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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卷全(1 / 2)



1王宫的亡灵们



这里是让人无法想象是位于在二十年前全部居民都灭绝的行星上的,不管哪个地方都井然有序的巨大的白色王宫。



虽然建筑物在无人的状态下放置不管的话很快就会变得脏兮兮的,并且出现崩溃的征兆,但是拉斐的王宫却完全没有带上废墟的阴影。



在明亮的阳光中,能够作为灭亡的证明的,只有多处水已经干涸的喷泉,和枯萎的树木,以及埋在废园一角的数量惊人的墓碑群。



这个王宫浮游在和原本的拉斐星所不同的时空中,就连呼吸的空气和阳光,也是从其他空间运送而来的。



由秘密军事组织乌罗波洛斯作为生化武器而投下的,只会针对拉斐人肆虐的西坦病病毒,曾经以让人恐怖的速度席卷了行星全土,就连女王所居住的王宫内也被死亡和痛苦所淹没。



尽管遭受了病毒侵蚀,却还是一个人幸存了下来的直系王族马里里亚多·利连斯鲁王子,将王宫内死去的人们的遗骸埋葬在了庭园的一角。



因为这位王子身上携带的会让细胞炭化的西坦病毒再度发作,所以为了再生濒临死亡的肉体,他正在接受相应的再生治疗。据在地下负责为他治疗的电脑“奥多罗”表示,要花上一周左右才能结束治疗。



因为至今为止的发展,而和担任船长的王子一起造访了这个行星的“黄金海豚号”船员洛·乔纳森,决定将这个漫长的等待时间花费在参观无人的王宫上面。



但是,两翼呈直角延伸出去,形成U字形的建筑物,比乔纳森当初所预料的还要广阔以及复杂得多。光是围着呈金字塔状的一层部分的房屋走了一圈,就已经彻底地花掉了一天的时间。



因为年仅十八岁,还是充满了好奇心的年龄,所以乔纳森很快就放弃了自行探索,而是请求“奥多罗”为了提供建筑物内部的情报。



通过精神感应而直接输送到脑内的庞大情报,让青年的脑海中瞬间就形成了王宫的微缩图。



存在于几乎和王宫占据了同等面积的地下空间中的巨大电脑“奥多罗”,是拉斐人的先祖——史前人类的遗产。



对于这些在六芒太阳系神话中被称为神人的史前人类们来说,通过使用要用精神感应来操作的超科学力量,引发好像神迹一样的奇迹也是家常便饭的事情吧?



就连只是他们的道具的“奥多罗”,都可以在拉斐星灭亡的那一天,托着自己上方的王宫飞向宇宙,在转移到亚空间后也若无其事地持续浮游。



“嗯,方便方便◆”



穿着拉斐风格的白色衣服的红发青年,兴高采烈地一个人喃喃自语地走在天花板很高的走廊上。



和利连斯鲁不同,没有精神感应能力的他最初还因为直接输入到脑子里面的情报觉得有些别扭,但是习惯了那个感觉后,他对于这种不用受到视觉拘束的视野上的宽广甚至产生了感动。



与此同时,他也因为人类脑部的处理能力之高而感到了吃惊。



因为这次的经验,青年对于利连斯鲁船长,以及用样是精神感应者的自己的上司,是如何认识通过超能力而获得的世界的,有了一半程度的理解。



超能力者之所以受到大家的畏惧,原因之一就是存在着他们和普通人的精神构造是否不同的潜在性危险。



就乔纳森的体验来说,这些完全是杞人忧天的不安。——不过话说回来,因为他没有体验过能够主动读取他人思考的能力,所以也不好断言。



虽然他的上司奥利维·奥斯卡休塔上校——通称O2的精神构造确实和普通人不同,但是他总觉得那只是单纯因为他扭曲的性格。



青年前往了位于中央上层部的王族的生活空间。



代代都由女王来继承的女系的拉斐王族,是在银河联邦加盟行星中也拥有最古老的历史的种族。而且由于重视直系血统,所以他们也是始祖血液最为浓厚的王家。



因为乔纳森只是从太阳系第三行星地球移民来的种族的子孙,所以难免产生了一种庶民窥探贵族生活的兴趣。而且,他也觉得如果想更深地了解那名为马里里亚多·利连斯鲁的谜团多多的男子的话,就有必要这么做。



在左右拥有几米间距的走廊上行走了一阵后,他进入了向左转后出现的宽敞道路上。但是从那里再往前就被三十度左右倾斜的墙壁所阻挡,变成了死胡同。



无视这些继续直行的青年在墙壁下站住后,脚下的地板就托着他向上升去。



正方形的地板沿着形成斜面的墙壁水平上升。



天花板以这个地点为边界,从和墙壁以及地板同样材料的石头变成了用透明材料所制作的拱形的顶篷,向远方延伸了出去。



乘坐在设置在王宫中央的巨大电梯上的青年,眺望着随着电梯上升而在眼前展开的废园。



干涸的泉水,枯萎的树木,出现了裂痕的大地——



不管荒凉的风景占据了视野多大的面积,也找不到任何拥有生命的存在。突然受到了无法忍耐的寂寞感的袭击,乔纳森的身体剧烈颤抖了一下。



再次调转行进方向后,第一层楼层就逼近到了眼前。



斜面在一条分别通向左右宽敞走廊的地方暂时中断,移动到了那里的地板也滑进了走廊。



如果是要来这个楼层办事的人的话,就会向左右的某一边走廊移动,而如果还要去更上面的话,走到前面的话就能乘坐后续的电梯。



一面走向下一部电梯,青年一面考虑着启动这个的动力的事情。



如果是拉斐星灭亡前也就算了,现在毫无疑问应该是由“奥多罗”在进行补给。



因为他不知道还可以利用时间能源的事情,所以最后得出了在哪里存在着高效的能源变换系统的结论。



这个巨大的建筑物,是在史前人类居住在全部六芒太阳系行星的神话时代起就被制造出来,然后一直延续到了现在的存在吗?



虽然他接二连三地冒出了疑问,但是唯一能对此作出回答的男人并不在他的身边。



不分男女都拥有纤细的美貌,以及虽然微弱但切实存在的精神感应能力的拉斐人,被称为神人的末裔,或者是天使的末裔。



他们除了在音乐以及绘画等艺术方面非常出色外,还因为不好争斗的性格,所以作为天生的外交官,在行星之外也成为了重要的外交交涉中不可缺少的精神翻译,活跃在各个领域。



但经过漫长的岁月后,拉斐的种族也到达了极限。作为可以被定义为精神共同体的精神网络所圈养的封闭性集团,他们本身也正在步向灭亡。



在当时,因为精神上的满足而失去了欲望,甚至连吃饭也觉得麻烦的人层出不穷。如果持续绝食的话,从结果上来说就变成了消极性的自杀。



因为单纯追求自己精神舒适,对于外部已经失去了关心和感动的人们,由于没有恋爱可言,所以当然也谈不上结婚和生育。



而试图扰乱这种平稳而寂静的终结的拉斐人,则遭到同胞们的拒绝,被迫去了行星外面。



由于高涨的死亡率和急速下降的出生率,就算放任不管的话这个种族也会在不久的将来迎来灭亡的命运。对于这样的种族,为什么乌罗波洛斯还要不惜动用生化武器来毁灭呢——



这个理由连乔纳森也不明白。



不知道西坦病病毒只会针对拉斐人发作,因为害怕传染给其他的行星,所以银河联邦军向还存在幸存者的拉斐星发射了地壳变动弹。



由于调查团的报告而在事后得知真相的联邦议会,为了保护自己而将真相埋葬在了黑暗中。



议会以隐瞒真相为条件,为居住在行星外的拉斐人提供了代替被破坏的母星的居住地。就是新近被改造成能居住的六芒太阳系第五行星卡由。



以让两百人份的人工授精儿诞生为第一步,让拉斐人在卡由复活的计划正在进行之中。



利连斯鲁获得了他的表妹尤芙米亚公主等人的协助,正在以相当霸道的方式推行这个计划。



一行人虽然在不断击退乌罗波洛斯的执拗攻击的情况下,好不容易到达了卡由,但是“黄金海豚号”的船员们和船长都付出了巨大的牺牲,身心上都留下了深深的伤口。



穿着轻柔而具有光泽,触感非常舒适的服装的红发青年,仰望着排列在走廊中的数量惊人的圆柱中的一根。



每个柱子上都有着精致的雕刻,以植物为主调而设计出的雕刻延伸向两侧,在柱子和柱子之间连接了起来。



如果是过剩的装饰的话,在豪华而具有存在感的另一面,也会给看到的人带来不快的压迫感,所以只对一部分进行精致装饰的拉斐人的审美感,飘荡着恰到好处的清纯而神秘的氛围。



他从“奥多罗”那里收到的衣服,也是从领口到袖口都以完美的平衡感刺绣了金银线的装饰花纹。



在脚踝处收口的裤子是由很轻的布料制作成的宽松式样,而从肩膀上垂下的好像是斗篷或者披风一样的布料的前端也垂着金色的穗子。



伫立在这个无人的王宫后,那场在六芒太阳系所上演的和乌罗波洛斯的火花四射的死战,感觉上也好像遥远的过去一样。



到达目的地的青年从后来乘坐的电梯上下来,走向了左手的走廊。



二十年前,身穿白色衣服的利连斯鲁的美丽姐姐们和女官,就是以优雅的步伐穿梭于这个走廊之上吧?



也许是在出生率地下的星球上,只有王族有义务多多生产吧?所以他们一面重复着近亲结婚,一面增加着血族的人数。



因为作为排行十七的最小的孩子,同时又是长子的利连斯鲁,既有年龄的差距相当于母子的姐姐,好像也有年龄相仿的舅舅和阿姨。



他的姐姐,和他的表妹尤芙米亚公主拥有同样名字的黑发公主,就是因为出生起就拥有对拉斐人来说是禁忌的黑发,所以一生都被软禁着。



和拥有血缘关系的舅父陷入悲恋,最后又因为被逼分手而疯狂的她的房间,位于这一层的什么地方呢?



洛·乔纳森一个个地转着王族曾经居住过的豪华房间。



对于曾经在军队居住过的乔纳森来说,位于一层的房间所拥有的可以用奢侈来形容的面积和材质良好的家具,已经称得上是理想的居住空间,但是这一层的房间的豪华程度和下面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虽然房间的格局本身没太大区别。不过最大的差别就是用品的质量。



就算是和高级品无缘的青年,也能看出两者的价值存在着巨大差异。



如果要用比喻来说的话,就是一边是大量生产的成品,而另一边则是可以被称为名人的专业人士倾注了无数心血的杰作。



不光是并非刻意地摆放在里面的家具,就连床罩和花瓶等等的小东西,位于王族房间中的东西看起来也全都像是高价的美术品。



实际上,无论其中的哪一个被拿到行星外的话,毫无疑问都可以作为出色的美术品而高价贩卖出去吧。



而它们之间的共通点,就是高雅的色彩使用,曲线多变的线条,图案化的动植物,以及精密的几何学花纹的组合吧?



同时具备艺术家才能的拉斐人的熟练工匠们,在向美术和技巧的极限挑战的过程中,更进一步地选择出了精华存在,然后好像理所当然一样地使用了出来。



在宽广的宫殿中,在美术品的包围下,度过着没有争执也没有憎恨的平稳日子的天使的末裔们——



美貌的人们身穿优雅的白色长衣,漫步于庭园和走廊上的日常光景,应该会无限地接近于被各种各样的宗教称为天国的空想世界吧。



穿过了轻轻碰触后就向两侧大大敞开的木制房门,乔纳森走出了不知道属于王族中的哪个人的房间。



就算是“奥多罗”的情报也没有连各个房间的使用者都掌握到。



行走在明明是石制的,却会吸收脚步声的不可思议的走廊上,他翻阅着从刚才离开的房间中拿出的书。



——嗯。这个……是小说吧?



在直到天花板为止都被藏书所淹没的书架中,大半都排列着拥有用高级语言的装饰字体所书写的封面的书籍。



虽然他顺手拿出了找了好一阵后,才发现的用共通语书写的书籍中看起来最简单的一本,但是里面书写的却是第一人称和第三人称,现实和幻想的分界线都很暧昧的文章。



——为什么可以把感情代入到这么麻烦的故事里面呢……啊,说不定是因为他人和自己精神上的区别并不是很明确吧。



他想起了利连斯鲁曾经说过的覆盖了行星整土的,几乎影响了全部拉斐人的精神网络。



某一天,踏上了遥远行程的神话中的史前人类,在难以置信的超短时间内就被灭亡的十六亿的拉斐人——



无论是那一点都让人拥有无尽的兴趣。



在无人的王宫中,突然从某处传来了音乐声。



吃惊之下差点把书掉落在地上的青年,为了找到那个音量不大的旋律的来源而打量着周围。



好像是从远在下方的废园那里传来的。



在他从走廊的扶手那边探出身体,朝着庭园那边打量了一阵后,就发现声音的来源是水已经干涸的大型喷水池。



大概是到了一定的时间就会响起音乐,然后喷出的水流会伴随着旋律变换出各种花样的装置吧?



在大型喷水池中形成的水流的华丽舞动,在让位于庭园中的人们的眼睛获得享受的同时,也起到了时钟的作用。



虽然在没有了流水的现在,这只是唐突地开始响起的背景音乐而已,但在这个连时间的感觉都已混乱的场所,也能算是保持清醒的刺激了吧。



对水时钟失去了兴趣的乔纳森,放开扶手再次开始行走。



——但是,



他还没有走上三步就把数掉到了地上,然后带着惊愕的恐怖表情冻结在了原地。



位于他斜前方的房间的房门突然从内侧猛地打开,然后出现了一个白色的少女的身影。年龄大概在十二三岁吧。拉斐人惯有的长发没有编起来,而是直接披散在了背上,身上穿的是几乎要垂到了地上的长袍。



从应该无人的房间中出来的少女,跌跌撞撞地从走廊朝着这边跑了过来。



“啊……啊……哇啊……哇”



从因为恐怖而蜷缩起身体的青年口中,泄露出了意义不明的语言。



一直迫近到他身边的少女,并不是像他那样的活生生的人类。



头发、手和衣服全都散发着白色的磷光,透过她半透明的身影可以看到背后的风景。



那是个拥有完美轮廓,五官端正到极点,让人不由自主汗毛倒竖的美丽少女。不仅仅是容貌美丽。如果她活到了现在的话,应该会变成有可能让人误以为是女神,拥有无上气质的威严感的绝世美女吧。



多半是血统非常浓厚的王族——说不定就是利连斯鲁的姐姐之一。



一直逼近到他身边的幽灵少女,双眸中不断流下了泪水。



注意到这一点的青年,一时之间忘记了恐惧,牢牢地凝视着对方雪白的脸孔。



少女的嘴唇动了起来。



〖……已经……受够了……救救我……〗



“哇!”



万万没想到幽灵会说话的乔纳森,再次冒出鸡皮疙瘩向后跳了几步。



少女用纤细的双手捂住面孔,持续泄露出呜咽。



〖谁来救救我啊……好痛苦……我已经不想再呆在这种地方。好痛苦……好难过……好寂寞……〗



在二十年前的命运之日,因为西坦病而死于非命的少女,在痛苦的记忆的束缚下,现在也还徘徊于无人的王宫之中——



〖我的心要死掉了,我快要疯掉了……救救我,随便谁也好,把我从这里放出去……好难受……胸口……心脏好疼……〗



乔纳森好像自己也感觉到了同样的痛苦一样,扭曲着脸孔按住了左边胸口。虽然和活生生地感觉到细胞炭化的西坦病的激烈痛苦不一样,但是真的很疼。



自己所拥有的超能力——精神共鸣,由于形成幽灵的强烈残留思念而发动了出来。



〖死掉了……大家都走了……!我也想要轻松下来啊……〗



在死去之后也没有得救,用颤抖的声音向虚空诉说的少女的身影感觉上说不出的可怜。



她手捂着嘴角,强忍着呜咽的身体向前方倒下。



“危险!”



青年猛地伸出双手,试图抱住快要倒下的白色身体。



但是,半透明的王家公主穿过他的手臂倒在了地板上。



茫然地眺望着自己手掌的他,带着非常沮丧的表情回头看去。



泪水顺着面颊落在支撑在冰冷地板上的双手上的样子,因为莫名的真实感而看起来格外的悲哀。



“不要哭。”



虽然是就算说了也无法进入对方耳朵的语言,但是还是空虚地从他的口中滑了出来。



“已经结束了。所以请你不要哭了。”



少女暂时沉默地垂下脑袋。不久之后擦拭掉泪水站了起来,用泪水盈盈的眼睛看着远方,脚步蹒跚地离去了。



青年带着复杂的感情目送着那个雪白的背影毫无前兆地消失在了空中。



已经结束了——



乔纳森因为自己的话而感觉到了什么,慎重地在心中咀嚼着这句话。



真的是这样吗?



也许有一天,就会有人偷偷地向自己的故乡投下只会杀死地球系人类的病毒。这个可能性谁也无法否定。



就算乌罗波洛斯的全员都发誓绝对不会做那种事情,但是杀害了十六亿拉斐人的家伙的誓言,到底是否值得信任呢?



——还没有结束。



只要还有着为了自己的利益,可以以行星规模地屠杀人类的组织存在——只要还有没有任何证据,就一心认为自己等人不安全的人类们存在,那些在痛苦中死去的拉斐人就无法前往天国吧?



他觉得有些对不起那些幽灵以及现在不在场的利连斯鲁。



※※※※※※※



乔纳森按照预定,这一周内在无人的王宫内部进行了尽情的参观。



然后,在发现那个在走廊出现的少女亡灵,每天都在同一场所的固定时间出现后,他不由自主地每到时间接近的时候就自动走向了那里。



当最初的冲击淡薄下去后,他开始对于每天都用同样的动作发出悲叹逐渐消失的少女产生了其他的感情。



虽然仅仅是一个人渡过了一周时间,但是他已经养成了自言自语的习惯。



偶尔他也会觉得说不出的想念他人的存在,盼望着就算是幽灵也无所谓,能有什么出现在自己眼前。



死去的少女看不见他的身影。



就好像每天出现在三次元屏幕上的电影女优一样,用同样的动作重复同样的语言。



即使如此,乔纳森也还是会来看望少女。因为他们是被“寂寞”所维系在一起的——



不要哭。我在你的身边。我能够理解你的感情。——所以,请你对我露出笑容吧……



每次看到那个摇晃着倒在地板上的身影,他就将涌到了喉咙口的语言又咽了回去。



那一天,白色少女半透明的身体也如此消失在了空虚中。



直到最后,少女也没有看过他一眼,这一点变成淡淡的哀伤残留在了他的胸中。



“……听说船长的治疗今天之内就能结束,剩下的时间要怎么度过才好呢?”



特意用明朗的口气喃喃自语的乔纳森,仰望着某个方向。



在王宫的期间,他不止一次地将视线投注到同一个方向。



那里是王宫中央最上层,曾经统治着拉斐星的女王的住所。



从第一次踏进这个王宫时起,他就一直对那个方向在意得不得了。



按说多半不会有什么,可是却偏偏受到了强烈的吸引。虽然如此,又说不出的恐惧。



女王的私人房间以及召见室,应该都被拉斐星最高级的美术工艺品所淹没了吧?



绝对有十二分的一见的价值。可是明明知道这种机会也许不会再有第二次,他还是无论如何也迈动不了脚步。



最初还可以无视,但是在忍耐的期间,他甚至感觉到了莫大的吸引力。



之所以不想去,是因为一旦意识到那里,就会毫无例外地会觉得难受。



一瞬间,会有一股让人不由自主提高声音叫出来的剧痛掠过身体的不同场所。



虽然不知道身体不适的理由,但他茫然地觉得,如果去最上层的话,就会有不好的事情等着他。



“就算因为不愿意而再三逃避,时候说不定反而会因此而在意得不得了……今天已经是最后一天了……”



一面嘟嘟囔囔地在嘴里辩解着,乔纳森一面走向了电梯的方向。



U字形的王宫没有像金字塔那样越是往上整体面积越是狭窄。



和各层相通的是天花板很高,在青年眼中看来,至少有普通大厦房间的1.5倍以上。被装饰性的浮雕和几何学花纹所覆盖的屋顶的上方有着一个平整的台形。



从废园那里眺望到的最上层,最为引人注目的就是使用了宝石和贵金属,闪闪发光的壮丽屋顶,以及支撑着屋顶的白色石柱的数量之多。



来到了最上层的青年,因为下方已经迷你化的庭园风景而产生了轻微的眩晕。



虽然不管哪一层的走廊从构造来说都是对外开放的,但是尽管位于这种程度的高度,却完全感觉不到风势和气压的变化。



职能认为是看不见的空气膜包围了王宫整体,遮断了外面激烈的气流,让气压保持在一定程度上。



虽然还没有产生剧痛,但是随着对目的地的接近,不明原因的不快感更进一步地有增无减。



恶寒,眩晕,轻微的呕吐感,以及想要从这里逃走的强烈不安。



他不认为现在的身体变化,原因全都在自己身上。



如果是超心理性的力量,也就是他的精神共鸣能力所引发的状态的话,在无人的王宫中和他产生共鸣的,应该就是和那个白色少女一样的死者的残留思念。



洛·乔纳森变得面如白纸。



虽然自己的腿正在朝着召见室走去,但是他的腿却不是按照他本人的意志在移动的。



——残留思念居然还要强过肉体的真正主人,怎么会有这种事情?



看起来,他每次进入王宫都会被最上层所吸引,好像就是因为和死者的残留感情产生了共鸣。



虽然如果使用残留思念这种带着一定科学性的说法的话,感觉上好像还多少可以认同对方的存在,不过从心里来说的话,他还是希望幽灵只是迷信以及恐怖所孕育出的空想产物。



如果不是这样的话,身为军人的他在战斗时就难免会产生恐怖和罪恶感。



但是,不管那是什么,现实就是自己和不是活生生人类的感情产生了共鸣,并且正在被对方拖走。



——哇!好吧,既然你那么想要我去,我就去看看好了。管你是幽灵还是恶魔,既然是难得一见的东西,我就好好看个够本。



重新振作起来后,青年站在了足足有自己身高三倍的门前。



拥有拉斐王族纹章的标志色彩——金色的海豚,和花朵以及几何学花纹一起加入了精致的浮雕之中。



当他用手碰到其中的一部分后,房门就好像羽毛一样地轻轻地左右打开了。



这个只有沙发和椅子,并不怎么宽敞的房间,多半是为了等待晋见的人准备的休息室吧?



当他进到最里面之后,眼前出现了和在背后无声观赏的房门完全一样的门。如果这个打开之后,又有同样的房间和房门的话,感觉上可就比较恐怖了……一面自掘坟墓地自己吓到了自己,他一面碰上了第二扇门。



随着房门的无声打开,青白色的光芒射了进来。



青年因为出现在眼前的神秘世界,将深紫色的大大眼睛更睁大了几分。



在正六角形的房间中,从高高的天花板中射入的六条自然光就是全部的照明。虽然和人工照明相比较的话要昏暗得多,不过这样反而让人更强地意识到了从头上射下来的光线。



装饰在地板和墙壁上的艺术品因为光线反射而闪闪发光,甚至让人产生了白色的室内都被光线所溢满的错觉。



比任何地方都高的天花板,是由若干层的复杂曲面所交织构成的。



虽然不知道用的是什么构造,不过能够全方位吸收日光的六个高窗,作为天花板的一部分被融入了装饰之中。



这是酝酿出了高贵和神秘感的最出色的舞台。



在正面的深处,是要高出几段的女王的玉座。



微微冰冷的室内空气,似乎笼罩着一些青白色的烟雾。



虽然他不认为室内会有雾气,但是因为这些烟雾和昏暗的关系,他无法清楚地看到玉座。



他进入了除了玉座以外没有任何东西的六角形房间。



自然而然地蹑手蹑脚的青年,随着身体可以自由行动后,刚才那种程度的不快感也消失了。



不过相对的,这次他开始因为来自外部的压迫感而烦恼。



因为耳朵没有感觉异常,所以应该不是室内气压产生了变化。



但是,全身都觉得不对劲。



——有什么,讨厌的感觉……



一面打量着周围,他一面向着房间中央,玉座的附近逐步接近。



“……咕、咕、咕嘿……!!”



不谨慎的奇怪声音打破了神圣的寂静。



反射性地想要跳开的腿脚一阵踉跄,他重重地一屁股摔在了地上。虽然一瞬间痛到连呼吸都要停止,不过他已经顾不上在乎这些了。



在他最初以为没人的玉座上,坐着身穿拉斐风格的白色长袍的人类。



这个在好像是披风或者斗篷上面戴着有金色刺绣的装饰性长帽的人物,从点缀着宝石的豪华装扮来推测的话,应该就是女王本人。



脸孔隐藏在覆盖着头颅的布料后面无法看见。



将视线转向下方的乔纳森,庆幸对方的脸孔被遮挡住了。



防止在椅子扶手上的双臂,能够从豪华长袍的袖口看到的部分,全都已经漆黑炭化成了木乃伊。



利连斯鲁为了拯救“黄金海豚号”和船员们而使用超能力让西坦病再度爆发的时候,青年所见到的船长的手就和现在的女王一模一样。



加入和手同样的情形也发生在脸孔上的话,那么看不见对于古人和自己来说都是一种幸福吧。



女王也在二十年前因为西坦病病毒的侵蚀而病死了。



让青年感到恐怖的,不是女王凄惨的遗骸,而是抓住了遗骸全身的数量惊人的手臂。



正确来说的话,是从人类手肘开始再往前就看不到什么的东西。



原本肉眼应该无法看到这些半透明的存在,感觉上就像是紧抓着女王的衣服一样地垂在那里。



这些影像并不是很鲜明,就好像是从河面看到的水底一样,轮廓模糊,形状不时摇荡,时不时还会改变表情。



是一半都已经炭化的孩子和男女的手、手、手。



众多的拉斐人由于西坦病的剧痛而向女王求助,于是他们的残留思念就这样以手的形状呈现了出来。



足足维持了二十年的思念,让人可以想象到当年的人民濒死时的凄绝痛苦。



然后,在死后也被国民们抓住不放的女王的身影,已经不能用壮绝这样简单的一句话就能形容,而是感觉到带上了森森的鬼气。



——不,不要。开什么玩笑!我怎么可能在这种地方呆得下去!



青年手撑着地板一点点后退,然后迅速调转身体站了起来。打算头也不回地就这么猛冲向房门。



可是当青年背对了玉座后,马上从口中发出了不成语调的呻吟声。



在他和房门之间,聚集着身体的一部分都被西坦病所侵蚀的人们的亡灵。然后他迟了一步才发现,自己正位于充斥了整个召见室的亡灵们的正中央。



就算理性告诉他残留思念的影像不可能具体给他造成什么影响,但是还是无法抑制从心底深处的原始性部分汹涌而上的恐怖。



“啊……!”



突然,剧痛掠过了右腿的脚踝。



左腹、右肩、右臂……瞬息的疼痛接二连三地转换着位置朝他袭击过来。在不到手指尖的范围内全身上下不断转移的激烈疼痛,甚至不容许倒在地板上的乔纳森疼痛到打滚。



再度开始的共鸣现象和痛觉同步,强迫倒霉的他共享了亡灵们的痛苦。



“唔……啊!”



如果被人用铁串捅进右肺的话,大概就会这么痛苦吧?



玩弄着他的疼痛,甚至不容许他通过昏迷来获得暂时性的安息。



忍耐什么的就更不在话下。



心脏跳动的速度明明快要到达了极限,头部却因为缺氧而疼痛到快要裂开,眼中也毫无意义地涌出了泪水。



青年真心做好了死亡的觉悟。



如果这个现象再持续一阵的话,自己的心脏一定会因为休克和全身衰竭而停止跳动吧。最好也是疯掉——



这个房间中充满了不计其数的人们的壮绝的临终思念。



痛苦、难过、不想死、救救我,他能够听得见这些无处可去的怨念甚至不成语调的声音。



在这里的,是原本只拥有微弱精神感应力的拉斐人,因为死亡而增强的思念波的集合体。



从这个数量和强度来看,拥有共鸣体质的他会无关自己意志地被拖到这里也就不足为奇了。



如果就这样下去的话,按照超自然风格的说法来形容的话,他就是等于被这些无法瞑目的亡灵们附身而死亡了吧。



虽然他万分不想接受这样的死亡方式,但是就算想要逃离这个房间,也一步都无法动弹。



以胎儿的姿势蜷缩成一团的乔纳森,在心中呼唤着自己的守护天使的名字,拼命地寻求着援助。



在让人以为会永久延续下去的痛苦时间的流逝中——在青白色光芒照耀下的召见室中,突然出现了巨大的光球。



表面上闪烁着彩虹色的那个东西,在出现的下一个瞬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然后现场多出了一个身穿白衣的男子。



他迅速地弯下身体,将蜷缩在他脚底的乔纳森的身体抱了起来。



“洛,已经没事了。你振作一点!”



呼唤着他的声音,是让听到的人都觉得无比悦耳的男低音。



抱起他的人拥有一头长过腰部的黑发。



“啊……船长……”



被轻轻拍打了面颊后睁开眼睛的青年,带着安心的表情仰望着他的大天使。



共鸣状态已经结束,曾经那么惊人的痛苦,除了些许的余韵外,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乔纳森深深叹了口气。



然后,她注意到自己一直相信着应该还在接受治疗的利连斯鲁绝对会来这里救自己。



“船长……你的治疗?”



抱着一脸憔悴到极点表情的青年,拉斐人王家最后的直系王子马里里亚多·利连斯鲁露出了来到这里后的第一个微笑。



“对于你的危机的始末,虽然我在治疗槽中也一样察觉到了。因为‘奥多罗’加紧了速度的关系,虽然很危险,不过好歹还是在千钧一发的时候赶上了,真的太好了。”



看到当初已经和死亡只有一步之遥的利连斯鲁现在精神的样子,青年也非常高兴。



利连斯鲁在和青年一样的衣服上,披着和拉斐风格有些不同的长袍。



但是,从在斜前方合拢的胸襟到腰部以及衣摆为止所刺绣的精细花纹,毫无疑问是出自拉斐人之手。



金银、赤铜色的丝线再加上彩虹色的可以变化色彩的丝线,华丽地刺绣出了张开羽翼的大鸟的姿态。



如果是自己穿上的话一定会让人喷笑的豪华服装,却非常地适合这个拥有绝世美貌的人物,而且让他看起来更加的熠熠生辉。



实际上不知道为什么,他白色的身影真在带着珍珠色的磷光。



“对不起。我没有预料到竟然会发生这种事态……是我的失误,没有在事先封锁这一层。”



凝视着他的男人的暖和的手碰到了他的面颊,黑发伴随着沙沙声从肩膀上滑落了下来。



乔纳森拉着船长的手臂支撑起了上半身。



“那个人是船长的母亲吗?”



一面支撑着询问的青年的身体,王子一面看向了玉座上的遗骸。



“……那个人应该是在从神话时代一直延续下来的拉斐的历史中,多半也找不到第二个的出色女王吧?明明自己也在受到西坦病的侵蚀,却还是正装端坐在玉座上,一身承受了国民的临终思念,直到气绝为止都在抚慰着众人。”



在淡淡阐述的男人温和的声音中,存在着某种类似于神圣祈祷的韵味。



“……即使在死后也像那样试图完成义务的身影,即使奉献上多少的尊敬和赞语也不为过。我们伟大的女王——如果我也能够像那个人那样生活的话……我从心底如此认为。”



阐述完毕后,利连斯鲁端正的面孔,将完全不同于深爱着母亲的儿子的严肃和真挚的眼神投向了玉座。



仰望着他的青年,想起了装饰在“黄金海豚号”船长室中的女王的肖像画。



好像少女一样长长垂下的金发,蕴含着成熟光芒的蓝色眼睛,冰冷却又温和的高贵微笑。明明是中年女性,那张美貌的面貌却让人感觉到年龄不详,这也是和其他的拉斐女性的共通特征。



根据从利连斯鲁哪里听来的话,女王和他之间似乎丝毫不存在母子之间的温暖感情。尽管如此,他却对作为女王的母亲毫不吝啬赞辞。——这其中的意义他终于明白了。



因为共鸣现象而品尝到的西坦病的痛苦简直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要强忍着这一点而依靠自己的意志去完成什么的话,就算对于拥有强韧精神的人来说也是无比的困难。



因为彻底完成了自己使命的女王壮绝的死亡方式而感慨万千的乔纳森,无声地低垂下脑袋表示了深深的敬意。



“这里可不是适合长留的地方。我们出去吧。”



“啊,好。”



在船长的催促下拉着他的手站起来的青年,眼前突然一片雪白。



2净化之光



以为是因为突然站立而感到眩晕,乔纳森慌忙抓住了船长的一只手。



等清醒过来后,两个人已经站在了位于废园一角的高台亭子上。



在视野中扩展开的是中午的白色风景,吹拂过无人庭园的风让面颊觉得非常舒适。



他们在一瞬间就从王宫最上层中央的召见室移动到了宽孔的庭园的角落。



利连斯鲁轻声笑了出来,向由于过度的惊讶而发不出声音的青年进行说明。



“是我命令‘奥多罗’,让他把我们两人的身体运送到不同场所的。在分类超能力的用语中,这应该是被成为瞬间移动的能力。”



“瞬间移动!船长吗?”



在一瞬之间将位于A地点的人类,移动到远处的B地点——这就是人类梦想中的超能力。



“不,不是的。只是利用了史前人类的科学力量,我除了命令之外什么也没有做。”



被后世的人类称为神人或者是天使的史前人类,据说曾经居住在六芒太阳系的全部六个行星上。关于那份超科学力的记忆,在后世几乎半成为了神话,在后来被称为六芒人的菲拉鲁人中一代代地流传了下来。



他们以某一天为分界线离开了六芒太阳系,不过那时所留下的为数极少的人,好像成为了拉斐人的祖先。



然后,拉斐人利连斯鲁解开了封印,操纵史前人类的遗产,证明了他确实是神人的末裔。



“是这样吗?……不过就算如此也很厉害了。有效范围大概是多少?”



对于青年的疑问,地底的“奥多罗”本身用精神感应做出了回答。



〖只要是行星内的话,哪里都可以去。而且通过和设置在全部六个行星上的各个守护电脑的互动,可以将人送到六芒太阳系内的任何地点。因为到达场所的安全与否可以在这边确认,所以请尽管安心使用。〗



如果将设置在各个行星的守护神电脑的能力和银河联邦加盟行星政府所拥有的平均科学力进行比较的话,多半会存在好像大人和婴儿之间的差别吧。



因为视操作的人而定,很有可能带来大规模的灾厄,所以史前人类在出现能继承自己能力的人之前,选择将它们的功能封印也并不奇怪了。



——话说回来,守护神这个名字还真的不错呢。怎么说呢,就好像不光是针对人类,而且覆盖了行星整体一样。



他觉得这个词也非常适合总是在为了保护什么人而战斗的利连斯鲁。



拉斐星的守护神,也许就是那个伟大的最后的女王吧——



连站立都觉得辛苦的青年,坐在了占据了六角形亭子中央的椅子上。



利连斯鲁一面任凭长发随风轻轻飘动,一面站在了两根柱子的中央。



灰色的双眸虽然投向了远方的墓碑群,但是用超能力代替了失去的实力的他实际上看到了什么,青年并不明白。



“……没想到在死去二十年后,还会留下那么清楚的痛苦会议……就好像在死后也在持续痛苦一样,感觉上好可怜。”乔纳森嘀咕道。



“就我所知,生前品行不良的人死后会落入地狱饱受折磨,这似乎是几乎所有宗教的共通之处。堕落了的天使末裔们坠入地狱,你不觉得非常符合宗教的说法吗?”



黑发的男子背对着他回答。



青年知道王子曾经遭到自己种族的迫害,也知道他深深厌恶懒惰的同胞。但是,他还是觉得刚才的语言过于冷酷。



“所谓的宗教有算是什么。那只是人类为了生活得更好而孕育出的单纯的理论吧?”



他带着些许的怒气说道,



“只要好好地进行考虑认真生活的话,我不觉得那种东西有什么必要。更何况仅仅是因为和什么宗教的神话或者是传说偶然一致,就吵闹着说什么天罚之类的,这根本就是发疯吧。最重要的是人类。因为有会进行考虑的人类存在,世界才从那里开始。如果没有拥有信仰的人类存在的话,神明之类的东西也和不存在没有什么两样。”



利连斯鲁转过头来,默默地听着青年吐出相当程度的傲慢暴言。



“船长你不是也说过吗?杀害拉斐人的是乌罗波洛斯。既然是人类杀害人类,那就不是什么天罚。而应该称为杀人。死后会落入地狱的是他们才对。——我不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



青年顿了一下后,用倔强的表情瞪着身穿白衣的男子。



好像是为了回应这个一样,正面转向他的美貌男子露出了微笑。



和平时一样充满了慈爱的笑容,美丽到让青年好一阵子都看到入神的程度。



“我只是因为觉得这种巧合很有趣而说说而已。没有宗教的拉斐人,会坠入宗教说法中的地狱也很奇怪吧?所谓的地狱,应该是在十六亿拉斐人死光之前的那十天,这里已经什么也没有剩下。拥有生命的,除了我们以外——”



“船长!”



青年突然爆发出了近乎悲鸣的叫喊,打断了对方的话。



明明切实听到了声音,微笑着的嘴唇却没有动。



将眼睛瞪到快要掉出来的青年,向前几天因为西坦病病毒抑制剂的副作用而刚刚失明的船长询问。



“船长,你刚才没有开口说话吧?难道说你的喉咙也不行了,失去了声音……!”



面对动摇到比自己失声还要厉害的青年,船长做出了冷静的回答。



“活性化病毒移动到了喉咙的细胞。因为声带是很微妙的肌肉,所以至今为止‘奥多罗’所制作出的人工强化细胞似乎无法替代它们的功能。”



和失去视力时一样,更增强了一层力量的精神感应有可能进行和肉声没有什么不同的意志传达。



因为没有任何不方便,所以不用放在心上——好像在如此说着的若无其事的态度,反而加大了青年的绝望感。



这个男人就是在一面如此战斗着,一面燃烧着自己的生命。



“请你不要露出这种表情。洛。”



带着些许困惑口气的温和低音——



就算实际听到了,也还是难以相信这是精神感应。



“死去的拉斐的人们,女王大人……还有你,大家都好可怜。”



对于青年灰暗的嘀咕,黑发的拉斐人轻轻点点头。



“是啊。我也这么觉得。因为直到最后一个人死绝之前,都在这个王宫听着他们的‘祈祷’。临死之前的精神感应,就算再怎么关闭心灵不打算去倾听也没用。就连力量远远凌驾母亲的我也没法把这些阻拦在外面。”



“祈祷?求救吗?”



“祈祷从那种剧痛中获救,对于谁来说都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吧。但是,他们在那个活生生的地狱中,比起自己的痛苦来,更加在意重要的人的平安无事。他们祈祷着至少自己所爱的人不会死亡。如果连这一点都无法实现的话,那么至少能让他们在没有品尝痛苦的情况下一瞬间死去——”



当时七岁的马里里亚多王子,眺望着王宫中死去的人们的墓碑。



“你能相信吗?那些好像行尸走肉一样的懒惰家伙,居然用全部的精神去祈祷他人的平安无事。”



在他阐述同族时所特有的蕴含着讽刺的口气中,掺杂着无法掩饰的轻蔑和若干的悲哀。



青年察觉到了他心中的复杂感情。



对于迎来了种族的极限,过着衰退、自闭生活的同族的深切绝望,从出生起就脱离集团生活的人的孤独。还有,对于无法不去爱并没有去爱的价值的存在的自己本身的怒火——



在提起拉斐人的时候,他的口气之所以完全不符合平时风格的苛刻无情,也许就是因为这些感情混杂在一起的关系吧。



洛·乔纳森想起自己通过虚拟体验所感受到的西坦病的激烈痛苦,对于船长的话摇了摇头。



“如果说被逼到绝境时出现的就是人类本性的话,拉斐人和我们这些地球系人并没有什么不同。——不,不仅如此,他们的意志比我还要坚强。因为我的意识全都集中在了痛苦上面。我觉得在这一点上,女王大人是拥有超人意志的了不起的存在。为什么将她的遗骸就那样放置在那里,没有进行掩埋呢?”



红发的青年将目光投向了之前在中途就糊涂了起来,从而放弃了计数的墓碑群。



“你不觉得那个玉座才是最适合母亲的坟墓吗?”



“……啊,原来如此。”



“在召见室发现人们的残留思念和母亲的遗骸时,我无法控制自己的泪水……”



想起了当时的情景,利连斯鲁无力地低语。



但是,青年完全无法想象这个身心都坚强无比的男人流泪的模样。



将一只手搭在六角形亭子的柱子上的利连斯鲁的头发剧烈地飘荡了起来。



好像是风势变强了。



“只不过是单纯人类的女王,除了像那样直到死亡为止都承受他们的思念以外,还能做到什么?人们强烈到会残留思念程度的祈祷,究竟又能传达给谁呢?”



他沉稳地向着虚空进行了询问。



“神已经伴随着十六亿的拉斐人死亡了。至少我知道,这世界上不存在着会倾听人类的祈祷,将他们从苦境中拯救出来的神灵。化身为死亡之星的拉斐星,同时也相当于人们心目中的会拯救无辜者的神灵的墓碑。”



神已经死了。不具备可以否定这个结论的信仰的青年,想起了自己通过精神共鸣所获得的死者的思念。



既然是如果不抓住什么就无法保持清醒的痛苦,那么祈祷这个行为本身已经是一种救赎。



对于那些通过向拥有超越人类的力量的什么存在“祈祷”,而残留着微弱的希望死去的人们来说,那个希望在某种意义上也许就是他们所寻求的救赎。



假如神是实际存在的话,那么那应该就是居住于人类心灵之中,会拯救进行祈祷的人的心灵的某种东西。



“果然还是人啊。”乔纳森嘀咕道。



“没错。现实中能够拯救人的只有人的力量。”



好像在和青年考虑同样东西的男人点点头。



“我非常讨厌拉斐人。但是我不认为他们罪孽深重到需要死得如此之凄惨。如果连唯一幸存下来的我都不有所行动的话,死去的他们就太过可悲了。因为向什么也不会发生的未来‘祈祷’着死去,实在太过可怜——”



利连斯鲁的精神感应,在这里好像喘息一样地轻微波动了一下。



“——如果我就这样什么也不做地迎来生命的终点的话,他们就实在太可怜了。每次站在召见室的时候……我都会如此认为。”



虽然嘴上说着非常讨厌,但是他对于拉斐的深爱,并不逊色于他曾经是女王的母亲。



如果他是用激愤于大量杀戮的感情如此阐述的话,青年也许还不会这么觉得吧?



超越了对于死亡的是非的达观,和即使如此也残留于胸口中的哀怜的感情——



——从我发誓会战斗到最后一口气的那天开始,我就再没有因为痛苦和恐怖而屈膝。



是要什么样的哀叹和痛苦,才能让他发出这样的誓言呢?——在孤身一人的情况下。



对于并不爱自己的人类的怜悯和体贴,将他培养成为了如此程度的强大男子,也将他逼入了如此惨烈的战斗之中。



一面想要了解他的内心深处,一方面又觉得十分痛苦的乔纳森,从木质的长椅上站了起来。



他为了提议返回地下而迈出的脚步,因为注意到奇妙的事情而停了下来。



风没有碰触到面颊。可是就在几步之前,王子看起来就很沉重的长袍下摆明明还在被风吹得强烈摇摆。



利连斯鲁的全身都被淡淡的光芒所包围。



虽然在召见室的时候他也散发着珍珠色的磷光,但是乔纳森当时还以为是光线的问题或者错觉。



“船长?”



“啊,什么事?”



“你全身看起来都在发光,是做了什么吗?”



男子对于青年的询问,只是展现了难以形容的不可思议的微笑,并没有进行回答。



他又难受了起来。青年在王宫的最上层也体验过和这种讨厌的感觉同样的东西。



——不会吧……!



虽然他不认为自己可以发挥并没有意识到的超能力,但是还是回想着那时的状况尝试进行再现。



虽然因为那份剧痛的记忆甚至感觉到了恐惧,但是幸好疼痛并没有袭击过来。



视野中突然出现了别扭感。获得了能够看到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东西的超感觉的双眸,捕捉到了拥有透明形体的人群。



全身的汗毛都不由自主倒竖了起来。



死者的思念聚集到了让亭子的周边看起来都有些模糊的程度。



残留思念中的作为人类的记忆已经淡薄,逐渐失去了原本的形态。



但是,即使数量惊人的思念混杂在一起,持续着不安定的变化,却只有求救的意识格外的强烈。而那些全都以一个男子为中心形成了漩涡,一面散发着珍珠色的磷光一面逐渐消融。



就连因为恐惧而冻结的青年,也在注视着那些光辉的期间平静了下来,体验到了平和的心情。



他能感觉到,因为无处可去而迷惑徘徊的死者的心灵,终于在获得了所希望的救赎后逐渐消亡。



安宁和温暖——



利连斯鲁所放射的沉稳而且温和的精神感应,也传达给了和残留思念产生共鸣的青年。



碰触着因为恐怖和痛苦而畏惧的人类的心灵,使其缓和下来的痊愈之手。



“……那个,是女王大人直到去世时,都在玉座上所进行的事情吗?”



拉斐王子点点头。



“其实如果我没有被西坦病所侵蚀的话,立刻就能为他们进行净化的。——虽然我原本再也不想回到这里来,不过还是有回来的意义啊。”



用药物抑制着西坦病病毒活动的利连斯鲁,如果发挥出能在无意识下使用的程度以上的超能力的话,就会因为活性化的病毒而再度发病。



在失去了视力和声音的现在,他的力量为了补足那些功能而增强了。



如果发散出和求救的幻影人类的思念相同程度但是相反的思念的话,就会漂亮地让双方都中和消失。



之所以会出现珍珠色的磷光,是因为在相反的力量相接触的时候所产生的能量,变化成为了肉眼所能看见的光线。



伫立于亭子中的美貌王子和死者们之间的交流,拥有着好像会被错认为是神秘宗教仪式的氛围。



乔纳森摇摇脑袋摆脱了共鸣状态,用干涩嘶哑的声音叫道:



“我们回去吧。船长!再留下去的话绝对不好的!”



不具备焦点的灰色双眸,带着非人类的光芒看向了青年。



青年进一步向着没有回答的船长诉说。



“这里除了死亡什么也没有……这个世界太恐怖了。绝对会腐蚀到神经的!”



被他悲痛的声音打动了心灵的利连斯鲁,切断了对于残留思念的净化,走向了紧紧握着拳头的青年的身边。



注意到青年轻微颤抖的拳头,他温和地做出了询问。



“洛你在害怕什么呢?不管是谁都会死一次的啊。”



“我不是害怕死亡,而是因为他们已经死亡才害怕的。不管再怎么等待也什么都无法发生……就是因为是会永远持续下去的‘无’的世界,所以我才无法忍耐。哪怕只是再多呆上一天就会疯掉一样。”



就算有船长在身边,孤独还是压迫着他,甚至让他的胸口产生了疼痛。



他被那种支配着壮丽的王宫和宽广庭园的要用惊人来形容的寂寞感所压倒。



“人类没有那么简单就能疯掉的。所以你放心吧。我曾经一个人在这里呆了十五年,好歹也还算是保持了正常呢。”



听到对方苦笑着说出的话,青年失去了语言。



现在他才终于实际地理解到了眼前的男人所忍耐的东西的沉重。



因为是通过实际感觉所感受到的事实,所以冲击也就格外巨大。



好像是担心突然面色苍白的青年茫然的样子,利连斯鲁有些慌张。



“洛,我说了什么不合适的事情吗?难不成你还在和残留思念进行精神共鸣,所以不舒服吗?”



虽然乔纳森想要回答并非如此,但是从胸口到喉咙就好像堵上了什么沉重苦涩的东西一样,无法发出声音。



因为难受无奈到几乎无法呼吸的程度,乔纳森抓住了打量着自己的男子身上的白色长袍。



“为什么……为什么,只有你总是这么……”



虽然好不容易挤出来的声音还有一半都几乎无法听清,但是船长似乎仅仅靠着这些已经察觉了青年的念头。



“不管是谁,只要还活着就会遇到各种各样的不快。虽然我的苦难算得上接连不断,但追根究底的话原因只有一个,所以也不是只有我运气糟。”



“可是……!!”



“在那藜我曾经说过吧?在二十七年的人生中从来没有像现在一样充实。我没有时间能浪费在为过去感叹上面。在这么做的期间卡由已经有新生命的诞生在等着我们,而且奥卢卡的安全与否也让人挂念。”



洛·乔纳森维持着沉重苦涩的感情,离开了男人的身边。



这个男人很强大——但是,这是多么悲哀的强大,他自己究竟明不明白呢?



越是了解他的过去,绝望感就越是进一步加深。不管聚集了多少的同情,要碰触到他的内心深处也是不可能的。



虽然想要尽可能地帮助到他,但是自己却起不到任何的作用。认识到这一点真的非常痛苦。



并不知道折磨着青年的无力感,利连斯鲁一面用手挽起长长的的头发,一面切换到了别的话题上面。



“那么,我们是不是也应该返回地下了呢?因为我的治疗已经结束,所以也要告诉在卡由等待着我们的大家我们这就去那边呢。”



点头的青年的脑海中掠过了白色少女的面影。



在这个王宫消亡之前,她还是会每天都在同样的时间哭泣吧?



“——啊。”



“什么事?”



“啊,唔……”



拥有和死去的少女同样血统的男子,不可思议地俯视着满面通红的嘴巴一开一合的青年。



第二天,青年向准备出发前往卡由的王子进行了拜托,请他为由于西坦病而去世的公主进行除灵(?)。



又是做白工啊,利连斯鲁在吐出了这样不谨慎的台词后,先是在庭园中净化了接近自己的残留思念,然后在青年的催促下,前往了王族所居住的王宫。



“十二、三岁吗?如果是这个年级的话,应该是排行十三的丽奥拉姐姐,或者是再下面的莱斯佛娅姐姐吧?可是我已经为她们两个好好地建立了坟墓啊——”



他好像在说不要再进一步给我添麻烦一样地皱起了面孔。



追寻着存在着微妙紧张感的青年的实现,他的感觉转向了关闭着的木制房门。



可以穿透任何物质捕捉到目标的利连斯鲁的超感觉,碰触到了在那深处好像爆炸一样扩大的思念。



“这是……!”



乔纳森奇怪地仰望着愕然的他。



“洛,这,这个是……”



就在他用非常不符合他平日为人的慌乱态度寻找语言的期间,有报时作用的喷水音乐开始响起。



配合着从里面跑出来的人,房门猛地打开。



红发青年的注意力,从船长奇妙的态度转向了今天将是最后一次看到的散发着白色磷光的身影。



绝对不会看向他的,已经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少女——



流淌在半透明面颊上的泪水,不管看几次都会让胸口感觉到疼痛。



因为不忍心再看到薄命少女的叹息,他回头看向少女的弟弟,打算催促他尽快进行净化。



“船长?”



在听到青年奇怪的声音的瞬间,利连斯鲁的面颊上立刻泛起了红色,并且用双手捂住了面孔。



“讨厌!骗人啊。为什么——!”



是只要还活着的人就绝对不想听到的重低音的悲鸣。



壮绝的寒气,以电光石火的速度穿过了乔纳森的脊背。



虽然觉得这个声音要让人更加讨厌几百倍,但他还是强咬着牙关忍耐了下来。



让他产生恶寒的源头面孔变形地冲着虚空咆哮了起来。



“‘奥多罗’!!这个是怎么回事!?”



〖光主。请问你的问题是从什么意义上来问的?〗



史前人类遗留给他的子孙们的古代电脑,和以前的主人一样用古式的名字呼叫黑发的养子。



涨红了面孔的男人,愤然地指着少女的残像。



“就是这个。居然把这种东西记录下来,这算是对于我的讽刺吗?”



听到船长和“奥多罗”的争论内容后,红发的青年产生了不好的预感。



〖光主的力量会在因为愤怒而忘我的时候,发挥到最大程度。光主你难道忘记了吗?那时候你采取了多么不符合王家公主身份的行动。〗



最初的那个光主,指的是拥有种族性特长的不特定多数存在。



在使用精神感应的时候,就算是同一个单词也可以正确传达出微妙的意义上的差别。



“我是王子!!你为什么就是不肯承认这么一目了然的事实!”



〖医疗电脑很确定地向我报告说你是女性。〗



“你要我说多少次才明白!那是因为你用来分析医疗电脑数据的回路出了问题!”



怒吼之后耷拉下肩膀,利连斯鲁表情灰暗地一个人喃喃自语。



“……真是的。如果当初连医疗电脑都坏掉了的话,我多半已经被进行了性转换。”



视线在少女和船长之间转来转去的青年,听到性转换这个单词,浑身都颤抖了一下。



“……船长,难道说……难道说,这个残留思念是——”



面红耳赤的王子不情不愿地点点头。



“我也是人类。所以在不成熟的孩童时期,也会一个人哭泣吵闹啊。虽然说起来很丢脸,但是我自己也记得那时候的歇斯底里特别的严重。”



远远超出了预料的打击。



长发的美少女摇摇晃晃地消失在了虚空中。



那个曾经让青年无比想要看到笑容的美貌面孔,并没有成长为绝世美女,而是成为了绝世的美男子。而且正在因为打击过大而发不出声音的青年面前盛大地表现着不好意思。



——不,不要啊。骗人的吧?为什么会这样?



在他陷入恐慌状态的脑袋中重复着同样的单词。



明明悲伤到想要哭泣的程度,却不明白悲伤的理由。



“我一直以为……那个孩子……是女孩子……”



王子有些不快。



“怎么连洛都说这种话啊?虽然思春期前的拉斐人确实从外表上几乎无法分别出男女。——啊?那么说的话,你并没有看到房间里面了?”



“房间里面?”



虽然他只看到了从房间中出来的身影,但是受到指摘后,他才第一次想到了室内也有可能看到残留思念的可能性。



没有注意到青年的新的消沉,利连斯鲁进入了那个房间。



跟在他后面进入那里的乔纳森,因为里面彻底的破坏而倒吸了一口凉气。



变成无数碎片的花瓶,从中央折断成为V字形的桌子,窗帘已经变成了破布,椅腿折断的长椅子斜靠在被打破的窗子的边缘。



王子捡起了掉落在地板上的装饰画,重新挂回了墙壁上。



“这里是我姐姐之一的房间。当时我注意到自己甚至开始怀念在这里被姐姐们冰冷对待的滋味,所以感觉到猛烈的火大,最后就作出了这种事情。当时真的很歇斯底里呢。把房间毁坏到这种程度也很辛苦啊。”



他说的好像不关己事一样。



“一开始是把花瓶朝着墙壁扔过去,然后踢倒那边的椅子,用拳头打裂桌子——”



利连斯鲁一面回忆一面一一进行解说的声音,从青年的右耳朵进去又从左耳穿了出去。



如果看到那个楚楚可怜的少女挥舞长椅子的样子,就算不知道他是男生,自己也还能产生好感吗?



没错,好感——



洛·乔纳森到了这个时候,终于明白了自己对于在废墟中一个人哭泣的白色少女抱有的是什么样的感情。



明白了理由的悲哀,伴随着泪水溢出了眼眶。



站在窗边,从坏掉的窗子那里眺望着外面景色的利连斯鲁,因为青年的哭泣而有些吃惊。



“你到底是怎么了?”



“……好过分……简直是欺诈……”



从刚才起就一直在受惊的男子因为不明白断断续续的呜咽中流露出来的怨恨而有些困惑。



“明明是……初恋的说……”



“啊?”



“……居然是……船长……太、太过分了……”



所有的脉络好不容易合到了一起,拉斐王子正确地把握住了事态。



十几年前被激情所左右的他在无意识中用出的力量伤到了亚空间,让不安定的时间轴的一部分受到了扭曲。



被锁住的时间,会重复再生烙印在那个空间中的他的身影。



看到还没有成人的他的身影,青年好像误以为那是他二十年前去世的姐姐们中的一个。



利连斯鲁的面颊抽搐了起来。



他转身背对着青年——但还是因忍耐不住而盛大地喷笑了出来。



“你、你还笑!船长!你……你有什么权力笑我!”



可怜的青年一面哭泣一面提出的激昂抗议,让扶着墙壁大笑的男人更进一步由于笑过头而陷入了呼吸困难。



虽然没有让笑声也用精神感应发出算是利连斯鲁的体贴,但是这种事情对于可怜的青年来说起不到任何安慰作用。



“我、我就那么愚蠢、可笑吗?”



因为亢奋而迟迟停不下泪水的乔纳森,由于不能原谅抱着肚子蹲在地板上的男人的态度而吼叫了出来。



老实说,很可笑。而且只能用愚蠢来形容。



居然会迷恋上因为歇斯底里发作而挥舞长椅大吵大闹的幽灵。这实在不是普通人类能够做到的事情。



不仅如此,幽灵居然还是男人。实在只能说是悲上加悲的标准悲剧了。



这个想要让人笑不出来也很勉强吧?



“没人性!恶魔!”



被怒火支配的青年的叫骂,也完全传不进爆笑再爆笑的男人的耳朵。



再次来到走廊上的王子,依靠在一根圆柱上叹了一口气。



因为笑过头,他已经精疲力尽。



眼睛变得红红的青年,无视那样的他而直接走向电梯。



就算不是超能力者也能知道他是真心在生气。多半已经下定决心一辈子都不再和船长说话了吧?



明知道当事人的痛苦感情还笑出来的自己确实罪孽深重。



“洛,对不起。居然践踏了你的纯情,我有在反省。”



理所当然地遭到了无视。



已经预料到这一点的利连斯鲁没有退缩,而是包含了最大程度的诚意地道歉。



“你会生气也是理所当然,要我做什么补偿都可以,请你原谅我吧。”



依旧是冰冷的无视。



“如果被你讨厌的话,我会非常悲伤哦。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才好。要怎么做你才能原谅我呢?至少请你给我个机会表示歉意吧。”



红发青年头也不回地迈上了电梯,用尽了谢罪词语的利连斯鲁一面和他一起离开王宫,一面考虑着下一步方案。



——嗯,不好对付呢。这样的话就用食物来进行怀柔吧。



青年带着险恶的表情回头看去。



因为感觉上被看透了内心而脉搏数微微上升的男子,维持着若无其事的表情微微一笑。



“请你不要告诉任何人。”



是青年严肃认真的声音。



“如果你告诉什么人的话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虽然又差点发作性地笑出来,但是在这里笑出来的话就彻底完蛋了,所以船长总动员了所有气力来抑制脸孔的肌肉。



“我当然不会说,我可以用生命发誓。”



他重重地点头回答。



因为出于如果开口绝对会笑出来的状态,所以他很庆幸自己现在不用发出声音。



听完了这句话后,青年又哼地调转了脑袋。



因为觉得能说上话已经是一大进步,所以利连斯鲁这次把话题转到了别的方向。



“如果我是女人的话,还可以认真进行交往或者是负起责任什么的,不过因为我是男人,所以实在没有办法啊。”



“就算船长是女人,我也绝对不相信比我年长九岁的美女会和我这样的笨蛋认真交往。”



当船长因为这个彻底在闹别扭的回答露出苦笑后,青年用锐利的目光瞪着他说道:



“很可笑吧?你现在笑也没关系了。因为我是笨蛋,所以被笑话也是理所当然。”



“这可不像洛的为人了。你不要用这种口气嘛。”



面对微微皱起眉头的船长,青年以出乎意料的激烈口气进行反驳。



“强大而出色的船长,怎么可能理解我这种悲惨的心情!”



哎呀呀,到了反抗期了吗?一面如此想着,利连斯鲁的声音也一面严厉了起来。



“你再给我说一遍!”



乔纳森虽然张开了嘴巴,但是对上了对方闪烁着银色的没有视力的眼睛后,就失去了刚才的强势,悲哀地耷拉下了脑袋。



男人伸出一只手碰到了青年的肩膀。



“洛你也看到了吧?以前的我哭着闹着歇斯底里发作,用毁坏东西来发泄感情。那个难道不丢脸不难看吗?我们都是人类,只要活在世上就难免会有很多丢丢脸的事情。只要在重要的时候强大就足够了。和成长环境、年龄以及价值观都不同的他人进行比较,然后时而喜悦时而忧愁,完全就是没有意义的行为。”



“那种话对于现在力量不足的凄惨的我来说,根本就谈不上任何的安慰。”



“会觉得凄惨,只是因为对于自己的要求过高吧?理想应该是让自己努力的目标,而不是贬低伤害自己的东西。”



拥有无法发泄的怒火的青年,再次因为怒气而闪闪发光的大眼睛仰望着身材修长的男子。



“这次又换成说教了吗?”



陷入了顽固心境的乔纳森,没有仔细考虑就吐出了这句话。



看到船长端正面孔上浮现出来的悲伤后,青年终于领悟到自己的失言。



但是,在他道歉之前男人就微笑了出来。



“真的对不起,不该笑你的。”



他轻轻用手背拍了拍青年的面颊。离开了这里。



此时正好到了电梯的换乘支出。



青年小跑着追上了从停止的地板上下来,横穿过走廊的白色长袍背影。



他伸出手抓住了船长的一只手。



“船长!刚才是我在迁怒。对不起。”



一面考虑着其他事情一面回头的利连斯鲁,看到青年拼命的样子后笑了出来。



“哎呀,洛宝贝还真是老实呢◆好可爱!”



“哇!”



突然被拥进了宽阔的胸膛,青年不知所措。



拉斐王子脸上的笑容转瞬即逝。



“一直……”



他开始向怀中的青年静静地阐述自己没有对任何人说起过的感情。



“一直一个人生活,真的非常寂寞。就算哭泣,就算破坏东西,也无法获得任何满足,整天就想着死亡的事情。”



虽然只是轻轻抱着,但是从不止一次拯救了青年危机的男人的臂膀中,还是能感觉到其中蕴藏的强大力量。



哭泣着在走廊上徘徊的以前的他,看起来就好像少女一样楚楚可怜、软弱无力。



“机会要多少都有。之所以没有自杀,是因为我自己无法忍耐就这样什么也没有做就结束的难看丢脸。如果我只是作为可怜的拉斐人之一而迎来人生终点的话,那么活到现在的意义就完全不存在了。”



利连斯鲁放开青年的身体,俯视着在废园一角连绵不断的墓碑群。



不管什么时候看来都很荒凉,让人产生寒意的光景。



“不管多么的痛苦,我也想要按照自己的意志来生活。就算结果上什么也没能做到,也比什么都不做只会哭泣更能感到满足——”



吸引了青年心灵的少女,绝对不会维持着不幸就逝去。



就算不断哭泣着,他也靠着自己的意志站立起来,背对着亡灵同伴们离开了王宫。



“说老实话,我真的有些害怕返回全都是痛苦回忆的这里。直到现在我也时不时会觉得,自己是不是还处于睁开眼睛也还是在做梦的状态中,现实的自己是不是还没能离开王宫……”



薄命美少女的面影,还残留在垂下目光的悲哀的侧脸上。



洛·乔纳森杂心中发出了叹息。



如果船长真的是女人的话明明就可以要求他负责了,想起来还真是可惜。



“我就是现实的人哦。虽然很抱歉有点粗制滥造。”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着自己的红毛脑袋。



“不。现实——”



听起来和肉声没有什么两样的精神感应中,包含了感慨万千的成分。



“拉斐以外的世界,比我所想象中的还要更加出色。”



那过于无奈的韵味,阐述着他在拉斐留下的心灵创伤的深度。



因为鼻子突然一阵发酸,青年慌张了起来。



“讨厌啦,请你不要这样嘛。如果再听下去的话,连我都要哭出来了。”



“因为洛很善良啊。”



“只是泪腺比较脆弱而已。哇,讨厌讨厌。”



青年赶紧驱赶着自己的感伤。



他明白船长是为了陷入自我厌恶的泥沼的自己着想,才向他讲述了心灵上的脆弱部分。



但是,乔纳森却很任性地并不想知道他的那一面。



该怎么定义青年这种只会在他面前展现的撒娇呢?



黑发的守护天使露出温和的微笑,这个话题也就此告以终结。



两人乘坐后续的电梯,到达了王宫一层。



“那么要办的事情都解决了,我们也该返回卡由了吧。”



船长用就像要去隔壁街道一样的轻松口气说道。



考虑到拉斐星和卡由星之间的距离以及横亘在之间的宇宙空间,青年突然不安了起来。



“我也一起走没关系吗?”



“当然,来这里是时候不就是这样吗?事到如今你还害怕什么?一瞬间就可以到达。再说了,这里除了一开始我所乘坐的‘黄金海豚号’以外,没有任何宇宙船哦。”



卡由星的守护神电脑,回应了解除封印的利连斯鲁的呼叫,将原本应该由于引擎被破坏而直接冲向太阳的“黄金海豚号”连船体带船员瞬间移动到了卡由。



那个时候,因为从卡由那边获得了联络,“奥多罗”将西坦病再度发作的船长和乔纳森一起运到了拉斐星。



“如果不安的话就闭上眼睛。”



“好。——啊,船长。那个……”



听到犹犹豫豫的呼叫后,船长的超感觉捕捉到了青年认真的眼神。



“你要保证哦,请绝对不要告诉任何人。那个事情……”



因为受到突袭,利连斯鲁没来得及捂住嘴巴,就激烈地喷笑了出来。



到了这个地步,就算要忍耐也忍耐不住了。



“船长!你这种态度哪里算是有在反省了!”



在亡灵也消失了的明亮废园中,只有青年的叫喊在不断回响。



3菲拉鲁的决断



六芒太阳系第二行星菲拉鲁,是在银河联邦议会中掌握了近半数势力的巨大行星国家。虽然还及不上文明和种族完全不同的第四行星拉斐,但他们也拥有自古相传的繁荣历史,旗下拥有二百几十个的殖民行星政府。



无论是政治经济还是文化都拥有极高的安定水准,在军事方面也以不败的实力引以为傲。虽然没有依仗强大的军事力量进行过霸道的行为,但是自尊心超高的六芒人从来不会迟疑于为了保护名誉而战。



以第三行星地球为主星的地球太阳系政府,虽然拥有过千的殖民星,但是和菲拉鲁比较起来的话,在文化底蕴上还是非常年轻的政府。



现在,由于实力而获得高度评价的孤高的超级大国菲拉鲁,和擅长通过积极的议会工作来整合舆论的新兴势力地球,将联邦议会一分为二,形成了对峙的局面。



持续了十年的第三次银河大战的开端,就是尽管和菲拉鲁同样位于六芒太阳系内,但是却建立了完全不同种族的高度文明的拉斐的灭亡。



虽然菲拉鲁对于六芒太阳系的代表性到达了让地球人听到六芒人这个单词就会自动和菲拉鲁人挂钩的程度,但是菲拉鲁人却对和他们完全不同性质的拉斐人抱有恐惧感和自卑感。



在西坦病的发作被报告上来的时候,在联邦议会强烈主张应该为了避免传染病扩散到其他行星而派遣监视军的就是地球派。



虽然拉斐星本身是独立的行星国家,但认为自己对于六芒太阳系内拥有主权的菲拉鲁,将地球派的主张视为对主权的侵害,进行了猛烈的反对。



但是,尽管六芒派表示了反对,联邦议会还是在地球派的推动下,出动了联邦军舰队,并且通过他们所进行的地壳破坏作战,让拉斐星步上了灭亡的悲惨命运。



通过那之后的调查,大家发现西坦病的感染仅限于拉斐人。于是在委员会进行猛烈弹劾的六芒派和始终逃避责任的地球派之间的激烈对立,就成为了那之后的第三次银河大战的导火线。



当时的地球派,将责任全部转嫁到了指挥地壳破坏作战的联邦军舰队司令浚达·泰林古的身上。



在泰林古自杀之后,赞成军队出动的联邦议会整体也负有连带责任的论调不断高涨,各行星政府由于地球派所煽动的共犯意识,而隐瞒了拉斐星的灭亡真相,直到现在为止。



从结果上来说,联邦议会在这个事件中自始至终都是由地球派占据了主导权。明明是发生在六芒太阳系内部的事情,却只能被迫坐视的六芒派,对于那种被狠狠削了面子的耻辱感到现在也无法忘怀。



而且在距现在一年前,负责调停第三次银河大战的银河联邦议会议长,将开战责任归位双方各占百分之五十。因此作为接到了宣战布告后才开始战斗的一方的菲拉鲁人当然产生了极度的怒火和不满。而这些甚至孕育出了反银河联邦的感情。



※※※※※※※



曾经是浚达·泰林古将军的女儿,现在是“黄金海豚号”船医的奥卢卡·西沃,被带到菲拉鲁的首都雅库甫后,已经过了十五天。



她被已经成为乌罗波洛斯的大干部之一的弟弟玛雅所绑架,被软禁在了该组织的宇宙船雅兰哈亚号的船室内。



虽然拥有“杀手”绰号的恐怖分子弟弟正在寻找能和她两人一起居住的房子,但是西沃的心却完全放在了“黄金海豚号”的同僚和美丽的船长身上。



就算不可能逃脱,为了事后能获得联络手段的时候着想,她也想要尽可能掌握到和敌对组织有关的情报——



因此她一门心思地不是试图从房间出去进行远征。



就算船员们发现了她,不过因为知道她是玛雅的姐姐,所以只要不表现出什么可疑的地方的话,谁也不会积极对她展开关注。那是因为玛雅虐待狂性质的异常性格,让组织成员们也一样害怕。



西沃也非常害怕只有外表和自己非常相似的弟弟的不讲道理的杀戮行动。



在泰林古将军成为了无情政治的牺牲品之后,作为杀害了天使末裔的拉斐人的男人的家族,他们在将军引咎自杀后也受到了持续不正当迫害。



而这种对于社会的憎恨大大地扭曲了玛雅的人格,让他走上了反社会行动的恐怖分子之路。正因为如此,他成为了用生化武器西坦病病毒毁灭了拉斐的真正犯人,秘密军事组织乌罗波洛斯的一员。



为了补偿父亲的过失而协助利连斯鲁进行拉斐复活计划的奥卢卡·西沃,在弟弟所主张的不合逻辑的理论中感觉到了他精神上的病入膏肓。



但是,她没有办法。



对于唯一的亲人——姐姐表现出异常的执著和爱情的玛雅,和抛弃了泰林古之名生活下来的西沃之间,存在着无法逾越的深深沟壑。



如果自己的弟弟威胁到利连斯鲁的话,她也许会亲手杀掉他。西沃的内心甚至已经偷偷做好了这样的觉悟。



但是这个决心,并不是因为她爱着“黄金海豚号”的船长。



身为拉斐王子主治医生的她,非常清楚降临在他身上的不幸和今后也要延续下去的痛苦,因此无论如何都是罪恶的意识占据了主导。



就算她和同僚芙米·克扎克之间表现出争风吃醋的样子,但是就连船长本人也知道她们两人并不是认真的。



正因为大家都心里有数,所以微笑着奉陪她们的男人的心胸宽阔,才能成为带着伤口活下来的女性们的安慰。



不是恋爱。



可是,女性可以为了男人这份体贴付出性命。只要是为了具备这个价值的男人——



西沃的目标是宇宙船的舰桥。因为她平时能走动的楼层,大部分都是船员的居住空间,所以想要收集情报也无计可施。如果是在舰桥的话,就算无意中听到了什么对话,也有可能成为日后的线索。



但是,西沃深深地体会到,雅兰哈亚号实在是在装饰上丢下了太多金钱却很恶趣味的豪华船只。



宽敞的走廊是金色、白色和红色的洪水,不仅仅是颜色的组合,那种延伸到各个角落的刺眼性质的招摇,只能用暴发户口味来形容才合适吧。



所有的墙壁上都贴着描绘着细密到让人快要昏倒的色彩斑斓的连续花纹壁纸。凝视上一段时间的话,普通的人类多半就会因为过度的刺眼而觉得难受起来了。



除此以外,地板和天花板的边缘,也都有着用金色框起来的华丽浮雕。



就连按照一定间隔安装在墙壁上的古董风格的烛台,都闪烁着金色。



负责船内装饰的人似乎有相当的空间恐怖症。



同样是豪华客船,作为王家宇宙船而建造的“黄金海豚号”,却能通过使用方法而让最高级的素材更进一步散发出光彩。在飘荡着厚重和奢华氛围的同时,也兼备了实用性和高雅感。



不用说也知道,作为居住环境来说当然是后者比较舒适。



“讨厌,我已经无法忍受了。”



当目睹到通向舰桥的电梯门后,西沃终于仰天发出了呻吟。



从左右合拢的合金门上,全面雕刻着高级化妆品品牌邦斯塔公司的四方形的巨大的壮丽纹章。



那份视觉上的压迫感只能用惊人来形容。



这艘船是乌罗波洛斯大干部之一J,也就是约翰·马蒂森所经营的邦斯塔公司所拥有的宇宙船。



虽然马蒂森本人是地球人,但是他通过独特的才能,将并购的菲拉鲁的小型化妆品公司发展成为了银河系首屈一指的名牌。



执掌菲拉鲁经济界,并且在政界也拥有莫大影响力的他,理所当然地在之前的银河大战中站在了六芒派的一边。



拜访菲拉鲁的宇宙船由于大气层保护的关系,基本都要进入共有两个的卫星宇宙港停靠,只有船员能搭乘穿梭机前往本星。



而他们现在所乘坐的船只,是极少数的能被容许停泊在本星宇宙港的宇宙船中的一只。从这一点上也能感觉得到J的社会地位之高。



——如果口味能再好一点就很完美了。



一面进入无人电梯,西沃的脑海中一面浮现出了马蒂森亲切的笑容。



虽然发线已经多少后退,而且用恭维的来说也不属于英俊范畴,但是那个男人身上就是散发着会吸引他人的强烈磁气。



——有钱,性感,有包容力,是那种如果能成为他的情人的话绝对赚到了的类型呢。



因为完全没有那个意思,所以反而可以乱七八糟地思考。



不过就算如此,如果被洛·乔纳森之流听到的话,也一定会生气地表示你怎么可以对敌人的大干部抱有这么不谨慎的念头呢吧。



她到达了舰桥。



电梯门打开后,在那一层等待的男人们毫无顾忌地眺望着她。她若无其事地微笑着,无视男人们的视线而下了电梯。



在拥有三台电梯的宽敞通路上,除了擦肩而过的几名男子以外,没有其他组织成员的影子。因为最终谁也没有阻止她,所以她也大胆了起来,直接走向了位于正面的舰桥大门。



在迫近到只有几米的时候,房门打开,一个女性从里面走了出来。



她穿着色彩鲜艳的蓝色空间服。



——哇,豪华……!



那是那个女人给人的第一印象。



让人的眼睛都几乎发疼的红发,随着发梢的延伸逐渐变成了金色。



仅仅如此而已,那个女人已经释放出了好像由火焰做成的花朵一样的华丽而鲜艳的光芒。



——不对,不是头发颜色的关系。



西沃在心中轻轻嘀咕。



拥有金发赤眼,褐色的肌肤,粗壮的手臂和宽阔的肩膀的修长身体,蕴含着近乎恐怖的战斗力和耐力。



如果是地球系人类的话,如此高达强健的肉体无疑会被划分到男性的范畴中,但是现在它的主人却是典型的六芒系菲拉鲁女性。



拥有压倒性存在感的肉体的生命力,向周围散发着无形的光芒。



六芒女性在擦肩而过之前,自然而然地朝着不由自主看到着迷的西沃的胸口伸出了一只胳膊。



“咦?”



西沃吃惊地睁大了嫩草色的眼睛。



没有化妆感觉的褐色脸孔坏坏地一笑。



“接下来的部分禁止乌罗波洛斯成员以外的人出入。小姐,没那么简单就能进行敌情侦察哦。”



“咦?那个……我是想要见玛雅……我弟弟……”



六芒女人在拼命找借口的西沃的鼻子前面晃了晃文件。



“那家伙昨天就下船了。我想他应该不会一声也不和你说的。在这里随便乱转会丢掉性命哦,如果真想要帮助马里林的话,还是丢掉那些可爱的幼稚念头吧。”



“你说马里林……你认识他吗?”



面对压低了声音的西沃询问的眼神,六芒女人一面催促她回去一面露出了苦笑。



“因为马里里亚多叫起来拗口,所以最初用马里林称呼他的人就是我。所以你说我认识不认识他呢?”



虽然口气很粗鲁,但是却没有刺耳或者是下流的味道,而是能让人感觉到她豪爽而且温和的性格。



“咦?为什么?可是,可是,你是乌罗波洛斯的人吧?”



西沃连连说着为什么。



虽然她本人多半没有那个意思,但是那种好像在吃惊上也很拼命的样子,让对方流露出了微笑。



“以前我们相当要好哦。虽然在知道他是拉斐人后就一切都结束了。你也知道吧,马里林在外表和性格上都完全看不出是拉斐人。”



女人一面说一面抓住西沃的手臂,强行把她拉向了电梯。



这个时候,西沃闻到了对方身上散发出来的特征性十足的香水的香味,被难以形容的不好预感所包围。



“相当要好……到什么程度?”



“说到男人和女人相当要好的话,当然就是要任凭想象了。”



高大的六芒女人满不在乎地摇晃着宽阔的肩膀,好像男人一样地笑了出来。



就算是在如此笑着的时候,这个女人也充斥着让人快要目眩的光芒。



也许是因为纤细的腰肢被紧紧勒住,强调出了丰满的胸部和腰部线条的关系,就算有着宽阔的肩膀和粗壮的手臂,她也和男性的体型相距遥远。



大大的眼睛搭配上小巧的鼻子和嘴巴,因为欠缺平衡的关系,很难用美丽来形容她的脸孔。



如果是从美貌的角度来说的话,西沃的同僚芙米·克扎克要远远比她美丽。男人们十有八九都会选择克扎克吧?



将这个女性作为异性来追求是很不现实的事情。如果不是具备足以相提并论的气量和生命力的男人的话,多半都会被她的存在感多压迫到,而感觉窒息吧。



——如果是马里林的话,会怎么样呢……



奥卢卡·西沃暗暗地嘀咕着。



“你们的关系要好到你能从他那里收到艾露菲尔拉的程度吗?”



艾露菲尔拉——这个在六芒通用语中拥有“神之宠爱”名字的香水,是J·马蒂森名下的邦斯塔公司所发售的香水。通过巧妙的宣传手法,在六芒系甚至形成了在求婚的时候,男性必然要向女性赠送这种香水的惯例。



“不管怎么说也都是以前的事情了。现在我们是要以性命相搏的敌人。因为彼此都知道是无可奈何的事情,所以和那些完全被热情所支配的小孩子的恋爱可不一样哦。”



在那感触良多的口气中,包含了无法掩饰的真情。



——啊,这个人还对马里林……



虽然并没有完全地相信她,但是看到女人将视线投向电梯方面的哀伤侧脸后,西沃无法再把对方当成是“性命相搏的仇人”而加以憎恨。



如果认识了乌罗波洛斯的成员,在返回“黄金海豚号”后反而会形成障碍吧。敌人和同伴都是人,同样是重复着哭泣和微笑而活下来的人。



连协调的余地都没有而相互进行的厮杀,目的到底是什么,似乎都已经模糊了起来——



西沃猛地吞了口气。现在不正是获得明确回答的机会吗?



“呐,乌罗波洛斯为什么不惜付出这样的牺牲也要执著地袭击拉斐人?虽然我明白拉斐人消灭战争火种的行为对他们来说很碍事。但是进行调停工作的拉斐人的数字原本就很少不是吗?为什么?”



面对抱着不肯罢休的势头追问的西沃,赤红的眼睛冷冰冰地看着她。



“不知道,我们只是执行老板的命令而已。”



“不知道?你们能为了不知道理由的命令而死吗?”



“所谓的组织就是这样的东西吧。……话说回来,从我的角度来说,也觉得最近奇妙的举动算是很无趣吧?持续扩大了二十年前以上的话,不管什么组织的内部都难免会出现腐化吧。”



在最后的部分,她皱起眉头,形成了半是独白的状态。



当她们等待的电梯到达后,几个男人从上面走了下来。



其中之一冲她招呼道。



“啊,索兰西娅。太好了,正巧在这里撞到你。J说有事情要和你商量,希望你有空的时候去趟总公司。”



“了解——谢谢你了。”



索兰西娅摇晃了一下文件夹。



“不客气。”



在进入活动的密室后,被称为索兰西娅的女性按下了按钮。



“还没有进行自我介绍呢。我是索兰西娅·米纳。小姐你呢?”



“奥卢卡·西沃。在马里林的船上担任船医。”



米纳吹了声口哨。



“女医生吗?那么脑子很好了?”



“反正我看起来就不像那个样子啦。不过,说话太快的话,我会咬到舌头的。”



对于西沃嘟起嘴巴的可爱说话口气,乌罗波洛斯的女干部爆发出了笑声。笑完之后,她将茂密的红发粗鲁地撩到了肩膀上,依靠在了电梯壁上。



“啊,我可以理解你努力的心情。马里林可是个好男人呢。能为了那种男人赌上性命的话,作为女性也算是没有白活了。”



“尽管如此,比起马里林来,你却选择了组织吗?因为害怕脱离后的制裁吗?”



“没有那种事情。只是因为我是那种比起喜欢的男人来,更愿意把性命赌在自己梦想上的女人。”



索兰西娅盘着手臂闭上了眼睛。



“一辈子都不一定能遇到一次的男人——不过即使如此,我也没有后悔。就算痛苦,就算失去了爱,我也还是我。但是,如果失去了梦想的话,我就不再是我了。”



“是啊。也存在这样的女性的生活方式啊。”



西沃一个人在那里用力点头。



到达了居住区所在的楼层,两个人并肩走下了电梯。



“……老板之所以会对拉斐人如此顽固的理由,连我们这些大干部们也不知道哦。不过因为马里林传递给联邦军的情报,组织整体都受到了巨大打击。事态相当严重。为了避免进一步的损失,现在决定要发动原本还在准备中途的计划了。因为我们似乎也要冒很大的风险,所以那些干部们都在吵嚷说这个梁子结大了呢。——明明一开始几乎什么都没有,却可以和如此巨大的组织为敌。不愧是我当初看中的男人。”



说出了被她属下的人听到会怒发冲冠的台词后,索兰西娅·米纳淡淡地微笑了出来。



“你说是还在准备中途的计划?”



“一旦开始你就会知道了。绝对会成为银河联邦史上前所未有的让人震惊的大事件的。”



西沃因为不知道该如何判断对方充满自信的口气中的开两,而有些迷惑。既然是利连斯鲁次那个经爱过的女人,那么至少不会像自己的弟弟玛雅那样有着异样的思考吧?



只要不是会造成大量人类死亡或者负伤的事件就好——



“啊,这里是我的房间。如果不介意的话到我那里来喝杯茶如何?”



索兰西娅·米纳拒绝了站在房间门前的西沃的邀请,再次作出了忠告。



“我不是说过吗?因为不能不强行开始还在准备中途的计划,所以现在很忙。因此大家都杀气腾腾的,如果打算探究组织内部的事情的话,绝对会吃到苦头哦。”



两人在入口分开后,西沃返回了被金色和花纹以及雕刻所覆盖的房间。虽然走廊和房间也都是一个样子,不过这个装饰过剩的恶趣味房间还是让她每次看到都觉得很头疼。



在她合上在桌子上摊开的杂志,抬起脸孔时,正好对上了墙壁上的巨大镜子。



在镜子的角落映出了一个男子的身影。



在考虑对方是什么人之前,对于不请自来的客人的恐怖已经贯穿了她的身体,奥卢卡·西沃用尽全力地爆发出了悲鸣。



那个声音也传入了离去的红发六芒人的耳朵中。非比寻常的声音让她迅速转过身体,冲进了没有上锁的房间中。



“怎么……什么,是你!”



穿着邦斯塔公司职员的焦茶色制服的男人,正站立在茫然的女医生身边。虽然身材修长,但是并不是六芒人。



男人戴着深色的护目镜,不过从那上面也能感觉得出超越人类的美貌。外表应该是三十岁前后,非常年轻。



那个全身都缠绕着冷冰冰氛围的男人是——



“奥利维·奥斯卡休塔!!”



米纳扔下了手里的来复枪,伸手抓向别在腰带上的匕首,但是她的动作就那么停在了这里。就好像是被无形的绳索捆住了一样,不管再怎么用力也连一根手指都动弹不得。



夺去了她的肉体自由的超能力者,浮现出让人脊背都冒出寒气的微笑,不紧不慢地拔出了枪。



“这还真是奇遇呢。我也没想到咱们居然可以这么早地再会啊。”



银河联邦军情报部上校,将引人注目的白发染成了黑色。



看到解除了安全装置的枪口对准六芒女人后,旁边的西沃慌忙抓住了男人。



“住手!不要杀这个人啊!她是个好人,而且还是马里林的恋人。”



男人无情地甩开了金发女医生的手。



他看也没看倒在地板上的西沃,用没有抑扬顿挫的口气说道。



“这女人是对联邦相关机构重复进行破坏活动的恐怖分子。学都那藜的学都长夫妻,也就是我的父母也是被她炸死的。而且,我知道她是马里里亚多的恋人。我已经和他说好了,如果他再妨碍的话,我就连他一起杀掉。”



西沃发出了不成声的悲鸣。



乌罗波洛斯的女人向着站立在眼前的充满杀气的男人投注了凄绝的嘲笑。



“……如果我是……恐怖分子的话,你就是大量虐杀者……包括我的部下在内……你杀了多少人……?”



“嚯,你这样还能开口吗?还真是相当厉害的精神力啊。——你以为杀掉一百两百试图进行暴力革命的蟑螂,我的良心就会不安吗?这可是内战。既然是互相厮杀,就无所谓什么纯洁还是卑鄙吧?”



“听到你这么说……我就安心了。因为连自己的手……已经沾满鲜血都不知道的……笨蛋……实在太多了……”



被称为O2的乌罗波洛斯歼灭战的先锋,笑也没笑地点点头。



“在这一点上我完全和你同感。所谓的人类历史就是被胜利者手上的鲜血所染红的道路。但是在制作道路的过程中,双方当然会产生怨恨。能够杀掉你,对我来说是无上的喜悦。”



搭在扳机上的男人手指的动作,让西沃捂住了脸孔。



但O2却没有一口气按下去,而是轻轻咋了一下舌头放下了手中的枪。



“——还是算了。一想到要把那个已经没有几天可活的男人推落到不幸的谷底,喜悦也都减半了。”



“……你在说谁?”



即使对方的杀意经消失也还是半信半疑的米纳,虽然比不详的预感所捕捉,还是情不自禁地问了出来。



“就是马里里亚多·利连斯鲁,你的男人啊。那家伙马上就要死了。在和你在卫星Ⅱ9再会的时候,他已经因为最初出现的征兆而失明了。”



“骗人!”



两个女性异口同声地叫了出来。



“我在这种事情上骗你们干什么?那家伙最终还是等于被二十年前的乌罗波洛斯投掷在拉斐星的生化武器所杀的。”



无表情的男人的声音中能感觉得到若干的怒火。



只听说恋人是在人迹稀少的边境地域所长大的索兰西娅·米纳,因为毁灭了拉斐人的病毒的事情而十分愕然。



“生化武器……西坦病?你说马里林患上了那个?”



“你什么都不知道吗?这还真是好笑。那家伙的身体是什么样子,你就问问你身边的船医兼主治医生好了。”



坐在地毯上的西沃,带着还没有从船长失明的消息带来的打击中恢复过来的表情,吞吞吐吐地对紧盯着自己的赤红色眼睛做出了回答。



“……虽然因为西坦病而炭化的部分可以用人工细胞补充,但如果不能再替换的话,使用年限似乎只有五年左右……抑制病毒活化的药物的副作用,也会一点点侵蚀他的脑子……在离开拉斐星的时候,他已经被说成是能再坚持五年就算好了。如果以失明为分界线而突然恶化的话……”



西沃因为失明所意味着的事实而十分动摇,轻微地颤抖了起来。



“骗人……他一句也没有和我说过……”



六芒女性苦涩地挤出了声音。



“不管发生什么……不管出了什么事,请你也一定要活下去,追逐自己的梦想。”



请你一定要活下去——那个男人在分开的时候曾经如此说。



他说,我希望你以自己的方式生活下去,那是我唯一的愿望——



O2将枪收进了吊在胸口的枪套中。



“虽然我对什么恋啊爱啊之类的他人一时性精神错乱没有兴趣,但是我已经决定等那家伙死后再杀掉你。——反正也不用等上太长的时间。”



听到这番沉重地伤害到自己的台词后,米纳带着惊人的怒火狠狠瞪着男人。



“杀了我吧……否则下次见面的时候,我绝对会让你后悔。”



“我不记得你这种人有资格威胁我。”



联邦军情报官冷冷地扔下这句话后,一拳打上了对方的腹部。



虽然是看起来漫不经心的一击,但是却带着锐利的风声,而且拥有让强壮的六芒人都就此晕倒的威力。



看也不看倒在脚下的女人,他回头看向奥卢卡·西沃。



“我们要离开这里。要收拾什么的话就快点。”



“啊,好,好。”



遵循了对方不容分说的命令口气的西沃,慌忙从衣柜取出外套和包。



她一面穿外套,一面给弟弟写着道歉的书信。



O2的目光停留在了掉落在地板上的文件夹上,捡起来后开始翻阅里面的内容。乌罗波洛斯大干部所拿的,是和人员以及物品流动相关的报告书,以及一张贴着通信用标签的光盘。



情报军官翻阅着文件,将重要的部分都记在了脑子里面。犹豫了一下后,将光盘放进了上衣口袋。



“让你久等了。——哇,好重。”



“……给我。”



看不下去西沃因为手上的大包而跌跌撞撞的样子,O2伸出了手。



“……?”



扑克牌脸孔的美貌,因为单手上的重量而皱起了眉头。



“到底放了什么?留在这里不行吗?”



“是非常非常重要的东西。”



金发的小个子美女双手合十,带着央求的表情如此诉说。



不管怎么说,那里装的可是邦斯塔公司的口红、指甲油、粉底霜、眼影、睫毛膏……以及其他各种化妆品,绝对是重要性仅次于性命的东西哦。



虽然如果透视的话多半会出现不同的反应,但是因为O2对于包里的内容并没有兴趣,所以认可了她的话。



“没办法。”



他如此说着而迈出的脚步,看起来并没有因为包的重量而怎么辛苦。



西沃向可靠的男人的背影投注了火热的视线。男人就是在这种时候才有存在意义啊。



在他走出去后,她将倒在地毯上的米纳的身体调整成了比较轻松的姿势,并且将椅子上的靠垫垫在了她的头下面,然后才离开了房间。



※※※※※※※



由于奥利维·奥斯卡休塔所发挥的精神感应力,奥卢卡·西沃在没有受到任何人怀疑的情况下被带出了敌人组织的宇宙船。



两人找了辆车子,进入了距离雅兰哈亚号所停泊的宇宙港最近的街道上的大厦之一。虽然规模不是很大,但是这个历史悠久的知名进口代理店,占据了这个大厦的整整一层楼作为事务所。



这好像是联邦军情报部在菲拉鲁星上的活动据点之一。



被带到接待室的西沃,到现在也还无法相信自己居然这么简单就下了船,只能茫然地看着摆在自己眼前的茶杯。



虽然脑子里明白,因为有可以随心所欲地操纵人的感觉和机械的超能力者同行,所以才能这么简单地逃脱,不过对于没有展开好像电影里面那种华丽的枪战场面,她还是有些小小的失望。



坐在全皮的大沙发上,眺望着红茶升腾的雾气,也许是因为安心感让精神松驰了下来吧,她开始觉得困倦。



就在她打了个哈欠的时候,换上了便服的O2走了进来。



“谢谢你救了我。”



西沃调整了姿势向坐在自己对面沙发上的男人道谢。



“因为是马里里亚多把你托付给了我,所以不用道谢。等这边准备好后,就送你回卡由星。”



“就算是马里林的拜托,你亲自冒险的事实也没有改变,所以我一生都会感谢你的。”



原本冷冰冰回应的O2,因为她紧张的表情和认真的口气,嘴角微微放松了一些。



“那是因为比起让别人去做的话,我自己去无疑最简单有效,所以我才去了那里。而且我也获得了意料之外的收获,所以要感谢我的话有刚才的话就足够了。”



西沃想起他和索兰西娅·米纳之间的险恶气氛,心情也灰暗了起来。



“……马里林他,怎么样了?刚才你说他失明了,还有其他症状吗?”



原本询问的时候并没有什么深意,但是期待着对方立刻回答“没有”的她,获得的却是让她大失所望的回答。



奥斯卡休塔盘着腿,面无表情地传达了通过“无绳电话”的部下——洛·乔纳森而获得的情报。



“一周前他让西坦病再度发作。虽然好像因为被运到拉斐星而获救,但是还不明白变成了什么样的状态。其他的人已经平安到达了卡由星。”



就算脸色苍白的西沃用手捂住了脸孔,O2还是淡淡地继续了下去。



“‘黄金海豚号’的状态已经和废铁没有太大差别,比起拼命去修理来,从头重建也许还更快一点。”



“神啊……!到底为什么总让那个人……”



——暂且不论是否存在着神明,至少可以确定的是,就算存在着神明,对方也没有减轻那家伙痛苦的意思。



看着已经听不进自己的话的船医的样子,O2懒洋洋地想道。



如果人数的多少就是正义的话,随便支持某一方的话,只会让事态更加混乱恶化吧?



将不公平矫正为公平是人类的工作。



从理想的角度来说,他也能对乌罗波洛斯所主张的建设完全实力主义的社会产生一定共鸣。但是,不管是什么样的制度也不可能完美。



遵循弱肉强食的法则,依靠众多弱者的牺牲而成立的社会的极限,就是幸存者之间的互相蚕食,那些家伙究竟明不明白这一点?



没有互相扶持的思想,完全由强者支配的世界,只是被封闭的圆环,就好像吞食自己的蛇(乌罗波洛斯)一样。



——那个女人和我,也许只是硬币的正反面一样的存在。



体制的破坏者和保护者,不管哪一方都不会迟疑于杀戮。



“……!!”



用超能力察觉到异变的O2,从短暂的思考中恢复了清醒。



他把从米纳那里夺取的通信用光盘交给了部下去破解密码,而现在他们似乎都兴奋无比。这证明了在对话中阐述到的内容断片,已经是足以超越众人想象的情报。



“——失礼了。”



在部下来叫自己之前,他已经简短地丢下这句话离开了。



心思全部放在拉斐人船长的安危上面的奥卢卡·西沃,并没有对男人毫无前兆的行动付出什么注意。



为了通知上司紧急情报,而从办公室一角的情报部专用电脑房跑出来的男人,在入口处和上司本人撞了个正着。外表看起来是非常普通的公司职员的四个男人,带着兴奋的眼神把O2迎了进去。



为了在执行任务的时候不会涉及到私情,所以联邦军的原则是不能让情报人员在出身的太阳系就任。因此他们之中也没有包含一个六芒人。



在大约七十平方米程度的面积中,放置着系统相连接的四台大型电脑,两面墙壁都被排列着文件和光盘的柜子所占据。



O2无言地走向放映出被解除密码的通信文的屏幕前面,他单手扶着椅背,凝视着画面。在深蓝的护目镜后面,漆黑的双眸也不由自主睁大了。



明明没有人操纵键盘,画面却以惊人的速度流动了起来。



在场的部下们也许是对于由于上司的力量所展现出的超常现象拥有了免疫力,所以没有一个人吃惊。不过话说回来,也有可能是被刚刚得知的乌罗波洛斯的计划所吓到,感觉变得麻痹了的关系。



读取了全部情报的O2,立刻命令复制已经被解读的通信,然后自己转向了没有被使用的三台大型电脑。随着他盘着手臂的全身都被淡淡的磷光所包围,三台电脑一起开始了运转。



部下们面面相觑,无法估计上司不惜让可以覆盖菲拉鲁星整体的全部电脑完全运转的意图。



电话响了起来。



『我来接。』



把手伸向话筒的男子刚刚在脑海中感觉到上司的声音,铃声就停了下来,然后显示正在通话的灯光也亮了起来。



除了正在进行复制通信操作的部下以外,其他人目睹到这一随心所欲操纵人工智能的不可思议的光景,全都露出了半陶醉的表情。



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并没有涌现出类似于嫉妒、恐怖、羡慕之类理所当然的感情。在他们身上出现的,只有让人怀念的舒适感。



大约在显示通话的灯光消失的前后,系统电脑的运转也停止了下来。



奥斯卡休塔转向好像刚刚从梦境中苏醒过来的部下们,用严厉的声音进行了宣言。



“放弃所有位于行星菲拉鲁内的银河联邦军情报部的相关机构,所有成员在二十四小时内撤出六芒太阳系。”



“二十四小时之内!那是不可能的。上校。时间太少了。”



O2用隔着护目镜的冷冷一眼让众人的抗议沉默了下来。



“做得到的。只要关系到自己生命的话,人类就可以把大部分的不可能变成可能。我已经对全部机关下达了同样的命令。——听好了,不管认为多么重要,也不要随便把情报带出去。就算有追兵,如果不留下身为情报部成员的证据的话应该也可以逃得掉。所以全部进行处分。做好心理准备,就算落进敌人的手里也没人会来救你们。实际上,这个计划一旦执行的话,联邦整体的骚动都非同小可,根本不可能顾得上那些。只要脱离准备一旦做好,就前往位于宇宙港的中央宇宙航路旅行中心。购买最早一班的船票。”



“我们的家人会怎么样?”中年男子用失去血色的表情询问。



“如果不在乎一辈子都见不到的话当然无所谓,如果并非如此就让他们和你同行。或者是让他们先行出发。因为不知道会从什么地方泄露,所以也不许对家人提起脱走的理由。”



“是。”



“其他还有什么?”



面容还残留着几分稚气的最年轻的男子开口询问。



“不能动用联邦军阻止事态吗?”



这家伙和洛·乔纳森的年纪差不多啊……下意识地想着这些的O2如此回答。



“在目前阶段这还是政治水准的问题,所以不能用武力介入。而且想也知道,那是就算出动全军也无法控制的数字。名单上的行星政府百分之六十五都拥有正规军,如果再考虑到很多名单外行星出身的人也居住在名单里的行星上的话,出动联邦军无疑是最糟糕的方案。除了那些恨不能立刻开战的制服组以外,我不认为议会会认可出动军队。”



O2顿了一下,有补充上了刚才利用系统获得的情报。



“——不管怎么样,如果不离开六芒太阳系的话就无法取得联络。菲拉鲁内部已经设置了情报监视体制。如果有人随便就这个计划进行联络的话,进行反探测的军队或者警察,应该会立刻杀到收发信双方那边。为此我也是用密码向行星内的各支部传送了立刻脱离菲拉鲁星的指令,没有提到任何放弃任务的理由。在平安逃脱前,你们也要记住绝对不能随便开口。”



“就没有……就没有什么办法能阻止这个计划吗?”



另一个男人很不甘心地说道。



“没用的。”他的上司斩钉截铁地回答道。



“上校,复制好了。”



结束了操作的男人指了指堆积在旁边的光盘。



O2只从十一张光盘中取出了一张。



“剩下的十张全部拿到中央航路旅行中心去。只要说是交给老头子就行了。”



“老……老头子吗?”



因为从O2口中冒出不符合他风格的单词而迷惑,他的部下们反问了一句。O2忍耐力十足地回答。



“就是司库托拉巴那个老头子。”



除了他本人以外,在场的所有人都一时间失去了声音。



那位司库托拉巴元帅,就算是在联邦军总部也是著名的妖怪一样的存在。他们做梦也没有想到,居然有人敢于胆大包天地把他称为“老头子”——八只眼睛全在诉说着这个事实。



对于司库托拉巴这个自己在军队的直属上司,也是他十三岁离开那藜以来的监护人,O2是从心底感到讨厌的。



他丝毫不介意部下们充满恐怖和非难的眼神,再次平淡地询问。



“其他还有什么吗?——好像是没有了啊。那么就去进行各自的处分工作把。”



接受到命令后,三个人走近了柜子,而另一个人则开始对要发送的光盘进行打包。



O2将光盘装进空的光盘盒,然后再在外面加了一层保护盒。



返回了奥卢卡·西沃所在的接待室后,也许是因为在近乎被俘虏的绑架后的日子里精神都高度紧张的关系,疲倦的她已经倒在沙发上睡着了。



O2将手搭在她纤细的肩膀上,轻轻地把她摇了起来。



“……嗯?咦?呀,对不起。我居然不知不觉睡着了吗?”



轻轻坐在慌忙跳起来的她的旁边,O2将包装好的光盘递给了她。



“我这边已经安排好了。送你去卡由星的人,应该马上就会来接你。我想马里里亚多的治疗多半也快要结束,估计可以返回卡由了。一旦你们见面,我希望你把这个交给他。虽然他多半也会头疼于没有时间对应,但是我们这边光是处理自己的事情已经手忙脚乱。既然他在Ⅱ9说过有胜算,那么就让他自己想办法应付吧。”



“我会交给他的。——可是,所谓的对应是指什么?”



女医生带着微妙的神色双手接过那个之后,向男人询问他包含着谜团的语言的意义。



“如果要连背后关系都一并说的话就太长了,简单来说就是菲拉鲁正在水面下进行率领六芒派的行星政府,集体脱离银河联邦的计划。而且已经到达了倒计时的读秒阶段。”



“什么?这很了不得吧?他们打算全部退出,去创建新的银河联邦吗?”



面对西沃不知道在说哪里不得了的口气,O2淡淡地笑了出来。



“你说的完全没错。他们好像打算在新银河机构的名称下开始活动。”



在最后的嘀咕中,因为预料到了等在那前面的骚乱,而带上了灰暗沉重的色彩。



“也就是说银河系将会彻底一分为二。”



4新时代的开始



六芒太阳系第五行星卡由和太阳距离遥远,是非常不适合人类居住的冰冷行星。



现在通过在宇宙空间设置的太阳能系统,将用巨大配电盘收集来的太阳光线放射到地表上后,这里被调整为了有可能居住的环境。



银河联邦所派遣来的行星改造专家们大部分已经结束工作而离去,剩下的工作人员则在参与行星内的工作。



设置在轨道上的宇宙空间站,在改造初期,是作为工作人员的工作场所和生活空间而被建造的。而现在所起的则是用穿梭机连接行星和宇宙船的中介基地的功效。



利连斯鲁和乔纳森两人没有使用宇宙船或是穿梭机就从拉斐星返回了卡由,让众人大大地吃惊和喜悦了一番。然后第二天——



※※※※※※※



看过“黄金海豚号”的修理状况后返回居住区的船长,在走廊上遇到了拉斐人的卡拉马和爱露西娅。



“啊,殿下。正好遇到了您……”



爱露西娅用兴奋的声音招呼。



而负责保护尤芙米亚公主的青年,则双手抱着花束站在她的身边。



有女性拳头大小的粉色花朵,向周围释放着甜美的芳香。肉质丰厚的花瓣的根部是浓重的红色,然后随着向花瓣边缘的延伸而逐渐变淡,中心部分的雄蕊则是鲜艳的黄色。



“很清新的花香啊。”



“这是开放在前来这里的路上的话。因为从车窗那边看出去实在过于精彩,所以就出去摘了一点。”



除了头发和王子一样是黑色以外,纤细的美貌非常符合拉斐人风格的青年,露出了和年龄相应的笑容。



“我们想要把它装饰在大家所在的中央厅。”中年妇女跟在他后面说了下去。



虽然说是居住区,也只是名义上而已,除了中央是用来让人工授精儿诞生的中心以外,就只有在树木茂密的场地边缘,建立了一个就算全员都住个人房间,也填不满三分之一面积的巨大建筑。



虽然设备是最新式的,但是使用了古典式外观和与自然相融合的建材的建筑物,好像更加适合被称为公馆。



“那很不错啊。可以给我一枝吗?”



按照他的希望,卡拉马将一根常常的花枝递给了拉斐王子。



用超能力补充所失去的视力的王子,一面用残留下的嗅觉欣赏着盛开的花朵,一面进行询问。



“对了,你们找我有事吗?”



“是,因为公主有东西想要给殿下看。非常抱歉在您刚刚回来的百忙之中来打扰,不过非常希望您能和我们一起前往育儿中心。”



在协助拉斐复活计划的成员中,除了尤芙米亚公主和卡拉马以外,爱露西娅就相当于其他十一人的代表。她在面对王子的时候,使用的也是优雅的高级语言。



虽然在联邦议会上已经确认了共通语,但是这种相当于已经消亡了的语言的话语所具备的柔和优雅韵味,似乎才更适合被称为天使末裔的拉斐人。



“我们刚才乘坐的车子还停在玄关,请您使用那个吧。”



“不,不用了。”



利连斯鲁静静地婉拒了青年的要求,用精神感应向卡由的守护神电脑发送了移动命令。



他和爱露西娅把青年留在当场,瞬间移动到了和居住地区有一点距离的育儿中心的房间中。



公馆中由于高高的天花板上的厚重的装饰风格而有些昏暗。



而在转眼之间,他们的置身地就变成了被明亮的照明将每个角落照得宛如白昼的煞风景的研究室风格的小型房间。



“啊,这里是……!”



在理解到自己位于什么地方的同时,爱露西娅失去了语言。



站在两人面前的尤芙米亚公主和人体细胞学权威萨哈迪博士,也只剩下茫然看着这边的份儿。



在没有任何前兆下室内就出现了巨大的光球,还没来得及琢磨是怎么回事,光球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下他们站在那里,会惊讶也是理所当然吧。



“我按照你的愿望前来报到了。”



利连斯鲁混杂着玩笑口气的话,也没能让他们恢复清醒。



“怎么办?这个有那么让人吃惊吗?”



拥有强韧肉体的高个男子,用一只手抚着面颊,满嘴女性用语地发愁的样子,在视觉上实在具有相当的冲击力。



好不容易恢复清醒的尤芙米亚公主轻声笑了出来,萨哈迪博士好像也被她影响到一样,爆发出了那种没品到极点的笑声。



“……唉。真的很让人吃惊啊。明明都已经从芙米那里听说过你昨天返回时的状况了。可实际自己亲眼目睹后,还是会因为出乎意料而动摇啊。”



有着褐色皮肤的老人,用和身体不符的巨大声音说道。



“虽然你从以前起就很奇妙的,但是现在越来越脱离人类范畴了。”



“什么叫从以前起就很奇妙?这句话可很不中听哦。”



虽然轻轻瞪着老人的灰色眼睛气势逼人,但是精神感应的声音中却蕴含着笑意。——然后没有焦点的眼瞳中突然出现了困惑的色彩。



女孩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点。



“不愧是马里林,你已经明白了吧?我把你叫到这里的理由。”



那就是甚至还没有形成“思考”形式的众多的“漠然念头”。



通过位于中心最深部,驱逐环境变化和外敌的若干系统,这些被从受到严密保护的场所中传输了出来。



梦想和现实浑然一体的“念头”,在人工子宫槽的羊水中诞生,好像气泡一样地冒了出来。这种不熟练而且不可靠的微弱精神感应中,存在着会强烈刺激到感受到的人的保护欲的天真无邪感。



漂浮于人工子宫槽中的二百个胎儿们,在诞生之前就已经开始像这样影响着周围的存在。



“就好像在确认自己的诞生是否会安全一样吧?可是,那种在中途就立刻疲倦而睡着的感觉,真的好可爱。”



在女孩带着几分亢奋而如此诉说后,在她旁边的面对着事务桌的萨哈迪博士,在王子提出理所当然的问题之前就先行做了回答。



“完成安置是在四天前,为了缩短到诞生为止的时间,我们采用了促进细胞分裂,加速成长的方法。现在应该处于怀孕第二个月的状态。”



利连斯鲁没有做出在场的人所期待的反应,而是带着复杂的表情一直保持着沉默。



因为尴尬的空气而困惑的公主,目光停留在了对方手中的花枝上。



“好香。”她终于注意到了飘荡在室内的香气,有些陶醉地喃喃自语。



男人从花枝上折下一小枝,轻轻插在了她盘在头部两侧的金发上。



“非常适合你哦。”



他一面将花插向另一侧的头发,一面有些犹豫地开了口。



“虽然我觉得在这个阶段就下判断还太早了一些,但是……这些孩子们应该不能被称为拉斐人。”



“怎么可能有那种蠢事!”



首先叫出来的是萨哈迪博士。



“我们可什么也没有操作。在那么严格的管理下,不会有人有机会替换受精卵的……”



轻轻地阻止了语气甚至亢奋起来的博士,爱露西娅仰望着黑发的王子。



“因为我不像殿下和公主那样拥有强大的力量,所以也无法感知孩子们所发送的微弱的精神感应。但是,我也非常清楚好像在阳光下绽放的花朵一样的拉斐星的人们。植物不是喜欢环境变化的存在。像我们这样寻求变化而离开故星的人,仅此已经可以算是异端。今天幸存下来的拉斐人,全都和我一样,是离开母星在外生活的异端者。既然是这些人的孩子,那么和殿下所熟知的拉斐人,应该已经在精神方面就存在着不同了吧?”



利连斯鲁一面用手指抚摸着手里的花枝,一面思考着自己本人也不是很能理解的事态。



“就算同样是植物,草花和生长在树上的花也不一样的……多半,这些孩子存在着成长为大叔的可能性吧?虽然我不能很好地形容,但是生命的气势……该说是生命力吧……和以前的拉斐人似乎从根本上就不一样。”



虽然是很晦涩的解释,但是尤芙米亚公主似乎已经因此而满足了。



“面对种族灭亡的危机,人类也许理所当然会从内部改变吧。就如同直系的王族中诞生下了黑发而且是男性的你,像这样保护、引导着我们一样。——你不觉得这样非常棒吗?虽然我喜欢能让视觉得到享受的花草,但是扎根于大地将枝叶延伸向空中的大树无疑更加有益。因为他们可以孕育出花朵和香气,可以通过茂密的枝叶供认乘凉,还可以结出果实。呐,马里里亚多。让我们来成为良好的土壤吧。让我们成为将刚刚出生的小树抚养长大的卡由的大地。”



在那双充满了希望的蓝色眼睛的仰望下,男人温柔地做出了微笑。



“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范畴,我都会帮忙的。”



在旁边听着拉斐人的对话的萨哈迪,因为王子的笑容而产生了莫名的不安。那个甚至让人的皮肤上冒出鸡皮疙瘩的清雅笑容,因为美丽到过于超脱人类范畴的程度,不由自主令人觉得好像欠缺了什么。



那个时候萨哈迪博士还不知道,那就是马里里亚多·利连斯鲁的未来。



※※※※※※※



在“黄金海豚号”的第一舰桥,刚刚回归的洛·乔纳森也加入了修理遭到破坏的部分的行列。



外壳全部被拆除的海豚,维持着内脏暴露在外的状态而接受着大幅度的解体修理。辅助电脑莫多罗操纵着修理工作用机器人,在附属工厂致力于对零件的生产加工。内部的配线则由船员们负责。



“下面要检查P3部分。A-1OK、A-2OK、A-3OK……”



装置了耳机式终端的乔纳森,单手拿着监测系统的操作手册,接连按动着排列在操纵桌上的按钮。



被投影到眼部显示屏上的配线图的相应部分,追随着他的动作而出现了绿光。突然,其中一部分闪烁起了红光。



“——啊,C-5有问题。”



他冲着连接终端的麦克风说道:



“虽然我觉得可能是配线的问题,不过你能在那边查一下吗?如果从这边开始的话太花时间。”



听到青年的指摘后,负责主炮监测的芙米·克扎克回应道:



“我试试。”



青年切换了右耳的频道,将克扎克所负责部分的配线图调到了眼部显示屏上。



“是配线。那个,好像是粉色和蓝色的配线颠倒了。”



“了解。我要暂时切断电源了。”



随着炮击手的声音,配线图上的光亮消失了。



一面切换了左耳的频道,乔纳森一面从头上摘下了眼部显示屏/



然后,他面对上了占据了整个巨大的主屏幕的拥有莫希干发型,好像木乃伊一样狰狞的面孔。



“哇啊啊啊啊啊——!!”



回头看着惨叫的青年,从通信士转职为副炮击手的索·托多,用他那张造成惨叫原因的惊人面孔发出了豪放的笑声。



赤铜色的皮肤上吊起来的细长眼睛就不用说了,一直裂到耳根边的大嘴和足以让人联想到野兽的锐利牙齿,都是足以让他人心惊胆战的元凶。



不过因为不知道为什么少了两枚门牙的关系,所以恐怖感多少减低了一些。



“哇哈哈。吓到了吧?吓到了吧?嘿嘿。”



离开了镜头的索·托多,兴高采烈地用长长的手指敲打着脑门。



“不吃惊才怪了吧?请你不要用超大特写出现啦!——那么,你有什么事?”



“因为看你一直这个样子怕你觉得无聊,所以想说给你打打气的说——”



红发青年的嘴角抽动了起来。



“我看你是因为厌倦了工作,所以打算逗弄我来取乐吧?”



“嘿嘿。”不好意思的笑容,啪啪的敲头声。



“要转换心情是没问题的……可是如果我是正在进行配线,一时吃惊而让线路短路,让几天份的工作全都泡汤的话,你要怎么补偿啊!嗯?”



青年用带着威胁味的低沉声音说道,同时狠狠地瞪着屏幕上的阿斯拉人。



“哦?”



“也就是说你都没考虑这些,就直接恶作剧吗?啊?你说话啊。”



“唔嘿,你不用那么认真生气吧?好可怕。”



因为对方意外的反应而有些困惑的索·托多,盛大地敲打着脑门。



但是,青年的追究更进一步地增添了严厉和锐利性。



“可怕的是你的脸孔才对吧?——如果在配线错误的情况下上了宇宙,万一发生什么就要关系到大家的性命。我不认真才奇怪吧?”



“哇,饶了我吧。”



青年叹了口气,苦笑着撩起刘海,向因为他的激愤而蜷缩成一团的索·托多进行了提议。



“先休息一下吧。我想为了消除疲劳和转换心情,大家一起喝个茶应该不错。请到食堂来集合吧。”



“哦,这主意不错。呜嘿。”



总长大概三十厘米的莫希干发型的头发,也许是在表示喜悦吧,飞舞着黄色和橙色的色彩。



洛·乔纳森再次叫出了克扎克,就休息的提议征求了她的同意。就在他试图和另一船员伊亚拉·梅格联络的时候,有人从背后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在这里哦,洛。现在正好告一段落,如果能去喝个茶的话我也很高兴哦。”



“辛苦了。”



就在不久之前还是银河联邦军少将的中年妇女,从背后对着将耳机放在操纵桌上的青年说道:



“你也变得渐渐能独当一面了啊。居然能压倒索·托多的气势,了不起,了不起。”



“咦?没有那种事情啦。因为是重要的工作,所以如果出现错误的话会很头疼的说。一不小心就激动了起来……我已经在反省了。”



乔纳森挠了挠红发的脑袋。



“除非是好像马里林那样游刃有余过头的例外,一般来说,男人被小看的话就等于输掉了。所以强硬一点比较好。那样也比较帅。”



“啊,我只希望不会马上就出现破绽。”



“结束的那部分和马里林有点相似哦。”



虽然青年原本因为过于善良而欠缺了迫力,但是现在已经渐渐地成长了起来。



曾经在大规模组织中率领过众多部下的伊亚拉·梅格,能够明白船长对这个青年另眼相看的理由。



“咦?是这样吗?也许因为那个人是我的理想,所以下意识就变成了那样吧?”



“虽然我觉得是有点自不量力的高过头的理想,不过人还是有个理想比较好吧。”



“一会儿被夸奖,一会儿被贬低,我还真是忙呢。”



就在乔纳森如此嘀咕的时候,通信系统鸣叫了起来。



闪烁的灯光,显示有新的来自外部的通信。



“我来接吧。”



比起已经走向门边的青年来,晚走一步的梅格要离得更近。



在她接受不知道来自哪里的通信的期间,青年思索着已经被绑架两周以上的奥卢卡·西沃的事情。



没有了那个飘荡着独特浮游感的船医后,生活的氛围都完全不同了。



按照利连斯鲁的说法,她的事情好像已经全权委托给了联邦军情报部的奥斯卡休塔上校。



虽然那个冷血上司可以信赖到什么程度非常可疑,不过考虑到船长和O2之间的不可思议的关系的话,弄不好他会尽全力也不一定……乔纳森有这种感觉。



“……喂,洛,你有没有在听?”



“咦?啊,对不起。我正好想到了奥卢卡的事情。”



在盘起来的黑发中混杂着显眼的白色部分的“战舰提达姆的魔鬼少将”,露出了坏坏的意味深长的笑容。



“你的第六感不错哦,小鬼。”



青年睁大了深紫色的双眸。



“……难不成,刚才的是……奥卢卡……?”



“你说的没错!她说已经到达了宇宙港。傍晚就会乘坐穿梭机到这里。”



“万岁!”



不约而同地伸出手的两人,用力拍了一下后发出了快活的叫声。



※※※※※※※



到达了卡由的地表发射场的穿梭机,被运送到了地下收容库中。



就仿佛是一致在等待着库门打开的那一瞬一样,芙米·克扎克和洛·乔纳森两人从带着些许灰尘的库中冲了出来。



搬运材料用的货运穿梭机船体上的涂料都已经脱落了不少,证明了直到今天为止,它在行星改造中被使用得多么彻底。



急速冷却下来的引擎部分,已经响起了金属收缩的轻微声音。



随着灰色舱门的打开,扶梯的自动出现,奥卢卡·西沃的脸孔出现在了大家面前。



在下方确认到等待的栗色头发的同僚的身影后,他们朝着扶梯奔了过去。



“芙米!”



“奥卢卡!”



在两个女性拥抱到一起后,剩下的船员和船长也迎了出来。



在众人因为她的平安而兴高采烈,完成了感动的再会后,驻扎在宇宙港的行星改造工作人员之一,推着装载着西沃行李和给船员们的邮件的车子,从穿梭机的货物室中走了出来。



利连斯鲁亲切地道谢后接过了东西。



因为除了萨哈迪博士等科学家集团和拉斐人以外,船员全体到齐,所以他当场为大家分发起了信件和包裹。



有几封是来自那藜的给尤芙米亚和卡拉马的书信,有些则是乔纳森在行星奥伊里库斯上的母亲寄来的——大致诸如此类。



除了原本就是孤儿,而且为了掩盖女海盗的前科而在资料中已经算是死亡的克扎克以外,大家都接到了来自朋友或者是亲人的邮件。



“哇哈哈,太棒了!终于到了!”



索·托多手拿着寄到的包裹,兴奋到了四处乱蹦的程度。



虽然已经到达哭笑不得境地的众人,看到了也装做没看到,但是青年却没能抑制住好奇心,向正在旁边阅读来自祖父的书信的卡拉马询问。



“呐,你知道索·托多的门牙是怎么回事吗?”



“虽然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好像是索·托多潜入芙米的房间时,被芙米打成那样的。”



“什么?索·托多居然不要命到去夜袭芙米!?”



在不由自主叫出来的青年背后,传来了克扎克冰冷到极点的声音。



“要是夜袭的话,我已经当场射杀他了。你不要给我说得那么难听。——马里林,你那是什么表情?如果你把洛的话当真的话我就当场把你踢出去!”



“我什么都没有想哦。”



手拿着来自银河联邦组织的书信的美青年,没有发出精神感应,而只是作出了女式笑声的样子,避开了剑拔弩张的对方的追究。



伊亚拉·梅格苦笑着代替当事人进行了说明。



“成人的阿斯拉人,好像要通过在脸上进行独特的化妆,才能被承认可以独当一面。索·托多虽然在Ⅱ9的时候有给故星去信,但是后来注意到使用代用品也可以,所以就去了芙米的房间试图借用。结果很倒霉地正好被发现——然后即使啪嚓。我想那个小包应该是从阿斯拉星寄来的。”



“什么叫倒霉?你以为他打算拿走什么?是邦斯塔公司的口红哦!邦斯塔公司的!如果他用了的话我绝对会把他打到半死的!”



克扎克的表情上,充满了让人相信她毫无疑问会言出必行的迫力。



“那,那个,索·托多还真是胆大包天……”



脸色苍白的青年们和船长异口同声地说道。



“啊,说到邦斯塔公司的话……”



用那种让紧张感一口气消亡的口气,西沃啪地拍了一下手掌。



“各位女士们,我有礼物给大家哦◆”



她拉开放在脚边的行李包的拉链,从里面取出了自己专用的袋子。



“原因的话我回头再慢慢告诉你们。总之大家先选点自己喜欢的吧◆”



“是什么?”



距西沃最近,看到了包里内容的尤芙米亚公主的全身立刻变得僵硬。



“骗、骗人!骗人骗人骗人!怎么会有这么多!骗人!”



“怎么了?”梅格问道。



女孩拿出了一个印着邦斯塔公司的金色标记的盒子,举起来让克扎克和梅格都可以看清。



“……是邦斯塔公司的粉底霜……还有口红、眼影……指甲油……还有睫毛膏!好多!多到让人不敢相信的程度!”



“你说什么?”



伴随着女孩亢奋的语气而冲过去的两位女性,时而欢呼时而惨叫地重复着“不敢相信”和“骗人”,展开了大骚动。



卡拉马因为看不下去公主蹲在那里,好像在露天市场挑东西一样地身影,战战兢兢地试图对公主提出提醒,但是乔纳森马上一把抓住了他的肩膀阻止了他。



“如果你不想也失去门牙的话,我想还是装做没有看见的比较好。”



“好可怕。”



索·托多也把小包抱在胸前,深有感触地嘀咕着。



而制作出了这个半狂乱状态的当事人西沃本人,则是走到了利连斯鲁的面前,打开自己的袋子从里面取出了一张光盘。



“这个啊,是O2要我交给马里林的。他一个人把被关在宇宙船里面的我救了出来哦。”



“奥利维吗?哎呀呀……”



仰望着接过光盘的男人,嫩草色的眼睛中出现了悲伤的色彩。



“……我听说你让西坦病再度发作了……不但失明,而且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不要露出那种表情哦,奥卢卡。我并没有感觉到哪里不自由。”



“我遇到了索兰西娅。”



原本西沃期待会看到特别的反应,但是男人还是只是沉稳地微笑着。



“她和你相处得不错吧?”



“哎,她的感觉很不错。不过你为什么会知道?”



“因为她就是那样的人。”



奥卢卡·西沃心情复杂地低垂下脸孔。



——果然还是会让人有点嫉妒啊。



“那个,O2他对索兰西娅——”



刚说到这里,她立刻被对方用惊人的力量抓住了一只手,没能继续说下去。



“奥利维他……见到了索兰西娅吗?”



西沃因为惊讶和疼痛而说不出话来。没有表情的利连斯鲁闪烁着光芒的白银双眸感觉十分恐怖。



“船长!你那么用力地抓住奥卢卡小姐的手臂,会留下痕迹的!”



红发的青年在旁边敏锐地进行了提醒。



恢复清醒的男人虽然放开了手,但即使如此西沃的手臂上还是留下了一阵麻痹感。



“对不起,因为我太吃惊……”



“没事没事。——O2在眼看就要开枪的时候,说是不想让马里林更进一步的不幸,所以放弃了杀死索兰西娅的念头。马里林,那个……”



说道这里的女医生低垂下头含糊了过去。



“……他说马里林你不用在意,他不急着杀她了。”



拉斐王子暂时睁大了看不见的眼睛,不久之后,他露出了温和的……让看到的人会心醉神迷的表情。



“船长?”



听到乔纳森有些诧异的声音,利连斯鲁开了口。



“他想必也很不请愿吧?不知道为什么,想到这里就觉得有种奇妙的好笑感。不过,因为这样我算是欠下了奥利维两个大人情。”



那是阐述着朋友和自己的羁绊的语言。



青年完全不知道索兰西娅·米纳是乌罗波洛斯的大干部,恶哟不知道她炸死了O2的父母,而且也是前些日子两人大打出手从原因。



对于讨厌总是喜欢伤害自己的上司的他来说,船长的台词听起来一点都不有趣。



“以前船长不是把冒着生命危险弄到的乌罗波洛斯的情报交给他了吗?我觉得那已经足够了吧。”



这时西沃想起了另一个重大的事情。



“对了对了,说到冒着生命危险的情报的话,现在可不得了了哦。据说菲拉鲁要率领全部的六芒派行星脱离银河联邦。然后呢……那个,好像是要创建什么叫做新银河机构的新组织。按照O2的说法,在背后操纵这件事的就是乌罗波洛斯。”



她的话让听到的男性们全都失去了语言。



连围在化妆品旁边的女性们,也因为非比寻常的氛围而掉过了头来。



“……那个……确实是……很不得了呢……”



利连斯鲁好不容易才挤出了这么一句。



5最佳的选择



为了了解O2托付给西沃的光盘内容,利连斯鲁走向了正好在收容库的整备空间进行修理的“黄金海豚号”的舰桥。



全体船员都带着紧张的表情凝视着显示屏上出现的文字和说明图。



那里面的内容是应该送给位于秘密组织乌罗波洛斯顶点的人物的报告书。那上面显示着,隶属于在银河联邦议会被称为六芒派的势力的各个行星政府,或者是太阳系政府的要人以及财经界大人物,军部的主要成员,连接对菲拉鲁政府所提出的计划表示出赞同的状况。



如果菲拉鲁不能让反对派改变注意的话,乌罗波洛斯就在暗中进行行动。让人吃惊的是,他们的魔手甚至伸向了应该属于中立的联邦军。



收买、威胁,最后是暗杀——这是使用各种手段安插自己的赞同者,在准备上耗费了漫长岁月的大计划。



菲拉鲁政府本身,就是纯粹由乌罗波洛斯大干部J·马蒂森的邦斯塔公司提供政治资金,拥有相当影响力的政治家所构成的。



但是,如果一旦大量脱离议会的事情无法温和进行,而要付诸武力的话,六芒派最依仗的军队,却在O2所指挥的乌罗波洛斯歼灭作战中蒙受了巨大的损失。



为了从现在还在进行的联邦军情报部主导的乌罗波洛斯狩猎计划中保护自己的成员,不让自己在军部的影响力进一步低下,乌罗波洛斯的上层,好像打算孤注一掷地实行原本应该花费更多时间的计划。



“就不能想办法阻止吗?如果这的话,不久变成了乌罗波洛斯的逃跑式胜利了吗?”芙米·克扎克没有针对特定对象地诉说道。



梅格环抱着手臂,皱着眉头呻吟道:



“不可能的。”



“是吗?如果以这个光盘为证据,把出现在上面的家伙都抓起来呢?”



“我想这个世界上不会存在靠一张光盘就把行星首脑定罪的政府吧?就算找齐了证据,要进行到判决那一步也要花上很长时间,在如此做的期间对方的计划已经被执行了。这不是几年或者十几年的布局。二十年……弄不好比那个的时间还要长。如果为了阻止完成到这种程度的流程,最后却反而被卷了进去的话,不就得不偿失了吗?”



听到前少将的判断的乔纳森,对此表示了赞同。



“在第三次银河大战中升腾起来的民族主义,到现在也还残留下浓厚的色彩。因为六芒人对于地球人,地球人对于六芒人都抱有糟糕的感情,所以用煽动这个的形式而提出脱离联邦建设新组织的话,就算有反对者出现或者是保守派表现出对于未来的不安的话,多少也可以抑制下去吧?乌罗波洛斯提出的计划是赌注,但是看起来菲拉鲁方面应该有相当的胜算。”



索·托多用惊人的表情吼叫了出来。



“哼哼哼。我说你们啊,居然还能这么冷静!你们给我听好,如果菲拉鲁和乌罗波洛斯联手脱离联邦的话,呆在卡由的我们就危险了。哼哼。再怎么说卡由也是六芒太阳系第五行星,和第二行星菲拉鲁根本就是咫尺之隔!”



他啪啪地敲打着脑门再次哼了一声。



伊亚拉·梅格为他的指摘进行了补充。



“确实,菲拉鲁应该不会喜欢在自己的势力范围内存在着我们这些和联邦关系密切的家伙吧?而且也关系到面子。如果乌罗波洛斯借助这样的菲拉鲁的力量,趁机来袭击我们的话,联邦军为了保护我们而出动的可能性极低。菲拉鲁政府是六芒太阳系的主权政府。如果在脱离的纠纷中,出现了用武力侵犯菲拉鲁主权的情况的话,就变成了联邦和新组织的纷争——最后大概会发展成第四次银河大战吧?与其冒这样的风险的话,联邦议会的家伙多半会选择对卡由见死不救。再说了,我们所指望的联邦军的半数都是隶属于六芒系,原本就不可能全部留下来的。”



一直将“黄金海豚号”护送到卡由为止的战舰,在完成任务后,已经踏上了返回母港的归途。



虽然宇宙站考虑到宇宙海盗等的出没,多少具备一定的防卫系统,但是并没有足以和战舰进行正格战斗的装备。



而“黄金海豚号”的修理究竟还要花上多少时间也无法确定,所以现状就是,大家能做的只有单方面承受攻击,等待被破坏而已。



因为由于苦涩的沉重而坐立不安,尤芙米亚公主向黑发的前未婚夫提出了求救。



“马里里亚多,你有没有什么好办法?总不能让卡由就这么被毁灭。”



对于这番包含着祈求感情在内的言辞,取出了看完的光盘的男子,用几乎可以被视为是冷淡的若无其事的口气回答。



“现在有若干个选项。虽然执行的人是我,但是要选择哪一个就交给公主你来定吧。”



“我吗?为什么?”



“因为你将会成为新生拉斐人,或者是卡由人的女王。”



在那藜利连斯鲁曾经说让她成为女王,是为了便于获得幸存的拉斐人的支持,但是看起来却并非如此。



原本想要指摘这一点的洛·乔纳森,因为女孩似乎自觉到了责任的态度而停下了口来。



在他们两人之间想必进行过某种的对话吧?



拉斐的公主拥有和她柔和纤细的外表并不相符的,在面对危机时可以进行果敢决断的坚强意志。



“明白了。那么请你说吧。”



“第一个选择,暂时放弃卡由星,等待具备了充足的武力后再来造访。我可以获得既不属于六芒派也不属于地球派的政府的协助。菲拉鲁在军事和政治都不安定的情况下,应该还不至于去和中立派为敌吧?”



“不可以。进入人工子宫槽的两百个孩子无法和我们一样去行星外避难。如果抛弃那些孩子等返回后再重新开始的话,就等于只是把性命当成道具来看待。如果要做出那么没人性的事情的话,我宁愿拉斐就此灭亡。”



女孩斩钉截铁地回答。



“第二个选择,就是对于菲拉鲁要人展开恐怖活动。将和乌罗波洛斯关系密切的人类全部排除。就算还不能让计划终止,也足以让开始的时间被大幅度推迟吧?这样就能赚取到足够的时间去寻求银河联邦的协助了。”



“咦咦?全部要人?那种事情做得到吗?”



金发的女人发出了惊讶到极点的叫声。



“做得到。如果是现在的话很简单。”利连斯鲁若无其事地回答。



克扎克用好像面对什么身份不明的陌生生物一样的,混杂着恐惧和厌恶的眼神凝视着他。



虽然她本人好像没注意到这一点,但是乔纳森却可以理解她的感情。



“呀嚯!那不是很好吗?这就是所谓的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吧?就这么干吧!反正乌罗波洛斯不也没少做同样的事情吗?呜嘿。”



女孩对于这个提议也表示了反对。



“如果因为这次的事情而造成第四次银河大战的话,那么确实是巨大的悲剧,但是既然不可能阻止这个流程的话,那么被夺取的人类的性命就等于是白白的浪费。更何况,只是为了让自己处于有利地位就进行杀人的方式,我实在无法赞成。”



考虑到现实的政治的无情和敌对组织的不择手段的狠辣的话,不能否认她的决断中存在太多理想主义的天真。但是这一点她自己也应该明白吧?



既然是在明白的基础上也要对结果负责,那么这个理想就不仅仅是漂亮的空中楼阁,而是确实成为了她的信念吧。



乔纳森在心中祈祷能有可以说她的选择才是最好的一天的到来。



“第三个选择——”



不在提议中掺杂任何私人感情,也没有对她的回答作出任何反应的男人冷淡的态度,渐渐地让乔纳森焦躁了起来。



虽然多半是为了不对女孩的选择造成影响才摆出的扑克脸,但是你自己好歹也是当事人吧?之所以想要如此怒吼,也算是对陷入昏暗状况的人类的迁怒吧?



“和乌罗波洛斯和解。”



“那怎么可能!你忘记罗安的事情了吗?”



声音尖锐地丢下这句话的人,就是爱上了那个是敌人间谍的男子,并且眼看着他在自己眼前自杀的芙米·克扎克。



红发的青年也觉得自己不能不开口。



“就算可以和解,也无法保证船长的平安无事吧?再说了,有什么可以保证他们值得信赖?”



船长开口安抚两人。



“在公主进行思考之前,不能在旁边说这种会左右判断的话哦。——尤芙米亚,请你在考虑的时候不要把卡由的未来和这个星球上的人类的生命和我一个人的人身安全放在同等位置上。因为我完全可以照顾自己。”



结束的那个部分让乔纳森听得有些耳朵发痛。



女孩在回答之前就进行了询问。



“至今为止都是我们单方面处于软弱的立场。要让处于压倒性的强者地位的他们进行让步,我们作为条件能提供什么呢?”



“就是新拉斐人的忠诚吧?我想拉斐人的利用价值还是很高的。”



“我无法提供那个条件。我们没有权利作出扭曲众多孩子们的未来,剥夺他们的良心的决定。虽然不用杀任何人就能和解是最理想的办法,但是如果是靠无可挽救的妥协而获得和平的话,也无法维持长久吧?虽然我不是很清楚乌罗波洛斯的实际形态,但是能够感觉得出从本质上和我们就无法相容。既然是为了贯彻自己的信念,而不能不战斗到最后的关系的话,妥协就没有任何意义。在必须进行战斗的时候,就不能畏惧任何牺牲——如此教导我的,不就是马里里亚多吗?”



她的表兄叹了口气,轻轻耸耸肩膀。



“那么就只剩下第四个选择了。如果是第四个的话,也许一辈子都无法离开卡由,但是可以保证生命的安全。虽然食物和能源都可以自给自足,但是那种在行星外不管发生什么都与我无关的生活模式,和以前的拉斐人完全没有两样。就是那样的生活。”



“反对反对!我反对!我绝对反对什么也不做!呜嘿!”



莫希干脑袋的木乃伊一面四面跳动,一面强烈地提出抗议。



“少罗嗦!谁也没有征求你的意见!……等一下,吵死了,你不要再跳了。你要是不能老实听下去的话,别怪我把你从操纵室赶出去。”



形如烈火的克扎克向重复着反对的阿斯拉人爆发了怒吼。



间不容发地利用了恢复了一瞬间的寂静,松开了盘着的手臂的梅格代表大家提出了询问。



“就算我们这边再怎么不进行抵抗,对方也有可能单方面地进行攻击。即使如此你也可以说没事吗?”



“可以用能源屏障覆盖行星整体。如果敌人进行攻击,完全相同的能量就会弹回他们身上。只要我们不希望的话,谁也无法进入卡由。”



在遥远的古代六芒太阳系中,生活着相当于拉斐祖先的史前人类。利连斯鲁好像打算使用他们所留下的超科学遗产。



卡拉马问出了每个人都想到的问题。



“既然要使用遗产的话,没有什么不是防御,而是攻击的武器吗?”



作为唯一继承了史前人类遗产的人类,拉斐王子轻轻摇了摇头。



“他们没有积极进行攻击,毁灭对手的必要。因为银河系内根本不存在和他们拥有相等程度的文明的人类。他们只要能从自然之力和人为事故中保护自己就好,所以并不需要大规模的破坏以及大量杀戮用的武器。”



“居然没有需要残杀的争斗,真是让人羡慕……”



尤芙米亚公主轻轻流露出的嘀咕,让在场的人全冒出了同样的念头。船长切断了他们的思考。



“虽然晚了一点,但我现在宣布和各位船员的合同就此终止。至今为止多谢各位了。”



“你在说什么?”西沃问道。



“就是大家和作为‘黄金海豚号’船长的我之间所缔结的船员的合同。你们的工作就是把货物运送到卡由为止。因为托各位的福,货物已经平安到达,所以合同结束,各位已经不用被‘黄金海豚号’所束缚,要去什么地方都是自由的——也可以火速离开卡由避难。”



“你这算什么意思!?你是要让我们事到如今再丢下马里林逃跑吗?我们只是这样的关系吗?太薄情了吧?我要留下来。留下来修好‘黄金海豚号’,再收拾掉乌罗波洛斯。”



虽然口气还是慢吞吞,但是能感觉得出西沃猛烈的愤慨。她似乎生气到了要跺脚怒吼的程度。



耐心地等待到她全部说完后,伊亚拉·梅格终于插口了进来。



“你的意思是让我们进行选择吧?没问题。我要留下来。我原本就是为了和乌罗波洛斯做一个了结才从军队退役的,而且孩子们已经成人,不存在后顾之忧了。”



“连主炮的发射按钮都搞不清楚的奥卢卡,怎么可能收拾得了乌罗波洛斯?最棒的炮击手还是只能是我哦。有没有薪水倒是无所谓。”



听到克扎克开玩笑的口气后,将莫希干发型染成了红色的索·托多吼叫了起来。



“薪水!给我薪水!呜嘿。我可是决定了要娶媳妇的!怎么可以在这种时候失业!呜嘿。钱和以前一样多就可以了!”



他啪啪地劲头十足地拍着脑门。



剩下的红发青年有些困惑地挠着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