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太皇太后，格格，四阿哥，晚膳备好了。”林兴将晚膳安排妥当，因此前来禀报，想知道诸位主子打算怎么办？

  “我们胤禛饿不饿？”太皇太后要站起来，玄烨和明夷赶紧扶人，就连胤禛也反手扶起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笑眯眯的问起胤禛，胤禛重重的点头，“虽然吃了些点心，但确实饿了。”

  “那一会儿多吃点，你还在长身体，这个时候就得多吃。”太皇太后被人扶着，虽然没什么力气，总算能够走动。

  玄烨适时的道：“皇祖母，不如孙儿背你过去。”

  不忍太皇太后走得太累，玄烨想背着太皇太后过去。

  “不必，我想走走。”玄烨的孝心太皇太后领受，但太皇太后想走走，躺得太久，走一走，松松筋骨。

  “这些年和你额娘在外面有什么感觉？”走归走，太皇太后询问起胤禛，胤禛道：“大清很大，大得一望无际，大得哪怕我和额娘走了两年也没有踏遍大清的每一寸土地。大清，也有很多的百姓依然吃不饱穿不暖。”

  太皇太后听着胤禛的话，微微的笑了，“正是因为如此，所以你的阿玛和大清的臣子，才需要更加努力地解决大清的问题。你要好好的学，将来成为有用之才。”

  胤禛郑重地道：“我会的。”

  观胤禛的言行举止，这么多年就算不在紫禁城，规矩也是学得极好的，更别说胤禛身上洋溢的是和明夷如出一辙的自信，太皇太后撇过一旁的明夷，不能否认明夷把胤禛教的很好。

  “回了京城也不能松懈，明天开始去南书房上课。”玄烨终于能正面决定胤禛要做的事，胤禛一听没有丁点犹豫的道：“是。”

  反正不管上书房什么样的课程，竟然都比不上明夷的魔鬼时间规划。

  但是胤禛也体会到明夷让他养成了这些好习惯对他来说究竟有什么意义。

  走到餐桌，各自入坐，太皇太后身体虚弱，吃得不多，也多是流食。

  一顿饭吃下来，太皇太后一改之前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一边吃一边问起胤禛这些年和明夷经历的点点滴滴。

  虽说这些是明夷和胤禛都曾写信回来告诉过太皇太后，但太皇太后还是想亲耳听到胤禛说起那些事，何尝不是在考验胤禛的语言总结能力。

  结果让太皇太后颇是赞赏，从这些年和胤禛的来信看得出来，胤禛的字写得不错，再有现在这绘声绘色论起多年经历的事，叫人听得引人入胜，更存了几分心之向往。

  “皇上这些日子一直守在格格的身边，小格格一路风尘而归，今晚就让奴婢守着太皇太后，你们先回去休息吧。”苏茉尔在他们吃完饭之后，胤禛年幼，早被打发回去，太皇太后同明夷又说了许久的话才昏昏入睡，小声的和明夷同玄烨提议。

  “那就辛苦苏嬷嬷。”玄烨思量了半响，尚有奏折未批阅，他的确要回一趟乾清宫。

  明夷眼下尽是黑青，显然这些日子急忙忙的赶回京城，明夷定是许久没有好好休息。

  “好，那我明天再来看外祖母。”明夷自己的身体情况她清楚，不再推辞，也同苏茉儿道一声好。

  苏茉儿催促他们两个赶紧回去休息，玄烨和明夷并肩走出去，玄烨轻声的道：“乾清宫还有很多奏折未批阅，你回去好好休息，皇祖母这里有苏嬷嬷在，不会有事的。”

  今天刚见明夷的时候，分明是一副有很多话想和明夷说的样子。如今果真只剩下他们两个，玄烨倒不说了。

  不说也好，明夷现在根本没有精力和玄烨争执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福身道：“皇上慢走！”

  玄烨微微一顿，终是抬脚离开，等他一走，明夷立刻转头往自己的院子去。

  走了几步，玄烨回头正好看到明夷转身头也不回的身影。玄烨站在原地看了许久，立在他身旁的林兴，一句话都不敢说，生怕惊扰玄烨。

  直到再也不见明夷的身影，玄烨还是在原处站了近一刻钟，这才抬脚往乾清宫去。

  **

  太皇太后的身体的确很有问题，毕竟上了年纪抵抗力不好，一直用药不见效，太医院的太医们集体想办法了，可是太皇太后的身体时好时不好，到最后玄烨想出祈福的办法，为此冒雨而去，可太皇太后的身体依然每况愈下。

  眼看冬天降临，太皇太后沉睡的时间越来越长，太医们也提醒太皇太后的时日不多。

  太医能够治病，却治不了命。

  玄烨和明夷虽然有很多舍不得，但也明白人是斗不过天的。

  也正是因此，玄烨和明夷几乎是寸步不离地守在太皇太后的身边。无论曾经的他们有多少对峙，在对待太皇太后的时候都有同样的想法。

  在太皇太后最后的日子里，他们希望能够让太皇太后高高兴兴开开心心的。

  很明显，看到玄烨和明夷能够平和的一起照顾她，就好像在玄烨和明夷说破心思之前，两人默契的时候。

  “没想到我这一病还能看到你们两个放下一直以来的对峙。尤其是你明夷，这么多年看你对皇上的态度，我都帮你累。很多事情已经过去，过去了就放下吧，不要再执着。一直走不出去，最后痛苦难过的都是你。”打发所有人，私下里，太皇太后和明夷独处时同明夷说起，很欣慰的看到明夷和玄烨和平共处。

  “人和人之间不是除了所谓的情爱，一无所有。你们从小一起长大，没了父母的同病相怜，痛苦难过时候的相知相伴，为彼此排忧解难，绞尽心思，也希望对方好的心意。这些都是你们共同经历的。”

  “皇上不顾你的意愿，强行把你留在身边，是他做的不对。现在他愿意放开你，是不是你也可以放下心中的怨恨和厌恶，看在我的份上，把他再当作你的玄烨哥哥？”

  玄烨放明夷离去给明夷想要的自由，无非是希望能够和明夷重新开始。

  “当皇帝很累也很苦，很多话以前皇上可以和我说，我若是走了，他的委屈难过再也无人可诉。只有你，也幸好还有你。”太皇太后知道玄烨对明夷的心思，也知道明夷对玄烨的意义。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除了她可以让玄烨全身心的信任之外，明夷也是玄烨可以完全信任的那一个人。

  “这些年你创办征知书院，其实不仅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大清好，皇上和我都明白，更知道在你的心里还有很多想法，那些都是可以让大清更加繁荣昌盛的想法，你有你的顾忌，不愿意说出来。但以后遇到了合适的机会。你就告诉皇上，至少你把你的想法说出来，皇上做不做是皇上的事。我们明夷做到问心无愧足够。”

  太皇太后不仅仅想着玄烨，也想着明夷，伸出手抚过明夷的脸，“不用爱上皇上，你就一辈子把皇上当成你的玄烨哥哥。他要是对你不好，你就骂他打他，但至少不要离开他。”

  “一味的想要离开皇上，会让你过得很累。人生不如意的事十有八九，但我总希望你能更好，在最不好的情况下，更好！”

  “没有我皇上一样可以过得很好的。事实已经证明。”这些年，明夷不在玄烨的身边，玄烨照样想做什么做什么，并没有像太皇太后说的那样，没有她玄烨就不好。

  太皇太后摇摇头，“皇上想把你留在身边，但更怕你因此有所闪失。玉和的话，皇上很害怕。你这两年天南地北的走，皇上都见不到你人，他不是不想你，每回请完安之后都到你的院子坐，一坐就是大半天。明夷，皇上欢喜你的。”

  以前太皇太后也担心，玄烨对明夷会不会只是因为从来没有得到过，所以才会紧紧的抓住明夷不放。

  然而明夷这些年无视玄烨，更是逃得远远的，玄烨如果真真只是想要占有明夷罢了，怎么会在意明夷的死活。

  因为喜欢，所以哪怕心中再不愿意，也不想明夷有任何差池，选择放开明夷。

  “外祖母说的或许是对的，但是我不喜欢皇上。”因为不喜欢，又因为玄烨选择了明夷最不喜欢的方法把明夷困在身边，一点一点的把曾经他们年少时的情谊抹去。因此无论玄烨对明夷做什么，明夷都不为所动。

  “不喜欢可以不厌恶吗？可以像以前一样守在皇上的身边吗？”太皇太后不难理解明夷的理智，一直以来明夷都没有喜欢的人，像这样的人其实最适合活在宫里。

  心志坚定，不会为任何人而改变，打定主意，一往无前，任何人都休想改变她的决定。

  “外祖母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吗？”虽然在很早之前，太皇太后也曾对明夷提出过这个要求，可是自从明夷生下胤禛之后，太皇太后明白，玄烨亲手毁掉和明夷从小长大的情谊。

  从那以后，太皇太后再也没有和明夷提过任何关于玄烨的要求，也不在说出希望玄烨和明夷和解的话。

  “宫里宫外设计皇上的人太多了，这两年你不在京城，像你的人不断地送到皇上的面前，宫里，除了我，没有一个值得皇上信任的人。”太皇太后也是因为看到太多的事，越发的明白玄烨的不易。

  如果在玄烨的身边没有过明夷，没有过这样一个从来不想算计他，不会想对付他的人。太皇太后会让玄烨学着心硬起来。

  但终究，玄烨又一次为了明夷跪在太皇太后的面前，太皇太后意识到，天下间的事太多，江山太重，纵然这条路是玄烨选择走下去的，如果在这条路上有一个人能够让玄烨放松，哪怕只是暂时的，那对玄烨来说难道不是救赎？

  “会很难吗？”太皇太后没有立刻得到明夷的承诺，终究想起明夷对玄烨一直以来的抗拒，小心翼翼的问起明夷。

  “外祖母，早在皇上没有带我南下之前，我就已经有了一辈子逃不开皇上的准备。这两年天南地北的都走过，或许也是走累了，如果这是外祖母唯一希望我为你做的事，好！”明夷能看到太皇太后眼中的祈求，也明白太皇太后一直以来的挣扎和痛苦。

  手心手背都是肉，太皇太后尽所能的不偏心，明夷知道，如果她拒绝的话，太皇太后不会强迫她的。

  可是太皇太后在劝明夷愿意留在玄烨身边的时候，难道不是因为挂心明夷？

  太皇太后担心明夷这一辈子都陷在和玄烨的抗争之中，一辈子都不能松懈，一辈子不能真正的开心。

  试探询问明夷愿不愿意就这样一辈子留在玄烨的身边，何尝不是太皇太后想从这个答案里知道，明夷到底有没有放下玄烨曾经给明夷的伤害。

  这辈子太皇太后操心的事情够多了，明夷一直任性，一直按照自己的意愿过自己想过的日子，一切何尝不是因为有太皇太后的爱护。

  太皇太后的日子不多了，纵然在临死之前依然挂念明夷，害怕明夷过得不好，明夷果真留在皇宫里就会过得不好吗？

  “如果你不愿意，不必勉强。我虽心疼皇上，也一样心疼你。”太皇太后眼中的欢喜一闪而过，灿若星辰。但是很快又平复下来，想要再三确定明夷是不是真的能够高兴。

  “这些年天南地北我都去过了，我想去的地方，想看的风景全都看过，像年少时一样的陪伴皇上，可以的。”小时候都能做到的事，长大了一样可以收到，明夷这样的告诉太皇太后，想让太皇太后放心。

  太皇太后眼中落下的泪，双手紧紧握着明夷的手，“我多怕你放不下，多怕你一辈子都恨着皇上，厌恶着皇上。”

  能让太皇太后落泪的事情太少，但这一桩事，日日夜夜都揪着太皇太后的心，让太皇太后不得安宁。

  心疼明夷，想理解明夷的痛苦，太皇太后唯一做不到的就是让明夷走出痛苦。

  这么久了，太皇太后一直很希望有一个人能帮一帮明夷，帮着明夷走出这些痛苦的事，放下这些痛苦。

  “我恨皇上，是恨他把我困在这座紫禁城里，可是皇上已经给我自由了。现在我愿意留下，仅仅是因为我愿意。我会留在皇上的身边，不一定是在紫禁城，也可以是静宜园，但至少在皇上难受的时候，我可以像外祖母一样听皇上说那些难过的事，像小时候一样。”曾经的这些是明夷做过无数回，驾轻就熟，安抚太皇太后不必挂心，她会做到，也会做好的。

  “我帮你向皇上讨一份旨意，若将来有一日你与皇上再无情分，请皇上一定要放你离开，否则的话，我死不瞑目，更永世不得超生。”太皇太后听到明夷的话，同时也把自己给明夷准备的另一样东西说出来。

  明夷听得大惊失色，太皇太后从枕头底下拿出一份圣旨，塞到明夷的手里道：“皇上对我还是有几分孝心的，将来若是他同你的情分，有我这个毒誓在，皇上一定会实践承诺的。”

  “外祖母，你不必如此。”太皇太后这是用自己死后为明夷争取，纵然死了太皇太后，依然想用自己的方式守护明夷。

  太皇太后是为玄烨争取了明夷不假，可是这一辈子太皇太后不希望明夷再被玄烨伤害。

  “明夷，我不偏心皇上。”太皇太后这样道出一番话，明夷哽咽地道：“是，我知道。”

  “以后不能再为你遮风挡雨了。”太皇太后舍不得明夷，拉着明夷的手不断地摩擦着，眼中含着泪。

  “应该是我们这些长大的人为外祖母遮风挡雨才对。”太皇太后这辈子为别人而活，为别人而操心，有多少是为自己的呢？

  太皇太后笑道：“我欢喜为你们遮风挡雨。”

  每回看到他们欢喜的时候，太皇太后都分外的高兴。

  这些她养大的孩子，慢慢的发生蜕变，虽然有人伤了太皇太后的心，但也幸好有玄烨和明夷抚慰太皇太后的心，让太皇太后觉得自己不是所有的付出都得不到回报了。

  总是有人懂得她的一片苦心，明白她有多欢喜他们，多想守护他们。

  “那外祖母赶紧好起来，我也喜欢外祖母我挡尽风雨，让我可以无忧无虑。我舍不得外祖母离开。”

  泪水再也止不住的落下，一滴一滴的落在太皇太后的手掌上，明夷想留住太皇太后。

  “莫说傻话。”太皇太后拍拍明夷的手，生老病死谁也逃不掉，纵然位高权重，身为太皇太后一样如此。

  “去让他们都进来，我有些话要叮嘱他们。”太皇太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嘱咐明夷出去，让其他人进来。

  明夷试过脸上的泪珠，轻声地道：“我这就去，这就去。”

  起身往外走，打开了房门，太皇太后让所有人都退下去单独和明夷说话，这个时候明夷打开门，第一个看到的就是玄烨，玄烨心急地问道：“皇祖母有何吩咐？”