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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梦境(1 / 2)





  第六章 梦境

  1

  赫尔克里·波洛认真地打量着眼前的这栋房子。他环顾了一下四周的环境、街边的店面、右边的大型厂房,以及对面的一片廉价公寓。

  他的目光又一次回到眼前的诺思韦大宅,这栋历史遗留品,来自居住空间宽裕、生活悠闲的时代。那时它被绿色的草坪环绕,显得优雅而傲慢。而眼下,它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挤在现代伦敦城最热闹的地带,却不受关注、被人遗忘,五十个人中没有一个人能告诉你它在哪里。

  不仅如此,也很少有人能说出谁是这栋房子的主人,尽管他是全世界最富有的几个人之一。不过钱既可以让人扬名于世,也可以让人彻底隐形。本尼迪克特·法利,这位古怪的百万富翁,就选择不对外公开自己的住所。甚至很少有人见过他,他也不怎么在公共场合露面。但他会时不时出席董事会议,以消瘦的身材、鹰钩鼻子和刺耳的声音统领并支配着聚集的董事们。不过有很多关于他的传说,有说他如变态般吝啬,也有说他十分慷慨大方,还有很多传说与私人生活有关——相传他那件有名的睡衣已穿了二十八年之久,上面布满了补丁;他永远只吃卷心菜汤和鱼子酱,以及他十分讨厌猫。这些都是众所周知的。

  赫尔克里·波洛也知道这些传闻。对于他即将拜访的男人,他所知道的就这么多。在他大衣口袋里的那封信并没有告诉他更多的信息。

  默默地审视了一会儿这栋惹人叹息的旧时代之象征的建筑之后,他走上通往正门的台阶,按响门铃,同时看了一眼精巧的手表——它已经取代了他曾经最爱的大怀表。此时正好九点半,赫尔克里·波洛一向非常准时。

  恰当的间隔过后,门开了。大堂的灯光中出现了管家的身影,俨然是完美管家的范本。

  “本尼迪克特·法利先生在家吗?”赫尔克里·波洛问。

  管家从头到脚打量了波洛一遍,高效且毫无冒犯感。

  周到而细致,赫尔克里·波洛暗自赞赏。

  “您是否有约,先生?”管家的声音十分温和。

  “有的。”

  “请问您的姓名是?”

  “赫尔克里·波洛。”

  管家鞠了个躬后退到一边。赫尔克里·波洛走进了房子,管家关上了门。

  麻利地接过访客的帽子和手杖之前,还有一道程序要完成。

  “先生,请您谅解,需要您出示一下邀请信。”

  波洛慎重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的信纸,递给了管家。后者只扫了一眼,就又一鞠躬将信还给了波洛。赫尔克里·波洛将它收回口袋,信的内容很简单。

  诺思韦大宅w.8

  赫尔克里·波洛先生

  亲爱的先生:

  本尼迪克特·法利先生想请教您的意见。如果您方便的话,他希望能明天晚上9:30(星期四)按以上地址与您会面。

  您真挚的,

  雨果·康沃西

  (秘书)

  以及,请携带此信前来。

  管家熟练地接过波洛的帽子、手杖和大衣,说道:“请您跟我到康沃西先生的房间。”

  管家在前面领路,走上了宽阔的楼梯。波洛跟着他,一路以赞赏的眼光看着这座丰富多变,如艺术品般的建筑!他的艺术审美一直带有些资产阶级的情调。

  他们到了二楼,管家敲了敲其中一扇门。

  赫尔克里·波洛的眉毛因这意外的声响微微扬了一下。顶级管家进主人房间是不会敲门的,而这位毫无疑问是一位顶级管家啊!

  这可以说是波洛第一次感受到这位百万富翁的古怪之处。

  房里的人喊了句什么,管家推开了门,宣布道(波洛又一次感觉到对正统礼节的刻意叛离):“您等待的那位先生到了。”

  波洛走进屋里。房间不小,以一种工人阶级式的方式朴实地布置了一下。有装满东西的文件柜,一些书籍,几把靠背椅,以及一张夸张醒目的大桌子,上面整齐地摆满了文件。屋里很暗,唯一的光源是一盏用绿色罩子罩着的读书灯,摆在一张靠背椅旁的小台子上。这么安排是为了让光线照向从门口进来的人。赫尔克里·波洛眨了眨眼,心想这盏灯起码有一百五十瓦。扶手椅上坐着的人身材消瘦,穿一件拼布风格的睡衣——这就是本尼迪克特·法利。他的头略往前伸,像要表达什么态度,突出的鹰钩鼻让他看起来像只鸟,前额有一撮白鹦鹉那样的白发。他的眼睛在厚厚的镜片后面闪烁着,怀疑地审视着他的访客。

  “嘿,”他终于说话了,声音尖锐刺耳,“你就是赫尔克里·波洛,哼?”

  “乐意为您效劳。”波洛礼貌地说道,鞠了个躬,并将一只手放到椅子的靠背上。

  “请坐……请坐。”老人急躁地说道。

  赫尔克里·波洛坐了下来——在台灯炫目的强光下。坐在灯后的老人似乎正在专注地研究着他。

  “我怎么知道你就是赫尔克里·波洛,哼?”他焦躁地问道,“告诉我——哼?”

  波洛再一次从口袋里掏出信,交给了法利。

  “好吧。”百万富翁勉强地承认,“这封信是我让康沃西写的。”他把信折起来,扔了回去,“所以你就是那个家伙,是吧?”

  波洛略略摆了摆手说:“我向您保证,这不是个骗局。”

  本尼迪克特·法利突然咯咯地笑了起来。

  “魔术师从帽子里变出金鱼前总会说这样的话!说这话也是魔术骗术的一部分!”

  波洛没有回应。法利突然说:“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个多疑的老头,哼?是的,我就是。不要相信任何人!这是我的座右铭。有钱人不能信任任何人。任何,任何,任何人都不能信。”

  “您想向我咨询什么?”波洛礼貌地询问道。

  老人点了点头。

  “找专家,不要计较开销。您可能注意到了,波洛先生,我还没问过您怎么收费。我也不准备问!过后给我寄账单来——我不会讨价还价的。牛奶场的那些该死的傻子想将市价两块七的鸡蛋用两块九卖给我——骗子!我可不会被骗。但行业里的精英是不同的,他们值这个价。我自己就是个精英,所以我知道。”

  赫尔克里·波洛没有回答。他认真地听着,头微微歪向一边。

  他外表冷静,但内心觉得有些失望。他无法很清晰地说出这是一种怎样的奇怪感觉。至今为止,本尼迪克特·法利的表现都非常典型——或者说他似乎在刻意表现得和传闻中说的一样。然而,波洛却觉得失望。

  这个人,他暗自厌恶地想到,是个江湖骗子——彻头彻尾的江湖骗子!

  他也认识一些古怪的百万富翁,但几乎每次遇到这样的人,他都能从对方那里感受到一种力量,一种内部能量,让他产生敬意。如果他们穿着一件拼布风格的睡衣,那么应该是因为他们喜欢穿这样的睡衣。但是本尼迪克特·法利的睡衣,起码在波洛看来,本质上就是一件舞台上的道具。而这个人从本质上看也不过是在做戏。他说的每一个词都如此符合他的形象,因此波洛可以肯定,他不过是在装模作样。

  他不带感情地重复道:“法利先生,您希望我做什么?”

  百万富翁突然转变了态度。他身子前倾,声音压得很低。

  “是的、是的……我想听听你怎么说——你怎么认为……找行业内最厉害的!这是我一贯的做法!最好的医生、最好的侦探——二者择其一。”

  “先生,我还是不明白。”

  “自然。”法利厉声道,“我还没开始说呢。”

  他又一次往前探了探身子,丢出一个突兀的问题。

  “波洛先生,您对梦了解多少?”

  小个子男人抬了抬眉毛。他确实有些猜测,但绝对没猜到对方会问这个问题。

  “关于这个话题,法利先生,我推荐拿破仑的《梦之书》——或者去哈利街的心理咨询师那儿请教最新理论。”

  本尼迪克特·法利严肃地说:“这两者我都尝试过了……”

  百万富翁停顿了一下,然后以近乎耳语的声音再次开口,之后声音越来越大。

  “我总是做同一个梦——每晚如此。而且我担心……告诉您吧,我真的很担心……这件事会继续下去。梦里我坐在隔壁房间,坐在桌前写东西。然后我看了一眼房里的钟,时间正好是三点二十八分。总是同样的时间,您明白吗?

  “当我看到时间的时候,波洛先生,我知道我必须要去做了。我不想——我厌恶去做那件事——但我必须去做……”

  他的声音已变得刺耳。

  波洛毫不慌乱地说:“您必须要做的是什么?”

  “三点二十八分,”本尼迪克特·法利声音嘶哑地说,“我打开书桌右手边的第二个抽屉,拿出放在那里的左轮手枪,装上子弹,走到窗边,然后……然后……”

  “然后?”

  本尼迪克特·法利低语道:“然后我对自己开了枪……”

  一片寂静。

  波洛说:“这就是您的梦?”

  “是的。”

  “每晚都一样?”

  “是的。”

  “您对自己开枪之后发生了什么?”

  “我醒了。”

  波洛缓缓地点了点头,沉思着。“出于好奇我想问一下,您确实在那个抽屉里放了一把左轮手枪吗?”

  “是的。”

  “为什么?”

  “枪早就放在那里了,我总是时刻防备着。”

  “防备什么?”

  法利暴躁地说:“我这样的人必须要有所防备。所有有钱人都有敌人。”

  波洛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他沉默了一两分钟后说道:“您找我来具体是想做什么?”

  “我会告诉你的。首先,我咨询了医生——具体来说是咨询了三位医生。”

  “然后呢?”

  “第一位医生告诉我这是饮食的问题。他是个老人家了。第二位医生是个接受过新式教育的年轻人,他一口咬定说这一切都跟我幼年时期的某件事有关,这件事情发生在某一天的三点二十八分。他说我非常想忘记那件事,不惜用自我毁灭的方式。这是他的解释。”

  “第三位医生说了什么?”波洛问。

  本尼迪克特·法利的声音因为愤怒而变得尖锐。

  “他也是个年轻人。他有一个非常荒谬的理论!他主张说,我,我自己,厌倦了生活,已经无法忍受我的人生,有意结束自己的生命!但承认了这个事实就等同于承认我自己本质上是个失败者,因此清醒时的我拒绝承认。但当我睡着的时候,所有抑制机制都被移除了,于是我动手做了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我自杀了。”

  “他的观点是,您真实的愿望,不被您自己所知的愿望,是自杀?”波洛说。

  本尼迪克特·法利尖声喊道:“这是不可能的——不可能!我非常开心!我拥有我想要的所有东西——所有东西我都可以用钱买到!这真是太棒了。他的观点我连想都不会想!”

  波洛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不知是富翁颤抖的双手还是尖厉发抖的声音让波洛提高了警惕,他觉得这个人否认得过于激烈,这样的态度十分可疑。于是他再次问道:“那您想要我做些什么呢,先生?”

  本尼迪克特·法利突然冷静了下来,用手指用力地敲打着身边的桌子。

  “还有一个可能。如果是这样的话,你就是最了解它的人!你的名声很大,处理过上百件神奇怪异的案件!你是最有可能了解这一可能性的人。”

  “了解什么?”

  法利再次压低声音。

  “假如有人想杀我……可以用这种方式来完成吗?他们可以让我每晚都做同样的梦吗?”

  “您的意思是……催眠?”

  “是的。”

  赫尔克里·波洛思考了一下。

  “我猜也许可能。”最终他回答道,“这个问题由医生来回答更合适。”

  “你有没有碰到过这样的案子?”

  “没有非常相似的案子,没有。”

  “你明白我的意思吧?有人让我每晚都做同样的梦,夜复一夜——然后——有一天,这个暗示的效果到了——我就照做了。我按照我经常梦到的那样——自杀了!”

  赫尔克里·波洛缓缓地摇了摇头。

  “你认为这不可能?”法利问。

  “可能?”波洛摇摇头道,“我一个字都不信。”

  “你认为这种事不可能发生?”

  “几乎不可能。”

  本尼迪克特·法利喃喃道:“医生也是这么说的……”然后他的声音又变得尖厉了起来,他大声说,“但是为什么我会做这个梦?为什么?为什么?”

  赫尔克里·波洛摇了摇头。本尼迪克特·法利忽然唐突地说道:“你确定你从来没见过任何类似的案子?”

  “从来没有。”

  “这就是我想知道的。”

  波洛轻轻地清了清喉咙,说道:“我能否问您一个问题?”

  “什么?什么问题?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您怀疑谁想杀了您?”

  法利立刻回答道:“没有谁,谁都没有。”

  “您只是突然有了这么一个想法?”波洛咬着问题不放。

  “我只是想知道——这种事是否有可能发生。”

  “以我个人经验来说,我会说没可能。顺便问一下,您是否被催眠过?”

  “当然没有。你认为我会允许这种愚蠢无聊的事情发生在我身上吗?”

  “那么我认为可以肯定地说您的猜想是没有可能的了。”

  “但是那个梦,你这个骗子,那个梦。”

  “这个梦确实不同寻常。”波洛陷入沉思,停了一下才继续说道,“我想看看梦里的场景——那张桌子、钟,以及左轮手枪。”

  “当然可以,我带你去隔壁。”

  老人整了整身上的睡衣,从椅子上站起身,但似乎又突然想到了什么,他又坐了下来。

  “不。”他说,“那里没什么可看的。我已经把所有的一切都告诉你了。”

  “但我想亲自看一看——”

  “没有这个必要。”法利打断了对方的话,“你已经说了你的意见,这样就够了。”

  波洛耸了耸肩。“如您所愿。”他站起身来,“对不起法利先生,看来我没什么能帮您的了。”

  本尼迪克特·法利盯着他。

  “我不喜欢周围有人耍花招。”他咆哮道,“我告诉了你发生了什么,你却无法从中得出任何结论。这件事就这样了。你把这次咨询费的单子寄给我吧。”

  “我不会忘记的。”侦探口气冷淡地说道,向门口走去。

  “等一下。”百万富翁把他叫了回来,“那封信——我需要它。”

  “您秘书写的信?”

  “是的。”

  波洛抬了抬眉毛,他把手伸进口袋,抽出一张折叠起来的纸,把它递给了老人。对方仔细地看了一眼,将它放在身旁的桌上,点了点头。

  赫尔克里·波洛又一次走向大门。他有些困惑,一遍又一遍地思考着刚才所听到的故事,这份全神贯注中似乎有什么事情不对,让他很恼火。是关于他自己的事情——而不是关于本尼迪克特·法利的。

  当他把手放在门把手上时,他终于想清楚了。他,赫尔克里·波洛,犯了一个错误!他再次走进了屋子。

  “非常抱歉!因为我对您的事情很感兴趣,导致我犯下了一个愚蠢的错误!我递给您的信——我把手伸进了右边口袋,而不是左边——”

  “怎么了?这有什么问题?”

  “我刚刚给您的信——是洗熨衣服的女工因没有处理好衣服的领口而发来的道歉信。”波洛抱歉地笑着,他把手伸进了左边口袋,“这是您的信。”

  本尼迪克特·法利伸手把信抢了过来,不满地嘟囔道:“你做事怎么可以这么不小心!”

  波洛收回洗衣女工的信,又一次大方地道了歉后离开了房间。

  他在楼梯平台上停了一会儿。平台很宽敞,波洛面前是一把橡木靠背椅和一张长餐桌,桌上放着一些杂志。旁边还有两把扶手椅和一张摆着花的小桌子。这让他想起了牙医诊所的等候室。

  管家在楼下的大堂等他。

  “需要我为您叫辆出租车吗,先生?”

  “不用了,谢谢。今晚天气很好,我想走走。”

  赫尔克里·波洛在人行道上等了一会儿,待车流过去了一拨,才穿过马路。

  他皱起了眉头。

  “不。”他自言自语道,“我完全不明白,这一切都说不通。我必须非常遗憾地承认,我,赫尔克里·波洛,尝到了挫败。”

  这个故事大概可以称为一出戏的第一幕。而第二幕在一周后上演了。由一位叫约翰·斯蒂林弗特的医学博士打来的一通电话拉开了幕布。

  这位医学博士用一种异常缺乏医学专家礼仪的方式说道:“波洛,老伙计,是你吧?我是斯蒂林弗特。”

  “是的,我的朋友。怎么了?”

  “我现在正在诺思韦大宅——本尼迪克特·法利的房子。”

  “啊,是吗?”波洛迅速回答道,表现得很感兴趣,“法利先生怎么了?”

  “法利死了。今天下午开枪自杀了。”

  波洛顿了一下,接着说:“哦……”

  “你好像并不惊讶。老伙计,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为什么你会这么想?”

  “嗯,这不需要什么高明的推理或者心灵感应或者类似的东西。我们在法利这儿发现了他写给你的一封信,大约一周前他约见了你。”

  “原来如此。”

  “我们这儿有一位公事公办的督察——你知道的,遇到百万富翁自杀的案子,你就必须小心。你那儿有什么信息可提供吗?如果有的话,你能过来一趟吗?”

  “我马上就到。”

  “好样的,老家伙。他让你在街头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工作了,嗯?”

  对此,波洛只是重复了一遍他会马上出发。

  “不想在电话里谈?很明智。一会儿见。”

  十五分钟后,波洛坐在诺思韦大宅的书房里,这是个低矮的长条状房间,位于一楼最里面。房间里已经有五个人了:巴尼特督察、斯蒂林弗特医生、法利太太——百万富翁的遗孀、乔安娜·法利——他的独女,以及雨果·康沃西——他的私人秘书。

  巴尼特督察是一名一脸小心、长得像军人的男子。斯蒂林弗特医生是一位长脸的高个子年轻人,大概三十岁,他表现得很专业,和电话里的风格完全不同。法利太太显然比她的丈夫年轻很多,她长相俊俏、有着深色头发,嘴巴闭得很紧,黑色的眼睛里看不出任何情绪,看上去非常冷静。乔安娜·法利有着一头金发,脸上很多雀斑。高挺的鼻子和翘起的下巴显然遗传自她的父亲,眼睛看上去聪明机灵。雨果·康沃西是一个长相英俊的年轻人,穿着得体,看上去聪明精干。

  彼此问候与介绍之后,波洛简单清晰地叙述了之前的那次拜访,以及本尼迪克特·法利那天讲的事情。他的叙述绘声绘色。

  “这是我听过的最神奇的事情!”督察说,“梦,嗯?法利太太,您知道这件事吗?”

  她微微低下头。

  “我丈夫跟我提起过,这件事令他非常不安。我——我告诉他这只是消化不良——您知道,他的饮食很独特——并且建议他打电话给斯蒂林弗特医生。”

  年轻人摇了摇头。

  “他没有来咨询我。刚听了波洛先生所说的,我猜他应该是去了哈利街。”

  “我想听听您对这件事的看法,医生。”波洛说,“法利先生告诉我他咨询了三位专家。您怎么看待他们提出的猜想?”

  斯蒂林弗特皱了皱眉。

  “很难说。必须考虑到法利先生对你说的可能并不是医生的原话,而是一个门外汉的理解。”

  “你的意思是他没说对术语?”

  “不完全是。我的意思是,医生们会用专业术语来跟他解释,而他的理解可能会有些偏差,然后他又以自己的方式复述了一遍。”

  “所以他告诉我的并不是医生的原意。”

  “相当于是这样的。他可能只是搞错了一点点,如果你明白我的意思的话。”

  波洛思索着点了点头。“知道他去咨询了哪位医生吗?”他问。

  法利太太摇了摇头,乔安娜·法利答道:“我们都不知道他去咨询了别人。”

  “他是否跟你提过他的梦?”波洛问。

  女孩摇了摇头。

  “你呢,康沃西先生?”

  “没有,他什么都没说。我按照他的口授内容给您写了一封信,但我并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咨询您。我以为是生意上的事。”

  波洛说道:“现在我们聊聊和法利先生的死亡有关的事吧。”

  巴尼特督察用询问的眼光看了看法利太太和斯蒂林弗特医生,然后决定由自己来叙述。

  “法利先生每天下午都会在二楼他自己的房间里工作。我了解到未来他即将进行一次重大的合并。”

  他看着雨果·康沃西,对方说:“与统一公交的合并。”

  “因为此事,”巴尼特督察继续说道,“法利先生同意接受两家媒体的采访。他极少做这类事情——据我了解,他大约五年才接受一次采访。两位记者分别来自联合新闻集团和统一报社,他们按照约定,于下午三点十五分到达,然后在二楼法利先生的房间门外等着——和法利先生有约的一般都在那里等候。下午三点二十分,一位统一公交的信使带着一份紧急文件抵达,马上被带进法利先生的房间,法利先生送他到门口时对两位媒体人说:‘先生们,很抱歉让你们等了这么久,但我有些紧急事务要处理,我会尽快处理完的。’

  “这两位先生,亚当先生和斯托达特先生向法利先生保证,他们会等到他方便的时候。于是法利先生走回自己的房间,关上房门——自此之后就再没有人见到过活着的他了!”

  “请继续。”波洛说。

  “下午四点刚过,”督察继续道,“康沃西先生从他的房间里出来,他的房间就在法利先生的房间隔壁。他看见两位记者还在门口等候,十分吃惊。他此时正需要请法利先生签署一些文件,并认为自己最好提醒一下法利先生,这两位先生还在等他。于是,他走进了法利先生的房间,却惊讶地发现并没能一眼就看见法利先生。他以为房间里没人,然后注意到从摆在窗户前面的桌子后方伸出来一只靴子。他迅速地走过去,发现法利先生躺在地上,死了,身边摆着一把左轮手枪。

  “康沃西先生急忙跑出房间,叫管家给斯蒂林弗特医生打电话。在对方的提醒下,康沃西先生通知了警方。”

  “有人听到枪声吗?”波洛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