那样老是摔倒的话,我会很困扰的。”
苍衣并没有露出羞赧的神情,只是给人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感。
(这个人是——)
绮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然后在心里暗自嘟囔着。
(虽然他的言行举止表现得很冷静,可能自己也打算做事非常不讲情面,可是——到底是为什么呢……?)
她有一种感觉——这个人其实并不知道让他始终表现得冷酷无情的关键原因是什么。虽然不知道他想把那个Boogiepop怎么样,但是——
(Boogiepop肯定——压根就不会把这个人当一回事吧……)
绮正在思考的事,要是让苍衣听到的话他自己一定会无言以对。
然后,她开口说道,
“那个——”
“有什么事吗?吃完了就早点睡吧。”
“没什么。我们和外面世界的时间是错位的吧?不知道现在外面是什么情况了——”
“我哪知道?不过,且不说现在——如果一切顺利我们可以回去的话,我们应该可以回到距离事件发生根本还没过去多久的时刻。因为两辆公交车是相互擦身而过的嘛。不用担心,我们只会去往以前有个叫什么正树的人在的同一时间线。”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
听到绮不安地说道,苍衣的鼻子哼了一声,
“我是有目的的。不好意思,我不能结束在这种地方,所以你哪怕不愿意我也会强迫着你回去。而且,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利用你。”
听到这句话,绮抬起了一直低垂着的头,
“利用?”
“啊啊。”
“像我这样的人,有什么价值吗?”
绮愣住了,几乎露出了目瞪口呆的表情。
苍衣皱起了眉头,
“你这人——是怎么回事?——活见鬼!”
他本想要抱怨几句,但是却似乎无法很好地组织起语言,于是话说到一半便闭上了嘴。
然后像是要把什么东西从嘴里吐出来似的,有点挖苦意味地小声嘀咕道,
“——正树看来也很不容易啊。对象是像你这样的人。”
绮还是一脸茫然的表情,
“唉?”
“好了,睡觉吧。我们没有那么多闲工夫可以放松。”
“唔、嗯……”
绮按照他说的,顺从地躺在用铺满地面的枯叶做成的床上。
毕竟还是累坏了,眨眼间她就睡着了。
“…………”
苍衣出神地盯着绮的睡脸。因为实在是疲惫不堪,所以哪怕是恭维话,她的睡相也很难说得上可爱,完全就是精疲力尽以后瘫软在地上一个劲儿地呼呼大睡的样子。她的嘴唇扭曲成了奇怪的形状,眼皮还时不时地抽动一下。
苍衣以前也见过这样的睡脸。
(……妈妈啊——)
苍衣悄悄地对绮说着话,就好像她已经死了一样。
(你也好,这个女人也好——你们为什么都这么傻啊?)
苍衣叹了口气。然后,他注意到依偎在绮身边的Brick正盯着自己。
“…………”
“嗯?怎么了?你在担心我会对她做什么吗?她是你的什么人吗?是你的主人、姐姐、还是母亲吗?——感觉不像是你爱的人啊。”
他试着用开玩笑的语气跟Brick说话。
但是Brick没有任何反应,还是直直地注视着苍衣。
“就算我能把你带到外面去——那之后你又该怎么办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